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來幹麼?」冷冷的話截斷她的笑聲。
歐陽華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一會兒,這個傢伙又跑來胡鬧,「我這不歡迎你。」她將剛換的水擱在床邊。「你怎麼起來了,快躺下。」
無常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而一旁的無雪則存心看好戲。
「你再睡一下。」擰乾水,歐陽華細心的將濕布巾貼在他額頭,然後起身站在床前擺出老母雞的姿態怒視無雪。
「你害他害得還不夠,還來做什麼?」
「他又不是你什麼人,你幹麼這麼關心他呀?」無雪輕搖羽扇,狀似不經意的問。
「我……他是個好人。」歐陽華訥訥的說,一下子粉嫩的臉迅速湧上紅潮,變得像煮熟的蝦子。
「這不成理由吧?」無雪暗中拋給無常一個曖昧的眼神。瞧她多有兄妹之情,為他挖出歐陽華的心底話。「他是個臉上有殘缺的男人,而我這玉樹臨風、俊美無儔、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的落日山莊莊主可比他好上十倍,不可否認我長得比他帥吧?」她輕慢的以扇挑起她的下巴。
歐陽華後退一步避開,「他……他有一顆無人能敵,最……最溫柔的心,誰說他有殘缺,我看是你心裡有障礙,見不得別人比你好!」瞪著突然以扇掩口而笑的無雪,」瞬間,某道靈光快速閃過她腦海,但她來不及捕捉。
無雪輕咳一聲掩飾嘴邊的笑意,「是嗎?既然你不肯嫁我,那麼嫁他如何?」
突然,陣陣熱意自脖子衝上腦門,歐陽華感覺心臟怦怦的撞擊胸口。嫁人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她一個草藥人連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怎能愛……
她紊亂的思緒驟然一停,天,她真的愛上他了!
「還是你只是嘴上說不嫌棄他,心裡卻厭惡畏懼,怕與他在一起會丟你的臉,怕他這張瞼會為你帶來羞辱和嘲弄?」無雪斂起笑,嚴肅凝重的問,畢竟這攸關大哥的一生。大哥已經躲在面具後太久,久得讓他忘了世上還有愛、還有情,現在終於出現真心待他的女子,她要歐陽華親口承認自己的心,也要讓大哥不再逃避。
「喂!你煩不煩,老提他的臉幹麼?在我眼中他跟普通人沒兩樣,我看真正計較的人是你吧!你是不是介意看到他臉上那塊紅色胎記?那簡單,你以後滾遠一點,少來打擾我們就可以眼不見為淨。而且……而且……」說著,歐陽華瞥了眼躺下的無常,他似乎睡著了,她如釋重負,心想還好他沒聽見,這樣她也比較有勇氣說下去。
「而且什麼,怎麼吞吞吐吐的?」無雪繼續加把勁,這樣勇敢又感情豐富的女孩她真有點不捨讓給大哥,和她結為手帕交遨遊五湖四海,而官醫也可以重出江湖,多好。
「而且他的好是你所比不上的,他半張臉的胎記更是他最漂亮的地方,而最吸引我的是他溫柔的笑容……」歐陽華腦海浮現無常深情的凝眸,他獨特又性格的臉龐深深烙印在她心底,就算對一同生活了十九載的父親,她還不一定能有如此清晰的印象。
「大哥,交給你嘍。」她這壞怪醫、惡無常該退場了。
「你在說什麼?啊——」冷不防腰際被箍住,歐陽華低頭驚呼,迎上一雙幽邃深沉的黑瞳,瞳中熠亮宛若夜空的星子。「你醒了,那剛才……」她兩頰撲上醉人的酡紅。
無常瞬也不瞬的凝望她清麗的容顏,不發一語。
「你的眼珠子好亮,好像星星在閃爍。」是淚光,或是她的錯覺?
「因為你。」其實她才是天邊最亮的一顆星子,照亮他灰暗的人生。
「啊!」他在說什麼?歐陽華怔了片刻,霍地發覺在不知不覺中她又壓在他身上,她立刻掙扎,「你還在生病,我怎麼坐到你身上,真糟糕!」被他瞅得心慌,她有些語無倫次,手足無措。
「我愛你。」
「什麼……啊!」她呆愣的站起,卻撞到床柱,痛得她眼淚立刻湧入眼眶。
「有沒有怎樣?」無常趕緊坐起檢視。
歐陽華搖搖頭,坐在床沿與他四目相接,只覺眼冒金星,「我沒事……不過,我現在昏倒,你會不會笑我這個大夫沒用?」說完,她馬上倒下,壓住他的身軀。
無常啼笑皆非,這個惹人愛憐的小女人,連昏倒前還是一副逞強的模樣。
「砰!」一聲巨響,門被撞開,一大票人如疊羅漢跌趴在地上。
無常沉下臉,「你們這是做什麼?」
連沒半點人氣的無命也赫然在列,還有不苟言笑的總管無言,更別提為首腦的無雪被壓在最底下,而可憐的無命為保護她嬌小的身軀不被其他人的重量壓到,雙手撐在地上保護住她,讓她得以從容爬起。
「大哥,她沒事吧?」沒想到會是以歐陽華昏倒收尾,可惜沒好戲看,最起碼也要有激情的吻戲才對呀。
「嗯。」無常沒有表情的應一聲,翻身下床,將歐陽華抱起安置在床榻上,並替她蓋好被子。唯有凝望她時,他臉上冷硬的線條才稍微柔和下來。
他回睨了眼已迅速爬起排排站好的眾人,「你們等在門外是有什麼重大的事?」
言下之意是最好有,否則……無雪被他冷冽的盯著,不禁打個寒顫,大哥這張臉在七月半時最好別出門。
最後由無言上前一揖,「稟莊主,邀月樓樓主拜會。」
是玄月那色胚子,來得好!無常掀了掀唇角,扯起冷冷的笑意,凍得在場的人不由自主的打個哆嗦。
只有無雪清楚,通常大哥露出這種表情時,就表示有人要遭殃,只是不知道是誰而已。
無常伸手輕摩挲歐陽華的臉,不捨的抽回。敢打她的主意,玄月這回是地獄無門自個兒闖進來。
……
無風、無月,清涼如水的夜晚。
竹屋外的涼亭內,一身月牙白錦袍玄月覷覷的正和無命對弈的無常。這喜怒無常的師兄,誰也猜不透他心裡的想法,而且光看那張連鬼見了都要畏怯三分的夜叉臉就不寒而慄,哪有勇氣盯著他瞧。
無常沉靜內斂得看不出情緒波動,是魂認為,他跟玄地一樣,一個是冷冰冰的大石頭,一個是深不見底的湖泊。
「你不會是來發呆的吧?」
「呃,我來是想向你借一樣東西。」他清楚玄日不喜歡拐彎抹角。
「為了救人?你該知道規矩。」棋局結束,他輕揮衣袖,與他對弈的無命飄起離席。
是魂嚥了嚥口水,在這種萬籟寂靜的夜晚,死氣沉沉的大宅子裡,看到一個人用飄的,不想頭皮發麻都很難。
「借什麼?」
「我的過去。」是魂神色凝重的看著他。
無常緩緩抬起頭,「你要回魂草?」
「沒錯,我要知道我的過去是怎麼回事。月靈叫我來找你,他說我七歲以前的記憶被師父封起,而師父去世了,只有習得師父醫術的你能替我找回失落的記憶。」是魂坐到他回前。
「要我答應可以,但師父錦囊中的遺言提到……」無常沉吟。
「師父怎麼說?」是魂急切的問。師父曾交給每個人不同的錦囊,每個錦囊內是師父的遺言,彷彿早已預見未來似的。
無常站起身,面向遠方,「你七歲以前非玄谷之人,是某個人以命請求師父替你封起記憶。」他回看是魂,「因此,若想找回七歲以前的記憶,你必須捨棄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難不成還要有人尢我抵命?」
「嗯。雖然你是玄谷中人,但七歲之前你並不是。」
「誰的命?」玄月微皺了下眉。
「你自己。」
是魂像挨了記重拳,不知該說什麼。
「你好好想清楚,再告訴我你的決定。」無常轉身離開。
夜風吹來,竹葉響起沙沙聲,宛若蛛絲緊緊困住了是魂。
……
萬般不願的歐陽華還是換上女裝,因為男裝全叫勺藥和桔梗扔了,一定是怪醫威脅她們這麼做的,一定是。
歐陽華坐在梳妝台前,努力回想在她昏倒前發生的事,她好像聽到怪醫喊了聲大哥,是在喊常大哥吧,該不會怪醫真有斷袖之癖,而且男女通吃?
嗯!這樣的話,她更要保護常大哥免受怪醫侵害。
「不用貼花抹粉了。」歐陽華迅速起身,忘了攬起裙擺的後果是一個顛躓,整個人往前傾,眼看就要撞上椅角,」個強而有力的手臂適時攙住了她。
「小心點。」無常以眼神示意桔梗和芍葯退下,扶她起身。
乍見換上女裝的她,他登時忘了呼吸。
一襲粉紅輕紗襯得她雪嫩的肌膚更加白裡透紅,不盈一握的腰肢此刻在他掌心下。她看起來更美了,他突然想將她抱進懷裡親吻。
「太久沒穿女裝連怎麼走路都忘了。真討厭,沒事幹麼讓裙擺曳地。」
耳裡是她叨叨絮絮的低咒,無常啞然失笑。
「為什麼女人就得穿這些累贅,像我家最小的妹妹已經開始要梳妝打扮,足蹬三寸金蓮,進出都要奴僕攙扶,所以出門都是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
「那你呢?」無常扶她坐下。
「我既沒纏足,也沒有人管,落得清閒。」
瞧她說得坦然,無常依然在她無所謂的眸底捕捉到一抹落寞。
「我爹光是照顧他的妻妾和兒子就耗掉大部份心神,我們做女兒的小時候會想著如何去討好他老人家,等到長大,才明瞭女兒對他而言不過是賠錢貨,有姿色還好一點,可以和富賈聯姻,當做生意的籌碼,像我這樣沒姿色的女兒只能來賣命。」
「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無常扳過她的小臉,與她對望。
歐陽華的心卜通直跳,癡癡的望著他的臉,半晌後猶豫的問:「我可以摸嗎?」
無常意會,將她抱起坐在他大腿上。
她遲疑的抬起手,「如果會不舒服,你要告訴我。」她小心謹慎的緩緩接近無常些微瑟縮的臉。
終於觸碰到他半張殷紅的面頰,她輕輕摩挲,指腹繞著他臉部冷硬的線條。
「很細緻光滑,好像抹了粉,如果不是你先前告訴我這是胎記,我還真以為這是畫上去的。」
她的手如羽毛輕拂過,令他的背脊立刻竄起陣陣戰慄的快感,觸燃了他體內的慾火。
「你在發抖。」感覺手指下的他身子微顫,歐陽華停止了觸摸。
「沒關係,繼續。」她的纖纖素手釋放出魔力,治癒他的殘缺,在她眼中,他可以感受到身為男人的尊嚴和自傲。
「紅色胎記從額頭到頸部,我很好奇,你衣服裡也跟臉一樣嗎?」紅白壁壘分明?
當她圓潤細緻的指尖滑過他下顎敏感的喉結,他不由自主的吞嚥口水。
她不曉得自己這副姿態有多撩人,無邪的話多麼容易引人遐思嗎,「這就是喉結?好硬。」歐陽華咯咯笑道。
他身體還有個地方也很硬!無常苦笑,後悔幹麼同意讓她亂摸,結果自找罪受,她輕柔的撫觸對他無疑是種嚴苛的酷刑。
「你有鬍髭耶!」
「我是男人。」他的聲音變得低啞。
「那你也有腿毛嘍?是不是所有的男人腿毛都一樣長?」她好奇的探向他下半身。
無常猛吸口氣,「你別亂動。」
「好奇怪,椅子怎麼長釘子……啊!我怎麼坐到你身上。」她驚惶又窘迫的想推開他起身。
真服了她的遲鈍!「別動。」無常趕緊鎖住她扭動的嬌軀,以免一發不可收拾。
「我太重了,萬一坐太久,你的腳會淤血脹氣,血脈不通,嚴重的話會下肢癱瘓。」
再大的慾望也會被她振振有辭的大道理給劈散,無常哭笑不得。
「何況你身子骨那麼單薄,手腳又特別冰冷,如果後天不好好調養會有很多後遺症。」
「我沒那麼不濟事。」無常深吁口氣將她抱起,讓她坐到椅上。
「咦!剛剛的釘子呢?」
無常再也抑不住的縱聲大笑,看來她要當他怪醫無常的妻子,還有許多事需要學習,他會鉅細靡遺的從頭教起。
……
風和日麗的一天。
趁著桔梗和芍葯沒注意,歐陽華溜到庭園裡採草藥。
是魂坐在涼亭品茗,遠遠就發現艷陽下一名女子像只白色蝴蝶穿梭在碧綠的草叢中。
「姑娘,天氣這麼熱,太陽那麼大,你在做什麼?」
可惜那名動人的女子連頭也沒回,彷彿沒聽到他的呼喚,該不會是聽覺有問題?他如此想著。
於是,他只好踱到她面前,再次低喚,「姑娘!」
突來的巨大黑影遮蔽了陽光,「要下雨了嗎?」歐陽華喃喃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個背著光的男子,看不清他的輪廓。
「是你!」那清麗的容顏是是魂久久不能忘懷的恩人,令他驚喜交加。
「你在叫我?」還好不是要下雨。
「沒錯,你還記得我嗎?」是魂乾脆蹲到她身旁。
「你?我該認識你嗎?」如果他不要擋住光線,她會感激他。
「在七星山上,你救了我一命。」
歐陽華歪著頭想了下,「我家是在七星山附近沒錯。」
「你想起來了?」是魂激動得幾乎忍不住想拉她的手。
「很抱歉。」歐陽華低下頭繼續採草藥。
失落爬上是魂俊美的臉,他無奈的站起身,「你真的忘記我了?」
「等等!」
倏地歐陽華喚住他,讓他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你踩到麻黃了。」
是魂一愣,「噢!對不起。」忙不迭的抬腳,覺得希望被擊碎,不過他依然不放棄。「你真不記得嗎?我是邀月樓樓主,當時我被一種奇怪的蛇咬傷,是你救了我。」
〔奇怪的蛇?」她看了眼竹簍,所有的藥草都備齊了,於是提起竹簍就要離去。
他趕緊跟上,「就是那種黑色還有斑紋的怪蛇。」
「黑頭腹紋蚺蛇?」歐陽華突地止住腳步。
是魂險些撞上她,「沒錯,你想起來了!」他激動的握住她的柔荑。
「好可惜!」上好的藥材被那個記不得什麼模樣的傢伙擊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可惜?」是魂一頭霧水,突然「嘩」的一聲,水從旁邊潑來,還是燙的,他迫不得已鬆開她,回望捧著茶杯的無言,「你這是做什麼?」
「我以為是公子想喝西湖龍井。」無言不卑不亢的開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該死的!」當是魂回頭,歐陽華已提著竹簍不見蹤影,再次自他眼前溜走。不過,既然知道她在落日山莊,還怕往後沒機會遇到?
……
自醫療石室出來的無常已經三天兩夜沒闔眼,看到刺眼的陽光,突地一陣昏眩,身後的無命適時扶住他。
「謝謝。」
無命怔了下,這還是主子頭一次向他道謝,是那個女孩改變了他嗎?
「大哥,你需要休息,善後的工作就交給我。」無雪也從石室出來。
無常沒答腔,頭也不回的擺擺手離去。
「你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無雪微靦的望著無命。
無命轉過身,專注的凝視她,不說一句話。
無雪被他盯得頗不自在,兩頰飄上淡淡紅暈,為隱藏羞澀,她不淑女的笑道:
「你幹麼這樣一直看著我,該不會迷上了我吧?」
無命不發一語,宛若幽靈般飄入石室。
「喂!我說我自己可以做,不用你幫……」
「小姐。」身後一聲低喚打斷了她的話。
無雪回過頭,無言,有事?」
「是公子和歐陽姑娘碰上了面。」
「情況如何?」無雪眉梢輕揚。
「我失態了,希望主子不會生氣。」
「怎麼說?」
「我把熱茶潑到是公子身上。」
「幹得好,」無雪噙著笑,拍了拍無言的肩。
「是公子似乎迷上了歐陽姑娘,不但騷擾她,還摸她的手。」
「真的,記得告訴大哥。」無雪抿嘴憋笑。相信大哥會好好招待貴客。
「我會的。」無言正經八百的點頭,只有嘴角浮現極細微的笑意。
「對了,叫廚房準備人參雞湯送到竹居。」
「主子不在竹居。」
無雪挑了下眉,「他會去哪?」
「小姐應該清楚。」
「雲齋!」
無雪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聲。
……
歐陽華正在整理採來的草藥,一旁的芍葯和桔梗一人拿著衣服,一人拿著首飾催促。
「小姐,請沐浴更衣。」
「小姐,熱水快涼了。」
「知道了,我忙完這個再去洗,你們可以先去休息。」專注於草藥分類的歐陽華揮揮手。
桔梗和芍葯面面相覷,雖然大小姐命令她們服侍歐陽小姐,可是歐陽小姐有可能是未來的莊主夫人,她們該聽誰的?
「沒關係,有事我來擔。」
桔梗和芍葯相視一眼,只好退下。
不一會兒,開門聲又響起。
「不是告訴你們可以下去了,有事我會負責。」歐陽華頭也不回的道,「放心,熱水不會長腳,一會兒我就去洗……咦!常大哥。」感覺腰被扣住,她仰起小臉,熟悉的男性氣息瀰漫她鼻腔。
無常不發一語的埋首在她肩窩,疲憊的靠著她,她身上散發柔和清新的馨香,洗滌那刺鼻的藥味。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她想轉過身扶住他。
「別動,就這樣讓我靠一下。」為了救那個瀕臨死亡的病患,他幾乎心力交瘁。
「哎呀!你額頭好燙。」輕撫上他額頭,歐陽華的心猛地揪緊,「快,快到床上躺下。」她立刻扶著高大的他走向床榻。
無常疲倦的吁口氣,腦子裡像有塊大石頭滾動著,而胃不住的扭絞,四肢像綁了鉛錘。
「你的氣色好差。」她仔細切脈,「看來是感染風寒,你這幾天是去泅水還是爬高山?」
「都不是,我去了鬼門關一趟。」無常握住她的柔荑,「別走。」
「我不會走,只是去拿些藥和濕毛巾過來。」歐陽華輕輕拿開他的手擱在他胸前後,取來剛研磨好的退燒藥和一杯水。「來!吃藥了。」
無常乖乖的吞下。
這一幕讓在門外探頭探腦的無雪嘖嘖稱奇,「大哥從不吃外人調配的藥。」
「這世上的確沒有人值得信任。」無言站在無雪身後。
「我相信未來大嫂。」無雪回瞟了眼面無表情的無言,「噓!我們快走吧,這裡交給她就可以了。」
……
夜晚,無常開始發高燒,時而清醒,時而夢囈。
歐陽華換著一盆又一盆的水,回到房裡,只見他勉強的想站起身。
「你還不可以下床。」擱下水,她趕緊上前扶住搖搖晃晃的他。
「我得回去。」身為大夫,他很清楚自己可能因為疲勞加上三天沒休息,而感染到和病患相同的熱病,他怕傳染給她,所以必須離開。
「你病得這麼重還想走回去,是瘋了不成?」歐陽華緊抱著他的手臂,制止他繼續逞強。
「這病會傳染。」該死的頭愈來愈脹,腳步愈來愈重。
「我知道,這種病我見過。」她吃力的拉著不斷掙扎的他往回走。
〔別管我,我不想……」驀地眼前一黑,他往後倒下,巨大的身軀險些讓她也跟著跌倒。
歐陽華咬緊牙關,使出渾身的力量,一步步的將他拖回床榻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終於將他安置在床上,注意到他的身軀猛盜汗,連外袍都被浸濕了。
雖然他要她別管,但她不能棄他於不顧,除了身為醫者的天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是因為她愛他呀!
「華兒,走開,別管我。」無常不住的夢囈,揮舞著雙手,「你不走,會跟我一樣。」
好幾次歐陽華被他擺動的手臂揮到地上,但她不放棄的回到床邊,以棉被緊裹住他,直到他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沾濕。
他掙扎到最後虛弱無力,歐陽華才得以放鬆些,她臉上和手臂的紅痕都是他粗暴的傑作,不過,救人第一,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而且那麼晚了她不想驚動其他人,於是她脫掉他身上所有的濕衣服,以浸泡藥草的水替他擦拭身體。
一整個晚上,她每隔半更便替他擦拭,直到雞鳴時,他體溫逐漸降下,她才鬆了口氣。
或許是無常本身體內已存著藥性,也或者是她照顧得宜,天剛破曉,無常就張開乾澀的眼。
「你醒了。」他恢復得如此迅速讓歐陽華驚訝,一般得到熱病的患者沒高燒個十來天根本不會清醒。
「你沒睡?」他心疼的想摸摸她的瞼,卻連舉起手的力氣也沒有。
「你差點嚇死我。」第一次在客棧與他邂逅,碰觸到他異於常人那冰涼的肌膚,她就知道他很容易染病。
「對不起……」無常虛弱的呢喃,緩緩闔上眼,突然驚覺被下的他身無寸縷,赤裸裸的宛若剛出生的嬰兒,他的眼霍地睜開,「我的衣服呢?」
歐陽華這時才想到這件事,兩抹鮮紅躍上她的臉,她假裝以清洗毛巾來掩飾。
無常轉頭一瞥,他漆黑的外袍和內衫正躺在地上,霎時,熱浪自腳丫子衝上發稍。他心裡明白犯熱病的人有何症狀,她是為了照顧他,只是一想到全身都被她看透,也摸光了,他仍不自在的面紅耳赤。
「你臉好紅,是不是又發高燒?」從羞赧中回神,她蹙眉替他把脈。
「我已經沒事了。」他趕緊把手縮回棉被裡,身體的高燒已被另一種熱取代。
「昨晚是你替我脫衣服的?」
歐陽華點了點頭。
「也為我擦身?」腦海浮現她的纖纖玉手拂上他的身軀,他不由自主血脈憤張。
她靦腆的應聲,說實在的,忙著替他擦澡,又怕他會著涼,她根本無暇欣賞他偉岸的身軀,不知他脖子以下是否也紅白分明。
「你擦了哪裡?」但願他男性的尊嚴能逃過一劫。
「手臂、胸部、腹部,然後大腿、小腿……」歐陽華愈說臉愈紅,聲如蚊鳴,「不過你放心,我全忘光了。」為避免窘迫,她端起水盆往外走。
他很懷疑!無常心中苦笑不已。
「當然我不會跟別人說你兩腿中央長得有些奇怪。」因為特殊,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他的臉更紅了,耳朵也像著了火,渾身遠比高燒時還熾熱。
天啊!他真的被她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