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已然進入濕熱多雨的夏季,颱風時節即將上陣,然而台灣海島型氣候依舊維持著艷暑的懊熱。大地經過了三天驟雨的洗禮,今兒一早終於放出晨陽,老闆娘趕在老天傾倒另一盆雨水之前,利用難得的清晨暖陽提供植物適當的溫熱。
「清寧花苑」並不全然以提供年輕人雅好的花品做為經營方針,而是採行較為正統的「植物店」方式。店內隨時陳列著種量紛多的綠色盆栽,平煦而精緻的氣氛一如老闆娘給人的觀感──樸華、清麗、可人。
時針剛過九點,店門上的小鈴鐺清脆地敲擊出悅耳音符。
鄭清寧納悶地從修剪工作中抬頭。早晨的生意通常以電話訂購居多,很少有人選中九點鐘上門看花的。
晨陽從天際投射而下,將門口高大的人形映照成金黑色的剪影。
「呃──嗯哼!」來人先咳出彆扭的咳嗽聲,潤滑一下自己乾澀麻癢的喉頭。「早……早安,花……送給你。」
鮮麗明艷的紅玫瑰從安繼方笨拙的大手中遞送出來。
雖然他這輩子經歷過的風流韻事只有三、五回,卻也不算初出茅廬的生手,為何在寧寧面前卻表現得像個國中剛畢業的小鬼頭?
鄭清寧審視他愣不隆咚的外貌,儘管乍看之下雄赳赳、氣昂昂,但雙手雙腳不知往哪裡擺的拙樣卻完全破壞了他大丈夫的氣概。
三十年前的安繼方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三十年後反倒換成心虛有愧的孬貌,半點長進也沒有,她驀地著惱起來。
「我自個兒家裡開花店,你還送花給我做什麼?你擔心我的材料賣不完嗎?」她轉頭不理他,正要蹲身繼續修飾矮柏,不期然間瞟見他手中扎縛花團的緞帶,上頭橫印的花體字立刻閃著了她的明眸。「你倒好心,哪家花店的貨色不挑,盡去光顧那家搶我生意的「水仙房」,我「清寧花苑」的材料就比不上人家嗎?」鄭清寧沉下臉來搶白。
安繼方被她攻打得手足無措。「我──我不曉得──」
去他的!回頭非開除宋秘書不可。昨天他徵詢她應該送何種見面禮給多年不見的女性朋友時,那老處女居然建議他送花,還誇說女人本質上神似蝴蝶,見了彩卉便心花朵朵開。依他來看,寧寧的「心花」非但沒開,反而掛上「安繼方止步」的掛示牌。
這廂馬屁拍到馬鞍上!
「算了,不知者不罪。」鄭清寧瞧見他笨手笨腳的拙樣,心頭稍微軟化了。「花束放在櫃檯上吧!」
她自顧自忙著雜活兒,當他隱形人一般。
兩人之間維繫了好一會兒的沉謐。半晌,安繼方清了清喉嚨,另起爐灶。
「寧寧,你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樣,幾乎沒什麼改變。」他轉行巴結阿諛政策。
「原來我三十年前看起來已經像邁過半百的老女人。」鄭清寧又惱了。
求和政策失敗!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仍然與二十出頭的女人看起來同樣年輕。」他絞盡腦汁,試圖找出貼切的奉承辭令來轉圜目前的僵局。「成語不都是如此形容的嗎?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鄭清寧霍地起身,大跨步進逼他面前。
「安繼方,你存心上門來招惹我的?」她實在受不了他,嘴巴笨還不懂得藏拙,盡愛開口亂用詞句:「你可知道成語中的「徐娘」從事何等職業?她在窯子裡專門當老鴇的!」
啊?怎會這麼巧?每講一句就錯一次。安繼方登時傻眼了。
「寧寧,我……」他只好拉下老臉向心上人求饒。「你也知道我不善於辭令,別再挑我語病了好不好?」
「……」鄭清寧捺下心頭的慍怒,撇開臉蛋不睬他。「你來找我做什麼?」
他們之間該釐清的恩恩怨怨,早三十年前已經談遍了,今後再也無話可說。
「呃,那天,年輕小輩們都在場,我們也不方便好好聊聊……」
「我自認行事光明正大,沒什麼好不可告人的,倒是你,你何必看起來一臉心虛的樣子?」鄭清寧打定主意不讓他好過。
「寧寧,我……別這樣,事隔三十年,我們倆都老了,過往的舊事你就別再計較了,好不好?」口齒不如人,惟有拚命討饒。
「你剛才還誇讚我看起來年輕有朝氣。」轉眼又挑起他的語病來著。
安繼方彷彿未曾聽見她的咕噥。「咱們再能把握的時間也不多了,你……你回到我的身邊吧!」
鄭清寧沉頓了好一會兒。
「別開玩笑,我已經嫁了丈夫。」她不肯正視他癡切的凝望。
「可是,我記得子衿說過,他父親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也是人哪!只要駿昆還存活著一天,我就是他的妻子、闕家的女主人、子衿的母親,你別再對我提起那些有損婦道的風話。」她回頭直接走向後進的工作間。
「寧寧!」安繼方急急拉住她手臂,一時之間用力過猛,清寧嬌弱的身軀猛地撞進他胸膛,他乖覺得很,趕緊趁勢摟住。「我苦苦等了你三十年,難道你還不肯罷休?」
「你哪兒苦苦等我來著?妻子還不是照樣娶,女兒還不是照樣生。」她用力想掙脫他的懷抱。
「你吃味?」安繼方虎眼一亮。
「臭美!」她怒啐了他一口。
「寧寧,聽我說,我……我一直為當年的錯失機會感到遺憾。」無論如何,這句真心話一定要親口告訴她。
明知往者已矣,茫茫世人每當遭遇不可挽回的憾事時,心中率先浮現的總是那一句:倘若時間回到某某年前,我是否還會如何如何。此時此刻,兩人亦自然而然地升起相同的疑問。
然而細思之後,他們依然明白,命運中有許多無可奈何的抉擇是人為所無法避免的。倘若時潮回復到三十年前,他們倆依然避躲不了乖隔分離的結果。兩人懸殊的背景已然形成永恆無法跨越的鴻溝。
很多時候,愛情並無法抵擋生命中的殘酷現實。當玫瑰色調和了濃黑,混融出來的結果往往併吞掉那份粉嫩的柔彩,徒留稠密得幾乎化不開的髒污。
「有什麼好抱恨的?你如願娶進嬌妻美眷,成為出名的事業家,大好將來及時從卑下的狐狸精手中挽救回來,這等高人生平居然還有恨事,那可真是不容易了。」她撂出冷刻而不容情的嘲諷。
「我當年真的不曉得你懷了孩子──」
「我懷孕又如何?」她硬是從他懷裡逃脫出來。「「幸好孩子流掉了,否則你硬賴給我的野種,可讓安家多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血統,誰能擔保你老子拉皮條成癡的壞因子或母親的智障不會形成遺傳毒素。」我記得閣下回國之後,好像是如此向我叫囂的。」
不爭氣的淚水形成兩道洪泉,沖刷出她多年的委屈。
事隔三十年,她原以為自己已從深遠的殘酷刺傷中免疫,近幾年甚至可以不帶一絲感情地回憶,孰料,如今重新面對舊人,澀楚竟然以成倍數的力道劃開掩合的傷口。
她根本不應該再度感到受傷害!
「寧寧,」安繼方被她的淚水流消得心如刀割。「我並非有意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令尊趁我去國期間拿孩子的問題上我家大做文章,又揚言安氏如果不肯負責,他準備答應你的提議,把你嫁給另一個願意花錢下聘的男朋友,因此我才懷疑你的孩子不是我的……」
「反正你心裡就是把我當成人盡可夫的淫賤女人!」她氣得只差沒拿起花剪拿他當靶心。
安繼方急急替自己分辨:「否則我還能如何猜想?我才出國兩個月多你就等不及要嫁給他……」
鄭清寧毫不容情地打斷他的爭辯。「當時父親威脅我向安家索求一百萬的教養費,否則要打掉孩子,送我去接客,我打越洋電話問你求救時,你又推托一堆「學校功課太繁重,暫時沒辦法回國」,幸好駿昆願意娶我,提供我庇護的安身之地,不嫁給他還能如何?」
「你只要多等我半年──」
她再度打斷他的陳述。「我能等,孩子能等嗎?我父親能等嗎?難道你教我委屈求全,硬生生留下來被他逼死?」
翻來覆去都是她有理!安繼方當然明瞭自己處於理虧的一方。
既然債權人正值盛怒狀態,他識相地選擇不說話。
「事情已經過去太久太久,沒什麼好說的。」她深呼吸一下,平穩自己狂跳的心。「既然你也擁有自己的家庭,此刻再去追究往事也是個然,你走吧!」
鄭清寧決絕的語氣令他心慌。
「寧寧,我當初另娶其它女人是為了……」
「我不在乎你結婚的理由,也沒有權利過問。」她斷然轉過身去,拒絕繼續睹視他的形貌舉止。「子衿提過你似乎不太贊成他和青青來往。你放心吧!今後我會勸他盡量和青青保持距離,我們不敢高攀安家的名頭。再見!安總經理。」
「寧寧……」他伸出懇求的手掌,鄭清寧壓根兒沒看見。大手頹然垂下他的身是
好不容易重逢了故舊的戀人,兩人之間仍舊阻隔著無形的千山萬水。
他們究竟還得為多年前的誤差付出多少代價,以茲彌補?
「請你別再來打擾我。我已經說過,我目前仍是有夫之婦,不適宜和男性訪客太過親近,以免惹左鄰右舍閒話。」濃重鼻音暗示著她的情緒仍然激切。
安繼方神喪地搖了搖頭,無顧於她的囑咐。
「這是我的名片,上頭有我私人專線和大哥大號碼,你任何時候都可以聯絡得上我。」見她沒有出手接過的意思,他只好將設計精美的小紙片放在櫃檯上。「寧寧,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 * *
「安小姐?」
青青歎了口氣。情況好像有點複雜,打死她也想像不到老爸和闕媽媽居然是老情人。
自從他和闕媽媽重逢後,老爸成天神魂不屬的,好幾次見他拿話筒,分明想打電話給某人,偏偏躊躇了老半天又抱著電話發起呆來。她想盡辦法要刺探他當年的愛情故事,老頭子的嘴巴卻又似成精的老蚌殼,死也不肯開啟。
「安小姐!」
唉!這下子該如何是好?最近老爸的病情已經侵蝕到膏肓地帶,倘若旁人問他:「吃飽了嗎?」他會回答:「今天沒下雨。」如果提醒他:「出門應該多帶件外套。」他則覆以:「明天道瓊工業指數可望回升。」她擔心時日久了,老爸可能會染上自閉症。
為了激起父親大人的意志,她不惜以身涉險,有時偎著闕子衿的懷裡卿卿我我給老人家瞧,有時公然拉他回家共進甜蜜晚餐,偏偏老爸仍然無動於衷,最後反而是勉強奉陪的闕子衿先不耐煩起來。
怎麼辦?老爸一個勁兒將淒涼的往事悶在心坎裡,缺少客觀的第三者幫忙抒解,獨自想破了頭也沒用。
唉!老爸呀老爸,你要爭氣點!
「安小姐!」砰隆的拳頭敲擊聲與沉喝聲同時響起,劈進她白日亂髮夢的神遊腦袋。
「啊!」青青從旋轉椅裡彈跳起來。「怎麼了?什麼事?誰在叫我?」
她乍然從凝思中驚醒過來。會議室裡,十二雙高級正副主管的利眼正對住她猛瞧。
而其中燒灼得最厲害的火眼金睛,來自長桌彼端的主席大位──闕副總經理子矜大人是也!正牌主席今天缺席了。
思緒被打斷的怒火首先捲過她腦門,一句「你沒事叫什麼叫」的反駁言論差點衝出她誘人的紅唇,然而經過第二次深思,她驀然發覺自己身處的環境有些不同於平常。
此時乃「安心食品公司」一月一度的高層主管總會議,而她居然躲在副總經理的鷹眼下神遊三十三重天,大膽挑戰他的權威……這傢伙一旦處理起公事問題,向來是六親不認的。活該她挑錯時間惹毛他!
「呃……副總,有事嗎?」她清了情喉嚨,努力警告自己不可以心虛地垂下長睫毛。
「輪到你向在場的主管們報告一下行銷部上個月份的工作成效了,安小姐。」闕子衿冷著鐵板臉提醒道。
「哦,好呀!當然沒問題。」她飛快翻開桌前的檔案夾。該死!開會資料擺到哪個天涯海角去了?她明明記得自己交代秘書整理妥當,放進檔案夾裡,怎麼轉眼間消失了。「啊──」
她翻找的舉動太過激烈,一不小心潑翻了面前的咖啡杯。
「對不起、對不起,失禮,失禮。」青青忙不迭掏出面紙,阻止深褐色的液體污染了昂貴的地毯。該死!她發誓自己平時向來把持優雅動人的天賦,絕非如同此刻的笨手笨腳,都是那個凶巴巴的鐵板臉害的!
「安小姐,你的檔案夾掉在地上了。」闕子衿面無表情。
「噢!謝謝。」她彎身拾起來。沒錯,就是這個藍色資料夾,秘書似乎幫她把行銷部新近設計完成的公司簡冊收放在其中。她如釋重負地翻開硬紙夾──
「闕愛吃的家常菜食譜」幾個大字與她面面相覷。
死了,拿錯了!這個資料夾專門收放闕媽媽寫給她的食譜。
她飛快合上封面,暗自叫苦。這廂淒慘兮兮,簡直死無葬身之地。
「安小姐,」闕子衿在心裡吐出無聲的長氣,緩緩從自己的資料堆裡拿出一份鮮亮的簡介底稿。「我已經交代過你的秘書,簡介模板除了呈給正副總經理查核之外,應該替在場的每位主管各自準備一份。我希望下次不會再發生類似的疏漏情況
闕何時走私了一份,她怎麼不知道?不管了,幸好今天有他幫忙作弊,否則她可在主管面前糗大了。
「是,以後我會注意……」青青含含糊糊地打混過去。
小簡冊順時針傳下與會者的手中,供大夥兒翻閱參考。
她迅速陳述著完整的業務演示文稿,二十分鐘後,高階主管會議正式結束。
「安小姐,麻煩進來我的辦公室,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羅剎副總掛著陰沉沉的五官率先離開會議室。
秋後算帳的時間來臨!
她溫順地捧著滿懷文件,承載著眾路人馬同情的眼光,追隨副總經理的腳步。
踏進副總經理辦公室,木門方剛闔攏,他的指責立刻彈射於半空中,有如銳利的箭簇。
「安小姐,你最近的表現已經低於應有的工作水準。」
「謝謝你的考核評語。闕,你今天見過我爸了嗎?」她回以完全相異的問題。
兩人雞同鴨講得相當成功。
「青青,我在和你談論公事。」闕子衿端正地坐回王座上,再振雄威。
「對,而我則在和你討論我老爸。你到底見過他沒有?」她嬌蠻地跳坐上他大腿,姿態舒適又愜意。
他忍不住升起坐在地上、扯掉頂上每一根毛髮的衝動。
「安心食品公司」到底屬於安氏父女或者他闕子衿的?他們倆興致來潮時就撂下幾場冷戰熱吵,三不五時再加上幾頓「我心情不好、沒心思辦公、你替我看著辦」做點心,結果往往是他這個苦命副總認命接手兩人丟出來的工作量,任憑這對超級情緒化的父女盡情去陽春悲秋。他著實懷疑,安繼方聘請自己上任之前,究竟如何讓公司延續到如今的「長壽」?
罷了,他認輸!
「總經理一大早就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裡,連宋秘書也不准進去,據說正在「構思下半年度的營業方針」。」依他拙見,安老頭長吁短歎之餘,應該是在構思下半生的泡妞訣竅、被泡的妞則是他老媽。
「老爸最近很不開心,你幫他想想法子開解嘛!」熱情如火的紅唇討好地貼上他耳垂。
欲求人忠君之事,使得賞他一點小甜俸。
「多讓他煩心我母親的事也好,省得他一天到晚在我耳根子旁叨念「上司眷,不可戀」。」他興致缺缺。最近耳朵確實清靜許多,犯不著把「高頻率麥克風」找回來煩人。
「小心眼!」青青嗔他一記青光眼。「從實招來,你知不知道當年我爸和闕媽媽發生過什麼事?」
她從老頭子那兒百問不得其解,早就放棄了。
「我母親懶得說,我也懶得間。」他向來懂得尊重旁人隱私。
不愧是羅剎副總的冷面本色。
「你這個兒子很不孝耶!好歹也發揮一點「有事弟子服其勞」的精神嘛!既然闕媽媽心頭有事,你就得幫她服務拆解。」說穿了,其實是她自己好奇得要命,巴望著親愛的闕大山人出面探聽一些馬路消息以饗聽眾。
「免、免、免!」三道免字金牌砸出口。「大人們的陳年舊事交由他們自己解決,我決計不會插手。事實上,為了避免碰上總經理,最近幾天我連母親大人的花店也謝絕涉足。」
「我爸上花店找過闕媽媽?」嘩!最新花邊消息,她居然沒聽過!「他們倆碰過幾次面?談些什麼?下文如何?」
「內情不詳。」他懶洋洋地調整她的姿勢,讓自己的嘴唇可以由最完美的角度覆上她的玉頸。
好香!他滿足地吸進由她姛體散發出來的馨澤。這股幽細暗香當可名列世界最佳催情劑的榜首而無愧。
既然工作受到打擾,索性專心地「分心」也不壞。
他覷了覷門把,確定喇叭鎖已經按上,於是黝黑靈巧的手指放心地糾纏著她的胸扣。指下觸碰的肌膚迅速升高溫度,猶如被灼熾的發熱體熏暖了凝脂。
由襟口下望,半隱半現的圓潤酥胸劃出一道誘人的溝線,他的唇,自然而然移向最富吸引力的磁場。青青的呼息驀然抽緊了,幾欲喘不過氣來。
這男人的調情本事越來越高段──
「不要鬧嘛!你……你連一丁點對話內容……也問不出來?」這句疑問她必須換過兩口氣才能順利說完。
「嗯……只問到一點點。」闕子衿專注地侵略著粉紅色的領域,只放一半心思吐露含糊的回答。「我只知道高峰會談的當夜,娘親紅著眼眶告訴我……她答應安總盡量阻止我和你來往……」
不行,他等不及了!急切的指開始摸索她絲質褲裙的腰扣。
「什麼?」一切情慾剎那間從青青的腦海中蒸發,她卯足了勁制止他的尋芳行動。「等一下──不要亂來──你再說一次──稍候再繼續嘛!你先給我交代清楚,事情為何會址回咱們頭上?」
睛天霹靂!他們倆已經夠四面楚歌了,闕媽媽又來摻一腳。
「我怎麼曉得?」他不耐煩地回話。求歡受阻的男人,脾氣通常會惡劣無比。
不妙!徹底不妙!闕媽媽向來喜愛她,沒理由突然抱持反對立場。上一輩的恩怨歸上一代管事,萬萬不可與後生晚輩的情愛混為一談。慢著!她忽然靈光一閃。
闕媽媽與老爸曾有一段情,一旦得知她是老爸的女兒後,忽然反對她與寶貝兒子來往──
「天啊!闕子衿!」她吼叫得驚天動地。「咱們倆該不會有任何「親近關係」吧?」
「咱們的「關係」有多「親近」你會不清楚嗎?」闕子衿啼笑皆非。這也好大驚小怪!教他實在不得不懷疑她的思路運轉是否依循正規模式。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和我爸該不會有血緣關係吧?」青青揪住他的衣襟。噁心死了,她居然與自己的「親哥哥」維持了將近三年的夫妻之實。這這等於亂倫耶!
「青青!」闕子衿完全敗給她,這女人分明受到連續劇的嚴重荼毒。「為了咱們的後續幸福著想,以後不准你收看八點檔!」
「幹麼?難道不是嗎?」她嘟起紅唇。
「你希望是呀?」他沒好氣的。「對不起,「妹妹」,我和你認識的任何人都沒有血緣關係,包括你口中的闕媽媽。」
「啊?」難不成他從大石蛋裡蹦出來的,貴為「美猴王二世」?
「鄭清寧女士是我的繼母,並非親生母親,即使她真的曾與令尊生下任何後代,那個幸運兒也絕對不是我,這樣你明白了嗎?」滿室的春意風景全給她殺光光。
「幸好。」她如釋重負。「既然當不成親兄妹,做做繼兄妹也不錯。闕,你就幫幫我老爸嘛!我看得出來他仍然深愛著闕媽媽。」
「別開玩笑了,你曉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青青似乎對於稱呼他「哥哥」一事情有獨鍾。「你正在要求我支持我父親以外的男人去泡我老媽!」
講得有夠直接淺白,卻也有夠清晰了當。
青青當下感到慚愧。她似乎太過分了……
「可是……禮尚往來嘛!」她囁孺著,撒嬌的嫩滑藉臂再度攀上他頸間。「你不也要求我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盡情勾引他愛女?再說,闕媽媽也獨身好久了,因為令尊──」活著與死去也沒什麼兩樣。
她保留最後一句,但兩人卻心有靈犀得很,他聽出來了。
「對不起,我不該說出這種暗示……」她小小聲地呢喃,慚愧的麗顏縮進他胸壑間。
闕子衿無奈地癱在椅子裡。事實擺在眼前,他沒有立場責怪她。
不過,他必須承認,自己直到此刻方才正視老一輩情事的後續影響。
掐指算算,母親已經守了十四年的活寡,並且把生命中最精華芬芳的歲月全奉獻給他這個繼子,疼愛他、教養他的程度與親生母親無異,他實在沒有漠視她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非但如此,甚至有義務幫助她尋找下半生的快樂依靠。
目前為止,唯一勉強合適的老伴人選,似乎只有安繼方那老暴君符合條件。他是否應該抱持「騎驢找馬」的心態,替母親物色一番?
「好吧!我答應盡量幫總經理製造機會,不過……」他舉起右手阻擋她太早喊出口的歡呼。「我只是「盡量」而已,至於成果如何,就看總經理個人功力了。」
說來哀怨,她老子成天到晚破壞他好事,而她卻要求他以德報怨。人家孔老夫子說得好,人人若以「德」報「怨」,那麼應該拿什麼東西回報於「德」?這個千古難題,有空時倒要找總經理合計合計。
「Good boy.」她快樂地親他一記。「事成之後,我會準備大餐答謝你,今晚先回我公寓吃飯,我熬一鍋紅燒牛肉搞賞閣下的五臟廟。」
「呃……恐怕不行。」他抱歉她笑了笑。「我和「綠華」的總裁約好了共進晚餐,有一樁重要合約必須簽妥。」
「又來了。」俏臉登時沉下來。「我從上個星期開始約你,你卻天天沒空。我們已經超過十天沒在公事以外的時間碰過面了!」
雖然她曾立誓過絕對不讓自己淪為嘮叨的黃臉婆,可是姓闕的近來素行太過不良,教她的牢騷想憋也憋不住。
「我們白天上班時一樣見得著嘛!」他笑得很無辜。「走,我請你喝下午茶做為補償。」
這麼好心?青青狐疑地盯住他整排白牙,突然覺得這傢伙越來越不能信任了。
最好他一直安分守規矩,維持好公司應有的形象,否則,若被她抓到姓闕的背著她走私,嘿嘿……
大夥兒等著瞧好了,她發起威來可是很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