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潘!」花佑芬叫醒她,突地將那一把玫瑰推到她面前。
「給我的?」她嚇一跳!她還以為那花是林明濤送的,要給花佑芬。那是他慣用的手段,她見多了;而花佑芬每次也都吃那一套,一次被哄騙過一次。
男人要騙女人是很簡單的,只要多說幾聲我愛你,再多送幾叢花。女人天生多少帶一點花癡病,就是那麼好騙。
她接過花束,還在覺得奇怪,電話便響了。
「是我。那些花你還喜歡嗎?」低沉磁性的男性聲音,也不說他是誰,很有把握她一定知道。
她看看手中的花束。紫紅的玫瑰啊……附帶的卡片,燙金般的嵌著「徐楚」兩字龍飛鳳舞的簽名。
「還好。」幾乎每個女人都喜歡玫瑰,很不巧,她也喜歡玫瑰。但就像她個性中的某種極端或絕對,她其實並不是很喜歡花,卻只鍾情於玫瑰。只是,比起熱情的紅玫瑰,她更愛冷艷的蒼藍色玫瑰。
是的,藍色的玫瑰,它不只太冷艷,而且深有一種魔性美。但這世界上沒有人送得起,因為,上帝禁絕了它的美。據說:公元十三世紀阿拉伯農藝學家所記錄的玫瑰花色譜中,還有藍色玫瑰的存在;但如今,那種魔性的蒼藍美,如同天使與惡魔,成為傳說的存在。
「聽你的口氣,你是不怎麼喜歡嘍?」
徐愛潘不答,反問:「你送這個給我做什麼?」
徐楚呵呵輕笑。「男人送給女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是嗎?」徐愛潘蹙了蹙眉,擱下花,說:「那麼,我還是老實告訴你,我喜歡的是那種蒼藍色的玫瑰。要送,你就送像一點的吧!找不著的話,就別再送了。」說完,輕輕掛斷電話。
她本無意這麼無禮,但這個徐楚,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他要她心動嗎?還有,那個很俗氣的企圖——追求?
不。她不認為他有那種意圖——
「阿潘!」花佑芬叫她一聲,擾亂她中思路。「你跟那個徐楚,到底怎麼回事?」
「沒有啊,我跟他能有什麼事。」
「那他幹嘛送花給你?」
「不知道。」她搖搖頭。她也莫名其妙。
花佑芬歪頭想想,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他該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
「怎麼可能!」徐愛潘先笑出來,不以為然。「我既不高挑,也不豐滿,毫無身材可言,他怎麼會看得上我……」
縱觀她們遇到的徐楚身旁的女人,他對味的應該是那種既有姿色又有身材的女人;她身材既不明顯也不突出,不會是他偏好的類型。
「這很難說。」花佑芬到底世故得多。這世間沒有絕對不變的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那束紫紅玫瑰就是最好的證明。徐楚不會吃飽撐著,閒著無事送給徐愛潘一束玫瑰花當著好玩。
男人送女人花,都是有意圖的,不光僅是浪漫那麼簡單。
「你想到哪裡去了!」徐愛潘還是不以為然。
就算徐楚真有那個意思,她沒反應的話,事情自然不了了之。所有的「故事」都是這樣:有刺激才會有反應,有反應才會有持續的發展。她不是天真無邪的小孩,知道花佑芬怎麼想,當然也沒有單純到認為徐楚只是送花送著好玩。但就像她以為的,只要她沒反應,自然什麼都不會發生。固然徐楚的條件是上乘的,但談情說愛這回事,她學不來那種「比比看」的撿斤算兩地挑一個最好的選擇方式;更何況,只是一束花,想那些實在還太早,擔心得也太早。
花佑芬歪著臉,看看她,搖頭說:「你的敏感太低了,警覺性也不夠。這種事一不小心,就會陷落下去,快得讓你措手不及。」一副過來人的唏噓口吻。
「你不必替我擔心那麼多。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裡想的是什麼。」徐愛潘瞥她一眼,仍然一副不以為然。
這話像提醒了花佑芬,想到什麼似的問:「對了,你跟潘亞瑟的情形怎麼樣了?」
怎麼說,徐愛潘費了一些思量。她想想,才慢慢說道:「也沒怎麼樣。偶爾,我打電話給他,說說話,聊聊一些往事;有時你們聚會,我厚著臉皮跟過去,跟他碰個面。就這樣。」
「就這樣!?」花佑芬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你沒跟他說你心裡的事嗎?說你惦了他十年——」
這種話還能說得多白?她一切的舉動不是已經夠明顯了?還要她怎麼說?
「你真糟哦!阿潘。」花佑芬搖頭又歎氣。她沒見過一個女人戀愛的本事像徐愛潘這麼拙的,教訓說:「你要對他說清楚,明白地告訴他喜歡他——不說清楚的話,他怎麼會知道!」
「可是……」徐愛潘猶豫著。她信上寫的那些還不夠嗎?她告訴他她一直惦記著他,從沒有把他忘記——那樣還不夠嗎?她以為已經夠赤裸的了。
花佑芬翻個白眼,又教訓著:「這又不是在玩猜謎遊戲,潘亞瑟也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如果你對他有什麼意思不說清楚的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別以為別人一定懂你的心思;這世上的人絕大部分的智商都沒那麼高,尤其是感情這回事,一字一句說清楚比較好。說清楚了,彼此的心裡也會比較踏實,他也才會真正懂得你的心思。」
「可是……」徐愛潘仍有猶豫。那是她最不願意面對的。「如果他對我有意,有必我說得太明白,他也應該會主動有表示吧?」心中潛抑的不安,肇因於如此吧?潘亞瑟太從容,從容得讓她看不清那背後的余像。
「那不一定。男人的臉皮其實也很薄的,他們也怕碰釘子。不過,這倒還在其次。有時候,他們不主動,是有其它原因。我問你,你問過潘亞瑟的『情形』了嗎?他結婚了沒有?你問他家裡的電話了嗎?」
她問一句,徐愛潘就搖一次頭,連連地搖頭。
「為什麼?他不肯告訴你嗎?」
「不,我沒問,我不想問。」
「為什麼?這很重要的,你這個傻瓜!」花佑芬替她急了。這麼重要的事不先打聽清楚怎麼行?
徐愛潘卻只是笑。她不想問,也沒有想太多太深;她的心情還停留在昨日,只是很純粹地思念他這個人。
「隨便你,反正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花佑芬也不再多說了,只是提醒她:「不過,你最好還是跟他把話說清楚,明白地讓他知道你的感情。這樣,不管結果怎麼樣,要笑要哭都乾脆一點。」
這樣做,也許比較好,但……徐愛潘暗暗對自己搖頭。她實在怕,害怕那「最後的一刻」,她寧願維持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膠著狀態。她不求結果,只希望能和潘亞瑟維持這般若遠若近的關係,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她只希望這樣。
但,她未免太天真。她現在的情況,就好像小女孩坐在石階上,撐著下巴,在夏天裡等待春季的第一場雨。
又浪費又美麗的期待,充滿詩意的童話。
只是,她畢竟不再是小孩。
* * *
「藍色的玫瑰是嗎……」吐氣一般的聲音,低回的。
放下電話,徐楚仰身倒向寬敞舒適的座椅,將椅子向右旋轉了四十五度,面對著透明玻璃窗外燦金的天光;手指輕輕、帶著節奏性地敲打著椅把,嘴角浮掛出愉快的笑紋。
她以為她給了他一個難題是吧?蒼藍色的玫瑰……好冷艷的一款愛情!那就是她的基調吧!像他此刻面對的那幅天空。他對她愈靠愈近,慢慢看清楚了一件什麼,關於她。她的感情燒焙著藍色的火焰,存在著高燃點,需要極大的熱,才能使她完全地燃燒。
徐、愛、潘……他朝著無形的空氣揮劃下這三字,猶如一種祭奠的儀式,更似在張設領域的結界。
「你果然在這裡!」冷不防一聲尋蹤的嬌笑聲響起,有人闖進這結界裡。
徐楚不感興趣地回頭。聽聲音他就知道來的人是誰了。她還真會找,居然找到這裡來。
「露露,你來這裡做什麼?」他收起他那好看的笑容,問得有些無可奈何。
真不應該帶她來過這地方的,破壞他獨處的靜謐。這一刻,他開始覺得後悔。
狡兔有三窟。所以他認為男人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空間;應該在家庭、辦公室之外,保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空間。所以他在公司附近,買下了層公寓,空間不大,二十坪左右,迎面就是一大片天空。每當他需要安靜思考的時候,他就會來這個地方。像現在這種時候,他不希望有人打擾。
「來看你啊!你都不來找我,我只好來找你。」露露穿了一襲瑪麗蓮夢露式的白洋裝,露出一大半的酥胸,風情有餘,性感十足。厚厚的油唇噙著粘膩的笑,一屁股坐在徐楚身上。
「你還真會找,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徐楚稍稍推開她,輕輕啄了一下她的嘴。
他一向喜歡她的肉體美,喜好她豐滿的感覺;可現在,他沒有那個心情。
露露伸出肥嫩的臂膀勾住他,嬌嗔說:「怎麼了?這麼多天不見,你不想我嗎?你不想,我可想死你了……」她刻意降低了嗓子,模樣透出曖昧誘惑的意味。
徐楚輕輕拿開她的手,起身走到一旁,自顧斟了一杯酒。露露跟過去,將他的酒拿開,白嫩的勾住他的脖子,豐滿的雙胸依偎著他身體輕輕摩挲著。
「露露,」他顯得那麼無心、心不在焉的。「我還有工作要忙,不能陪你——」
「你哪天不忙!」露露嘟了嘟嘴,紅膩肥厚的雙唇很能教人勾起衝動,升起某種慾望。
「我真的忙。」徐楚輕輕再啄了一下她油艷泛光的紅唇,拍拍她的肥臀,輕推開她。
「好嘛!那麼,陪我吃個飯總行吧?」露露放棄了。她本來就知道徐楚不是容易駕馭的男人。
「改天吧!我還有一些企畫案要看,走不開。」徐楚擺出誘人的笑容,安撫她說:「今天我不能陪你,你在精品店如果有看上的東西,喜歡就買下,叫他們把帳單送到公司來。」
「真的?」露露描得圓潤的大眼亮了起來,這才露出笑容,抱住徐楚,重重在他腮旁印下一個紅唇印。「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跟了徐楚快一年,雖然不盡然要他養,但男人如此慷慨,總是讓女人覺得窩心。
「對了,露露——」徐楚想起什麼的問:「平常你沒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怎麼過的?」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露露聳聳肩,奇怪他為什麼突然問這些。「還不就是上美容院,打個小牌,陪蒂蒂玩耍、替它梳毛,或者和朋友逛街聊天。」她頓一下,狐疑地看著他,試探著:「你突然問這些做什麼?是不是你外頭有別的女人了?」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不過是好奇。我只有你一個而已。」
「不止吧!你家裡那一個呢?」聲音酸酸的,雖然臉上在笑。
徐楚要笑不笑地看著她,沒有回答。這個露露愈來愈粘人,愈來愈逼迫。
「我就知道。提到她,你就不肯吭聲了。你就是沒將我放在心上對吧?」露露對他的沉默很不滿,頗有怨懟。
「別再說這些了。走啊!我要回公司,看你要去哪我送你。」徐楚擁著她往門口走去,笑著,哄著。
露露偏不肯依,硬是要提。「你就只會哄我,心裡還不是只寶貝著她!你根本沒打算永遠跟我在一起,是吧?」
這種事愈提愈有怨言。她又不是沒人追,偏偏要當徐楚的情婦!到底是人家的第三者,理不直氣不壯。
「那麼,你要我怎麼樣?」徐楚不再笑,顯得一臉冷漠。「露露,容容是我的太太,我是不會跟她離婚的,也沒有這個打算。這件事,你一開始就知道的,不是嗎?為什麼現在要這般取鬧?」
「我——」露露粉白的臉漲得又紅又紫,情懣氣怒又嫉妒。
沒錯!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已經有了太太,但她以為憑她的魅力,他會愛上她,會為她跟他太太離婚,再與她重新組織一個甜蜜的家庭。每個當人情婦的女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吧?她們都以為,只要對方愛她,一定會為了她而跟結髮的妻子離異,為她重新開始另一個人生。誰知,事情往往不是如她們所想的那樣!她和徐楚交往了一年,到頭來,她仍只是個第三者,只是個情婦!
「好了,露露,我們別再為這種事吵架好嗎?走吧!我送你。我保證,這個週末一定陪你。」徐楚軟語哄她,將她摟進懷裡,又親又吻的。
露露顯得委屈又覺得不值。他就算定她離不開他,才這麼哄她!同樣是女人,她幹嘛要委屈自己?她可以跟他太太一樣,要一個結果。
「你真的愛我嗎?楚!」她嘟著嘴。
「當然嘍!我的寶貝。」
「既然愛我,你不能叫我沒名沒份的一輩子當你的情婦,總得給我一個結果。」
徐楚的笑凝住了。露露要的所謂「結果」,無非是要他跟他太太離婚——然後同時與她結婚。但想想,離婚、結婚的,那麼麻煩!
他一向怕束縛,所以不作承諾,偏偏卻還是遇上這般的為難。真是!
「露露,別逼我作承諾,我無法保證什麼的。」他把聲音放得很輕很柔。
「你不是說你愛我嗎?」露露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