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紫喬聽說嚴季雍要進京見皇上的事了,也知道皇上準備派他去江南七省視察民間疾苦。
莫紫喬一陣沒來由的心慌意亂沉澱心坎,一口氣像要透轉不過來。
她皺著眉心,為自己的傷懷而疑心,心底的黯然是為了什麼?
倘若,她真的恨他、怨他,不是應該迫不及待他的離去嗎?為何沒有欣喜若狂,反而有種受傷的感覺?
沒有他在的嚴府,重責大任將由她扛,本來非難事,可府裡有個癲狂的瑛兒,萬一她發病……不敢想像能如何處置。
「大小姐,這些布疋是馬員外訂下的家丁服,咱們要不要送點別的東西,或是給點折扣?」小草捧著帳本問。
「送套夏天蓋的被子吧!給雙飛小姐也送一套,這些年馬員外給咱們的照顧一直不少。」
小草見主子愁容滿面,悄聲問道:「大小姐有心事?」
「祥大夫裡可有專治癲病的大夫?」
小草答道:「有啊,不過癲病很纏人,不好治,大小姐想替嚴家侄小姐請大夫?」
「總要試試,不然嚴大人一走,瑛兒的病我怕我應付不來,徒增困擾,對瑛兒也不好。」
「嚴大人真的要走?」小草以為還不一定。
「看來是真的,好在我們沒什麼感情,否則恐怕要揪心裂肺一場。」她嘴硬地道。
她明明在意,又裝作不在意。
「會不會離開很久?」小草替主子著急。
「誰曉得,我連他要走的消息都是由旁人嘴裡知道的,他啊,最是無情,我是看透的。」
不然兩人不會見面如見仇人。
「萬一大小姐有了身孕呢?豈不辛苦!」小草想得遠。
莫紫喬愣了下,想大笑都笑不出來。「不可能。」
她回答得太快,小草吃了一驚。「為什麼不可能?」
她正要說什麼,馬雙飛跨進鋪裡,面有憂色,心有千結。
「紫喬,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
兩人找了間客棧點了茶點,邊喫茶邊聊,兩人皆有煩惱,茶喝得多,點心吃得少。
「怎麼了?」
「我懷疑阿震就是諸祭哥。」馬雙飛想怨天尤人。
「你懷疑?這非同小可,你可有證據?」她記取了閔芝給她的教訓。
馬雙飛搖搖頭。
「你的疑心從何而來?」
「今天早上我陪爹到嚴府,諸祭哥也在場,還有嚴家侄小姐,她衝著諸祭哥喊阿震,喊了許多聲。」
「諸祭哥的表情呢?」她想知道。
「面無表情,最多只是笑笑,紫喬,怎麼辦?上回你問過諸祭哥認不認識阿震,他說不認識不是嗎?為什麼現下他成了阿震?」
「沒有可能啊。」
太弔詭的事小心求證有其必要性,她不想再擺烏龍,萬一弄錯就不是刷尿桶可以解決的。
「我怕諸祭哥真是阿震。」馬雙飛咬了咬下唇。
玲瓏剔透的莫紫喬,旋即明白了馬雙飛的心意。「你這麼關心這件事,是因為你對諸祭哥動了心?」
馬雙飛紅著臉,想正面承認又怕惹來嘲笑。
「你別胡說。」
「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喜歡一個人並沒有對與錯,喜歡就喜歡唄。」
「如果他真的是阿震呢?」
「你在乎嗎?」她若愛他,不在乎他是誰。
「我爹會在乎,他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女婿,我若忤逆他,就只有斷絕父母情。」
莫紫喬自我解嘲地道:「這麼說來,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最幸福了,沒人管。」
「你現在有丈夫管。」
「他管不著我,過幾天他一走,我更悠閒。」她苦笑。
馬雙飛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能不能問季雍哥?」
「阿震的事?」
她和嚴季雍已經好幾天沒說話了,要她打破僵局,不如叫她去死。
沒辦法,她就是好面子,不肯先低頭。
「好不好啦?幫我打聽阿震是不是諸祭哥!」
莫紫喬撇了撇嘴,面有難色。「不如你自己去問嘛,他是你的季雍哥啊。」
「我擔心諸祭哥知道我多事會不高興。」
莫紫喬左右為難一陣。
「好啦,我看情況行事。」她勉為其難的答應。
「謝謝你,好心會有好報的。」
是嗎?怎麼她這幾個月惡運連連不說,連個貴人都沒見個影。
*
莫紫喬寫了張紙條擱在書齋的案上。
短短一句,阿震是誰?
嚴季雍被問得沒頭沒尾,只好親自向留下紙條的主人詢問清楚。
「你問的是哪個阿震?」他很高興她肯跟他互動了,哪怕只是張紙條。
「有很多個阿震嗎?」她沒想到他會來找她,所以心跳如擂鼓,似要窒息。
「碰巧我就認識兩個。」他說。
「哪兩個?」
「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想知道阿震的事?」
「是雙飛要我問的,想答就答,不勉強。」她以不耐煩掩飾她內心的澎湃。
「我沒有不回答。」他忙不迭地道。
「那就快說啊。」她暗喜。
他沒轍,比較在乎的那一方通常處於劣勢。
「一個阿震是諸祭的字,另一個阿震叫卜震,解答你的疑惑了嗎?」他殷切的道。
「諸祭哥也叫阿震?」她沒想到。
「是的,諸祭字單名一個震,有時候朋友以阿震稱之。」
她今天看起來沒有那麼防備,刺蝟的刺隱藏得很好,他開始奢想,可能她有點在意他將要遠行。
「還有一個叫卜震的,又是誰?」這才是關鍵人物。
「北京城裡有名的草藥商,是個出名的牙人,開了一間牙行,雙飛問他作啥?」
「雙飛關心的是另一位阿震,不是牙人卜震,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反正你也不會懂。」女人的心思他哪裡明白,死板板的人,只會欺侮她。
「卜震得罪你了?」
「我懷疑他和瑛兒的癲病有關,你是瑛兒的堂哥,怎會沒注意瑛兒和卜震間發生過苦戀?」
嚴季雍歎息,「你又來了,還沒證實的事說得這麼早,萬一誤會人家了呢?」
她尷尬一笑,「猜測也不行嗎?」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可是卜震會怎麼想?如果他認為你惡意中傷他,暗中報復呢?」
「別小題大作,反正你都要去江南了,說這些話是要教訓我還是提醒我?」莫紫喬心情低落的說。
嚴季雍打量著莫紫喬,她看起來有些不開心,好像瘦了些,難道她不希望他去江南?
「如果你不高興我去工作,可以……」
她打斷他的話,「我沒有不高興你去江南,也許我該謝謝你的遠行,這樣我就不必為了該如何同你相處而傷神了。」她口是心非地道。
一個女人最可悲的事莫過於想留住她的丈夫而開不了口,開了口卻又留不住,丈夫無心無情是女人最大的悲哀,獨守空閨亦是。
「你就是這麼巴不得我消失?」他被刺傷了。
「是你自己要接聖旨的,扯到我這裡作啥?」她撇清關係地道,有些情緒太沉重,她現下不想面對。
他微慍,「無情的女人。」
「你說什麼?」她被罵得很冤。
「我說你無情冷血。」他再說一遍。
好熟悉的台詞,不久前她也這樣形容過他,那時她是天下最倒楣的女人,不只貨被退還淪落至嚴府刷尿桶。
她求過他,他無視於她的哀求。
「跟你學的。」她回嘴。
「此言差矣!」
「我刷貴府尿桶時,如果你肯發揮愛心,我現在會把你當恩人好好膜拜。」
「什麼貴府?現下嚴府也是貴府,你既然嫁給了我,就不該有分別心。」他想彌補。
她不語,轉身欲離去,雙飛肯定急著知道諸祭哥到底是不是阿震!
「你去哪?」他問,
「不是去幹壞事,你就別問這麼多了。」
*
寒風吹來,路上行人無不瑟縮成一團。
莫紫喬想著嚴季雍方纔的態度,她承認她被迷亂了。
這幾個月,她天天咒罵他,天天希望他沒有好下場,每每想到他被惡整的慘樣,總能令她竊笑在心頭。
雖然,他還沒有真正被惡整過。
她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對他產生了異樣的情懷,在恨他與愛他間掙扎、拔河,不知該如何消除對他的埋怨,卻控制不住對他的在意。
他們就要分開了,分開之後的日子和現在一定會不相同,但心情呢?
「紫喬,你在發呆?」
她回過神,對馬雙飛虛弱一笑。
「阿震的事我替你弄清楚了。」
馬雙飛忍不住緊張,「是不是和我懷疑的一樣?」
「諸祭哥確實叫阿震,震是他的字。」
馬雙飛垮下肩頭,心涼了一大截。
這麼一來,她若想和諸祭哥在一起,就沒那麼容易了,爹會怎麼想?嚴家侄小姐該怎麼安排?
「看來沒什麼希望了。」
「另外還有一個阿震,卜震,是北京城有名的草藥中間商,開了一間大牙行。」
馬雙飛鬆了一口氣,「也不早點講,害我難過得想哭。」她微嗔道。
「你自個兒不去問諸祭哥,還敢怪我!」她取笑馬雙飛。
「諸祭哥還不知道我對他有意思,先瞞著吧!我要先弄清楚他的心意,免得先說破之後,對方無心,以後見面尷尬。」她丟不起臉。
「你打算瞞多久?」
「放心,不會到地老天荒,我這個人很敏感,只消旁敲側擊就能明白諸祭哥的心意。」
「這麼厲害?教教我如何旁敲側擊法。」她也想敲一敲、擊一擊,嚴季雍對她是否也有情。
「假裝生重病,病中最能見真情。」
裝病?身強體健的她能生什麼病?「一定要生病才能試出所以然嗎?」
「當然,我要看看病得快死掉時,諸祭哥會不會真情流露,會不會愛我像愛他自己一樣。」
*
回嚴宅途中,她一直想著這個問題,她是否也該學雙飛一樣裝病試煉真愛?萬一自取其辱呢?值得嗎?
「大姐姐,小鵪鶉跑出來了喲。」嚴家瑛壓低嗓音神秘地說,一邊拉著莫紫喬的手。
「是嗎?你去吵它們哦?」
「沒有、沒有!我沒吵過它們,是它們自己跑出來的,大姐姐,你快來看。」
鵪鶉窩裡有三隻幼鳥,本來應該有五隻幼鳥的啊,另外兩隻呢?
「大姐姐,我什麼時候可以變成鵪鶉?飛、飛、飛……我要飛、飛、飛!」嚴家瑛做出飛翔的舉動。
「瑛兒,阿震來看你了,你要不要去見他?」莫紫喬隨口探問她的反應。
果然,嚴家瑛停下動作,迷惘的看著她。「阿震啊……」
「是啊,阿震是你的朋友,他來看你了。」
「阿震最壞了,咦……不對啊,阿震哥會彈琴給我聽,阿震哥……帶我飛、飛、飛……」
「阿震哥不會彈琴,他是賣草藥的啊。」
「不是啦,阿震哥會彈琴,他那天才彈過的。」
莫紫喬明白,嚴家瑛所說的彈琴阿震是諸祭哥,諸祭哥會彈琴這事她知道。
「瑛兒,我們不要變成鵪鶉了,不好玩。」
「為什麼?鵪鶉好可愛呀,它們會飛、飛、飛……我要飛、飛、飛,飛去找阿震。」
「你想找阿震嗎?」莫紫喬順水推舟。
嚴家瑛點點頭,「阿震……不會彈琴……不對,不對,阿震哥會彈琴……」她搖了搖頭,「我搞糊塗了。」
莫紫喬怕她發病,趕緊道:「別想了,阿震走了。」
「阿震走了,他為什麼走了?他為什麼不等我?」她開始哭,像個孩子一樣。
「走,咱們去祥大夫,你這病非得治好不可。」
嚴家瑛站在原地不走,「我不走,我要飛、飛、飛,大姐姐,你也不要走。」
「好、好、好,我不走,我們換個地方玩,我們站在這裡會吵到鵪鶉。」
「玩、玩、玩!大姐姐要帶我去玩了。」
莫紫喬同情地看著瑛兒,卜震真是害死人,解鈴還需繫鈴人,或許她有必要找卜震瞭解一下情況。
*
嚴季雍朝中同僚說要替他餞行,他邀莫紫喬同行,她沒有拒絕,吃飯是小事,此行最大的目的是找到卜震的牙行,替瑛兒出一口氣。
氣一定要出,否則瑛兒的病不會好。
兩人騎馬並轡,這是她的提議,騎馬速度快些,坐馬車恐要天黑才到,她可不想留宿外地的客棧,兩人分房、同房都是麻煩事。
騎馬最好,一天來回,天微亮就出發,晌午進城門。
「你不跟我去悅然客棧?」他不悅地道。
她頷首,「申時在此見面。」
「你上哪去?」
「卜震的牙行,我非找他把話問清楚不可。」
他跳下馬背,亦拉她下馬,幾不經思索的,伸出大掌擒住她。「吃完飯,我們一道去。」
「不要,我又不認識你的那些同僚,我不要去。」她很固執,甩開他的手。
他拉她入懷,霸道的鎖住她的身子。「不許!」
她掙扎了下,又不敢動作太大,街上行人太多,引來圍觀人潮就不好了。
「你幹什麼啦?」
「他們很想見你,我的新婚妻子。」他在她耳畔輕呼。
「我不想見他們。」她怕被評頭論足。
他握住她的手,含笑地道:「既然來了,就別走。」
「他們會笑話我。」她像只慵懶的貓兒抵在他寬闊的懷抱裡,不再反抗。
「不會,他們不敢,他們會喜歡你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一直很自信的,為什麼面對我的朋友就轉性了?」
她嬌嗔地道:「你能不能不要抱得這麼緊?大家都在看了,我很怕羞的。」
「我們是夫妻,不用怕羞。」他笑道。
她亦噙著甜笑。
「你真的要帶我去?」她呢喃地道。
他撫了撫她柔嫩的小手,「要我怎麼證明,你才相信呢?傻丫頭。」
她喜歡聽他喚她傻丫頭,雖然她一點也不傻,可這種暱稱是甜蜜的悄悄話。
他們共騁嚴季雍的黑色駿馬,將莫紫喬的牝馬托交城門旁的馬車伕看管。
悅然客棧全是替他餞行的朝中大臣,他們著輕裝便服,每一個和嚴季雍似都熟稔,大夥兒先是笑責他成親也不通知,偷偷的把新娘子藏起來。當然,在見著莫紫喬的容貌之後,無不羨慕不已。
「新郎倌要多喝兩杯。」尚書劉大人嚷著。
「是啊,就當是補辦喜筵,今天新郎倌一定要喝醉。」禮部方大人附議。
「喝醉了才能人洞房。」大家七嘴八舌地嚷道。
就這樣,席間,嚴季雍被灌了不少酒,莫紫喬也不例外,他們灌她,嚴季雍幫她擋下不少,所以酒過三巡,嚴季雍已醉了一半。
餞別宴成了勸酒宴,莫紫喬心情不壞,興致高昂,也許是因為他們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像夫妻吧!
他醉了,她也醉了。
*
不知是誰將他們倆送進樓上廂房的。
躺在床上的兩人,先是相視一笑,然後是哈哈大笑。
「你變成兩個……三個了……怎麼這麼好玩……」
她徹底的醉了,側身抬手捏了捏他的雙頰。「不對啊……只有一個……」
話聲才落,一張說著酒話的紅唇被他密密的封住,靈活的舌狂野地侵入她的嘴裡,以酒壯膽,大膽挑逗。
「我是不是醉了……」她好不容易迸出這句話。
他伸出健臂圈住她纖細的腰肢,讓兩人的身子緊緊的貼合。
「你好壞……」她在他耳邊細語道。
「我知道。」他含笑地吮著她雪嫩的肌膚。
渴慕的慾火如燎原的星火,迅速在他的下腹竄開,焚火似的近乎疼痛。
隔著衣衫的絹絲,兩人廝磨著,敏感的部分曖昧親暱的蹭觸著。
芙面盈笑,給了他鼓勵,美好的身子撩起他的慾望,他不想壓抑。
她嬌喘連連,有一種不知名的悶慌在她心底泛起,強烈到無法招架。
「好難受——」
也許酒醉是一件好事,在羞死人的夫妻之禮上,她不至於退縮回傲慢的莫紫喬。
她憑感覺回應他,唯有如此才能得到歡愉。
她不要這種似有若無的蹭觸,她的身子好熱;隨著急促的嬌喘,他解開了她腰間的繫帶,直至她動人慾念的春色映入眼簾,惑蕩他心……
男性好看的嘴不再輕饒她,靈舌舔弄、欲嘗盡她的幽香,不滿足的手指,肆虐她的嬌嫩。
水蜜的美人讓他心智渙散,她是他的妻,早該進一步佔有她的身。
沉魅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