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儲酒間,從來不曾如此熱鬧過。一場緊張的爭鬥在此上演著,銳利的刀子與酒瓶碎片齊飛。
黃靖文的刀子往杜沁妍的臉上劃去,在同一時間內,她身子往下一縮,偏頭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刀。寒光閃閃的刀子劃過了她的發,削去了些許的髮絲。
司徒鈞手中的酒瓶準確的砸在黃靖文臉上,酒汁在偌大的空間飛灑,濺濕了地板。碎片也劃破了黃靖文的皮膚,一身血污的他更顯得猙獰,不停的揮動手中的刀子,怒吼狂叫著。
「你們這對狗男女,跟外面那對一樣。」他瞪視著眼前這一對男女。突然間又發現手臂上傳來刺痛,他低頭一看,卻看見一個冒血的大口子。
在緊張的一刻,杜沁妍已經掙脫他的掌握,順利的閃到一旁去了,如今她顫抖的站在那兒,眼睛閃閃發亮,手裡還握著一把小巧的瑞士刀,刀上血跡刺目。
她從背包裡拿出防身的瑞士刀,在危急的一瞬間,給了黃靖文一刀。趁著司徒鈞的攻擊,順利的遠離威脅,兩人的默契好得驚人。解脫後的鬆懈,讓她不停的喘著氣,先前被緊扼住脖子,受制於這個邪惡的變態,滿腔的怒氣在自由後彷彿脫疆野馬般,不停的在她胸中奔騰著。她緊握刀子,亟欲擒下黃靖文。
「所有小說的結局都是一樣的,壞人必定被捕,你必須被繩之以法。」她簡單的說著,緩慢的往後退去,一隻手再度伸人背包搜尋著。
黃靖文氣得眼前發黑,不能接受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看扁了。門外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以及喊叫的聲音,大概是剛才的爭鬥驚動了保全人員,如今已經朝這裡群聚過來了。眼前他被困在儲酒間裡,無處可逃,如今連人質都失去了,就連談判的籌碼都沒有。不但報不了仇,很可能還會被人綁起來移送法辦,身上又多了好幾條的罪狀,夠他一輩子蹲在苦窯裡不必出來了。
「你還要再反抗嗎?你已經無路可走了。」司徒鈞的聲音在昏暗室內更有一種懾人的力量。他冷眼看著眼前無路可逃的黃靖文,一步步緩慢的逼近,惡魔般的黑眼承諾著最可怕的報復。當他看見杜沁妍被毆打時,原本的理智早已經消失,過多的憤怒掌控了他。
杜沁妍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身陷危機中,視線卻仍舊不受控制的繞著司徒鈞打轉,怎麼也無法移開。他身上有種危險的特質,在陰暗的儲酒間瀰漫著,同時威脅以及誘惑——
發現了她的目光,司徒鈞酷著一張臉看向她,惡魔般充滿憤怒火焰的黑眼緊盯著她。他舉起一隻手,緩慢的勾勾手指頭,用不可反抗的命令語氣說道:「過來。」
她眨眨眼睛,突然不能夠決定眼前哪個男人對她而言比較危險。「讓我考慮一下。」她吞吞吐吐的說道,想到自己違背他的指示,偷偷的跑出來尋找黃靖文,才會遇上這種驚險場面。她知道危險,但就是不能袖手旁觀。
他的黑眸因為不耐而顯得更加幽暗了。「不要測試我的耐心。過來到我的身邊,我才能保護你。」他不明白,眼前如此危急的情況,她竟還在拖拖拉拉,一臉的遲疑。
杜沁妍一手仍舊放在背包裡,不情願的往前走了一步。「但是你那表情難看極了。我總覺得你在解決黃靖文後,第二個遭殃的絕對會是我。」她不安的說道,眼角突然瞥見黃靖文的動作。
鋒利的刀尖劃破空氣,瘋狂的聲音高喊:「我就算真的要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到了最後關頭,黃靖文仍舊要耍猴,他揮起刀子,轉身朝柱沁妍砍去,執意要復仇,讓冷冠爵與柳凝語因為好友的死亡而抱憾終生。
只是,他太小看杜沁妍了。
彪形大漢惡狠狠的朝她撲了過來,她冷靜的往後一退,從背包裡拿出一個青蛙布偶就往他臉上丟去,布偶在空中發出「呱呱」的叫聲,之後盡責的抱住他的臉。她另一隻手輕巧的一轉,指尖多了一枝原子筆,她用盡力氣拿背包撞他的肚子,再用筆準確的朝對方的眉心刺去。
綠色的布偶恰好遮蔽了黃靖文,他眼前變得一片黑暗。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壓力,不可抗拒的兩條手臂有如鐵條船將他牢牢抱住,使得他完全無法掙扎。眉心與腹部受到攻擊,激烈的痛楚在他腦中爆炸,他幾乎軟倒在地上。房間裡充斥著青蛙的叫聲。
司徒鈞的身形矯捷如鬼魅,沒有發出聲音的迅速移動,很快的就將黃靖文的兩隻胳臂往後拗折。在幽暗的室內,他的臉上閃過狼一般的冷笑,毫不留情的用力,直到手下的獵物發出尖銳的哀號聲。
「青蛙!又是青蛙!」黃靖文吼叫著,亟欲甩開臉上這個布偶。天晚得他恨死青蛙了。
「看來你跟青蛙是結下不解之緣了。」司徒鈞冷冷的說,手刀狠狠的朝黃靖文頸間一劈,力道恰好能夠讓對方疼得無法動彈,卻又不至於昏倒。
木門被打開了,數個男人衝了進來,接手了眼前的情況。將痛得在地上打滾的黃靖文五花大綁,粗魯的往門外推去。
「直接送到警局去。」陸磊驥走了進來,優閒的拍拍兩袖,看也不看黃靖文一眼。他順手拿起了那個仍在呱呱叫的布偶,交給了杜沁妍。「這大概是你的吧?」低頭看著她淡綠色的裙擺,他又是一笑。
杜沁妍突然有種很怪異的念頭,懷疑那個樓層平面圖的卷宗是不是這個男人故意留給她的?畢竟在那個走道上,他似乎真的發覺她的存在,卻又故意忽略不提,放了她一馬,讓她跑來擒凶。
「你的時間也算得真準,這個時候才出現。」司徒鈞不客氣的說道,他站在杜沁妍的身邊,忙著檢視她身上是否有傷。
陸磊驥微笑著。「是兩位的動作太快,使得東方飯店的人沒有榮幸為你們服務。」他轉頭再次對杜沁妍微笑。「我在監視系統裡看見了你,就覺得很是眼熟,你有某些特質,某種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固執特質,讓我想起了內人。」
「一樣愛惹麻煩,抱定主意就一定要插手,沒有思考後果的該死特質?」司徒鈞冷哼一聲。
陸磊驥放聲大笑。「你評論得很傳神,我會轉告內人的。」說罷,他轉身離去。
還沒有時間消化陸磊驥話裡的含意,她抱著青蛙布偶站在原地發愣,感覺劫後餘生的快樂。
司徒鈞拉長一張臉,站在她面前準備興師問罪。
「我不是叫你待在鳳廳?」他居高臨下的俯視她,語氣不善的質問著,在內心裡,仍舊因為她的涉險而大受衝擊。
「我想要幫你的忙。」她說道,把臉埋在青蛙布偶裡,直到這一刻才發覺自己抖得有多麼厲害。她伸出手,不加考慮的擁抱他,想要抒解內心緊張的氣氛。
感覺到她主動的觸碰,他即使有再大的怒氣,也在瞬間減了三分。她嬌柔的身子緊靠在身邊,春日花朵般的氣息淡淡的漂浮在空氣中,甚至蓋過了那些酒味。他只能回應她的擁抱,在這一刻提供懷抱,同時安撫她,也被安撫。
「我真的有一點害怕。」她結巴的說著,無法克制的發抖,手上的瑞士刀跟筆都掉在地上。
「我真該好好的打你一頓。你知不知道,當我看到你在黃靖文手中時,幾乎要嚇瘋了。」他輕搖著她,捏起她尖得令人心憐的下巴。他原本怒氣騰騰,甚至決定在她安全之後好好的教訓她一頓,但是一見著她那楚楚可憐的表情,他的心馬上軟了下來。
」我有帶防身的武器。相反的,你手無寸鐵,甚至比我還要危險。」她辯駁著,注意他臉上的每個表情。實際上,她的眼也離不開他的面容。黑暗的特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令她心甜的關心。
「我練過拳法,這種場面還傷不了我。」他突然看見她手裡的布偶,不禁皺起眉。「你背包裡淨裝這些奇怪的東西?」他問道,低頭檢視她那彷彿能變出任何東西的背包。
「我背包裡裝著書,也裝著防身的東西。」她好不容易克服了恐懼,深吸一口氣後,彎腰聳起瑞主刀,折好放到背包裡。「至於這個青蛙,是我要送給凝語的結婚禮物。她從以前就喜歡青蛙。」被人發現成年了還在玩布偶,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垂著頭將青蛙塞進背包。
緊張感消失了,突然間肚子也覺得餓得厲害。她期期艾艾的抬起頭,重新把背包背好,簡單的整理了一萬自己的儀容。
「我剛剛出來時,蔡芳儀告訴我今晚的菜色似乎不錯。」她視察著他的臉色。
「東方飯店的菜色是國內有名的。」低頭看著她,司徒鈞也想到自己今晚沒有吃到任何東西。剛剛的格鬥耗費了太多的體力,現在一想到食物,口中就自動分泌唾液。
杜沁妍看看手錶,滿懷希望的問:「你看我現在趕去,還能夠吃到什麼好菜嗎?或許吃點甜點也不錯,我聽說這裡的甜品做得很好,尤其是起司蛋糕——」她邊說邊忙著往門外走去。
司徒鈞也往鳳廳的方向快步的走著。他人高馬大,一跨步就是她的好幾步,轉眼間已經趕在前頭了。
「動作快點,不然等會兒就只有看盤子瞪眼的份。」他轉頭叮囑著,卻看見穿著高跟鞋的她笨拙的跌倒,正掙扎著要爬起來。
「不應該穿這種衣服的。」杜沁妍哺哺罵道,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熱烈的期待美味的食物。
突然之間,她整個身子被騰空抱了起來。突如其末的動作讓她有些驚慌,別無選擇的只好抱住他的頸項,像個新娘似的被他抱在懷中。兩個人的臉靠得好近,她可以聽見他的心跳、感覺到他的呼吸。
「等你走到風廳,大概連賓客也走光了。」他抱著她飛快的走著。
她的心跳得好快,卻與先前的緊張沒有關係。這次的心跳是為了他的靠近,回想起兩人之間的默契,她有些迷惑了,只能著迷的看著他的側臉,看見這個男人的堅持。方纔的一幕幕重新在腦中上演,他竟可以為了她甘冒危險,她有些動容。
走道上許多侍者端著婚宴最後一道要上的起司蛋糕,往宴客的地點走去。鳳廳裡熱鬧嘩然,婚宴似乎正進行到高潮,男女的呼聲夾雜著,全都高興的叫喚著。
司徒鈞負責走路,杜沁妍就很盡職的負責開路,一隻小手在半空中揮動著,撥開擋在兩人前面的人,口裡還不停的喊著:「讓開,讓開,拜託借過一下。」
她不停的喊著,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已經抱著她一路衝進了鳳廳,她只發覺人突然變得多了,阻擋了她的覓食。
「抱歉,借過。」她用力的喊著,雙手又撥開兩個擋在眼前的障礙物。
突然間,四周變得一片沉靜,眼前原本群聚的人海乖乖的開了道縫兒。
抬起眼來,她陡然發現自己竟然在司徒鈞的擁抱下,。一路進了鳳廳。看著眾人驚喜的表情,這下子可真的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眾人正在等待新娘拋擲律花,預測著下一個進禮堂的會是哪一個女郎。所有未婚女子莫不卯足了勁,在走道上擠成一團,卻在杜沁妍的嚷嚷下,愣愣的停下爭奪卡位,轉頭探著發生什麼事情。
柳凝語站在前方的講台上,微微一笑,稍微瞄準後將捧花奮力的往前方一拋。「娃娃。」她呼喚著,並且衷心期盼著。
如新娘所願,捧花在半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之後安穩的掉過杜沁妍的懷裡。
所有賓客沉默了半晌,隨後零星的掌聲出現,逐漸凝聚成熱烈的掌聲,還伴隨著眾人暢快的笑聲,以及難以計數的祝福。
她抱著擇花,而他抱著她。兩個人就這麼站在走道上,接受眾人久久不歇的掌聲。
婚宴過後,新娘與新郎捧著喜盤站在門口恭送賓客,與眾人話別寒暄。
杜沁妍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時,才有臉從準備室裡偷偷溜出來。她手上還拿著捧花,臉兒還因為羞窘而嫣紅。當時太過專心於趕路,她竟然沒有注意司徒鈞將她抱進等著接捧花的隊伍裡。如此招搖的行為,又加上搶著了捧花,大家大概已經把她當成急著想出嫁的女子。
她走到門口,手裡捏著那個青蛙布偶。等到人潮比較散去時,她才慢慢的走上前去,意思意思的拿了個喜糖。
「接到捧花,下個結婚的就該是你羅!」柳凝語笑著取笑她。
她紅了臉,瞪了好友一眼。「不要亂說話,這個捧花不該是我得的。」她看著手中的花束,有些懊惱。
「怎麼會不該是你得的?我本來就想要拋給你的。」她看著好友,忍不住放下喜盤,與她擁抱。
杜沁妍將青蛙布偶塞進柳凝語的手裡。「知道你喜歡這種東西,今早特地去幫你挑的,所以才會遲到。」
大大的青蛙布偶,有著長長的四肢,彷彿隨時準備跳躍。血盆大口張得大大的,一雙凸眼,興奮的看著前方。輕輕的在頭上一拍,還會發出「呱」的聲響。
「哇!你還記得我喜歡這個。」柳凝語高興的將布偶擁抱在胸前。
「按按手掌的部分,它還會唱結婚進行曲。」杜沁妍。也興奮的說明著,伸手按壓蛙踐,果不其然,青蛙開始用蛙鳴聲唱出結婚進行曲,兩個女人躲在角落笑成一團。
冷冠爵在一旁寵溺的看著小妻子,半晌後才走了過來。「好了,今天一整天夠累的了,先讓娃娃回去休息吧!你們要是想聊天,等過幾天把東西都安頓好了,我再親自送你去娃娃家。」轉過頭,他意味深長的看著杜沁妍,慎重的說:「娃娃,多謝你了。」
杜沁妍有些驚訝的抬起頭來,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知是司徒鈞或是陸磊驥,還是其他工作人員洩漏的,反正冷冠爵肯定是知悉了黃靖文的事情。她輕鬆的一笑,與他交換了這個秘密,將今晚的騷動隱瞞不讓凝語知道。「這是我應該為朋友做的,沒有什麼。」
「你要怎麼回去?」柳凝語關心的問著,再度與好友擁抱。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了出來,那影子籠罩了杜沁妍的世界。
「我會負責送娃娃回去。」司徒鈞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低沉的嗓音與清晨時不同,聲音裡多了一絲感情。他的視線緊盯著那個穿著淡綠色禮服的嬌小身影。
柳凝語笑得好開心,窩在丈夫身邊,對著杜沁妍揮手道別。「那就快些回去吧!喔,不不,不要太快回去,記得先聚一聚啊!」她壞壞的笑著,看著好朋友在司徒鈞的護送下一路走遠。她陶醉的靠著丈夫,眼神如夢似幻。
「你不覺得太忙了些嗎?」冷冠爵低頭吻著妻子的臉頰。「才當了新娘子,就迫不及待的想兼任媒人,難道不覺得累?」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詭計,臉上是最溫柔的笑。
「不累、不累,才這麼一些小事就喊累,等會兒怎麼能跟你洞房花燭呢?」她笑著,吻住了丈夫的唇。
杜沁妍以為自己在作夢,昏暗的街燈透過擋風玻璃不停的閃爍著,車廂內兩人沉默著,像是不願意打破什麼。鬆懈後的疲倦讓她不知不覺的睡著,彷彿睡了許久,在某個雜夢裡醒來,恍惚間不能分辨自己身在何處。
幾乎要以為這一天已經過去,她有些惆悵。
難道那些都是夢境,某種觸動心靈的情緒,只是她太過孤寂,而幻想出來的情景嗎?針刺般的痛苦啃噬著她的心,她直覺的轉頭尋找某個已經熟悉了的身影。
她眨眨眼睛,發現仍舊在車上,只是車子不再行進,已經停了下來。身旁的駕駛座是空蕩蕩的,她的身上卻多了一件西裝外套,為她抵擋夜裡的寒意。
她有些迷惑的下了車,在夜風中拉攏衣襟。關上車門,她環顧四周,才發現車子原來停在某個山頭上,往下一看,整個台北市的燈海就在腳下,像是打翻了的寶石箱,耀眼奪目。
司徒鈞坐在引擎蓋上,默默的看著眼前的燈海。發現她醒來時,轉頭對著她微笑,那個笑容就是她劃在筆記本裡又恨又無法忘懷的笑容。有三分調侃,七分的高深莫測。那個在儲酒間裡為她奮戰、為她憤怒的戰士又被隱藏在文明的外衣下。
「過來這裡看看。」他招呼著,伸出一隻手。將她往身邊帶。
「我以為你會直接送我回家。」她坦白的說道,不太明白他帶她來這裡的意義。
「我不想那麼快放你回去,總覺得倘若如此輕易的放你走,從此之後你就會如同長了羽翼的粉蝶,翩翩飛去不再回首。」他低頭看著她,表情如此的嚴肅,讓人不由得相信他是認真許諾。他伸手整理著她微亂的發,溫柔的歎氣。「你習慣了逃避,如果我沒有更加努力,你就會從此遠遠的逃走,再也不理會我。所以我害怕了,害怕到不敢送你回去。」
難以想像這麼驕傲的男人竟會在女人面前輕易的承認了他的恐懼,她感覺自己彷彿收到某種珍貴的禮物,水霧瀰漫了她的眼。
「你還是不死心?」她哺響問道,無法想起自己曾經在何時見過這麼固執的人。
他似乎是她命裡的剋星,不容許她的懦弱與逃離,執意要求她踏出封閉的世界,試著接納他。她平靜的世界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就崩塌了,一個霸道固執,有著激烈眼神、難解笑容的男人闖了進來,他要求她的反應、她的心——
短短的一天能夠發生什麼事情?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是某種蜉蝣生物的幾生見世,是千年巨樹的轉瞬。只是人並非那些孤寂的生物,總在某種緣分之下,某個人會遇見某個人,接著往後的一切都改變了。只能縱容改變,無力思考為何會心不由己。
只是真的遇到了驚天動地的改變時,再多的思索也是枉然。短暫的一天裡,竟然就發生了足以撼動心靈的巨變,讓她怎麼也無法漠視。她遇見了這個男人,在他的眼裡迷失,在他的吻下迷亂。
就像是上蒼的玩笑,她寫著愛情,卻又懷疑愛情。當她以為這一生就這麼平靜的度過時,他出現在她的生命裡。當她從某場夢中醒來,呼吸著春天的芬芳時,他站立在她的面前,有如搶匪般的霸道氣質讓她有些許的驚慌。
或許她最初的直覺並沒有錯,司徒鈞的確是一個搶匪,只是他所搶的並非錢財,而是她原本流離失所的心與靈魂,這些飄蕩的東西,他全搶了去,之後打算細細的收藏。
「你為何不相信我?為何不給我們一個機會?如果沒有開始,又怎麼能知道往後的故事會怎麼發展?」他溫柔的問,緩慢的從皮夾裡拿出一張名片,在上面寫著自己的住址與電話號碼。
「我習慣寫別人的故事,唯獨不敢對自己的故事動筆。久了,也就以為空白就是我該屬的故事。」她靜靜的說著,嘴角有著無奈的笑。
『難道這一天遇見了我,沒有給你別的感觸?我不願意相信你對我沒有任何感覺。娃娃,你心裡應該也清楚,你我之間的吸引力不容忽視,若是真的要轉身離去,不再探索,那將會一生遺憾。」他無法相信對他而言深具意義的相遇,對她只是可有可無的偶遇。
「這一切來得太快了,我甚至不能分辨那些感情。」她停頓下來,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其實已經無路可逃。
他的堅持,以及她的迷亂,注定了她要走往他的懷中。
司徒鈞勾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精緻的五官,認真的說道:「我不相信愛情需要什麼條件,或是什麼理由。如果兩個人會相愛,不論他們在何時何地見面,都會愛上對方。你就是我所愛戀的女子,這一生追逐的彼端。」
她沒有發現指甲刺進了柔軟的掌心,心中的激盪難以平撫。他的眼神裡有種說不出的執著,她受到深深的感動,不知所措的想掉淚。心中有某種東西崩潰了,溫暖的液體潰堤而來,在她的眼睛氾濫成災。
再也不能歸咎於其他的原因,清清楚楚的就剩下兩個人,沒有任何外在因素,她還是在看著他的時刻感到心跳加速。若說這不是愛情,那麼她也不曾經歷過比這個更激烈的感情了。
難道還要逃避嗎?在逃避之後,一生都記得他的身影,在每個失眠的夜裡輾轉反側?
她怎麼能夠如此?。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內心悄悄的問著。
彷彿下定決心,她抬起頭來,筆直的看進那雙黑眸裡。「你會一直這麼固執嗎?」她輕聲問道。
只要是為了你,我一生都會如此。」他溫柔的低語,那張名片遞到她眼前,代表著兩人之後的牽扯。
不管從此之後會如何,她伸出手接納了他的要求,在這一瞬間,給了他願意繼續的承諾。那些恐懼被遺忘了,空白的寂寞緩緩褪去,往後的所有歲月都染上了他的顏色。
或許他們之後會步人禮堂,在眾人的期盼下,證明愛情禁得起現實的試煉,成為一對佳偶。在新婚的當天重複今日的一切複雜禮俗。
也或許他們會在現實的考驗下,不消多久就厭倦了彼此,帶著一身傷痕遠離對方。
只是在此刻他們的心中是最虔誠的,除了愛戀、除了彼此,容不下其他的事物。或許多疑的人也不該再考慮什麼,在可遇不可求的愛情前,總該感謝上蒼,讓兩人在茫茫人海裡相遇了。
知道了她的首肯,他順勢將她帶人懷中,熱烈的吻著她的唇。
他的唇出奇的溫柔,卻也帶著急切的堅持,稍帶逗弄的摩擦在她唇上,重量彷彿是嬰兒的觸摸,如此輕柔,卻也如此讓她心蕩神馳。他偌大的雙臂有如最溫暖的大衣,將她整個身體都擁抱人懷,哄著她沉溺,直到地老天荒。
她專注的回應他的吻,一如願意專注回應他的激烈感情。
燈火沉默著,彷彿在他們腳下燃燒。
真正的愛情,發生在從今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