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雲。」她喃喃,彷彿在重複前生的呼喚。
看到他全身穿戴整齊,嬋娟心中一陣冰冷。
「你也想起來了?」他看向她,語氣冷硬。
抱著雲錦織被,嬋娟掙扎著坐起來。被中失去了他的溫度,只覺得極端寒冷。雲錦織被下的嬌軀還是赤裸的,她的衣服因為剛剛的激情,被撕扯後散了一地。
她是想起來了,那些遠古的真相還是躲不開,而她轉世的目的就是要讓他知道一切。
「你聽我說,霽雲,我能解釋的。」
「不!」他搖頭,沒有商量的餘地。「我不想聽。」
嬋娟簡直不認識他了,這個人就是剛剛和她溫存纏綿的男人嗎?
她開始明白老人所說的「沒什麼長進」是什麼意思了。轉生了九世,這個男人還是一樣固執。
「我想自己靜一靜。」他說著。極欲逃開舔舐自己的傷口。
她掙扎著想下床,卻差一點穿幫,只好乖乖的坐在床上。
「給我站住!」她叫道。
浩雷愣了一下,腳步稍稍停住。
「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我會聽,但不是現在。」他丟下一句話,搖搖頭又想離開。
「該死的!」嬋娟氣得口不擇言了。「我不管你是楚霽雲還是楚浩雷,我等了八百年,等得夠久了。我要解釋一切,而且就是現在,不准你再逃避。我承認我愛你,但是不能因為愛你,就讓我不停的等下去。我現在就要說明一切,不管你聽或不聽。」她深吸一口氣,企圖冷靜下來。「我不會再等你八百年了。」嬋娟發現,光著身子說狠話是沒什麼威脅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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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雷的心太亂了,完全聽不到嬋娟在說什麼。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想找個地方好好思索。
沒有回頭,不敢看她清亮的眼眸,浩雷轉身走出霜降房。
「男人!」她喪氣的猛捶木床。
不管她前生許下什麼承諾,她等了八百年,已經仁至義盡了。
浩雷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沒有人跡的冬院。
他在認路,前生的路。
這是映月閣,水月居住的地方。
太多情感的衝擊,霽雲的愛恨交織、浩雷的癡愛情狂,在他腦海中不停的轉動。他愛她,前世今生都一樣,但那些心痛還留在靈魂中。如她所說,愛得深,恨得更深。
為什麼水月要背叛他?先是毀了兩人的誓言,繼而負了自己的承諾,他們的山盟海誓成了無聊的空句子。
他在梅林中顛顛倒倒的走著。突然間,梅林變得光亮,他在亮光中看見一個老人,正是在命相館中所見到的先知。
「不聽我的勸,終究還是要吃苦的。」老人皺眉。「怎麼你還是不肯聽呢?」老人伸手一揮,四周變得黑暗一片。「罷了,看在那個癡情的魂魄份上,我就破例一次吧!」
老人的聲音飄遠了,浩雷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說了你又不相信,就讓你自己看一看吧!」
四周變得明亮了,華麗的宮燈被點上,空氣中飄散著藥草的香味,整個庭院樓閣中都是忙碌的傭人。
這是明朝年間的楚家大宅。
浩雷伸出手,反覆的看了看,發現自己還是實體。跑到傭人面前揮揮手,傭人卻完全看不見自己。他回來了,不!應該說,他的魂魄回來了。
迴廊上有聲音,他轉頭一看,赫是臉色蒼白的水月。他匆匆忙忙的往叔父居住的主屋走去。浩雷飄到她身邊,緊跟著她。
主屋的大廳,貴為御醫的叔父楚成言高坐在主位上,臉上的表情是他不曾見過的陰狠惡毒。記憶中的叔父總是沉穩慈祥的,他不曾見過他如此可怕的臉色。
看來水月見過,他忍不住發抖,強迫自己直視叔父的眼睛。
「叔父找我有事?」
「啐!」一杯熱茶險些飛濺在水月臉上。「一個蠻女有什麼資格叫我叔父!」
浩雷全身一僵。一直以為叔父不在乎水月的出身,看來他錯得離譜。
水月抹抹身上的茶漬,沒有說話,像是已經習慣了。
「霽雲被帶走也有半年了,」楚成言緩慢的開口,完全不在乎水月的痛苦。「我得到消息,他已經到了南洋,每天生不如死的被刑囚。」
她猛然抬頭,眼眶中盈滿淚水。
浩雷的反應是緊皺眉頭。被捉走半年?叔父應該已知道他人安全的在北京,為什麼告訴水月他在南洋?
楚成言慢慢的端起茶杯,戲弄的轉玩,一如戲弄垂死老鼠的惡貓。
「我可以讓南洋那些蠻子整死他。」
「為什麼?」她顫抖的問,深切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有多邪惡。「霽雲是你的親侄子啊!」
「沒錯!他是我的侄子。」楚成言逼近水月蒼白的臉。「有一個秘密我一直忘了告訴你和楚霽雲那小子。我恨他老子,那個我必須稱為兄長的人。就因為他早我兩年出生,所以繼承了一切財產!論聰明才智,他哪一點比得上我?哈!枉費他在京城中有俠客的稱號,我只要稍稍下一點藥,他和他妻子還不是一起睡進棺材裡?」他笑得極狂妄。
站在一旁的楚浩雷恨不得把他活活掐死。
「至於楚霽雲那小子,我原本想放他一馬的,因為他成年後就表態,在成親之後要和妻子遊山玩水,完全不理會家產。問題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想娶你這個蠻女。楚家要是真娶了個蠻女進門,我在皇上與眾王侯的面前還抬得起頭嗎?所以我決定先下手為強。」
楚成言看著水月,滿意於她的痛苦與恐懼。
「你以為是誰去告發楚霽雲藏有燕王摺扇的啊?」
浩雷和水月一樣,呆若木雞的瞪著楚成言。
「我的老天!是你。」水月低語。
「我看透了那傢伙的心態,知道若是出事,他一定一口氣全扛下來,如此一來,一石二鳥。把楚霽雲掃出楚家大門,又能在皇上面前邀功。」楚成言得意的說。
不可能!不可能!將他養育成人的叔父竟然是殺父兇手,更是將他出賣給朝廷的人!?浩雷不敢相信的緊閉眼睛。天啊!原來自己一直被他玩弄於股掌間。猛然又張開眼睛,難道楚成言寄給他的信也是謊言?可是水月也承認了將要成親啊!浩雷的腦袋一片亂。
「我可以讓南洋的蠻子整死他。」楚成言又重複說道,威脅的意味更重了。「除非……」
水月深吸一口氣。「你有什麼條件,說吧!」
他捏起水月小巧且惹人憐愛的下巴,輕浮的挑眉。
「除非你能做我的女人,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我的妾,你這種蠻女只配替我暖被。」他要羞辱楚霽雲,徹徹底底的羞辱。「首先,我要斷了他的奢念。」楚成言丟下幾張紙。「寫!告訴他你決定出閣,說你不能等他。」他知道水月識字,當初楚霽雲要教他識字時,楚成言曾經大力反對過。
浩雷站在水月身邊,心中萬般不捨。
一個邊塞女子,深宮內院的,她無法逃出去,只能用她所知道的唯一方法幫助他。
她寫了,字字都是血淚。
楚成言在一旁奸計得逞的冷笑。
水月看著信被封上,被人送走,卻不知道信並不是送去南洋,而是送到北京。在她為霽雲的生死擔憂時,霽雲已成為燕王的手下愛將,在北京不可一世。
她的臉色白得像沒有生命的蠟像,沉重的轉身走回映月閣。浩雷在他身後跟著。
早該看出來那個人有多邪惡,若不是楚成言,霽雲不會被流放南洋。但是,她能去向誰訴說?一個是堂堂的御醫,一個是邊塞的蠻女,人們會相信誰?
她還記得自己的諾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她絕對不能讓那個人污了自己的清白,寫下將出閣的信只是緩兵之計。
回到房中,水月拿出房中的各類藥石。從小幫著楚成言整理藥材,她對這些東西太熟悉了。
砒霜,只要吃少量就能致命。她知道死前會極端痛苦,但是比起讓楚成言玷污,她寧可一死。
浩雷只感覺完全的無助,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自盡,卻完全沒有辦法幫助她;淚水恣意的漫流,心被撕裂、啃蝕,但無力抗拒。
水月的屍體帶著異樣的蒼白,浩雷想碰觸,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她的身子,到現在他才知道,魂魄有多麼的脆弱。
她沒有違背諾言,到最後還是念著他。是他,忘卻誓言的人是他,竟然還死咬著一個謊言,錯怪她八百年。
四周的光線又變暗了,景物一樣一樣的消失,浩雷仍然一動也不動。
「真相總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不是嬋娟,也不是水月,不過站在他身邊的女子同樣穿著紅衣。
「你又是誰?」浩雷沒好氣的問。
「我?」女子想了一下,不太確定應該說些什麼。「我是織女的相思血淚所化成的石頭,數千年前被貶下凡,後來淪落到水月手上。本來在明朝時我就能回仙界了,但是見到水月的魂魄那麼癡傻,於是又不忍心的多陪了她八百年。」
「你是想告訴我,你就是嬋娟手上那只紅玉古鐲?」浩雷問。
「是啊!」女子看了他一眼,又問:「你相不相信?」
浩雷冷哼一聲,已經完全認命。「為什麼不相信?最近我身邊常出現這種奇人,我已經習慣了。」
女子輕笑著,「怎麼樣?看了真相,準備好求饒的話沒有?」
浩雷瞪她一眼,「快點讓我回去吧!嬋娟鐵定氣炸了。我不聽她解釋,又放她一個人在房裡……」
「轉世之後,她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喔!」女子說道,似乎很享受他的焦急。「哎呀!八百年都等了,不差這點時間啦!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訴你。經過你們這一世後,我不會再存在了。」
浩雷點頭,按捺下急著回去的衝動。
「還有,因為我欠花妖一個人情,所以有義務要警告她,麻煩你替我轉告了。」
「花妖?」浩雷的眉心打著死結。
「喔!你們都叫她蘇戀荷。記得告訴她,她在最近會有一個大劫,要是躲不開的話,別說是千年道行會毀於一旦,恐怕連命都保不住哦!」紅衣女子嚴肅的叮嚀。
浩雷點頭,卻在一旁咕噥:「我怎麼老是碰到這些奇奇怪怪的妖精、神仙?」
「去問你的女人吧!是她的耐心把我們引來的。我現在送你回去,記得把我的話轉告給花妖喔!」
又是一陣亮光,浩雷眨眨眼睛,發現自己還是在冬院中。天空已經有一些灰濛濛亮,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了。
他往秋院的霜降房走去,理不清心中是什麼情緒。雖然明白了一切,但是他一直在錯怪這個深愛自己的女人。嬋娟會原諒他嗎?虧自己昨天還信誓旦旦的說,絕對不可能把她的魂魄封在八卦盒中,結果他不但做了,更嚴重的是還誤會她、錯怪她數百年。這下子,要是嬋娟肯接受他,不知是他楚浩雷幾生幾世前修來的福分。
霜降房如他所料的一片漆黑,嬋娟一定是睡了,門也給鎖上。浩雷在門外徘徊,沒有去驚擾她。為了生命安全著想,浩雷完全沒有想到要去拿鑰匙開門。他離去時她正在氣頭上,要是門一開,難保嬋娟不會丟出一些花瓶、椅子、桌子之類的東西,在浩雷有機會開口前,恐怕就被她砸死了。
只穿了一件單衣,浩雷漸漸感覺冷了。試著推寒露房的門也推不開。這姑娘,難道不知道兩人昨夜的床上運動是很耗費體力的嗎?虧她還那麼溫柔熱情……發覺自己有開始胡思亂想了,浩雷往雨花石亭走去。
幸虧兩個人沒有動到的晚餐還未被傭人收走。浩雷冷菜配著冷酒,食不知味的吃著。如那個自稱是紅玉鐲原身的紅衣女子所說,他是在想求饒的方法。
一夜下來,經歷了太多,浩雷的體力也用盡了,伏在大理石桌上不知不覺的睡去,等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伸伸懶腰,正準備去找嬋娟,卻看到經理朝他瞪大了眼,一臉的吃驚。
「楚先生,你怎麼還在這裡?」
浩雷皺眉,一陣不詳的預感冉冉升起。
「穆小姐昨晚三更半夜搖醒我,說她要連夜趕回去。我到處找不到你,以為你先回去了。」經理咽嚥口水,困難的加上一句:「穆小姐把行李全打包走了。」
「該死的!」他匆忙奔回霜降房,一腳踹開木門,赫然發現所有東西都不見了。除了床上霍亂的被單暗示著一夜激情外,他的行李、護照、錢包、證件等等全部消失了。
浩雷心裡明白,那些東西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嬋娟在盛怒之下,八成把它們全丟進台灣海峽裡洩憤了,而她則有可能靠著北郡集團的力量,連夜辦好一切手續回台灣。
他太小看嬋娟了,天真的以為她會待在房間裡生悶氣,想不到她已經跑得遠遠的,一點機會都不給他;臨走前還擺他一道,讓浩雷困在大陸。
「楚先生,現在怎麼辦?」經理怯怯的開口。
浩雷一翻白眼,「先通知北郡集團在這裡的分部,我要直接和最高階的管理者講話。」走了幾步,他又突然停下來,氣急敗壞的大罵:「該死的!」
經理被他嚇得臉色蒼白,貼在牆壁上不敢動。
當初是自己允諾朱炎請兩個禮拜假期的,還堅決的要求不接受任何干擾,現在出了這麼大的狀況,朱炎不笑得從椅子上摔下來才怪!
這個磨人的小女妖,看來只能回台灣再跟她碰面了。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嬋娟從大陸回來後,房間所在的方圓三公尺內被穆家列為「地雷區」,誰膽敢接近一步,就等著被刮、被揍、被咬……
原本歡天喜地的把女兒送到大陸旅行,滿心以為回來後就能為她準備婚禮了誰知嬋娟回來後心情極低落,像是無時無刻頭上都有一片烏雲,正在打雷、閃電、下大雨似的。
穆家的人還以為楚浩雷那傢伙始亂終棄,一票親戚殺到北郡集團去興師問罪,哪知北郡集團給的消息出乎大家的意料——
楚浩雷先生目前身陷大陸,生死未卜。
啊!比他家女兒還慘!
到底在大陸發生了什麼事呢?穆家好奇死了,公推瀚禹去想嬋娟打聽,瀚禹卻打死不去,他比誰都明白,要是嬋娟發起火來,有九條命都不夠死。在這種情況下最好離她遠遠的,千萬別去惹那個大小姐。
沒有人敢靠近她,正好讓嬋娟有時間冷靜的想想。
剛回台灣時,心中氣的是浩雷,而現在,她氣的是自己。不知罵過自己多少遍沒出息、軟心腸,但就是沒有辦法不想他。
她記得浩雷對自己的錯怪、對自己的冷漠,但是嬋娟更常想起他的溫柔。不論前世或是今生,他總是溫柔而蠻橫,尤其是那一夜的纏綿……
嬋娟痛恨自己忘不了他,卻也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意是不可能消失的。感情太深刻,存在得太久,已經和她的靈魂不可分離了。
朱夢蕾這一次的任務是當說客。
老實說,她還是沒有辦法相信那個石頭人楚浩雷會成為為愛癡狂的傻瓜。聽完他的故事,她不禁考慮要勸他改行。有這種想像力,楚浩雷應該改行去當小說家,在北郡集團工作太埋沒他的才華了。不過這些話在父親可怕的眼光下,她全吞回肚子裡了。
楚浩雷從大陸回來後就沒辦法專心工作,朱炎也快接近崩潰狀態了。所以當楚浩雷要求她當說客時,夢蕾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我不能保證能成功的說服穆嬋娟。」她冷傲的斜坐在沙發上。「再說,我也不相信你的故事,太荒謬了。」
浩雷費了千辛萬苦從大陸回來,整個人比以前略瘦了些,看在夢蕾眼中,卻感覺他多了一點「人味」,不再是過去那只知道工作的機器了。
「一樣都是女人,我想你說的話她比較能聽進去。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故事,跳脫我所說的轉世,用女人的身份去勸她,」浩雷已經接近病急亂投醫了,要夢蕾去勸嬋娟只是一個薄弱的借口,主要是他害怕嬋娟不肯出來,所以想借夢蕾出面把她誘出來。
要是嬋娟不肯見他,浩雷就真的沒轍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來赴約。嬋娟試著說服自己,人家只是約你吃個飯,聊個天,沒有別的意思。
走進這家全台北市最高的飯店,嬋娟發現偌大的的餐廳裡空無一人。
「穆小姐。」角落傳來夢蕾的呼喚。
嬋娟走過去,疑惑的問:「怎麼整間餐廳都沒人啊?我還以為今天公休,自己記錯日期呢!」
夢蕾乾笑幾聲。「有人把餐廳全包下來了。」
「是你?」
「我才沒那麼無聊,那個人連頂樓的觀景台都包下來了。」
嬋娟心中一悸。
「看!好漂亮的燈海。」夢蕾說道,一面幫嬋娟把椅子拉開。視線盯著她的手腕,夢蕾看見那只被楚浩雷說得活靈活現的紅玉古鐲。「這就是楚浩雷故事中的主角?」她仔細看了一會兒,聳聳肩。「很漂亮,但是我看不出什麼奇妙的地方。」
浩雷回來了?嬋娟看著玻璃窗外的一片璀璨。
「明眼人面前不說暗話,我就直接說吧!」夢蕾爽朗的表示,完全不想繞圈子,直話直說才是她的本性。況且,這是人家情侶間的事情,她管得愈少愈好。「楚浩雷請我來當說客。我先聲明,他說的那些故事,我是一個字都不信。」
「如果不相信,你又為什麼來當說客?」嬋娟反問她。
夢蕾認真的想了一下。「撇開那些荒謬的故事不說,我對楚浩雷有很高的評價,不是因為我們曾是情人或是夫妻,而是建立在朋友的基礎上。」
她直視著嬋娟。「一直以來,我不相信楚浩雷是人,我認定了他是塊石頭,沒有一絲血淚。」夢蕾深吸一口氣。「我和他的婚姻很短暫,但是已經足夠讓我知道他心裡有著另一個女人。不!應該說他的靈魂深處有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楚浩雷一直在尋找著,一生只執著於他心中的形象。我原本以為他心中的女人只是幻想,直到那天看到你,才知道楚浩雷是注定要栽在你手上了。」
嬋娟聽著,努力強作鎮定。她不要再為那個男人痛苦了,不管愛得怎麼深切,她付出的已經太多。如果他不能真心相信水月,嬋娟也無法再愛浩雷。
「你找我出來只是想告訴我這些?」她問道,拿起背包就想逃。
「一個男人肯為你找回靈魂,你就不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嗎?」夢蕾連忙握住她的手臂。
「機會?我已經給他太多次了。」嬋娟聲音嘶啞的喊著。天曉得這八百年來她為他失去了多少,到頭來浩雷還是轉身離開。「你不知道我為他吃了多少苦。」她淒楚的說,掙開夢蕾的手。
沒有辦法了,夢蕾望著她的背影,突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楚浩雷為什麼要帶著那只八卦盒子下葬?」
嬋娟僵硬了一下,仍然沒有回頭。「我不想知道。」堅決的往電梯走去,害怕自己的情感會在夢蕾面前決堤。
夢蕾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能幫的她都幫了,剩下的就要看楚浩雷自己的造化了。拿起傳訊器,他問了一句:「電梯間那邊部署得如何?」
「一切都在控制中。」
「很好。穆嬋娟進電梯了,立刻照計劃進行。」
「知道了。」
嬋娟走進這家飯店特有的高速電梯,發現平常站在一旁的電梯小姐不見蹤影。算了,不見蹤影也好,省得被人看見她狼狽的模樣。
按了底樓的按鍵,電梯門在幾秒鐘後關上。閉上眼睛整整情緒,卻在下一瞬間明眸瞪得大大的。電梯沒有按照她的指示下降到一樓,反而往上升,嬋娟緊盯著數字燈。
餐廳的樓上是全台北最高的觀景樓。
今夜,觀景樓中沒有燈光。浩雷熄了所有的燈,讓城市的燈海透過玻璃窗,投射微弱的光線。
電梯門開了,嬋娟看見他站在陰影中,就想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一個異教的神靈為了尋找他的新娘從黑暗中走來……
帶著想逃的衝動,嬋娟拼了命的猛按電梯按鍵。動不了,電梯硬是卡在觀景樓,兩個人就這麼面面相覷,誰也逃不了。最後她只能放棄,緩緩的將視線轉向他。
是別有用心,還是命中注定?嬋娟沒有問。
但有一個疑問一直存在她的心中,要是不見他,或許還能強迫自己忘記。現在見了他,嬋娟發現自己渴求著答案。
「告訴我,為什麼要帶著八卦盒子下葬?」說不想知道只是騙自己的。
浩雷痛苦的閉上眼,「當我得知你違背了一切之後,我只知道自己恨你;用八卦盒封住你的魂魄後,卻又發現自己捨不下你。帶著八卦盒下葬只是想滿足我的一些私心。」他張開眼睛,眼眸裡的深情濃到令她心痛。「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嬋娟掩住嘴,嚥下一聲啜泣。
「我應該轉身離開的。」她深吸一口氣,迎視他的眼睛。
「沒錯,你是應該。」明白自己對她做的事是多麼不可原諒,浩雷痛苦的點點頭。就算嬋娟如此折磨他,這種報應仍然嫌太輕。「你離開後,我仍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願意回頭。就算是要等上八百年我也情願。你能為我做到的,我也能為你做到,如果這麼做能讓你回心轉意。」
他知道了?雖然她沒有說,但是浩雷還是知道了一切。是誰告訴他那些遠古的真相?是那個老人?還是那個老婦人?或是蘇戀荷?
情感排山倒海的湧來,嬋娟猛然衝進他的懷中,用盡所有的氣力捶他。
該死的!捶死他,捶死他,捶死他,為什麼他要讓她愛得那麼深、那麼苦!嬋娟已經不再是自己,她對他的愛超越前世今生,強烈到連自己都無力承受,不能恨他,只能沉溺在愛戀中,不顧一切的愛他。
「你該死。」她哭喊著,倒在他的懷抱中。
浩雷把臉埋進她的髮絲,情願承受一切痛楚。「是的,我該死,不該讓你痛苦,不該讓你承受那麼多折磨。」她已經回到他的懷抱中,窮其一生一世絕不放她走。
到底是經過了多少磨難,才能得到此時的重逢?浩雷已經無法去細想了。超越八百年的時空,透過許許多多奇人的幫助,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什麼時候從大陸回來的?」
「三天前,一回來就想著怎麼見到你。」他沙啞的低語,輕輕把她擁到窗邊。
每一盞燈火下,都有一個故事。而他們的故事,卻是無可比擬的。
嬋娟依偎著浩雷,聽著他的心跳,淚已經平息,怎麼也不能否認對他的愛。
「怎麼會想到把我騙到這裡來?」
浩雷擁著她,輕輕笑著。「換作是別的地方,你必定不肯聽我解釋就轉身開溜了。把你困在觀景樓中,我是打定了主意,就算你拿刀子砍我,都不能再讓你離開。」
「我是這麼殘暴的嗎?」嬋娟睨他一眼。他笑著,把她擁得更緊。
「再說,今晚我可是要『摘月』啊!這兒是整個城市中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月兒靜靜的看著相擁的兩人。漂泊數百年的靈魂終於相守了,浩雷知道,他永永遠遠能和嬋娟在一起了。他的月兒,是他懷中的女子。
尋覓了許久,他們還是實踐了古老的許諾,穿越數個生死,不分不散。不論是霽雲或是浩雷,水月或是嬋娟,靈魂終究是緊緊相依著的。
「嫁給我好嗎」他在嬋娟的耳邊說著。
「好。」她沒有一絲遲疑,眼中帶著淚。
「什麼時候?」
「下一個月圓吧……」嬋娟的聲音消失在他熾熱的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