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羅仲強倒是大方的先打招呼,主動的走過來。
「你好。」易莎順點頭回禮。
棚內亂成一團,有個錄像播出的綜藝節目正在錄像,錄錄停停,一位後到先錄的大牌,擠掉規規矩矩按通告時間提早來的唱片歌星,惹得玉女歌星哇哇大叫,一把鼻涕一把淚。
製作人忙著安撫隨行的唱片公司宣傳人員不滿的指責,一時之間,哭聲、叫囂聲、低聲下氣求和聲嘎嘎混成一團。工作人員傻著眼呆在一旁無所事事,大牌則若無其事地躲到化妝室,把一切麻煩丟給製作單位去收拾。
羅仲強是來參加綜藝節目錄像的。他足足遲到一小時。本來製作單位安排他接著大牌錄像;發生這種事,錄像停擺,他樂得休息。倒是他的宣傳人員不斷的抱怨:通告排得滿滿的,誰有工夫去聽唱片歌星的哭訴!
「怎麼會來這裡?」羅仲強不等邀請,一屁股坐到易莎順身旁。
這是唐志摩的意思。新戲開拍前,要她多到攝影棚參觀觀摩,瞭解拍攝的情形。雖然屆時戲劇節目的單機作業或有不同,但先熟悉環境總是好的;攝影機前的概況約略差不多,不過,並不是專程,而是隨機的。
「參觀?」羅仲強手拿著煙,懸在嘴唇旁。「聽說唐先生自組一家製作公司,自編自導,向T台投遞了一個企劃案,很受高層主管重視,準備進軍該台九點半檔是為了這件事嗎?」
易莎順想想也算是,點了點頭。
「哦。」羅仲強點著香煙,隨口問道:「你也參加演出嗎?」
這次易莎順稍稍想了一下,才輕輕點頭。
「我想也是。放著你這麼好的人才不用太可惜了,唐先生是幹這一行的,自然不會浪費可用的人才。」
易莎順只輕輕一笑,沒有答腔。
她並不是討厭羅仲強,或是對他有成見,只是有些話題並不需要太認真的回答。
那件事發生後,報章、雜誌著實地炒了一頓,鬧得風風雨雨;新聞熱度一過!春夢了無痕,依舊是陽光底下無鮮事。
那件事並沒有動搖到羅仲強偶像的地位,唱片照樣張張賣錢,主演的不甚營養的嘻鬧法也有死忠的歌迷捧場;近來他受歡迎的程度更是扶搖直上,「人氣」嗆得很。
就是王殿紅也好似不受緋聞的影響;雖然沒有紅透天,但也粗具氣候,戲約不斷。不過,失去柳星野可供依附,她的份量明顯下降。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不管什麼事,沸騰喧鬧過一段時間後,就會自動降溫,誰管你跟誰發生什麼事。運氣好的,就這樣攀上了;倒霉的,就這麼被拉下去。『星海』嘛,總是一撮人在那裡浮浮沉沉。」羅仲強雙手繞到後腦勺,說了一句挺哲學的話。
「是嗎?那你算是運氣好的嘍?紅得不可開交。」易莎順聽著不禁露出笑。
她對羅仲強的印象並不算壞,起碼他對她並沒有那些虛偽的客套。
「嗯──」羅仲強閉嘴哼笑一聲,算是承認。接著有感而發的說:「演藝圈是沒有秘密的地方,有什麼風吹草動!兩三下就被記者控死了。明哲保身,保不了多少!像我跟殿紅的事,我也不瞞你,反正你本來就知道一切。」
「不是很清楚。」易莎順老實澄清。「那是你個人的事,你沒有必要跟我說明。」
「你真的跟那些女孩不太一樣。」羅仲強吐了一口氣說:「每個女孩都想多知道一些有關於我的事,只有你,這麼無動於衷。」
易莎順嘴角微抿。羅仲強不知道,其實她跟那些女孩一樣,也很想多知道一些自己崇拜、喜愛的偶像個人的一些秘密;只不過,她們崇拜的對象不一樣罷了。
她只崇拜、只熱愛她宇宙中那顆最燦亮的星。
「我跟她是徹底分開了。」羅仲強還是說著跟王殿紅的事。「反正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名氣、身份,她要的就是那些。對她來說,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你這樣說不公平,想想你尚未走紅的日子,跟她又該怎麼算?」
玉女歌星還在哭,抽抽噎噎,有氣沒淚。製作人不斷軟語安撫,嘴巴都說干了。
玉女歌星在圈子裡也有她的一席之地,而且佔地滿大的;靠的行又是唱片界的龍頭霸主,得罪不起。大牌是過洋的,氣勢十足,東家也是一方盟主。各有各的山頭,製作單位兩相權衡,大牌份量夠,不敢委屈;玉女歌星受委屈既成事實,只好低聲下氣陪不是。
這圈子,就像玉女歌星的宣傳人員所指責的:遲個小到,趕晚通告,耍耍大牌,別人才會以為你是真的大牌。遵守遊戲規則,但不能太認真,偶爾脫出軌道,驚世駭個俗,才是出名之道。
羅仲強側頭看易莎順一眼,淡淡說道:「你不要把事情看得太認真。在這個圈子裡,沒有什麼是絕對的。你現在也算是一腳踏進這圈圈了,慢慢就會明白。」
「還不至於這麼嚴重吧?」羅仲強的話並沒有讓易莎順忐忑不安。
這圈子不過是整個生態的縮影,物競天擇,優勝劣敗而已。當然,牽扯上人類,規則也許就要複雜一點,總歸是推脫不了成分與背景。
玉女的抽噎漸漸停了,製作單位承諾多給她五分鐘的個人訪問。停滯的工作復活起來,工作人員穿梭,整個攝影棚又陷入一片混亂。
「對了,唐先生製作的新戲,你演什麼角色?」羅仲強好奇的問。
製作人扯著喉嚨差人去請大牌出來錄像。
「不知道。」易莎順搖頭。
「那主角呢?知不知道是誰?」
「不知道。」
「跟你搭配演對手戲的人總該知道吧?」
易莎順還是搖頭。
「都不知道?」羅仲強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嗯。」終於易莎順點頭了。
「我的天!哪有人像你這樣,連自己飾演的角色都不知道!是角色還未確定嗎?但主要的卡司都沒選好,怎麼遞送企劃案?」
「這你就要問志摩了。」
「你真的不知道?」羅仲強再一次試探。「那劇本呢?你總該看過劇本吧?是什麼樣的故事?」
「不清楚。」易莎順回答得很小聲。從羅仲強的眼裡,她看到自己的「不可救藥」。
那天她答應唐志摩演出,只提出唯一的「條件」,既沒看劇本,也沒問太多,什麼都盲目無知。甚至到現在,她連劇本的內容,共同演出的有哪些人都不太清楚。
「天啊!你真的──」羅仲強誇張的額手稱服。「我實在服了你!」
他這反應,讓易莎順覺得自己實在太荒唐,紅著臉,反駁不出任何話。
「羅先生!」執行氣急敗壞的跑過來,哈腰請駕。
恭請大牌出駕的人撲了一鼻子灰;專用化妝室裡人去樓空,大牌不知什麼時候偕同宣傳人員離開攝影棚,也沒通知製作單位用行動抗議表示不爽,本大牌不錄了!
這下子搞得人仰馬翻,還好羅仲強一直耐心地在一旁。他也算是高級大牌,正邁向超級大牌之列。
這正合他宣傳人員的意,趕緊為他補妝上場。
「我走了,期待你的演出!」被宣傳人員「架走」之前,他回頭對易莎順比個手勢,拋個媚眼。
易莎順忍不住又笑。站起來往外頭走去。
她其實是跟唐志摩一起來的。他要她先觀摩錄像實況,自己則跑到節目部商討有關拍攝的細節。
據她瞭解,唐志摩製作的新戲已確定下個月接檔,羅仲強聽到的消息的確沒錯。據唐志摩告訴她的,將拍攝成十三集的單元連續劇,進駐週二晚間九點半,辟名「深情劇場」;等於T台應允將這個時段交由唐志摩的製作公司經營。
她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直接搭電梯下樓。
她離開不久,唐志摩就找來。知道錯過了,立刻掉頭離開,尋覓了一會,到處都看不到易莎順人影。
他想易莎順也許直接回怯。他並沒有跟她約定時間等待。
他直接開車回去。柳星野鐵青著臉,握著劇本在客廳中等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柳星野把劇本丟在桌上,怒聲質問。
唐志摩瞄了柳星野的憤怒一眼,平靜的說:「你看了?我要你演那角色。」
「你明知道我絕不會答應的」
「你非演不可!」
「為什麼?你把一切都洩露出來,叫我怎麼辦?」柳星野狂怒的咆哮,然後頹喪的坐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這樣做,分明是──」
「你沒有退路了,星野!」唐志摩緊盯著柳星野,正色的說:「你不能一直逃避下去,你必須面對它。相信我,我是為你好。我只能這樣做。」
他孤注一擲,以柳星野和易莎順的故事為藍本,編寫了這出「他們之間」,希望能為他們尋辟出新起點。
那段往事是柳星野不可輕觸的禁忌,就像他背上的那道疤。他害怕易莎順一旦知悉那段過去,會冷漠的離開他。
「星野,你別無選擇,你必須賭!」
「不!我不要!我絕不會答應!」
「你一定要答應!」唐志摩逼迫他說:「你如果不答應,我們十多年的交情就此結束,我不再認你為朋友。」
「不要逼我,」
「那你就提起勇氣來!」
「我不能……」柳星野蒙著頭不斷搖頭,軟弱極了。
「你一定可以!如果你愛莎順,你一定可以辦到!你不是不惜一切,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嗎?你絕不可以退卻!你愛莎順吧?」
柳星野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唐志摩,恍恍的點頭。
「不!我不答應!」他又將臉埋在掌心裡。
「你非答應不可,你已經沒有退路──莎順已經答應演出了!」
「你都告訴她了?」柳星野猛跳起來。那句話像剌,刺得他想彎腰呻吟。
「沒有,你沒有親口承認對她的感情和面對一切前,我不會告訴她任何事。」唐志摩搖頭。他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怯場的男人!會是性格、飛揚不可一世的柳星野。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如果她知道了一切……」
「我相信莎順對你的愛並沒有那麼短淺,禁不起一點衝擊。再說,當年的錯,你並不是存心,你甚至還為了她──」
「別再說了!」
傷會癒合,疤會凝結,猙獰的往事卻化為催痛的噩夢,永無休止,不肯輕易罷休。
「面對它吧!突破你的心繭。」唐志摩誠懇地把劇本重新放入柳星野的掌中。
她說,她要有人愛她愛到死;
他說,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但她,情在不言中;而他,意在難訴裡……
「各就各位了!」導演大喊一聲,現場的雜音全部消弭下來。
柳星野穿著一身彆扭慎重的西裝,站在育幼院團體室的門口;門內,一干小幼童新奇的睜著骨溜好奇的大眼睛,盯著一切的新鮮事。
第一場
場景:XX育幼院團體室
人物:天暮、莎順(幼年)、院長
天暮和院長站在門口,莎順坐在門邊(看著雨發呆)。外頭下著大雨
出場序
天暮:(沒有說話,用詢問的眼神望著院長)
院長:就是坐在門邊那個。(向莎順)莎順,你過來。
莎順:(跑到門口)院長。(平淡的聲音,不可愛的)
院長:柳先生,她就是莎順,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女孩?
天暮:(慢慢跪下來,單膝。瞬息也不眨眼地凝視莎順。突然抱住莎順,激動的流淚)我終於找到你了!
莎順:(困惑地抬頭看著院長)
院長:(蹲下來)莎順,從今天開始,這位大哥哥就是你的監護人,你就跟著他,要聽話。
莎順:(仍然困惑,似懂非懂的表情)
「預備……」導演比著手指計數,全場鴉雀無聲。
最後計數比完,攝影機開始運轉。門口的柳星野側過頭,用詢問的眼神望著一旁的院長。
「就是坐在門邊那個。」院長指著門口附近一個在發呆的小女孩,叫她說:「莎順,你過來。」
小女孩怔了一下,很快跑到門口,叫了一聲:「院長。」
「柳先生,她就是莎順,你看看要找──」錯詞了!飾演院長的資深演員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道歉。
「再來一次!」導演大聲說道:「預備……」又是比著手指計數,重頭再來一次。
易莎順遠遠坐在角落,看得心驚膽跳。
這場戲怎麼那麼熟悉?那引文,那台詞,強烈得像是從她的記憶中跳出來。
翻開劇本,每個字,每句話,更都像是量著她的過去重新而造。尤其,飾演主角的又是柳星野──穿著身彆扭慎重西裝的他,站在育幼院團體室門口。門外,工作人員盡職地灑下人工雨的滂沱冷清景象,讓她恍若看到了從前。
一星期前拿到劇本,她就為故事內容的似曾相識感到震撼;開鏡當天,主要演員聚齊拍攝宣傳照,看到柳星野出現的那一剎那,她整個人都呆了。
她的「莎順」,柳星野的「天暮」──她覺得混亂迷惑,又那麼可以確定,那分明是他們的故事!
全劇采單機作業,全部實景拍攝,預定播出十三集。劇本已經全部完成了,但到目前為止,唐志摩只交給她前十二集的劇本,最後一集的劇本遲遲沒有出來。
沒有人問為什麼,但她的心狐疑的狂顫。好幾次她去追柳星野的目光,心中狂問著千言萬語,但他都避開了。除了上戲,在現場,他絕對不跟她說話;收工後,各回各的地方。她已搬到了森林公園附近那層空蕩的公寓。
她是刻意不佈置的。油亮的地板,沒有隔牆的空曠,以及面向半空的一整片落地窗,完全是個人的空間。十來本記錄著她和柳星野過去的縮影,就散落在當中。
「OK!下一場準備!」
柳星野退了下來。院長、小莎順,和飾演老師的臨時演員仍然待在位子上。
劇情進行采直敘的手法,但每場數采跳拍的方式,並不連貫,卻跳接著易莎順的記憶。
今天她沒有通告,但唐志摩堅持她隨時都必須在場。她照他的要求,卻不明白他的用意。那每場景、每句話,卻深深刺激著她的記憶,看著看著,常常叫她恍惚。
她並沒有好好的研讀劇本,因為每讀了幾頁,故事的熟悉和真實感每每讓她觸目驚心,驚撼得無法接續。
她看到她父親死的那一段,母親病故的那一場,育幼院、寄宿學校的歲月……
是故事太相似了,讓她產生移情作用,過渡成自己過去回憶的重疊?還是,這是唐志摩有意的解構?
她父親死的那一段顯得很模糊,一如她的記憶。
但這些不可能是真的。她很確定,儘管她心裡有那麼多、那麼深的疑惑。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篤定認為這些不可能是真的,她就是這樣想,有個驅力驅使她拒絕去認為它。
但那句話她要有人愛她愛到死──她的確是這麼告訴唐志摩的。
現場的人不多,主要的角色只有柳星野。他退在一旁休息,和易莎順隔著一直潛情河。
育幼院時的「莎順」,認識的世界只有「天暮」,所以一些主要角色今天都沒有通告。
這部分只有幾場戲,比例不很重,速度快拍攝順利的話,半個工作天就可以完成,提早收工。
一般電視劇作業的方式,通常是將同一個景的戲一次跳拍完畢,以免浪費佈景;同時也可以節省人力和經費,到時再靠剪接就可以了。
由於全部采實景拍攝,棚內的景並不多,實景並寫實的鏡頭,在易莎順的記憶中穿梭,不斷地刺激她的疑惑。
她不斷追逐柳星野的一舉一動,看他喝水、擦汗,偶爾和一旁的工作人員閒聊兩句。她站起來,不禁的腳步朝他走去。
像是有了感應,柳星野極突然地抬頭朝她望來,她愕然停下腳步,兩人就那樣對望著。
「收工嘍!」
大聲的吆喝,喝斷了他們的對望。柳星野嘴唇微微嚅動,末了還是放棄的走開。
工作人員忙碌的收拾器材,歸整場地。唐志摩指揮全場,忙得不可開交。易莎順悄悄走過去說:「志摩,我──」
「啊?莎順!」唐志摩見是她,匆忙說:「對不起,我很忙,回去再談好嗎?我會先轉去公司,你到星野那裡等我。」
說完,拍拍她的肩膀,又匆匆地轉向育幼院的負責人表示感謝。
大夥兒忙成一團,沒有人理易莎順。易莎順悄悄退開。地上濕濕的,因為剛剛戲裡下著大雨,往外頭迤邐而去,水跡越來越淡,到干漠一片。
是晴天,太陽正要下山。
「叭叭」!正望得出神,她身後傳來兩聲喇叭聲。
「快上車!」車裡的柳星野戴著遮陽的墨鏡。
易莎順心中狂喜,很快地上車。
車子打個轉,全速往郊區的方向駛去。那是回家的路。兩個人在一起,哪裡也不能去,他們不必說心裡就明白。
「一個人還住得習慣嗎?」柳星野打破沉默。「有沒有好好吃飯?睡得好嗎?還缺什麼東西嗎?」
開口傾瀉的全是關心,易莎順垂著頭,無法了然自己離開是不是對或錯。
「我很好,不必擔心。」她也不明白,他們的關係,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如果不長大就好了。不長大,她就不必離開他;但那些日子,她天天祈禱趕快畢業長大,長大了,就可以離開學校回到他身邊。
「如果能不長大就好了。」千思萬緒,事到如今,想想她還是只有這樣的感歎。
「那怎麼行?你一直不長大,我卻一天一天的老了,變成老公公走不動了,誰來照顧你?」
易莎順展顏笑了,尾聲轉成歎息說:「你總不能照顧我一輩子!星野,志摩都告訴你了吧?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優先考慮自己的事,建立自己的家庭,不要再掛慮我的事。」
「我說過了,我對你有責任,在還沒看見你有幸福快樂的前程前,我不會考慮自己的事。」
「又是責任!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因為我犧牲,我們根本非親非故,你對我根本沒有任同何責任!」
柳星野臉色煞白。易莎順深深明白自己的衝動對他造成了傷害,後悔的道歉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那麼說,更不是那個意思!我──其實我──在我心裡沒有人比得上你。所以我不要你事事都為我著想,你應該好好考慮你自己的未來。而且我也怕──」
「怕什麼?」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一直覺得很不安,好像有什麼事即將發生。那是不好的預感,我真的很怕──」
原來他的情緒也影響了她。柳星野換檔減速,車子略有巔簸地穿入通往住宅區鋪設的寬敞平坦的聯外道路。
幾分鐘後,就停好車上樓。
易莎順三步並做兩步跑進屋子,刷開窗簾,打開了落地窗。
夕陽將沉未沉,遠處的高樓和低矮的房舍皆沐浴在金黃的霞光中;背光的現代化大樓,凌空自成了剪影。襯景的天空,由金而燈而紅而白而淺轉靛青片綿到了極度的仰角。
然後,稍一眨眼,大塊大塊鮮艷都走落,天邊但見灰白和灰藍的沉澱,尚且帶一點熱。再然後,灰黑,一層一層的加色,幕就那樣落了。
「還是只有在高樓才看得到這種風景。」她無心的呢喃。
「那麼就回來,我希望你回來。」柳星野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背後。
她緩緩轉身。兩人對望,都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