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了多久。
今天是她三十歲的生日,也是她給何啟烈最後一次機會的日子,如果他還記得她的生日,如果他還「記得」她是他的老婆,如果他還在乎她,如果他還「知道」有她這個人,如果------
生活中充斥著太多太多的如果了。
她將頭輕靠在沙發的椅背上,秋日的清晨總是帶著點涼意,尤其是個下著小雨的天氣。
她覺得涼。
她感到涼。
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她知道真正的冷和涼意是來自何啟烈,來自她結婚三年的丈夫;她並不幸福的婚姻。
她應該起身去加件衣服;但是她不想動。或許她的婚姻就是如此,明知道應該再加點什麼,但是雙方都太懶了,都不願意再花一丁點的時間和心力進去。
她不知道何啟烈是否另有女人,她沒有去在意,更沒有探索過,他們雙方都成熟到各過各的生活,各有各的世界。有時候一樁太過理性和成熟的婚姻也會是一種危機、一個悲劇。
至於她為什麼選擇在她三十歲生日過後的第一天,可能是一種想重生的心態吧!
何啟烈是個年輕有為的外科醫生,前途一片似錦,或許這也就是他把事業、工作看得比她和他們的婚姻來的重要的緣故。
他忘了她的生日、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忘了每一個特別的日子,忘了每一個對她和他來說有意義而且是記憶深刻的時光。對他來說,除了病人,開不完的刀和會議,他心中還有她嗎?
她有時會有一種荒謬的奇想,最好她能來一場車禍或者是意外,然後她就可以住進醫院裡,說不定這樣還可以天天見到何啟烈,說不定這樣還能挽回他們的婚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離婚的意願,這一部分必須取決於何啟烈,他倒是從來沒有離婚的意思。他的嘴上是沒說,但是他的心裡怎麼想的,連她這個他生活中最親密的人都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婚姻對他來說似乎是可有可無的,他把家當一個休息站,當旅館,徹夜不歸也不過是一通電話,有時候還是護士小姐幫他撥的,替他通知她。
她只是一個花瓶。
她就如同裝飾品一樣。
沒有她,他的生活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她打量著客廳的四周,相信這個屋子少了她也無妨。她心中揣度著哪些東西她應該帶走,哪些東西她應該就留在原位,即使她帶走了什麼,何啟烈會注意到嗎?
壁櫥裡一張她和何啟烈兩人合照的相片吸引住了她的視線。
她起身走到壁櫥前,順手打開了燈,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拿到眼前細看、品味、回憶。
荷蘭是他們到歐洲蜜月旅行中的一站,要去欣賞荷蘭著名風車的入口處即有人拍照,等到欣賞完出來相片也沖好了,正待相片中的主人購買回去留做紀念,雖然價錢貴了一點,但是旅遊嘛!多半的人都掏腰包買了,她和何啟烈自然也不例外,他們還互相打趣彼此有多上相、多迷人、多漂亮,多快樂的一對蜜月中的夫妻。
但是今天呢?
她低頭看著相片,不禁一陣唏噓,淚水不由自主地滴落在相框上。
婚姻真的是愛情的墳墓,無一倖免?
她決定帶走這張相片,她沒有分家或向他要錢的念頭,她要帶走的也只是她私人的衣物,私人的用品和一些她覺得她該擁有的東西。
天色漸漸地亮了,雨也停了。
她緩緩又沉重地走向她和何啟烈的臥室,以後就是何啟烈一個人的臥室了,也該讓他嘗嘗自己一個人睡在那張大床上的滋味了。
她是受夠了。
*
何啟烈拖著已經在抗議的疲憊身軀走進電梯內。
他好心的替同是外科的另一個大夫值班,因為那個大夫有嚴重的家庭問題要去解決,所以不管是站在朋友或是同僚的立場,他都應該伸出援手的。
看著一層一層的燈亮,他知道自己的窩已近,也知道他的荻蔚此刻一定還在床上酣睡。
結婚三年,他和他的老婆可說是聚少離多,常常不是在深夜就是清晨回家,開始她還會堅持的等,但是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懂得安排自己的作息,懂得照顧好自己。
鍾荻蔚是個叫人放心的女人和老婆,她成熟,她不無理取鬧,她冷靜,她明事理,她是少有除了美貌還有內涵的女人,她是那種不會讓男人和丈夫厭倦的女人。
如果說他非要挑她毛病的話,那可能就是子嗣的問題了。
她不知道是在猶豫什麼還是遲疑什麼,始終不願意懷孕,始終有理由說服他,而他也自始至終的說不過她,事實上是他太愛她了。
現在的男女多半不講「愛」了,一切都是以利益和金錢為出發點,有利可圖才在一起,床頭金盡就一拍兩散,大家都不相信愛情了,而一樁美滿的婚姻更加如同神話一般可稱之為傳奇了,合則聚,不合則離的態度和行為愈來愈明顯也愈來愈被提倡。
電梯門開,他帶著笑意走出。
他和他的鍾荻蔚可不是如此,他這麼想!
拿出鑰匙,順便瞄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才八點,他可不想按鈴吵醒他的老婆,他寧可陪她好好睡到中午,然後溫存一下享用午餐,或者是享用午餐之後再溫存一下,次序是可以隨他們的心意和「當時狀況」而作調整。想到這裡,他的笑意更深。
鍾荻蔚在床上是意個盡責的妻子和迷人的情人的綜合體,她讓自己一直是他唯一渴望和愛慕的女人,也只有她才能激起他的狂熱和慾火。
情況不對!
何啟烈一踏進屋裡就覺得不對勁。
他的第六感在提醒他,心中立刻升起了警戒的心,屋內的一切都沒有變,相反的,陽光透過沒有拉上窗簾的窗戶射進,使得整個屋子閃亮、溫暖異常,但是在這般暖意之下,他陡然的湧起一股恐懼感。
他幾乎是立刻就衝進了臥室裡。
臥室裡空無一人,棉被疊得整整齊齊,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他立刻就知道這張床昨晚沒有人睡過。
荻蔚在哪裡?
他頹然的往床上一坐,怕事實會讓他的雙腳無法負擔他的重量。
荻蔚沒有疊被子的習慣,她更有隨手丟衣服的毛病,她有本事讓臥室看起來像一個廉價衣服拍賣場。起初他也看不過去,覺得她懶,沒有效率,和她給人的形象不符,但是在她的「歪理」和撒嬌之下,他妥協了。畢竟他在家的時間不多,而她如果覺得這樣舒服的話,他也由她了。
但是她人呢?
昨晚他還托護士長打電話回來,她並不要交代要出去或回娘家的意思。
她會去哪裡呢?
他起身四處搜尋,想找她留下的紙條或任何有關她下落的訊息,他甚至到浴室裡搜尋,結果什麼都沒有。
當機立斷,他立刻撥了荻蔚娘家的電話,或許昨晚她娘家臨時出了什麼事,她來不及通知他,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好過了一點。
電話一直占線中。
他掛上電話再撥,但是情形依然一樣。
往床上一躺,他明明很累,明明需要好好的睡一覺,但是他睡不著,他習慣擁著荻蔚習慣嗅溫暖、柔軟的身體入睡,習慣嗅到她的氣息,習慣碰觸她的那種感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眼睛不經意的往梳妝台上一瞄,才發現整個檯面上乾淨、空曠了不少,原來堆在那裡的瓶瓶罐罐,荻蔚的那些化妝品、保養品和音樂盒、珠寶盒全不見了,連他們的那張結婚照也消失無蹤。
他猛的從床上躍起。
這代表了什麼?
他強迫自己走到衣櫥前,手有些顫抖的拉開了衣櫥的大門,心中仍抱著一絲的希望,他一定是想得太多了。
衣櫥有一半是空的。
屬於荻蔚的那一半是空的。
事到如今,他的腦海裡已經組織出了一個大概,荻蔚要不是跟人傢俬奔就是離家出走了。
私奔是不可能。
那一定是離家出走了?
他狠狠的捶了衣櫥的門,是他和荻蔚的認知有差距?還是他們對他們的婚姻有不同的看法?
荻蔚對他們的婚姻覺得失望、寒心?
她選擇一走了之?
為什麼?
怒火漸漸的凝聚、成形,一旦讓他逮到她,他不知道是要掐死她,還是把她放在大腿上痛打一頓,或是好好的愛她愛個夠,在床上解決所有的問題?
她怎麼可以如此的對他?
他沒有耐心等她連絡,不管她決定怎麼做,不管她要到哪裡去,她總會讓她的娘家知道,說不定她現在就是在娘家,故意拿起電話要他乾著急。
雖然她令他心急如焚,雖然她叫他又急又氣,但是他會原諒她的,女人總喜歡耍耍性子。
不會有事的!
*
鍾家一早就因為鍾荻蔚的到來而秩序大亂。
做父親的鍾國城甚至請了一天的假,準備在女婿到來時充當和事佬。
邱玉娟這個做媽的則始終眉頭深鎖,弄不清每個人眼中的神仙眷侶到底在鬧什麼彆扭,雖說婚姻就好像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是也不可能太離譜到哪!
在她的心目中,她一直以為自己女兒嫁了個萬中選一的好男人,而何啟烈也的確表現得令她這個丈母娘沒有話說,但是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女兒又為什麼會提著行李回家呢?
鍾荻蔚知道自己的舉動嚇壞了每一個人,也許她的確有欠考慮,太貿然行事了,沒有給自己和何啟烈留一點退路,他們一定以為她已經離了婚,只是沒問出口。
「我並沒有離婚。」她平靜的看著家人。
「謝天謝地!」鍾迪安這個剛退伍的大男生誇張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害老爸和老媽的血壓升高了多少?」
「迪安!」邱玉娟啐道。
鍾迪安做了個鬼臉。
「荻蔚!」夫妻之間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你也該把電話放回去了,說不定啟烈正急著到處找你!」鍾國城溫和的勸自己的女兒。
「姐!不要只顧到你自己,說不定有人有急事要找我卻一直打不進來。」鍾迪安技巧的替自己的姐夫求情。
鍾荻蔚放棄似的放回話筒,但是電話鈴聲卻沒有響起。她嘲弄的一笑。
「爸!迪安,你們去上班吧!」
「我已經請假了。」做父親的苦笑道。
「我也是!」
「你少偷懶!」邱玉娟可不含糊。「這裡沒有你插得上手或插得進話的地方。」
「媽!我只有一個姐姐,你也只有一個女兒,我這個小舅子說什麼都應該留下來幫姐姐出口氣,說不定動口不行要動手時,我也比較年輕力壯。」
鍾國城看了兒子一眼。
邱玉娟則瞪著自己的寶貝兒子。
鍾迪安立刻轉向自己的姐姐求救,結果鍾荻蔚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鍾迪安覺得自己好心沒好報。
「我乾脆上班去!」他總算死了心,不打算看好戲了。
這會卻傳來急促的門鈴聲。
「一定是姐夫來了。」鍾迪安立刻衝去開門。
鍾荻蔚站起身,她不想在這個混亂又心浮氣躁的情況下和何啟烈碰面,反正也談不出結果。
「荻蔚!你總要和他說清楚!」
「你爸說的對!」邱玉娟鼓勵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是冷戰或是一點夫妻間的小爭執,說開了也就沒事,不要把小事弄成大事。」
鍾荻蔚輕歎一聲。
何啟烈跟在鍾迪安的身後走進。
「姐夫負荊請罪來了。」
「迪安!」鍾國城威嚴的喊道:「上班去。」
「爸、媽!」何啟烈朝岳父母打了聲招呼,之後視線就停在鍾荻蔚的臉上。
鍾迪安知道適可而止,耍完寶了,把氣氛弄輕鬆了就該退場。「那我上班去了。」
四人沉默的看著鍾迪安抓起鑰匙和安全帽離去。
客廳裡因為鍾迪安的消失而顯得有些不自然和凝重。做長輩的不想插手太多,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管多了反而惹人嫌。
「荻蔚!和啟烈說話啊!」邱玉娟催著女兒。
鍾荻蔚既不說話也不看何啟烈,一個人就像一座石膏像般的呆立著,做著無言的抗議。
邱玉娟看看眼前的狀況,朝自己的丈夫使著眼色。
鍾國城會意的站起身。「啟烈!你留下來吃飯,我和你媽去買菜,你們好好的談談,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要賭氣。」
何啟烈看著鍾荻蔚,然後點點頭。
邱玉娟也站起身走到女兒的身邊,拍了拍女兒的肩,輕聲的交代:「人都來了,不要再使性子!」
鍾家夫婦雖然有些不放心,但是還是把家留給他們小倆口自己去協調、解決、人多嘴雜。
清完場了,客廳只剩下何啟烈和鍾荻蔚。
何啟烈輕輕的走到了鍾荻蔚的面前,一臉疲倦莫名其妙的表情。「你是怎麼了?」
「我無法再忍受了。」
「你無法再忍受什麼?」他差點要動怒,但是知道生氣解決不了問題,他只好強迫自己心平氣和。硬是擺出一副講理的模樣。
鍾荻蔚不是惹是生非的潑婦,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但是鍾荻蔚對他的風度和耐性顯然不領情,她走到了鋼琴邊,掀開蓋子,然後手指無聊的彈了幾個音符。
何啟烈火大了。
他一個大步到了鋼琴邊,粗魯的抓起了她的手,然後將鋼琴蓋用力的蓋上。
「荻蔚!我一夜沒睡,在急診室裡值班,沒想到回到家裡老婆也失蹤了,也許失蹤是誇張了一點,但是你為什麼不交代一下行蹤呢?就算你對我或對這個婚姻有什麼不滿,我們可以像文明人一樣的拿出來討論啊!」他一口氣的說完。
「昨天是我的生日。」她幽幽的一句。
何啟烈愣了下,隨即他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他真是忙昏了頭,居然連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難怪他的老婆要採取如此「激烈」的抗議,即使他再不懂女人,他也知道女人最重視那些什麼生日或結婚紀念日的。
他帶著歉意,想將荻蔚擁入懷中,但是卻被她堅定的推開。
「荻蔚!我是忙昏了頭,我向你道歉!」
她露出了個她已看開的笑容。
「荻蔚!我們可以今天補過生日。」他打起精神,一付興致十足的表情。「我可以找人幫我代今晚的班,我們好好的慶祝一下。」
「不用了。」
「不用了是什麼意思?」
「不用的意思是你大可以去上你的班,我則過我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活!」她冷冷的說。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他想到。
生日或許只是一個導火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老婆是「新仇加舊恨」,打算一次清算。
他雙手叉著腰,一副打算逆來順受的表情。
他的反應激怒了鍾荻蔚。
原本她打算好好的和他來是一段感性的談話,卻沒料到他擺出一副容忍她,凡事讓她的神情,好像他是一個多委屈的丈夫,她則是一個多不知體諒的妻子。
「何啟烈!你是個混蛋!」
「荻蔚!」
「你是個百分之百的混蛋!」她補充道。
「你到底吃錯了什麼藥?」他寒著臉。「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只因為我錯過一次你的生日,我他媽的就成了百分之百的混蛋?」
「你還是不懂?」她傷心的說。
「你要我『懂』什麼?」
她雙手抱著胸,眼神帶著悲哀,還有一絲的惋惜和感慨,她輕搖著頭。
她的反應著實令他發慌,令他方寸大亂。
是不是有第三者?他的心一驚。
他抓著她的雙肩,既不理她的掙扎也沒有留意是否會捏疼她,他以一種致命的眼神望向她的眼睛。「不要跟我打啞謎,否則我不為我的行為負責。」
她沒有退縮,依然不言不語。
「荻蔚!不要逼我,我不想傷到你!」
「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說出來!」他命令道。
「我們的婚姻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
「總之出了問題!」
她是存心要逼他發狂的!他暗暗的在心中咒罵。
「是你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我們的婚姻真的出了問題?」
「你根本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
「我根本不知道問題在哪裡!」他朝她吼道,注意到她痛苦的表情,他才鬆了抓住她雙肩的手。「荻蔚!可不可以明天在談這件事?先個我回家,讓我好好的睡個夠,讓我養足了精神,然後我們再談。」
他得到的是鍾荻蔚一個冷漠的反應,她拿背對著他。
「荻蔚!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到底有沒有第三者?」他屏氣凝神的問,反正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沒有!」
「你肯定?」他不放心的又問。
她猛的轉過身,怒瞪著他。「你是什麼意思?當我是出牆的紅杏?我不是問題的所在,你!是你!」她指著他。「不是我!」
「我什麼都沒做!」他聲明。
「何啟烈!」她覺得他是朽木,無法溝通也不可能瞭解事情。「不一定要有外遇,第三者或出軌,婚姻才會有裂痕。夫妻間的冷漠、疏離、性格不合、聚少離多,無法有共同的默契都可能造成婚姻的失敗。」
「我懂了。」
「總算!」她舒了一口氣。
「但是照前晚我們在床上的情形看來,似乎沒有什麼冷漠、疏離、不合或是缺乏默契的狀況嘛!」他故意提醒她。
她的臉一紅。
「你承認了?」他微笑道。
「那不是重點!難道除了那一件事,你就不能想點有關心靈或精神上的東西嗎?」
「我看你是吃飽太閒!」
「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她決不妥協。
「你還是得跟我回家!」
「除非你買個籠子把我鎖起來,否則我還是會走的!而且你硬帶我回去,只會使事情更加的惡化。」
「告訴我你的打算。」
「我想暫時就住在這裡。」
「分居?」
「你這麼說就這麼是。」
何啟烈不知這是所有的女人都這樣,還是他的荻蔚特別,他根本無法捉摸她的反應。
今天如果換做其他任何女人,應該會安心、寫意的在家當個醫生太太,每天無憂無慮的過著衣食不缺的生活,即使他忙,醫院也辦了很多的活動給她們這些醫生太太去參與,去打發時間。
她到底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她到底還有什麼好去抱怨的?
分居?真虧她想的出來。
「你打算在這裡住多久?你爸、媽會怎麼說?」 「要不然我可以到外面租房子。」
「你別想!」
她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荻蔚!我真的意外極了。」他深吸口氣,有些無可奈何。「我不知道你是這種想法,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夫妻,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快樂,你對當何太太這個角色很滿意,但是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你現在知道就好。」
他研究著她,以一種三年夫妻,兩年交往,總共累積了五年的時光和瞭解在端詳著她。
「我給你一個星期。」
「不要給我期限。」
「你是我的老婆!」
「這是可以改變的!」她沒有威脅他或恫嚇他的意思。只是自然的反應出她的想法。
「荻蔚!除非我死,否則你一輩子都是何太太!」他表明立場。她可以鬧彆扭,她可以耍耍脾氣,只要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但是分居或離婚就真的太過分了,她最好斷了那種念頭。
鍾荻蔚其實也不願意事情惡化到那種程度,只是她需要時間和一些屬於自己的空間,好好的想一想,她或許需要一份工作,或許需要冷靜一陣子,好好的看她的未來,她不能再過沒有目的或是每天只等著何啟烈下班回家的日子。
「你回去好好的睡一覺吧!」
「沒有你在身邊,我哪敢奢望睡什麼好覺。」
她才不會被他的三言兩語的話打動。「我們都好好的想想吧!」
「我明天再來看你!」
「再說吧!」
她的回答令他心痛,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反駁她的話,她有她自己的邏輯和想法,她是個成熟、獨立的女人,不是幾句話就可以哄騙的,更不是幾句話就可以改變的。
他可以等,隨便她要多久的時間。
他可以給她耐心,她值得他付出。
她永遠都是他的!
*
「憶梅茶」的味道甜中帶酸,一壺可以喝上個半天。
鍾荻蔚和顧欣在東區晃了半天,最後挑了家茶藝館。避開上咖啡屋的那些時髦仕女和人潮。
口中喝著「憶梅茶」,鍾荻蔚的心情和茶沒有什麼兩樣,也是甜中帶酸,甜的是知道何啟烈依然在乎她,酸的是他們的婚姻是真的出了問題。
顧欣點了龍井,她知道鍾荻蔚一定有什麼異樣,否則一個厭惡逛街的人不可能拖著她逛了一下午。
「你說吧!」顧欣一副瞭然的模樣。
「我只是想買幾套衣服。」
「結果你什麼也沒買。」
「沒有我中意的!」
「別掩飾了。」
「真的這麼明顯嗎?」鍾荻蔚撐著下巴,淡淡的一笑。
「我瞭解你!」顧欣自負的說。
顧欣和鍾荻蔚是因工作而結緣,即使鍾荻蔚因為結婚而辭去了工作,兩人依然保持來往,依然是好朋友。
顧欣是屬於那種目空一切,自以為有些高人一等的女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對男人不屑一顧,老是把好男人都已經結了婚掛在嘴邊說的「不結婚的女人」。
「說吧!荻蔚!」
「我搬回娘家了。」
顧欣很少有張口結舌、目瞪口呆的時候,她自認已經見過大風大浪、生活中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鍾荻蔚的確把她給嚇到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有唬你的必要嗎?」
「愚人節已經過半年了。」顧欣還是一副不願意相信和接受的模樣。
「顧欣!你不是當事人,也許在外人的眼中我們是一對無懈可擊、人人羨慕的夫妻,但是實際的生活情形你又怎麼可能清楚呢?」
「別忘了你還是醫生太太耶!」
「醫生太太也是人啊!」
「他虐待你了?」
「沒有。」
「他在外面有女人了?」
「沒聽說。」
「他做了什麼叫你無法忍受的事?」 「你別再猜了。」鍾荻蔚投降道:「他什麼都沒有做,他和以前並沒兩樣。」
「那麼是你變了。」顧欣立刻下了結論。
「我不知道。」鍾荻蔚自己想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想出個原因。她知道自己還是以前的那個鐘荻蔚,只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再忍受目前這種孤單、寂寞,老是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她不回打麻將,不喜歡逛街,更不喜歡東家長西家短個沒完,唯一的嗜好--看電影,也因為何啟烈的沒空而漸漸的改變,變成看錄影帶來消磨時間,但是看錄影帶和看電影不同,她覺得自己的快樂被剝奪,她覺得生活中只有乏善可陳和枯燥無聊。
*
「荻蔚!你在發呆!」
鍾荻蔚回過神,掩飾的低頭喝了口茶,甜中帶酸的味道令她覺得可口極了。
「荻蔚!你怎麼捨得放棄像何啟烈這麼好的男人?」
「你覺得他好在哪裡?」鍾荻蔚認真的反問。
「他年輕有為,他英俊、帥氣,他忠一而不花心,他還是個多金的醫生,一個有這麼多優點的綜合體,在現今的社會裡不多見了。」
「你只看到他好的一面。」
「那你呢?」
「我只知道他把空虛和孤獨的日子留給了我。」
「你可以自己安排生活啊!」
「永遠都是我自己一個人。」鍾荻蔚感歎!
「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顧欣的話並沒有安慰到她,反而叫鍾荻蔚更加的落寞,更加的覺得沒有人瞭解她的苦處,大家看到的都是表明的炫麗,體會不到她實際的悲哀。
「荻蔚!你是真的打算離開何啟烈?」
「可能。」
「他會簽字嗎?」
「很難!」
「你就這麼搬回娘家,不怕其他的女人趁虛而入?」顧欣提醒道。
「怕的話我也不會走了。」
「你欠考慮!」
「再留在那幢漂亮但沒有半點生氣的房子裡,我會窒息,我會發瘋,我會把屋裡能砸的東西全砸了。」
「這麼痛苦?」
鍾荻蔚不願再多說,話題到此可以宣告結束,即使分手也不該有惡言,更何況目前情況也不明朗,她沒有必要告訴顧欣太多,免得將來覆水難收,被自己所說過的話噎死了。
顧欣知道鍾荻蔚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鍾荻蔚不稀罕當何太太,有的女人擠破的想取代鍾荻蔚的地位,說不定她自己就是。
顧欣偷偷的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她實在倦了在社會中,在男人圈裡打滾,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