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礙於那個像門神一樣,每天都戴著墨鏡,沉默的坐在教室後面的男人,特別班的學生暫時還不敢有所動作。岳昊極的名號極為響亮,幾乎每一本八卦雜誌都有記載他的豐功偉業,人人眾說紛紜,指證歷歷的說他是大哥級的危險人物。特別班的學生再勇敢,也不想輕易的拿自己的腦袋去冒險。目前這位大哥可是掛名導師,要是正大光明的蹺課,難保不會遭到被處以私刑的下場。
所以頭幾天學生們就勉為其難的待在教室裡,痛苦的聽莫愁上課。這件事情在學校造成不小的轟動,連校長都跑來握著莫愁的手痛哭流涕,滿心以為她有辦法制得住這些學生。
但是,等到學生們把情況摸清楚後,狀況就來了。
他們派出代表去跟昊極打交道,看看這個沉默的掛名導師持什麼立場。結果昊極只是淡漠的說他僅是旁觀者,教育的事情交給君莫愁,他只要學生們不離開他的視線就可以了。
然後,在莫愁上課的第五天早上,當她抱著課本、拿著申請單喜孜孜的走進教室時,發現教室裡一個人影都沒有,包括那個高大沉默,一向穿著運動服、戴著墨鏡坐在教室後方的岳昊極都不見蹤影了。
莫愁站在原地幾乎傻眼。學生們呢?不可能還沒來上課,空氣裡有蔥油餅的味道,林睦德一定剛剛才在這裡煮過早餐,地上還有殘餘的麵團,她小心的用鞋跟踏踏看,發現麵團凹了一個洞。麵團還沒有硬化,看樣子他們剛走不久。問題是,他們現在上哪裡去了?莫愁站在教室門口想了一下,思索學生們可能的去向。
虧她還安排好了一切,連申請單都到手了,原本想到班上來宣佈,讓他們高興一下,這些小毛頭卻跑得不見影子,要是再找不到他們,那她的苦心豈不是全白費了。
她咬咬嘴唇,沒有一點灰心。抱起國文課本,莫愁深吸一口氣,踩著新買的高跟鞋,不浪費一分一秒的往教室外衝去。
想蹺她君莫愁的課?那些學生也未免太天真了。
圍牆上,一群學生正在用力攀爬。
昊極站在圍牆外,有些歎為觀止。他不是沒蹺過課,也不是沒有爬過牆,只是連最輕狂的國中時代,他也不曾做過這種集體行動,不但整班蹺課,還勸誘老師一起行動,先嚇跑糾察隊之後才輪番的爬出圍牆。
站在他身旁的是黎迷迭,她穿著咖啡色的套裝,梳著時髦的髮型,任何人看到她這種打扮,絕對猜不出她還是個學生;再加上那種冷靜自若的神態,難怪她能騙過守衛的眼睛,自由出入校門,不受到任何限制。當同學們正在努力爬牆時,就只有她能夠大剌剌的跟昊極從大門走出來。
「你都穿這樣來上課?」他看著那些攀牆的學生,防衛著他們的安全。
「只有在遲到,以及我下課後有事,必須開車來學校的時候。」女學生解釋,自若的表情像是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昊極想了一會兒。「你領的是國際駕照?」他看見黎迷迭點頭之後,又問:「但是考國際駕照要年滿十六歲,而你在年紀方面應該還未達標準吧?」他銳利的眼光緊盯著女孩,不錯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黎迷迭愣了一下,在很短的時間內又恢復了鎮定。「我入學的年紀比較晚。」岳昊極臨時這樣問她,聰明女孩的思緒一下子亂了章法,只能隨便掰一個破綻百出的理由。
「是嗎?其實在出生證明的文件上動些手腳,要早幾年領到國際駕照也不是困難的事情,我說得沒錯吧?」他的嘴角有一抹微笑,眼神卻沒有跟女孩交會,讓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黎迷迭全身僵硬。她以為自己一直掩飾得很好,沒想到岳昊極卻是一個如此厲害的角色,還能看透她的偽裝。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她困難的吐出哽在喉間的字句。
「我相信你很清楚。」肯定的語氣不容許她的否認。
兩人之間有幾秒鐘的沉默,後來由昊極率先開口。
「出了校門之後,你們打算去哪裡?」淡漠的語氣,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黎迷迭聳聳肩,在心裡佩服這個男人的內斂與深不可測。她專注的觀看同學們爬牆的動作,不願接觸岳昊極的眼光。
現在是上課時間,應該沒有什麼老師會路過,不過他們的動作還是必須快一些,剛剛被嚇跑的糾察隊可能會去找來訓導處的人。
「還沒想到要去哪裡,反正只要能離開那間狹小的教室就行了。連著上幾天課下來,都覺得呼吸沒辦法順暢,十幾個人長時間擠在一間小房間呼吸一樣的空氣,這樣子身體會搞壞的。」
「但是其他學生都是這樣子生活的,不是嗎?」
女孩又聳肩,看向昊極的目光已經恢復了冷靜,像極了某個他熟識的人。
「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這點你該很清楚。」她撂下這些話,轉過頭去不理會岳昊極。
有些不耐煩的,黎迷迭朝圍牆邊的同學揮揮手,要他們加快動作。女孩子們已經在男生的幫助下攀過圍牆,只剩下幾個在另一頭給人當墊子踩的男生,現在排在最後的陳安瑞也爬上牆頭,眼看已經跨過一隻腳,再差一步就要躍下牆頭。
猛然之間,陳安瑞的身子整個往下一沉,霎時間圍牆外的人只能看見陳安瑞頸部以上,他的身子被不知名的東西拖拉下去了。
「咬呀!不要再拉了,我的褲子要被你拉掉了啦!拜託你,停停手啦!」陳安瑞氣急敗壞的喊著,年輕的臉漲得通紅。
「我也要跟去。」莫愁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威脅的味道。
「不行。」陳安瑞斬釘截鐵的拒絕,不到半秒鐘就發出慘烈的尖叫聲,「不要再拉了啦!我的褲子……」
「帶不帶我去?」莫愁壞壞的笑著。
陳安瑞的回答是從圍牆上滑下來,無言的伸出手交握,讓莫愁踩著他的手掌爬上圍牆。他乘機把險些春光外露的褲子穿好,嚴謹的把皮帶繫緊。
莫愁熟練的攀上牆頭,對著牆外的所有人露出勝利的微笑。「哈羅!大家早安。」笨拙的一翻身,她捧著課本、背著皮包不太優雅的落地。
學生們有些茫然的看著她,不敢相信蹺課行動失敗了,這個女人輕鬆的語氣像是他們這一堂課原本就是準備來爬牆的。
不過,莫愁微笑的表情只給與學生,當她轉過頭來面對岳昊極時,她又變得不悅了。
「你這個邪惡的男人,要把我的學生帶到哪裡去?」她壓低聲音道。
「不是我要帶他們走,到目前為止我也不知道他們要上哪去。你這個指控太嚴重了吧!我只是基於保護者的立場,為了避免他們發生危險,所以隨侍在旁。」他輕鬆的說,打量著莫愁的打扮。
她仍舊是穿著素色套裝,腳上踩著高跟鞋,長而濃密的黑髮縮成一個髻。照理說,她的打扮十分合乎國中導師的身份,但是經過一番波折,若莫愁看上去半點嚴肅的模樣都沒有。零亂的髮絲垂落在肩膀上,唇上的口紅半殘,似乎是被她不經意咬掉的,素色套裝上濺了一些泥巴,像是綻放的點點小花,至於高跟鞋就更不用說了,上面全是泥巴親吻過的痕跡,看樣子八成又要報銷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從這裡溜出來?」林睦德奇怪的問,不能明白行蹤為何會洩漏。
「很簡單,我只要看哪一個圍牆邊的糾察隊跑去訓導處求救,就能猜出你們是從哪裡翻牆的。」莫愁甩甩腳,想把鞋上的泥巴甩掉,奈何那些泥巴硬是黏在上面。昊極遞一條手帕到她面前,莫愁想他不想的接過來擦拭鞋子。
「我不管你們要去哪裡,反正我是跟定了。」她平靜的說。
「來個約法三章好不好?只要不要繼續留在那間教室裡上課,我們就盡量安分。」葛薰衣提出折衷的辦法。
莫愁露出燦爛的微笑,像是剛剛鷹得了什麼比賽。「當然可以。我也正打算把上課的地點做些改變,讓你們能學到多一點東西。」她翻翻皮包,拿出一張申請單。「我申請了戶外教學,今天就帶你們去外面透透氣。」
「戶外教學?老師,拜託啊,我們根本沒帶課本。」
昊極看著她,發現她嘴角的那抹微笑並沒有消失,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沒帶課本也行,只要地點找得對,我還是有辦法上課。」她緩慢的宣佈,決心跟這些孩子卯上了。
上午的植物園沒有什麼人,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樹枝上偶爾還有小松鼠會冒出頭來,眨著大眼睛,看著這群有些吵鬧的人。,莫愁要在植物園裡上課,幫這些國中生上「愛蓮說」。
「來,每個人都找位子坐好,乖乖的聽我上課。」她先找了個石椅坐下來,志得意滿的喊道。
昊極半坐半臥的倚在池畔的長椅上,饒富興味的看著眼前這個一本正經的小女人。他發現自己很喜歡觀察她,君莫愁與他相識的女人不同,在他面前沒有一絲的膽怯,反倒顯得膽大妄為,不斷的用言語貶低他,毀損他的男性自尊,更把他的品行糟蹋得一無是處。但是,昊極有些疑惑,他並沒有動怒,反而被她勾起了不少興趣。一個心思透明如水晶的小女人,率直得藏不住任何思緒。
學生們瞪著眼前的池子,莫愁已經等不及的翻開課本,兀自念道:「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發現學生們還是動也不動,她終於忍不住放下書本。「不是要你們找位子坐好嗎?怎麼還站在那裡發呆。」十幾個學生都愣在那裡,看起來實在有些礙眼。
「今天上課的重點是蓮花吧?」葛薰衣問道,聲音裡有著疑惑。「怎麼整個池面都沒有半朵蓮花呢?」
聽著君莫愁在那裡很高興的喃喃介紹蓮花,他們還求證的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是,不論他們怎麼努力的搜尋,整座池子裡還是只剩下半殘的荷葉,沒有看到一朵蓮花。
「現在是深秋,當然沒有蓮花羅!你們就發揮一點想像力,從這些荷葉想像一下蓮花的模樣嘛!」雖然美中不足,但是她也沒辦法啊!現在不是花季,自然看不到蓮花的姿容。
「這算什麼戶外教學?要我們來看這些殘破的葉子?」有人開始抱怨了。
莫愁不服氣的瞪著學生們,在她的想法裡,能夠把課堂挪到植物園來就已經是創舉了,這些學生居然還敢東挑西撿的。
「留得殘荷聽雨聲也很有詩意啊!」她企圖說服學生們。
像是為了證明她的話,話才剛說完,就聽到叮叮咚咚的聲響,聲音由小而大,逐漸變得密集,冰冷的雨滴開始襲擊人們。學生們尖叫著做鳥獸散,紛紛快速走避,找合適的避雨處。
「真的下雨了。」莫愁不敢相信的低喃著,抬頭看看原本就有些陰霾的沆空。沒想到老天爺這麼捧場,馬上下這場雨,讓她好好的品嚐一下「詩意」。
一件小牛皮夾克當頭罩下來,替她擋開冰涼的雨水。夾克還有著體溫與淡淡的古龍水味,莫愁做了一個深呼吸,發現自己對這個氣味好熟悉。
「你還是跟那些學生一樣,找個地方避雨吧!」昊極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還隱含著濃濃的笑意。
她拉下阻擋視線的夾克,不高興的看著他。「你覺得很好笑?」
他是真的在笑,雖然不是那種張狂的大笑,但是眼底、嘴角都有著笑意,這一刻的他看起來一點危險性也沒有,半濕的頭髮讓他看起來像是個頑皮的大孩子。
「原諒我,但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女老師,在轉眼間被淋成可憐的落湯雞,這實在很有趣。」他的嘴角咧得開開的,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莫愁惱羞成怒的用力踩了下他的腳,只聽見他悶哼了一聲,那抹氣死人的笑容還是留在他臉上。戶外教學被打斷的莫愁正在氣頭上,她沒有發現,昊極的雙手緊緊環抱著她,像是護衛著某種心愛的珍寶。
臨時找不到避雨的地方,昊極只能選了棵大樹,讓她站在自己懷裡,以高大的身軀幫莫愁擋去所有的雨滴。他扯開那件皮夾克,在保護她的前提下,勉強遮住自己的肩膀。
莫愁發出不滿的哼聲,有些不願意跟他分享皮夾克。
他低頭看著懷裡的小女人,那雙大眼睛依舊教他目眩神迷。「莫愁,不要忘記,這件皮夾克可是我的。」他稍微變換一下姿勢,讓皮夾克能夠遮蓋住他更多的肌膚,也有意無意的讓兩個人的距離更加接近。
她權衡整個情況,終於認命的咬咬下唇,乖乖的站在原地。身後是潮濕的大樹,怕自己新買的套裝會被弄髒,她毫無選擇的靠進他的懷抱。不過話說回來,他的氣味意外的好聞,她倒也忘了自己的抱怨。她已經對這種氣味感到熟悉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氣味無時無刻的出現在她身邊,令她感到安心。
池子裡半殘的荷葉被雨滴敲打著,發出清脆的聲響,就像是一陣陣的私密低語。
倚靠在他的胸膛前,她的世界此刻是由他的夾克所籠罩的,寒冷被擋在外面,在這方寸的小天地裡充塞著他溫暖的體溫,讓莫愁原本發冷的身子更加依戀,她緩慢而不自覺的靠近熱源。她似乎是被催眠了,忘了自己的身份與身旁這個男人的危險背景,因雨水而潮濕的前額依靠在他的肩膀上,跟他呼吸著相同的空氣。
「怎麼了?」他低頭問道,有些意外莫愁會毫無戒心的倚靠自己。
「腳有點酸疼。」她喃喃的說道,溫暖的空氣讓她不自覺的放鬆肌肉,直到身子整個鬆懈下來,才發現腳在隱隱作痛。剛剛為了趕上那群爬牆的學生,她不得已穿著高跟鞋沒命的跑,此刻肌肉已經開始在抗議。
「把鞋子脫下來如何?」
莫愁看了一眼佈滿腐葉的土地,有些遲疑。脫掉鞋子休息這個建議是很誘人沒錯,但是要她穿著絲襪踩在冰冷的泥地上,莫愁就開始發抖。
「泥地太冰了。」她可憐兮兮的搖頭。在他面前,她似乎常當被迫赤著腳。
「那就踩在我的腳上好了。」他提出邀請,卻看見莫愁又咬著下唇,一臉猶豫的模樣。唇膏早已經被她咬光了,溫潤的紅層散發著自然的粉紅色,對於昊極有著超乎尋常的吸引力。「還是,你打算讓自己的腳繼續疼下去?」
他的話讓莫愁下了決定,她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當支撐,搖晃著酸疼的腳。
喀啦一聲,鞋子被甩離莫愁的雙腳,撞上一旁的大樹,昊極的腳掌上立刻感覺到她身子的重量,她靠得更近了,幾乎是一低下頭,他就能將臉埋在那如雲的秀髮。為了避雨,也為了支撐住自己的身子,莫愁別無選擇的靠在他懷裡。昊極聽見她徐緩的憔了一口氣,像是滿意終於能讓自己的腳休息一會兒。
他的背後因為雨水而冰冷,懷抱裡卻因為這個小女人而無限溫暖。因為她踩著他的腳,所以兩人的身子之間幾乎是沒有距離的,從他的腳到他的胸膛,都被她的體溫熨燙著。
這短暫卻又永恆的一刻裡,莫愁忘了好多好多的事情,眷戀著此刻的舒服。原本只要一靠近他,她的一顆心就跳得像是要迸出胸口一樣,口乾舌燥、呼吸困難,所以莫愁刻意避開他。這麼危險的一個男人,她沒有能力負擔招惹他之後的下場,外界對岳昊極的傳言太多,但是她對他的敏感與那些傳言沒有關係,莫愁對那種震撼感到陌生,就像是知覺到這個男人有能力控制她。
一切事與願違,她想避開他,偏偏為了不明的原因,他半強迫的要求與自己共事,就像是命運偏要惡作劇的把兩人纏在一起,不允許她怯懦的隔離。
這是一個邪惡的男人啊!她無力去招惹,卻在潛意識裡對他無限好奇。在咒罵他的同時,她也渴望一窺他的世界,那些被人描寫得萬分刺激的危險背景,對於一向安分守己的她是完全陌生的。她其實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深受吸引的。那些戲劇化得像是小說的背景,以及這個神秘的男人,都在勾引她走入一個陌生的世界。
她陷人自己的思緒中,不自覺的抓緊手中的運動衣,聽見頭上傳來岳昊極短促而柔和的笑聲。他一定很少這麼溫和的微笑,那張因自製而時常抿著的薄唇似乎只適合冷笑,這麼溫和的笑容可能是絕無僅有的。她一直認為岳昊極不是那種有溫和情緒的人,他像是一把火與一團冰的混合體,熱烈而冷靜,矛盾而特異。
所以他此刻溫和的笑聲讓莫愁迷惑了,她抬頭看著他的臉,在那雙高深莫測的眼睛看到愉快的光彩。
「你笑什麼?」她追問。
「脫掉高跟鞋,你一下子縮小了好多。」此刻她的頭只能靠在他的胸膛上。
很難想像這個嬌小的身軀會有那麼多的精力,能和那些國中生周旋,而且完全不害怕阻礙,決心做好老師的本分,昊極幾乎要對她肅然起敬。學生們也不刁難她,只是盡力的想阻止她改變現有的生活。昊極在一旁觀看著,知道這兩者正在努力相互適應,尋找平衡點,學生們是真的喜歡君莫愁。
雨滴從樹葉上滑落,灑在莫愁濃密的發間,像是一顆顆微小的鑽石,隨著她的動作而晃動著。
「沒有穿高跟鞋,總是會讓我覺得有些無助,」她眨眨眼睛嘲弄自己。「我太矮了,加上又具娃娃臉,看起來一點份量也沒有。我從大學時就習慣穿高跟鞋,感覺自己像是長高了一些,能讓別人看得到我,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這是第一次兩個人之間沒有針鋒相對,而氣氛好得讓莫愁意外。
「但是你看起來還是像個偷穿媽媽衣服的未成年少女,就連黎迷迭穿起套裝都比你有氣勢。」他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感覺有些迷醉。
莫愁歎了一口氣,臉上的粉霜被雨水消溶,一張素淨的臉龐令人心折,而她朦朧的眼睛又顯得如此脆弱,彷彿是一隻迷途的恙羊,讓人心生不捨。「就因為我缺乏那種氣勢,所以似乎沒辦法做好任何事情,我的堅持常常會被人當作是小孩子的無理取鬧,很多人漠視我的要求與努力。這身嬌小的臭皮囊總讓我事倍功半。」她抬起頭看著他,認真的說:「好羨慕你這種身高,一站出去就能唬住所有的人。」
這麼親密的氣氛,令人感到迷惑。與他相依偎,並沒有讓莫愁像以往一樣心慌,一股寧靜而溫柔的情感從心底生起,某種溫暖的液體從心底流淌出來,溢滿她的四肢百骸,她靜靜的靠著他,聽著那有力的心濼聲,四周有著奇異的熟悉感,就像他們已經相識了很久,已經如此分享體溫長達好幾個世紀……她一直在抵抗,連潛意識都知悉他有多麼危險,先前那些咒罵全是為了抗拒,莫愁要自己離他遠遠的,不可以靠近。但是一個疏忽,她就在他的懷抱裡了,靜謐的感動讓她有些害怕。莫愁不能分辨那種感覺,只知道自己的保護色被洗褪了,所有的抵抗都是枉然。
抬起頭,視線接觸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跳又失去了規律,馬上以等比級數加快。岳昊極臉上的表情淡然,但是那道視線似乎看透了她的思緒,銳利的光芒也隱含著難解的溫柔。老實說,她並不害怕他眼光裡的銳利,反倒是那種溫柔令她心慌。
「你不喜歡把心情反映在臉上嗎?」她打破這過度親密的沉默。直覺告訴她,要是再不開口,沉默會演變成無法收拾的危險。
空氣很溫暖,但是他的目光卻過於熾熱,今她無法正視。
她的問題惹得昊極勾起一邊的嘴角,那種笑容讓莫愁聯想到狂妄的海盜。
「在商場上我必須冷靜,喜怒不能形於色。久而久之,一切的情緒都習慣了內斂,我變得很難放鬆自己,少了比較鮮明的個性。」他簡單的說道。
莫愁不相信的皺起鼻子,大眼睛裡充滿了懷疑。「缺少鮮明的個性?就我跟你相處的這些日子看來,你的個性可是鮮明得教我吃不消。」她是看過岳昊極冷靜的一面沒錯,但是他對她發怒與吼叫的次數也不少。或許在初見面的那短暫時刻裡,她會相信岳昊極是個極端冷靜的人,但是相處的時日一久,她就發現他的冷靜只在一個限度,只要把他逼過了那個界線,猛烈的情緒就會爆發。
而她,偏偏就很擅長把人逼得失去控制。
「跟你共事,這種經驗超乎我之前與其他人的相處,說明白點,跟你在一起,是一個男人訓練自己耐力的最好機會。」
莫愁把這些話當成讚美,鼓勵似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能幫得上忙,我很高興,這樣一來我們的相處會容易一些,大家就當彼此是朋友,共事時互相關照一下。」她垂下長長的眼睫毛,在心裡打著主意,想要跟岳昊極攀上好友的關係,順便套出他放著老大的位子不坐,跑到綠水國中當導師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知道莫愁沒有聽出自己話裡的含意,卻也沒有費心去點明。
「莫愁。」他喚著她的名字,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迴盪。
莫愁抬起頭,詢問的張大眼睛,等待他繼續說話。
「大眼兒,我從來沒有意思要當你的朋友。我要自己與你相處、習慣你的一切,包括那些對教育的過度狂熱,以及攻擊我的言語,聽著你的咒罵,被你的行為氣得半死,我接受這些,但是我不要當你的朋友。」他嚴肅的說道,低頭專注的看進她的眼眸。
她的眼睛被失望的沮喪淹沒了,不明白自己哪裡惹他討厭,他居然拒絕成為她的朋友。莫愁咬咬下唇,難過的轉移視線,直到他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兩人的視線再度交纏。
銳利的眼光也包含著溫和,他就像是包裹著天鵝絨的鋼鐵,優雅卻也致命。他的手掌握著她,令莫愁覺得格外無助,她像是一隻落入陷阱的鳥兒,制止不了身上的微微顫抖,也不能移開規線。
他的手感覺有些粗糙,大拇指輕柔的在她臉頰上移動,描繪著小巧的骨架。
「我不要當你的朋友。我要在你生命裡所佔的位置,不會只是個朋友。」他誘哄似的說道。如此特別的女子,昊極還無法決定要將她安置在他生活中的何處,此刻他只知道自己必須要留下她,將她綁在身邊,不許她離開。
她迷惑了他。那一天,嬌小的身子攀過了圍牆,也悄悄的攀過了他的心牆,有如一陣旋風般的快速來去,只留給他許多的驚歎與那雙擺在他的床頭、已經殘破的高跟鞋。之後愈靠近她,昊極愈是無法冷靜,他早已受這個令人既驚喜又驚嚇的小女人吸引。
某種不知名的氣氛在醞釀,好像已經等待了許久許久。就算是刻意躲避,潛意識還是渴望著這種機會,想要看清對方眼睛裡那一閃即逝的光芒,看看對方是否也同樣有著心悸的感動。他們都不能確定,他們都在摸索著,直到這一刻……莫愁因為他的話而幾乎不能呼吸。她的心狂跳著,恐懼與為慌混合著某種奇異的興奮,在她的血管裡到處流竄,衝擊著她的腦袋。岳昊極所說的話,是否代表他對她有著強烈的興趣?
這個原本會讓她驚慌或大哭的認知,在此刻卻令她感到絲絲的興奮,那陣令她顫抖的力量不僅僅是恐懼,還有不容忽視的喜悅。
她不是應該害怕嗎?這麼一個危險的男人居然會對她有興趣。
他依舊低著頭凝望她,那張五官深刻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共除了那雙眼睛燃燒著炙人的火焰,吸引她如撲火的飛蛾般,毫不猶豫的投入其中。他的手指轉移到她的唇瓣上,懶洋洋的畫著輪廓。
「僅僅是朋友,並不能滿足我。」他的笑容也有些不穩。
他們的力量是對等的,岳昊極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他也同樣深受她的影響。知覺到這一點,莫愁輕鬆多了。但是他捧起她的臉時,她的心跳又馬上加速。
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臉上,莫愁因為迷失在此刻親密的感覺中,幾乎忘了要呼吸。
她的手緊緊的抓著岳昊極的運動衣,像一個溺水者一樣,絕望而無助的抓著最後一根浮木。她不敢放手,四肢太過沉重無力,一旦鬆開手,她可能會癱倒在地上。
一隻手繞到她的背部,堅定的鬆開被縛住的長髮,然後悄然滑進她的頭髮。
「老天,我早就想這麼做了。」他的低喃已經接近呻吟,著迷的看著自己的手指穿梭在她的黑髮中。
輕輕的一用力,他找尋到最滿意的角度,如雨點般的細吻落在她的面頰。那件為兩人遮雨的皮夾克已經掉落了,但是沒有人發現,此刻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你承諾過不會把我當成晚餐的。」她還記得他先前的承諾,虛弱的低語著。
「我反悔了。」他的唇蓋上她的,無限的溫柔。
「邪惡的男人……」莫愁只來得及呢喃出這句話,按著他就接管了她的呼吸、神智與靈魂。
莫愁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兒般迎接他的吻,他的舌探入她的口中,令她收緊拳頭抓住指下的衣料,運動衣下的胸膛在熱烈的起伏,那陣熱氣將她整個包圍住。她的腹部有一種陌生的空虛感,腳也變得虛軟,像是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
他的吻技巧的深入,強烈卻也溫柔,像是不想驚嚇到她,只是想喚醒她。他的手從髮絲間緩慢的下移,輕拂變成了無數的愛撫,小心翼翼的輕憐蜜愛。
她喜歡這個吻。不,喜歡這個形容詞太過小兒科了,她簡直會為這個吻而興奮到心臟休克。就算是心裡清楚他是個邪惡的男人,也無法阻止她依戀在他的懷抱裡。她大概已經被帶壞,成為一個壞女人,不然怎麼會如此不知羞的回應他?而且更誇張的是,他們現在身處植物園裡,大白天的,任何一個經過的人都會目睹到他們的熱吻。
她呻吟一聲,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同樣扯著他的頭髮。他的吻令她渾身發軟,只能更加偎進他的懷抱,密合到再也分不清彼此。她真的被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