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滾滾。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予偕臧。
詩經 鄭風 野有蔓草
花函蘿請鐵霸替她和師妹弄了間小屋。方圓數里之內是大片的櫻花林,房子小巧溫暖且雅致,在她和可人的巧手下成了溫馨宜人的小窩。
忙了一天,不知不覺,一輪明月已悄然升空。
簡單的雜菜面解決兩人的晚膳,不挑食的人才能夠遠行,花函蘿慶幸可人適應力和她一樣強。
「花花姐,你猜鐵大哥到底能不能說服杜狂雪?」
「說真格的,我也沒把握。」
有些男人很小心眼,就算自己用不上的東西,也未必肯借人。
「世上到底有沒有那四件東西?」章可人托腮問道。
對於師父的遺言,她半信半疑,要不是師姐深信不疑,她早已打退堂鼓。
「一定有,師父不會騙咱們。」她回答不下數十回。
「萬一師父弄錯了呢?」不是章可人疑心病重,實在是事情本身過於玄奇。
「師父通古今、知天下事,況且世間有這樣的東西也不是不可能。」女人都能做皇帝了,要北斗七星吐一口仙氣有什麼難的。
「花花姐,你比我有慧根,師父說的話記得比我還牢,如果有一天真讓咱們找著了那四件寶物,別忘了將師父教給你的『還魂大法』用在我身上,我總覺得我會比你先死去。」
花函蘿連呸了三聲。「不會的,師父說你的手紋裡有一條長壽線,凡有長壽線的人沒有不長命百歲的,你莫杞人憂天。」
她這個手紋生得不夠美好的人都不曾自怨自艾了,一副好手相的師妹竟然哀聲歎氣起來。
「師父說你的手相是逢凶化吉的命,我羨慕你。」
「如果可以交換,我願意把我的逢凶化吉命與你交換。」
章可人一笑。「除非把雙掌砍斷。」
「是羅,所以咱們只得認命。」
「要是杜狂雪不願把四件寶物借給咱們呢?」
「不會那麼小氣吧!不過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碰到心胸狹窄的男人,通常心眼會小些。」她暗忖。
「不如用色誘。」章可人突發奇想。
「色誘?」
「是啊,男人沒有不好色的,如果他沉迷於花花姐的美色,頭腦一定會變笨,到那時莫說四件寶物了,連十件百件,他恐怕都會雙手奉上。」
「等等,你剛才說由誰色誘?」她沒聽清楚。
「你啊!」章可人指了指花函蘿。
「我──你開什麼玩笑?我這種中人之姿能誘惑得了誰?不如找個花娘有用些。」
「花花姐,你是怎麼了?你不知道你漂亮出眾的外貌足以迷死天下正常男子?」童可人不吝於讚揚師姐的美麗。
正就口喝水的花函蘿聞言,突地被水噎到。
「你──你瞎說。」美麗的杏眸裡淨是不相信。
「我才沒有瞎說呢!你以為這一路上那些好色男,看得流口水的人是誰?想吃上一口的人又是誰?」
「你呀!」
章可人翻了翻白眼。「是我就好了。若是我單獨存在的地方,我自認能吸引不少愛慕的目光;可與你同在時,我就沒這麼吃香了,連一向自信的我亦不禁黯然失色,自歎弗如。」
「沒這麼誇張吧!」
「是真的,不信你問問明天一早咱們遇到的每一個男人,到底是你美上幾分,或是我美上幾分。」
「你別嚇我。」
「花花姐,你若肯色誘杜狂雪,師父就能復活了。」
花函蘿臉色一陣蒼白。「我不懂怎麼色誘男人,你別把這個重責大任交到我頭上。」
「你是師姐又比我聰明,光憑本能就能把杜狂雪迷得團團轉了。」
是嗎?有這麼好誘惑的男人嗎?
※ ※ ※
任瑤仙弓起柔絲般觸感的身子,嘴裡嚶嚶呻吟著,將杜狂雪十足男性的部位撩撥得情慾勃勃。
他的大手罩上她的豐滿,性感的唇吻上她的嫣紅,狂野的吮吸著。
「狂雪……我的愛……求你……給我……我要全部……」
情慾襲來,在沒有任何防備下,他進入了她的身子,應聲衝入──
任瑤仙嬌嚷著,緊緊的攀住他,媚態惑人。
深入、律動、再深入……她的小手緊掐著他的背,嬌喘呻吟不休。
英俊的面貌因激情而微微扭曲,身下的任瑤仙幾乎昏厥過去,高潮的滋味實在太銷魂了,令她無法招架。
狂喜之中,似有一盆火燃燒著他。
「冤家……我的愛人……」任瑤仙尖嚷著。
「瑤仙,你愛我嗎?」他深情的吻著她。
她嬌柔的笑喘著。「愛……我愛……哦……好舒服……求求你……狂雪……」
動人豐腴的任瑤仙懂得如何令男人快樂,自己又能從中得到享受。
「你呢?狂雪,你愛我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摟著她,等待高潮過去。
任瑤仙嘟著嘴,不滿意的嚷道:「我已是爺的人了,你卻遲遲不肯娶我進杜家門。」
他愛憐地撫著她的玉肌,慵懶的道:「想進杜家門還不簡單,等我從洛陽回來,咱們就成親。」
「還要那麼久啊?為什麼婚期不能訂在明天?」她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我希望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明天實在太倉促。」
「萬一夜長夢多怎麼辦?」她愛嬌的偎著他。
他取笑她。「這麼心急?」
「奴家怕失去爺嘛!」
「不會,你不會失去我。」
「我擔心武皇帝賜婚,把你賜給某個皇室公主,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可是會心碎的。」
「對我這麼沒信心?」
她環住他的腰肢,嬌嗔道:「你呢?你對我有沒有信心?我要聽實話。」
「為什麼這麼間?」他不疑有他。
她咯咯笑。「因為……我是個壞女人。」她這句話說得像蚊吟,也像是句玩笑話。
「你若是壞女人,我就是壞男人。」
那一刻,他是自負的,恃才傲物,不相信有女人會背叛他。
「狂雪,我要你發誓。」
「我杜狂雪一向三目九鼎,不需要發誓。」他說。
她不信。「我喜歡聽你發誓嘛!」
男人的誓言是對女人的一種肯定,能讓那個女人走路有風、臉上有光,可滿足女人的虛榮心。
「發什麼誓?」他妥協。
「對我不要有恨的情緒。」她說。
「我不可能恨你的,你這麼可愛。」他輕輕地掐了掐她的鼻頭。
「會,你將來怕是要恨死我的。」她沒頭沒腦的說道。
任瑤仙承認,杜狂雪是她所歡愛過的男人裡最令她神魂俱裂的。
她想貪心的擁有他,狠狠地將他刻入心魂裡。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
「小傻瓜,說這些傻話做什麼?」他不知道一切都是任瑤仙鋪陳的伏筆。
「狂雪,你一定要答應我。」她懇求道。
「答應什麼?」他吻上她的額頭。
「這一生只能愛我,不能恨我。」她逼迫他。
杜狂雪一身冷汗的醒來,摀住臉龐,什麼都不願再回想,可他逃得了現實卻躲不過夢境。
為什麼連在夢裡她亦不肯饒了他?
他才是大傻瓜,被任瑤仙給耍了。
老天啊!他的心何時能真正的平靜?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是因為他太久沒碰女人了嗎?或是禁錮自己的慾望,才弄得自己春夢連連。
若不是他太大意,也不會落到被任瑤仙利用的田地。當然,任瑤仙的背叛並非無跡可尋,在床第間她曾暗示過他,無奈當時的他太自信、太耽湎於肉體的歡愉,忘了保持一貫的冷靜。
他很清楚光靠瑤仙一個人絕對做不出那樣的事,到底誰是幕後主使者,答案至今未明。
他不是理不出頭緒,而是覺得沒有必要。
※ ※ ※
晨曦初露,花函蘿梳洗完畢,決定到櫻花林裡散步。
錦簇盛開的各色櫻花,如雪片一般飄落,身穿白衣的花函蘿絕色的美顏,襯著一身教人迷戀不已的氣質。一個回眸,即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絕代風華。
春風拂面,她輕輕揚起芙面,心裡讚歎著映入眼廉的美景。
細嫩的嗓音打斷了她的冥思。
「好心的姐姐,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她垂首,俯瞰腳邊的小女娃兒。
「什麼忙?」她總是熱心助人。
「我想摘幾株櫻花讓娘瞧瞧。」小女孩高高揚起小臉。
花函蘿望著女孩可愛的小臉。「你叫什麼名字?」
「嵐英,我叫嵐英,好心的姐姐,你可以幫我嗎?」
「為什麼不帶你娘來這裡親眼目睹花海的壯觀?」
嵐英可憐兮兮地道:「我娘病得很重,沒法下床,更別提走來這裡了。」
「你娘生的是什麼病?」
嵐英搖頭。「家裡窮,沒法請大夫治,也不知道娘生的是什麼病。」
「家裡還有些什麼人?」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花函蘿當然不例外。
「只有娘一人。」
花函蘿看了看嵐英身上補丁的衣裳,眼眶不禁泛紅,一半是同情,一半是想起自己的身上。
她抬首看向面前緋紅的花瓣,隨風吹謝……遂施展輕功,一個跳躍折下樹上最美的櫻花。
「哪裡來的大膽偷子!?」男子憤怒的指控朝她冷厲飄來。『
站定後的花函蘿一看來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沒見過這麼粗獷的男人,遺留著一叢茂盛的鬍子。
「這櫻花乃天生地養,不知大爺的責難所為何來?」
男人粗魯地奪下她手中的櫻花枝,不客氣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
「怎麼搶走我手上的東西?」她被惹怒了。
「這片櫻花林為我所有,你未經我的許可攀折我的東西還敢做賊喊捉賊!」他語氣寒涼地道。
「笑話!這片櫻花林上頭又沒寫上你的大名,怎麼證明歸你所有?」她覷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他。「何況瞧你的模樣倒像是山上砍柴的樵夫。」
他冷笑。「勢利的女人!」
「生氣了?其實做個樵夫也沒什麼丟人的,信口開河總有露餡的時候。」
「請你離開。」他忍住情緒不與她計較。
她指了指他手中的櫻花枝,「給我。」
「不給。」
「你別誤會,我向你討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可憐的孤女嵐英,不信的話你自己問問她。」花函蘿轉身欲尋嵐英,卻遍尋不著。
「剛剛明明在這兒……上哪兒去了?」她喃語。
「你不只是個女賊還是個騙子!」他沉著一張臉。
果然,美麗的女人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任瑤仙是這樣,眼前這位絕色佳人亦是如此。
「我沒有騙你,嵐英──就是剛剛要我折花的小女孩,她娘病了,她一片孝心,希望開得正盛的櫻花能讓她病中的娘有好心情,誰知道一轉眼……她就不見了。」她心慌地看向四周。
「根本沒有你說的小女孩,我來的時候只瞧見你一個人。犯錯並不可怕,最怕錯了還想盡藉口搪塞。」他看不起這樣的人。
「我說的全是真的。」她氣得跺腳。
「我只相信我所看見的,眼見為憑。」他也有他的堅持。
花函蘿咬了咬下唇,欲證實自己的清白。
「有理說不清,你能不能不要先入為主的把我想成壞女人?如果我真要盜,不會只盜你的幾枝櫻花。」
「你縱有天大的本事也偷不走我這整片櫻花林,但偷幾枝櫻花則不同,不是親眼所見哪裡找得到犯罪證據。」
這下好了,堂堂正正的閨女,成了大鬍子眼中的女敗類。
罷了!她在長安只是個過客,她不需要得到天下人的友誼,更不希罕這個大鬍子的諒解。
「夠了!小鼻子小眼睛的小男人,本姑娘不想浪費唇舌與你抬貢。」
她轉身就要離去。
他揚聲提醒她:「以後不許再踏進我的土地。」警告意味濃厚。
「放心好了,就算你用八人大轎抬我,我也不會進來。」她有一身的傲骨。
「最好是這樣,免得大家刀刃相見不好看。」他故意嚇唬她,從沒見過口氣這麼沖的女子。
「要刀弄劍我未必會輸你,不過應你的要求,方圓百里之內,我會避著你!」
什麼了不起,世上又不是只有這片櫻花林,不看櫻花改看梅花一樣愜意。
※ ※ ※
日上三干。
章可人伸伸懶腰走進廚房。「花花姐起得真早。」
「我下了面擱在桌上,你趁熱吃了吧!」
章可人細細品味北方大滷麵的美味邊說:「花花姐怎麼不吃?」
她吁了一口氣。「氣都氣飽了,吃什麼!」
章可人放下筷子。「氣誰氣飽了?」
「莫名其妙的大鬍子,也不知怎麼搞的,一早進櫻花林裡就碰到怪事。」
她將早上經歷的事全盤托出。
「那個叫嵐英的孩子怎會一溜煙的就不見了?」這才是章可人狐疑最深之處。
花函蘿聳聳肩。「我也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會飛,不然怎麼會消失得這麼快!」
「沒理由消失啊!」
「既然要我摘花,又神秘消失,非仙即妖。」她瞎猜。
「仙?妖?」章可人一陣輕顫。
「嚇你的啦,世上哪有這麼多仙妖?而且若她是仙妖何必勞駕我替她摘花?」
依師父的說法,這世上確實有仙妖的存在,不然所謂東海龍王的眼淚、西王母的微笑、南極仙翁的腳印、北斗七星的一口仙氣從何而來。
「那個大鬍子真有你形容的那麼駭人?」
「冰冰冷冷的,幸好以後不會再見面了,否則真不知道會不會被他砍死!」
「沒那麼邪惡吧!不過摘他幾株櫻花他就砍人,天理何在?」
難道真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不能不小心,你是知道的,咱們從詔州來,人生地不熟,這裡的風土民情完全不瞭解,萬一惹上亂子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
「可鐵大哥讓我們住下的屋子門前就是櫻花林,會不會這片櫻花林正好是那個大鬍子的物業?」
花函蘿顫了下。「不無可能。」無巧不成書嘛!許多事就是這麼不湊巧。
她得罪了大鬍子,雖是無心之過,可也夠嗆的,真給鐵霸添麻煩不就得落得無家可歸的下場?
「我去問問鐵大哥。」
花函蘿阻止她。「先別問,咱們當作今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靜觀其變。」
「這樣不好吧!如果大騙子真會砍人呢?」
「砍就砍吧!他會砍人我就不會劈人嗎?」她說著大話。
「花花姐,你不是認真的吧!平日你連一隻小螻蟻都不忍心踩死,要你劈了大鬍子無疑逼太陽往西邊升起。」
不是她要滅自己師姐的威風,整個詔州誰不知道花函蘿是出了名的心軟慈悲,受了傷的小動物在她手裡獲得新生命的不知凡幾。
「要是被逼急了,我會做出什麼事我自己也說不準。」
章可人掩嘴而笑。「花花姐,你說這些話的神情好嚴肅喔,一點也不像平日的你。」
「平日的我是啥模樣?」
「笑臉迎人、少怒、少怨。」
好個少怒、少怨,好脾氣的花函蘿並非銜著金湯匙出生的貴族千金,可她總有本事凡事想開些,笑容自然成了她的招牌。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凶悍的大鬍子輕易便能激起我的憤怒,短短一刻鐘的時問,一連讓我發了幾次脾氣,你說奇怪不奇怪?我不是那麼愛生氣的人啊!」
「也許大鬍子真的太過分了!」
花函蘿點點頭。「說來也邪門,一個活生生的小女孩怎會說消失就消失?」
「你確定她不是躲起來了?」
花函蘿仔細回想。「不知道,反正我一轉身她就不見了,而且大鬍子也說,他根本沒見到什麼小女孩。」
章可人聽得不寒而慄。
「花花姐,你別嚇人啊!」她膽子可小了。
「我自己也被嚇了一大跳,你說我是不是眼花了?或許根本沒有什麼小女孩?」
花函蘿不是膽小的人,比起可人師妹,她算是膽大包天的,在詔州,眾人皆稱她花大膽,膽子大到可與熊膽比美。
「花花姐,能讓你這個花大膽嚇一大跳的事也不算多,不如咱們離開長安,到別處找人。」
「先確定這個叫杜狂雪的人是不是我們要找的杜狂雪再說。」
「師父要咱們找的杜狂雪是個道士,這裡的杜狂雪並非道士,可見此人並非咱們要找的人。」
「放心,很快會有答案。」
「花花姐,你覺不覺得這片櫻花林美得不像真的?」章可人突然問道。
兩人目光同時投向窗外,緋紅、粉嫩的落英,一片片櫻花飄落的瑰麗美景映入她倆的眼瞳中。
「是不像真的,倒像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