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心事的袁皓玄和苗客來坐在竹蔭下喝著雨前龍井話家常。
「不讓她嫁行嗎?」袁皓玄有他不得不妥協的難處。
「為何不行?方赫聖並不愛皓冰,勉強結合只有痛苦,我實在不忍心看著皓冰痛苦。」
他長袁皓玄一歲,認識皓冰時,她才七歲,梳著可愛的丫環髻,嬌滴滴的一個小丫頭。
後來皓玄發達、有財有勢了,妹憑兄貴,飛上枝頭做了鳳凰,在某種程度上提升了女孩子的眼界,他以為她會看上的男子非富即貴,怎麼樣也不會是方赫聖。
至少像樣點,上進些,有出息些。
「不提這事了,皓冰被愛沖昏了頭,暫時說服不了她放棄方赫聖,隨她去了。」
「你對米幻夷印象如何?」苗客來為好友斟了一杯新茶。
袁皓玄早有心理準備他有此一問,心中坦然地道:「那女子伶俐得很,老愛替我弄些花樣跟娛樂。」
「娛樂你還是娛樂她?」
「都有吧,真搞不懂方赫聖那小子有什麼好的,人人搶破頭。」
「女人是這樣的,太好的不敢要,太平凡的不想要,普通一點的沒興趣,差不多的倒成了搶手貨,方赫聖正好屬於差不多型,而你呢,條件太好、太出色,讓人要不起。」
他歎了一口氣,「是這樣嗎?」
對於感情之事他一向不太關心,認為男人應該志在四方,以事業為重,花時間在情愛上只會阻礙個人成就的累積。
「我明白你的心思,一直以來,你都是看不起愛情的,以前的我和你一樣,自從我認識月顏,也失去月顏之後,我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起初,他對月顏純粹以朋友的心態待之,幫助她認祖歸宗亦是單純的希望她能過更好的日子,就是因為他沒有其他想法,所以導致一切過於平常。
月顏被太子府接納之後,他的心緒竟然起了變化,他不再只是抱持平常心,不再沒有非分之心,不再淡泊,可惜的是,當他想要表白一些什麼的時候,她已經無法給他承諾了。
「你對月顏仍然念念不忘?」
「是的。」他承認,不認為這是件丟人的事。
「為什麼不去爭取?」
他搖搖頭。「人家現在很幸福,我不想吹皺一池春水。」
月顏是皇朝郡主,他拿什麼讓她幸福?除了花花草草,他沒有其他本事。
「你總是如此謙虛。」
「不是謙虛,是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能夠給予的部分,物質上,他實在無法提供太多。
「你曾經後悔幫助月顏要回郡主的名銜嗎?」
沉吟片刻後,苗客來才回腔:「後悔過,我不想矯情,也不想掩飾我有過的私心,哪怕只出現過一瞬間。」
然後,袁皓冰急如星火的聲音將兩人遙遠的思緒拉回來。
「哥,不好了啦,赫聖哥不見了。」她急得跳腳。
「怎麼會不見了?你先別慌,他一定還在晴天山莊。」
「我派人找遍了晴天山莊就是不見他的蹤影,哥,你得替我把赫聖哥給找回來。」
「方赫聖沒這麼大的膽子敢擅自逃出晴天山莊,他若有此膽量,我會對他豎起大拇指,另眼相看。」
苗客來皺了一下眉。「方赫聖在忘我城並沒有什麼朋友,他要逃能任哪裡逃?能逃去投靠誰?」
「一定是那個假扮赫聖哥未婚妻的女人把赫聖哥給偷走了,哥,你一定要替我找那女人算帳,她怎麼可以這檬?搶不過人家就用偷的。」
米幻夷?會是她嗎?
※※※
「我沒有偷方赫聖。」米幻夷最恨被人誤會。
「你的嫌疑最大。」袁皓玄冷冷的道。
她氣急敗壞,他憑什麼冤枉她?有沒有天理啊?她的財富不及他,他就可以這樣誣賴她嗎?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偷人了?」她逼問,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一口咬定是她。「我是沒有親眼看見你偷人,不過話說回來,你不會有機會當著我的面還能偷人成功。」
「告訴你,袁皓玄,我沒有偷人!」她吼道。
她早巳放棄爭取方赫聖了,不可能做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
「你發誓!」他說。
他以為他是什麼東西,叫她發誓她就得發誓嗎?
「不發誓。」
「你不敢發誓就證明你心裡有鬼。」他下斷語。
她為爭一口氣,就是不發誓。「你管我心裡有沒有鬼,我行得正,不需要立什麼誓。」
「限你三天內交出方赫聖,否則我會告官。」
「去告啊,這裡的官公正得很,不會不分青紅皂白誤會人,相反的,我還很歡迎你告我,是非曲折公堂上自有分曉,到時丟人的人是你袁皓玄。」
他見她如此憤怒,心裡覺得有趣,逶小女人真好玩,隨便一激就臉紅脖子粗的,而且得理不饒人。如果逼她逼到絕境,不知道會是什麼景況?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逗逗她。
「話別說得太滿,到時候求我原諒你犯的錯可沒法博取太多同情哦!」
「我永遠不會求你。」她硬氣地道。
「沒到絕處要你吐露實情,我看是不可能的。」
「什麼實情?我不會向你乞憐的,何況我沒偷人,你也沒高我一等。」她自信滿滿的看著他。
「會不會向我乞憐時候到了就會知道,你的個性我會不明白嗎?好勝、好強,一心求贏,那日在拍賣會上我就知道了,大唐出了你這樣的女人,應該派你去西域和親的,也許能征服一些西域猛將,讓我大唐安享太平。」
「可惜了大唐天威,怎麼有你這樣的人?想出靠女人征服西域猛將的主意。」她橫了他一眼。
他不痛不癢的道:「這叫不費一兵一卒拿到的勝利。」
「一點也不光彩。」
「你所謂的光彩是血流成河換來的,我以為這不足取。」他不知道自已為何對她說這些男人與男人間才會談論的話題。
「有錢人果然怕死。」她啐了句。
「我不怕死,是怕窮人更窮,民不聊生。」
不想做無意義的爭論,米幻夷轉身往屋裡走去,與其將時間浪費在同他口水戰上,她不如躺回床上去睡個回籠覺。
「你會來求我的。」他朝她的背影補上一句。
「無聊!」她輕哼。
※※※
米幻夷走進小抱廳,卻不見米幻丹蹤影。「奇了,不是用早膳的時間了?幻丹還沒起床?」她喃喃自語。
一早就被個冒失鬼吵醒,害她沒睡飽地猛打呵欠,顧不得形象地伸懶腰。
她走進米幻丹的閨房,嚷道:「小懶豬,起床了,昨晚不是早早就上床了?怎麼睡到現在還沒睡夠?」
她掀開紗帳,這才發現米幻丹不在床上。
米幻夷擰了下眉心,「怎麼會這樣?」
她問廚娘:「有沒有看到二小姐?」
廚娘榣搖頭。「今天我也覺得特別反常,二小姐平常時候都會上廚房交代中午想吃的膳食,我原以為二小姐病了才賴床。」
米幻夷到藥鋪裡轉了下,也沒見到人。
騎著馬方圓數里之內尋遍了,還是沒著落,回到米家大宅,胡亂吃了兩碗粥。
這時,帳房老李來報:「大小姐,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啊,只要是我該知道的事都得告訴我。」
「二小姐昨晚來我這裡拿了二百兩銀子,問她有什麼用途,她也不講,只是交代我不能告訴大小姐您,我怕出亂子,想了一晚還是決定讓您知道。」
「什麼?她拿這麼多銀子做什麼?」該不會做了什麼糊塗事吧?例如,偷了方赫聖。
老天爺,千萬別讓她給猜中了,她不想成為這方面的神機妙算。
「二小姐拿了錢往城南走去,」老李又說。
米幻夷心急如焚地衝到馬廄,她怕幻丹和方赫聖私奔去了,留下的爛攤子她不知道該如何收拾。
她不想去求袁皓玄,不想因為方赫聖的事再求他一次,她已經求得夠多了,也夠丟臉了。
快到馬廄時,她停下腳步,蜇回東翼廂房。
無論如何不能自亂陣腳,先靜觀其變,過幾天看情況再說。
※※※
三天過去,米幻夷只得乖乖尋求外人的協助,她找上了苗客來。
她來到苗客來的竹屋時,竹屋裡空無一人,一隻黑貓喵嗚喵嗚地叫著,大概是肚子餓了。
黑貓見到來人,直接跳進她懷裡,似乎不怕生。
「怎麼辦,我不知道會遇見你耶,所以沒帶吃的食物,你餓了吧?」
黑貓喵嗚了一聲,算是回答她的話。
「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剩飯、剩菜。」
走進廚房,鍋裡櫥裡找了一遍,只找著一碗剩下的隔夜飯。「吃吧,肚子餓的時候沒有山珍海味也能下肚。」
她將黑貓和半碗白米飯置於前廳的黃土地上,撫了撫貓兒身上的軟毛看著它吃飯。
「客來哥上哪兒去了?我找他有急事呢!」
貓咪喵嗚了一聲,像是要表達什麼似的。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客來哥上哪兒去了?我現在心情好亂,幻丹不見了,我好擔心方赫聖失蹤一事和幻丹有關,那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這時,她聽見腳步聲,立即轉頭。
「梁姑娘。」
梁淳秀手裡拎著一隻山雉,見是她,也沒特別打招呼就往廚房走去,約莫一刻鐘才又蜇回客廳。
「客來哥怎麼沒同你一道?」她發現梁淳秀整個人就似一塊冰,很難親近,拒人於千里之外,殺手都是這個樣子嗎?是不是太過溫情的人狠不下心,所以不能成為一名殺手。
「有它陪你不是很好嗎?」梁淳秀突然開口。
「嘎?」什麼意思?這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梁淳秀指了指黑貓,「我把客來變成一隻貓,貓的食量小,可以省下很多米糧。」
米幻夷訝然駭住,「你瘋了?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
「沒跟你開玩笑,我突然覺得和男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是件苦差事,不如對著一隻不會吵人的乖貓。」
米幻夷倒抽了一口氣。「我不相信你的話,你若真有這本領,現在立刻把客來哥給變回來。」
「我不需要你的信任,這只黑貓就是你的客來哥,你若是心疼,我不反對你把貓帶回去養。」
黑貓喵嗚了三聲,碗裡的飯才吃了一半。
「你快吃啊,真是苦了你和這種變幻莫測的姐姐共處一室。」她意有所指的道。
梁淳秀衝到她面前,捉起貓就要往門外丟,米幻夷見狀奮不顧身地一旋腳,踢掉梁淳秀手中的黑貓,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身救回黑貓。
「你到底受了什麼刺激?為什麼要傷害一隻無辜的貓?」
「我恨你們。」
米幻夷一臉無辜地看向梁淳秀。「沒人得罪你,何恨之有?客來哥還救過你呀!」
「苗客來幫著袁皓玄欺侮人。」她終於說出問題的癥結。
「客來哥幫袁皓玄……袁皓玄和你是舊識?」
真是沒想到。
※※※
米幻夷帶走黑貓,以免被梁淳秀給虐待死。
「你真的是客來哥變成的嗎?」她被梁淳秀給弄糊塗了,說得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怎麼袁皓玄也認識冰山美人梁淳秀?看來客來哥有事瞞著她,連她都不願意講,一定不會是太好的事。
「你對著貓兒喃喃自語不怕讓人誤以為有病?」
她嚇了一跳,抬眼看他。「你怎麼這麼陰魂不散?」
「這兒是大街,誰都能來不是嗎?」
他站在米家神藥鋪的匾額下,英姿颯爽。
「可惡的男人。」她站起身來。
他不受影響地道:「你一見我除了罵人的話之外,還會說什麼?」
「沒想到看你人模人樣的,竟然如此邪惡。」她真想朝他吐口水,以示唾棄。
「邪惡?我想你是誤把斯文當邪惡了吧?」
「梁淳秀。」這個名字應該可以刺激出他的記億了吧!
他楞了下,「淳秀怎麼了?」
「她恨你,卻把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給一併恨了進去,還把客來哥變成了一集貓。」
「貓?」他指了指地上躺著的黑貓。
「始亂終棄會使一個女人變瘋狂,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變成了貓。」
他大笑,覺得自已正在和一個天真到不行的女人說話。「客來不可能是這只黑貓。」
「為什麼不可能?我之前去綠竹屋,沒有一次見到這隻貓,除了這一回,梁淳秀說她把客來哥變成黑貓復仇。」她情緒有些激動。
「淳秀沒這麼行,你不是很聰明的嗎?怎會突然變笨了?」他取笑她。
她氣極,轉身往鋪裡走去,不想理他。
他跟上她,好像鋪子是他開的。
「客來不是貓。」他又說了一次。
「那客來哥呢?客來哥為什麼會不見了?你把他找出來啊。」理智告訴她,黑貓當然不會是苗客來變的,她只是有點失控罷了,所以胡思亂想。
「客來在晴天山莊。」他回答。
她呆了下。「什麼?」
「因為客來不想被淳秀纏住,所以暫時避進晴天山莊,怎麼,還不相信?」
「梁姑娘沒說客來哥在晴天山莊。」她半信半疑。
「你可以去晴天山莊瞧瞧,我邀請你去作客。」
她朝他吐了吐舌頭。「有空再說,我現很忙。」
「忙著找妹妹是嗎?」他笑著看她,一個美麗的女人連撒潑都可以這麼漂亮。
她嚥了嚥唾沫,「有沒有你不知道的事?」
「你沒偷人,人是你妹妹偷走的。」
她拭了拭冷汗,「找著人再說,或許正好相反。」
「相反什麼?」
「也許是方赫聖偷了幻丹啊,一個大男人,我妹妹要偷談何容易。管管你自己的事吧,梁姑娘已經被你給逼得語無倫次了,連人變貓的事她都撥得出來。」
「時間會沖淡一切,她很快會清醒。」
她恍然大悟。「我懂了,梁姑娘故意裝死讓客來哥救回,實際上她想接近的人是你。」
他不置一詞。
「你偏偏不領情,梁姑娘急了,不斷給客來哥施壓,客來哥只好逃進晴天山莊。」
「我的事你不用管,倒是令妹的偷竊行為已經讓我忍無可忍。」他環顧著四周。「這家藥鋪可不值四百兩黃金,你不想祖先多年心血付諸東梳,最好早日將方赫聖交出來。」
她想駁斥,又怕站不住腳,因為妹妹很可能真的拐跑了方赫聖。
「放心,若是幻丹真做了錯事,我一定負荊請罪。」她知道自己在說大話,要她向他請罪,下輩子吧!
果然,他不相信她的話。「你做不到的。」
「至少我說出口了,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只要方赫聖沒死,我一定把他找回來還給你。」
「靜候佳音。」
※※※
晴天山莊
氣候很好,萬里無雲。
「我要赫聖哥。」
方赫聖的失蹤在晴天山莊引起了一場又一場的嘶吼和淚水奔騰。
「方赫聖選擇一走了之,他不要你了。」袁皓玄在癡情的妹妹受傷的心口撒鹽。
「我不相信。」說著又是一陣哭喊,悲慘入雲霄,連天上的鳥兒都不禁紛紛走避。
「你不要這麼死心眼。」他已不知勸過了少回了,證明勸人的話不是很管用。
「我不能沒有赫聖哥,我覺得我會死,我一定會死。」
沒有愛過的人不會懂得這一片癡狂,什麼生死的,對袁皓玄而言有些遙遠。
他點了妹妹的睡穴,將她抱上床。
「讓她睡個幾天,她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喊。」
苗客來也沒轍,用一種同情的語調說:「你可曾動用關係找方赫聖?」
「不曾。」他淡淡地回答。
「你是不希望看見皓冰和方赫聖在一起?」
「起初,我是反對的,後來見皓冰這麼專情,我的立場變得順其自然,現下你也看到了,如果他們真的有緣,什麼事都阻擋不了,無緣結合,留也留不住。」
「這不是白白便宜了米家的二小姐?」
袁皓玄開懷地笑著。「是不是便宜,沒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就拿淳秀的事來說,我不知道她會為了搏取你的同情而自傷。」
「是啊,原來她說的那些可憐身世全是假的,我這個先知,成了不折不扣的後知後覺。」真是夠丟人的。
「淳秀騙米家大小姐說她把你變成了一隻黑貓。」
苗客來顫了下,「可怕的女人,也難怪你無法接納她,不然以她美玉般的容貌,你怎會不動心呢?」
「不是因為她可怕,而是……始終無法對她動心,不能動心自然沒有所謂接不納的問題。」
他們看了下熟睡中的皓冰,走出房間。
「如果皓冰一輩子就這樣哭哭鬧鬧的,你要怎辦?」
「養她一輩子。」
苗客來不禁替他感到憂心,千年靈芝也醫不好心疾,得不到的永遠最美,像他對月顏亦是如此。
「辛苦你了。」
他反問苗客來:「你認為傷痛能夠持續多久?」
「我不知。」他只知道他的傷痛至今未癒。
月顏已嫁作他人婦,他恨自己當初過於軟弱,他應該搶婚的。
能搶為什麼不搶?
「憂傷會漸漸淡去,皓冰會重新振作起來的。」
方赫聖沒那麼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