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跟著坐在客廳裡等,還被清秋伶牙俐齒的損了一頓。女孩撞見了他們的「姦情」,像是抓到了把柄,努力發揮敲詐本領,嘮嘮叨叨的列出想要的東西,冷君臨充耳不聞,蹺著二郎腿翻看著昨天的報紙。
兩人正等得不耐煩,清秋餓得都快趴到地上,放棄的爬到廚房翻泡麵來果腹,門口忽然衝進來一個神色驚慌的女人,伸長脖子四處張望。
「天使呢?」她劈頭就問。
「教堂裡很多啊!」清秋直覺的回答,等不及把水燒開,打開塑膠袋,直接把泡麵壓碎拋進嘴裡,冷君臨記得這個女人名叫杜若,是天使的手下,也是「任務人員」裡的人,不久前曾經跟他打過照面,將天使在市郊小屋的地址交給他。
「她出門去了。」他把手中的報紙折疊起來,直覺的感到不對勁。
潔綾說過,自己的真實身份與天使是徹底分開的,即使是親密的手下也不知道她真實的身份。那麼,杜若又是怎麼找到柳家來的?
杜若聞言不覺焦急的踱步。「糟了,還是沒能趕上。我一接到消息就馬上趕來,沒想到還是晚了老狐狸一步。」
清秋已經咬著乾麵,溜躂到門外去拿報紙了,順便張望有沒有二姊潔綾的行蹤,卻只看見門口擺著一大袋的早餐,原本熱騰騰的豆漿只剩微溫,她疑惑的把早餐跟報紙拿進屋來。
「早餐跟報紙都被丟在門口,二姊也不曉得跑哪裡去了。」她嘴裡咬著肉包子,很自然的把報紙展開,沒有感覺到其餘兩人緊張的氣氛。
「到底怎麼回事?」他冷著一張臉問道,心中的不安愈來愈濃。
「天使的身份洩漏了,消息從別的情報單位傳來,所有人為之嘩然。我知道這個機密只有老狐狸知曉,料想到他打算對天使下手,才匆忙的趕過來。」杜若拿出口袋裡的無線電話,迅速的交代著。
餐桌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冷君臨轉過頭去,看見清秋咬著包子,雙眼緊閉的昏迷在桌上。他連忙站起身來到清秋身邊,警覺的查看。有了清秋的「以身試法」,他敏感的聞到乙醚的氣味。
「報紙上的印製墨水摻入了乙醚,那會導致人暫時昏迷不醒。」他停頓了一下,將墊在清秋臉頰下的報紙拿開。「我想他們就是這樣帶走潔綾的。」
「天使不會這麼粗心大意。」杜若反駁著。
「天使不會,但是柳潔綾會。她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身份會暴露,當然不會多加警戒,柯正國就是看準了這一點。」他轉過頭看著杜若。「你知道她會被帶到哪裡嗎?」
杜若點點頭。「我想應該是花蓮。老狐狸帶走天使,想必是要拿她當作貢品,交給雷厲風,用以幫助自己與『暗夜』的合作。這些年來天使一直插手那個組織的事情,破壞了他們不少好事,『暗夜』裡的每個人都恨不得將天使大卸八塊。」
「我們怎麼去?」他不浪費時間的問。
杜若愣了一下,終於決定這個男人值得信任。「我請調直升機支援,現在先去降落地點等待。」
兩個人快速的走出大門。
清秋還趴在餐桌上,乙醚的效用加上昨夜一夜不曾合眼,她此刻睡得正香甜。
☆☆☆
雷厲風的屋子緊鄰著懸崖而建,面臨寬廣的太平洋,在懸崖下是不斷拍擊海岸的驚濤駭浪,藍色的海水在巖岸上激起雪白的浪花,發出隆隆的聲音。
屋子的後方是一條小徑,也是唯一的對外道路,要經過一個小時左右的徒步行程,通過茂密的樹林,才能到達此處。除了這條道路,屋子與外界的交通全都是依靠懸崖下方的小港口。
直升機在遍尋不著可供降落的地點之後,冷君臨決定跳傘降落。時間緊迫,他的心因為恐懼而緊縮,實在無力再負荷那些擔心,再不採取行動,他怕自己會失去理智的先行親手扼死柯正國。
「跳傘?你有受過訓練嗎?」杜若不可思議的問,她沒想到這個男人會大膽到這種地步。
「等有命活著回去,再去管那撈什子訓練。」他簡單的說,視線緊盯著懸崖旁那間隱藏在森林邊緣的深綠色屋子。
「這樣太危險了,你不能這樣下去,你沒有經過跳傘訓練,到時要是發生意外,我怎麼向天使交代?」她轉身拿起地圖,再度尋找可供降落的地點。
「只要在適當時刻拉開主傘就可以,我沒有時間遲疑。」他拿過一袋杜若準備的武器,堅決的拉開機門。
「下面都是濃密的森林,跳傘太過危險,我們可以在山的另一端降落,之後徒步──」
「杜小姐……」駕駛員怯生生的喊著,眼睛直盯著機艙外那逐漸遠去的身影。
杜若抬起頭來,不耐煩的看向駕駛員。
駕駛員用手指著窗外。「那位先生已經跳下去了。」
杜若的臉色刷地變得雪白,轉頭看向那已經拉開主傘、緩慢降落在森林中的身影。「我終於知道天使為何會選擇他了,他們兩個的性格一樣衝動,那種固執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旦決定後,別人怎麼說都沒用,當自己比別人多好幾條命,可以不顧任何危險。」
她穿起跳傘,再拿過一旁的武器,深吸一口氣,跟隨冷君臨之後躍進碧藍的穹蒼。
☆☆☆
森林比他所想像的還要繁密,經過樹梢時,傘而被枝葉糾纏住,他整個人被迫像條臘肉似的掛在樹上。冷君臨衡量了一下高度,隨即拿出隨身的刀子割斷傘帶,高大的身軀沒有了束縛,筆直而沉重的往下掉,他俐落的一翻身,減去了下墜時的傷害,身子落在滿是枯葉的地面。
後方傳來細碎的聲響,他警覺的回頭,看見杜若正脫下傘帶,帶著怒氣看著他。
「要是雷厲風在屋子的四周安排人員,他們可以趁你降落時,在半空中就把你射成蜂窩。」杜若怒氣沖沖的收起傘布,拿出背袋裡的自動步槍。
「我看過四周的情形,不但森林裡沒有安排人,甚至連那間屋子裡都不像有人駐守,不然直升機根本不可能接近這裡。」他邊說邊背起滿袋的武器,在濃密的森林裡敏捷的行走,動作恍如巡視自己領土的君主。
杜若跟在他身後,對這個男人作風之強悍感到吃驚,這等身手就連優秀的特務都要歎為觀止,也難怪天使在對付他時格外小心。撇開那些私情不說,這個男人的確是一個令人頭疼的敵手,以天使那種性格,正是對這樣的挑戰歡迎之至,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麼聰明如天使,竟然沒有發現柯正國的陰險計謀,她那時正忙著煩惱冷君臨的事情呢!
深綠色的屋子就在眼前,冷君臨銳利的眼眸四下一掃,突然間濃眉緊皺,杜若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已經昂然走出森林,筆直的朝屋子走去。
屋前站著兩個人,並非駐守的保鏢一類,竟是潔綾與雷厲風。
「這是怎麼回事?」他走到潔綾身邊,黑眸掃過她的身軀,要確定她一切都完好安全。
「來英雄救美嗎?」她依靠著他的懷抱,心裡有溫暖而甜蜜的液體慢慢湧出。只是分開幾個小時,她發現自己無可救藥的思念他的懷抱、他的氣息。
「你會嚇掉我半條命。」他緊緊的擁抱她,對雷厲風怒目而視。
潔綾緩緩一笑,保證似的握住他的手。「他沒有傷害我,我沒事的,放心。」
「請不要懷疑我的紳士風度。」雷厲風露齒而笑,轉頭看著警戒的社若。「杜小姐,這裡除了我們幾個之外就沒別人了,不要這麼緊張,一直握著那麼沉重的武器,難道不嫌手酸嗎?」
杜若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沒有放下武器的意思。
「放輕鬆點,我們必須小心的人不是雷厲風。」潔綾說道,伸手拿過杜若手中的武器。
「你不懈釋一下嗎?」冷君臨低頭問道,他的手離不開潔綾,心中還有恐懼在翻騰,那種失去的痛楚幾乎難以想像,他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這一生已經相依太久,連靈魂都密密交纏,難以分辨自己或是對方,只知道失去了對方就無法存活。不論是連理枝或是比翼鳥,失去了對方,都已不是完整的自己。
「我是被人當禮物送到這裡來的,老狐狸看我不順眼,當我是他的絆腳石,所以拿我開刀,殺雞儆猴。」潔綾聳聳肩,無意識的按摩手腕上紅腫的傷痕,那是被繩索所勒傷,柯正國當真一點都不留情。看著杜若,她淺淺微笑。「組織裡知道我被綁的消息,有什麼反應?」
「我們與你同進退。」杜若簡單的說。
「任務人員」裡的人偏向支持天使,這些年來實際領導眾人的是這個年輕女人,並不是那個老謀深算的柯正國。在聽聞天使被劫,杜若的救援行動得到許多幫助,特務們並不因為畏懼柯正國的勢力,而捨棄這個年輕卻優秀的上司。
「真是令人感動。」雷厲風帶著笑意說道,看著一旁的冷君臨。「自己的女人這麼得人心,小心以後必須跟一堆人搶她的時間,那些特務八成會讓她忙得沒時間跟你溫存。」他率先往屋裡走,領著所有人來到先前那間有著銀灰色牆壁的屋子。
「轉眼間我竟被自己人出賣,反倒跟頭號敵人共聚一堂的討論。」潔綾歎了口氣,有些沒辦法接受此事轉變之快。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當然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雷厲風微笑著,替眾人斟上美酒。「既然安全的將他們接進屋來了,可以繼續談一談我的提議嗎?」
「請說。」潔綾舉杯示意。冷君臨坐在原先她坐的皮椅上,而她則舒適的坐在他腿上,窩在他懷裡,像是那就是她這一輩子的歸宿。
雷厲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男性的薄唇一抿。「我想跟你談個交易,這是一個對你我都有利的交易。」
「告訴我,我有什麼理由要接受。」
「你要是不接受,我們勢必會落入柯正國的圈套裡,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他看著窗外,笑容變得諷刺。「我會失去這半輩子所付出的努力,而你則賠上性命,甚至還會牽連你家人的安危。」
潔綾沉吟半晌。
仇家們要是知道天使就是柳潔綾,對於柳家的人採取報復行動幾乎是肯定的事,短時間內畏懼於天使的能力,或許不敢輕舉妄動,但是要是她真的命喪於「暗夜」組織之手,那些紅了眼的仇家難保不會瘋狂的對她的親人展開屠殺。
「把你的提議說來聽聽。」她緊握著冷君臨的手,琥珀色的眼睛看著雷厲風,平穩而冷靜。
「我要求和局。天使,我們之間的爭鬥是一盤棋,現在已經走到無法再走下去的地步,你被自己的上司出賣,連身份背景都將被昭告天下;至於我,則是被你逼到幾乎要跳海,你一再的阻撓我的行動,讓『暗夜』其他管理者對我十分不滿,你所搜集的資料一旦公佈,我的努力就將付諸流水。」
「你要我放你一馬?」她挑高秀眉。
「可以這麼說。你交出那些資料,我可以回去『暗夜』重整自己的影響力,逼迫其餘的人暫時不對你採取行動,而你可以在這段時間內決定要如何對付柯正國。」
她沉默不語。一切正如雷厲風所說,要是她不肯點頭,眼前就是兩敗俱傷的慘劇。
是否該答應?許夢蝶死前的表情又在腦海裡浮現,她緊閉上眼睛,心裡的情緒埋藏那麼久,再重新面對,竟然還是一樣驚心動魄,她有些難以呼吸,直到胸口發疼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
「我有附加條件。」潔綾思考了許久,終於抬起頭來。「我要你答應停止台灣地區的人口販賣工作。」
「天使,這是不可能的。」雷厲風沉下臉來。
「非不能也,是不為也。我要求你答應回到『暗夜』之後,一旦重拾影響力,就要盡全力推動這件事,你們可以去開闢其他的財源,但是這一條路我絕對要斷絕。」她筆直的看進雷厲風的眼睛裡,語氣堅決無可轉圜。「我要求你的承諾。」
雷厲風雙手握拳,緩慢的敲擊桌面,許久之後才點點頭。「你為什麼堅持這一點?」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事過境遷我不想提,只是那件事情影響我至今,也是我為何一再找你麻煩的原因。」她看著冷君臨,兩人無言的傳達眼中的思想,都知道對方想起了那一日。
「她很固執,是吧?」雷厲風問著冷君臨,帶著男人與男人之間的莫可奈何。
「你見識到的還僅是冰山一角。」冷君臨撇撇嘴,看著懷抱裡的女子。
戴著眼罩的男人嘴角勾起微笑,站起身來。「我可以答應你盡力做到,至於耗時多久,我不能承諾。」
潔綾點頭,右手滑進左手的衣袖裡,在臂膀處拿出一枚純銀臂環,卸下上面的紫色晶體,拋給雷厲風。「我把微型膠卷藏在裡面,關於你的罪證等等都在其中,甚至還有『暗夜』其餘管理者的把柄,撬開外表那層晶體就可以拿到。」
警報系統再度響起,杜若警戒的撲到窗前,探看屋外的情況。
「雷厲風,你這棟屋子難道沒人駐守?」她焦急的問,荒唐的發現自己現在竟然跟敵方聯手。
「這是我的落腳處,不喜歡有人荷槍到處走動,在天使查到這個住址之前,這地方還算清靜,不過現在地點洩漏,這棟屋子也不能要了。」他惋惜的說道,並不是可惜這間屋子,而是太喜愛這裡的幽靜。
屋外的森林裡有動靜,潔綾走到窗前,仔細的看了看。
「看樣子是官方的人。」冷君臨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面孔,那是官方的特勤小組,之前在他還是警官時,兩人曾經交手過幾次。
「應該說是柯正國的人吧!」潔綾淡淡的說,評估一下敵我雙方,人數跟武器都不成比例,要是真的硬拚,大概會很快的被殲滅。
縱然有再優秀的身手,但是碰上人海戰術,任何人也不會傻得迎上前去硬拚一場。
「你這裡難道沒有退路?」冷君臨評估整個狀況之後,轉頭問雷厲風。
「只有地下室的隱密港口,不過我想對方大概也猜測到我們會從那裡逃走,所以那條路八成也不能走。」雷厲風探頭看了看,臉上還是滿不在乎的笑容,像是不把這些人看在眼中。
「總有自爆裝置什麼的防範設施吧?」潔綾問道,轉身走到臨海的那面落地窗前,拿起一旁的酒瓶猛力的拋向玻璃,整片玻璃應聲而碎,海風毫不留情的灌進室內。
雷厲風呻吟著,一手覆住額頭與眼晴。「天使,那個酒瓶是法國路易十四時代的東西,花了我不少銀兩啊!」
「你的命難道還比不上那個酒瓶?」
杜若握緊手中的武器,汗水沿著素淨的臉龐滑下。「前有追兵,後無退路。」她喃喃說著,沒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要香消玉殞。
「誰說沒有退路,跳下去就行了。」潔綾簡單的說。「雷厲風可以把這間屋子炸了,拖延一點時間,我們也好逃出去。」
「與你相識是我這一生的最痛。」雷厲風歎了口氣,找到隱密的按鍵,按下自爆裝置的按鈕。「離爆炸時間還有一分鐘,開始計時。」
他率先走到窗邊,將那顆紫色晶體放進胸前的一個鏈墜中。激狂的海風呼嘯而過,吹拂他烏黑的發。臨著眼前的碧波,他最後一次轉過頭來,看著那個讓他幾乎敗北的女人。「天使,我們要是攜手,任何人都不是我們的對手。」
「道不同,不相為謀。」潔綾簡單的說,更加緊握冷君臨的手。「何況,我已經找到這一生將攜手共度的伴侶。」她對著冷君臨微笑,笑容裡帶著宿命的愛戀。
「真是可惜了。」雷厲風惋惜的說道,縱身一躍,跳下數十公尺高的懸崖,很快的消失在浪花裡。
「願不願意跟我冒險?」她對著冷君臨微笑,習慣性的用指頭敲打他的面頰,親暱而溫柔。
他記得那個笑容,依稀是在久遠之前,那個寧靜的早晨,他因為某件事情而等待一個任性狡獪的女孩,她以那個美麗的笑容誘惑他,讓他沉迷了十多年。如今,暌違十年之久,他還是找到了真正的她,這些年來的摸索與前些日子的掙扎,幾乎都在她的笑容裡融化。
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愛上這個帶著些許邪氣的女子,眷戀著她的聰慧與美麗,這一生在最初已經找到了歸宿,這樣的愛戀,他不曾後悔過什麼。
「樂意之至。」他吻了她,封緘那亙古的承諾。
海風在肆虐,外面眾多兵馬虎視眈眈,那些都不重要,今生最大的恐懼是無法相依相守,除了這些,他什麼都不畏懼。
踏過破碎的落地窗,他們立在懸崖上,眼中只有彼此。
「怕嗎?」他悄聲問。
她先是瞄一眼腳下,然後將手繞上他的頸項。「偷偷告訴你,我有懼高症。」她招認著,閉上眼睛靠著他的胸膛。
「我會保護你,這一生都是如此。」他緊抱著她,低聲承諾。「我保證。」
兩個人的身體下墜,落進浪花捲起的千堆雪中。
杜若氣得直咬牙。「為什麼不順便給我一個擁抱?我也怕高啊!」以前當學生時爬牆跳牆,現在當特務卻要跳崖,她淚眼汪汪的拖著有些發抖的雙腿走到窗前。
眼看時間不多,她咬著唇踏出一步,她還不想跟屋子一起被炸成碎片。
「回去之後我一定要辭職。」她顫抖著說道,終於閉上眼晴往下一跳,享受今天第二次的飛翔感覺,唯一的差別是這一次沒有跳傘幫忙。
浪花滔天,不斷拍擊著海岸,十幾秒鐘之後,整棟屋子在一聲巨大的聲響中爆炸,黑煙與火焰很快的竄出,吞噬所有的一切。
☆☆☆
台北的夜晚,從高處往下俯視,一片燈海燦爛,像是打翻了珠寶箱。
在這個美麗的城市裡,多少爭權奪利的戲碼在悄然上演,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名者不會對腳下的枯骨有任何的憐憫,只是一步步的往上爬去,即使腳下踏的是自己多年的得力部下。
哪一個偉大君王沒有砍殺過開國功臣呢?不論是平定三藩,或是杯酒釋兵權,這樣的劇情千古不變。柯正國如此安慰自己。
他正在獨自啜飲,慶祝著即將來到的人事命令。這就是他苦等了許久的成果,只要等到人事命令一下達,他就能夠脫離這個見不得光的日子,將自己的影響力明朗化。到時憑著自己在特務界的勢力,再加上「暗夜」願意給予的幫助,他幾乎可以想見自己叱吒風雲的模樣。
那個私生的混血嬰兒已經交還給他父親,經過那位美國政界名人的大力推薦,再加上發現雷厲風的落腳處,破壞與殲滅對方,這些功勞全是他的,夠讓他暈陶陶的了。
他等待著甜美的成果降臨在自己身上,對自己的計謀佩服到極點。
一道銀光閃過,布料「嘶」的一聲被劃破,柯正國低頭一看,霎時間整個人魂飛魄散,呆滯的看著那把將自己衣袖撕裂的銀色飛刀。
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精緻的五官上是冷冽的表情,琥珀色的眸子裡平靜而冷淡。
「不可能的,你已經死了,早就在那場爆炸裡被炸得粉身碎骨了。」柯正國大驚失色,龐大笨重的身體急著想往後退,不停的試著拔開那把銀刀。
潔綾的指尖一甩,更多的飛刀將柯正國牢牢釘在椅子上。
「抱歉,我這個人的命韌得很,幫你做事的這幾年來,出生入死也經歷過好幾回,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她冰冷的一笑,走到柯正國面前,拿出一疊卷宗。
「你怎麼能到達這裡!」柯正國喊著,眼睛一直瞄向門口,期待有人會來解救自己。這棟大樓裡安排著他引以為傲的安全設施,所有的人員都是精挑細選過的,絕對能夠保護他。
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扉之後,冷君臨緩慢的走進來,抹去拳頭上的血跡,帶著些許野蠻氣息的臉龐有著微笑,如今那嗜血的黑眸落在柯正國身上,期待著將他碎屍萬段。
「你要把他留給我嗎?」冷君臨開口問道,冰冷的聲音像是死神的喪鐘。
柯正國發出哀鳴,掙扎不休。他幾乎能感覺到死神涼涼的呼吸,一再地吹拂在他的頸後。「報告上說,那棟屋子裡有發現你們幾個的屍體碎片。」
潔綾聳聳肩。「那是我要人刪改報告內容。」
「不可能的,那些人聽命於我,你怎麼能夠擅自刪改,他們又怎麼會聽從你的命令?」
「再怎麼偉大的君主,一旦失去了人心,必定會遭到滅亡的下場。」潔綾說道,手中的卷宗一拋,厚重的資料掉落在桌上,上面筆直的插著一把仍在晃動的銀色飛刀。「這些東西是你這些年來所做的事情,只要舉出任何一件,就能讓你剩下的歲月都被關在牢裡安享天年。一式多份,我已經將這些資料送達各傳播媒體,順便也給咱們頂頭上司送去一份,不知道他老人家看了之後會有什麼感想,而那份原本要讓你陞官的人事命令,不知會不會變成逮捕令?」
柯正國的臉色蒼白若雪,三層的下巴肉不停的抖動。「你怎麼會有這些資料?」
「我習慣做任何事情都留備分資料,以方便往後的行動之用,為以後的事情未雨綢繆。但是我沒有想過這些資料竟然會成為我的武器,這一切都是你逼出來的。」她看著眼前幾乎癱瘓的男人,眼神堅決。「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但是一向堅持有仇必報。」
這個男人讓她脫離了平靜的生活,讓她成為「天使」,她贊同過他的理念,也願意替他及這個國家效命,但是當理想變質成為野心,過多的權力讓他腐化,對於那些權勢的渴望,讓一個曾經充滿愛國心的男人成為無所不為的無恥之徒。
「你不能這麼做,你會毀掉一切的!」柯正國拚命搖頭,幾近瘋狂的喊叫著,拚命想要掙脫那些飛刀,撲過去親手殺死天使。
「毀掉一切的人是你,那些野心害死了你,而我只是執行者。」她看了半瘋狂的柯正國一眼,知道自己這一生再也不用提防這個男人,從今之後,柯正國只是一個失敗的老人,再也無力東山再起。
潔綾轉身離開,走出那棟位於台北市中心的大樓,經過十多個被冷君臨擊昏的守衛,沉默的走著,一直到回到車上,她始終沉默不語。
「只是這樣嗎?」冷君臨許久之後才開口,發動車子離開現場。
「已經做得夠多了,那些資料一旦曝光,政壇會掀起大風暴,而柯正國也必定身敗名裂。」她放鬆全身,身體倚靠著柔軟的椅背,慵懶的閉上眼睛。「除非這些消息又被上頭硬生生的壓下來。」
那日花蓮海濱脫險後,三人幸運的只受到輕傷,在其他特務的安排下,隱密而迅速的回到台北。這些天來她不動聲色,只是籌畫這一切,選擇在這個關鍵性的夜晚潛進柯正國的住所,親自了斷這筆恩怨。
「任務人員」的成員們多數支持她,所以盡力配合她的行動,甚至願意保護她的家人,天使的影響力著實無人能及。
她有著奇妙的魔力,能夠令所有的人臣服,從小就是如此。
「現在可糟了。」冷君臨喃喃說道,眼睛看著窗外冷清的夜色。
「什麼糟了?」她睜開眼睛,迷惑的問。
他偏過頭,俊朗的五官上浮現一抹微笑,笑容帶著些許邪氣。「現在你失業,我的工作也被你搞丟了,兩家的大人全都跑光,之後誰來養我們?」
「不要擔心。」她眨眨眼晴,趁著他不能分心的時刻,將雪白的雙臂纏上他的頸子,軟玉溫香的身子偎進他胸懷中。「我做特務這幾年存了不少錢,養你到八十歲都不成問題。說不定我們可以拋下這些事,到國外去避避風頭,度個假什麼的,學大姊他們私奔。」她啃咬著他的下巴,提出邀請。
「不要誘惑我。」他呻吟的警告,強迫自己專心開車。
「我沒有。」她無辜的說著,纖白的手在他身上遊走。
他的手緊握著方向盤,硬是嚥下湧到喉邊的低吼,只能猛踩油門,祈求在撞車前能安全回到家裡。「再這樣鬧下去,我們一定死於車禍。」他咬著牙,聲音從牙縫裡擠出。
陣陣輕笑從車子裡流洩而出,偶爾還伴隨幾聲被騷擾後男性不耐煩的低吼聲,車子經過一盞盞的路燈,歪斜的向前快速駛去,直沒入台北的燈海中。
幕後台北市的凱達格蘭大道,盡頭是一棟矗立已達百年以上、歷史悠久的雄偉紅磚建築物。
一個隱密的房間中,三個人恭敬的站著,房中氣氛緊張,連細針掉落在地上都可聽聞。明明有著最優良的空調設備,但是三個人還是額上冒汗,汗水甚至滴落在地板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應該好好做事的人,竟然捅出這麼大的樓子。」坐在椅上的男人將卷宗一推,紙片四處飛揚,原本站立著的三個男人連忙彎腰撿拾。
老人家震怒了!
所有的人噤若寒蟬,縮著脖子抖著手,全都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天威難測。
柯正國的罪證被送達這裡,事關重大,拿到卷宗的人不敢怠慢,直接面呈老人家。底下的人知道各媒體也拿到同樣的資料,嚇得人仰馬翻,連忙在最快的時間內將消息封鎖。
「我們已經妥善的處理過了。柯正國遭到逮捕,消息也封鎖住,並沒有發生什麼重大的傷害。」
「沒有重大傷害?!竟然有這種害蟲長年隱藏在『任務人員』裡,還為所欲為這麼多年沒有人發現,這還叫沒有重大傷害?你們是要等到那傢伙爬到這裡來,才會警覺是不是?」老人家重擊書桌,發出砰然巨響,下巴在抖動著。
三個人更加瑟縮了。
「我們以後會注意的。」其中一個保證的說,強迫自己維持軍人的尊嚴,昂首挺胸。
老人家點點頭,灰白色的濃眉緊皺,翻閱著送達的資料,以及「任務人員」的相關說明。「現在『任務人員』沒有人管理嗎?」
「是的,柯正國被逮捕之後,那個組織就停擺至今,有一部分的特務在天使離開之後,也拒絕出任務。」另一個人恭敬的說,微胖的臉上帶著努力擠出的笑容,燈光在他光亮的頭上反射,看來更加炫目。
老人家拿起機密資料,思索許久之後終於拿起慣用的紅筆一畫。御筆親點。
「徵召天使回來,要她來負責『任務人員』。」他不容反駁的說。
三個人呆若木雞,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是,她這麼年輕,而且還是一個女人──」這種決定簡直匪夷所思。
老人家揮揮手,不悅的制止諫言。他的決定不容更改,從來都不許。
「著毋庸議。」他說道,揮退所有的人。
命令發佈後,消息在各界流傳,眾人震驚於老人家的決定,從「任務人員」到整個特務界、各類恐怖組織,以及遠在東南亞的「暗夜」都聽聞了這個決定。
天使與雷厲風的棋局,尚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