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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邊故事 第三章 作者:劉芝妏

  擱下手中沉重的菜籃,呂秀瑗才剛端著一杯溫熱的伯爵茶坐在沙發上,就見韓清走下樓梯,打著哈欠,揉著仍帶惺忪的眼,偶爾還隔著衣衫抓了抓身子,擺明了才剛從床鋪爬起來。

   「嘖嘖,大少爺總算是願意起床了。」她帶著寵愛的眼神笑望著兒子。

   「媽,早啊。」

   「都什麼時候了,還早呢。」

   「呵——」瞥了眼牆上的時鐘,他打了個哈欠。「是不早了。」沒想到只打個噸,睜開眼都已經快中午了,他的確是睡得太久了。

   「昨晚又熬夜了?」

   「還好啦。」

   「就說你們這些孩子呀,簡直快顛了性,成天就只知道對著電腦螢幕瞎忙,連覺也忘了睡。」

   「我沒忘呀,唷,這會兒不是睡到大天亮了?」

   「你這孩子就只知道貧嘴!」啜了口茶水,歇了會兒氣,瞧兒子搔著腦袋一屁服坐到身邊,她不自覺的伸手往他腦袋瓜上敲了一記。「喂,你爸跟我明天中午的飛機,還記得吧你!」

   「我知道啊。」渴死了!賊兮兮的眼珠子一轉,他突然搶過母親手中的杯子牛飲一口。「還是老媽泡的茶好喝。

   「還沒吃飯呢,肚子空空就灌茶送去,也不怕搞壞肚子,你唷,就是這麼率性!嘀嘀咕咕一會,她將兒子手中的杯子搶回來。「說真格兒的,我們不在家時,你可得給我好好顧著那兩個丫頭。」

   「哦』

   「應得這麼快,可得要做到才行呀。」

   「知道啦!」想想,有些不甘。「我是那種沒有責任心的人嗎」嗟,老媽的母愛鐵定有了偏差,竟把自個兒的兒子貶得這麼低。

   「是有點像。」

   「媽!

   「誰教你已經有好幾次的案底在身哪!說歸說,你可別真趁我們不在家就欺負人家。」

   「我才沒這麼賤格!」他不屑的撇撇嘴。

   憑著自己「大古呆」的塊頭去欺負個瘦骨磷峋的小丫頭,他?哼哼,開什麼玩笑嘛,這種不入流的行徑他早在幼稚園畢業時就戒了。況且,真想凌虐那個小丫頭,又何必挑大人不在家時才做呢?橫豎,依她那沉默是金的性子,就算他真是明擺著誆她,她也不敢四處說去。


   可就是說了,他沒這麼賤格,這種浪費精神的事他才不屑為之。

   「說的也是。」不待兒子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她又悠悠一歎。「你是那種就算知道大人在家,也會隨心所欲去唬爛人家小丫頭的壞傢伙,對吧!』不安好心的睨睞他數眼,口吻略帶嘲弄。

   「我才沒那麼壞。」

   「呵呵。」

   「還懷疑呀?這麼不相信你兒子的為人,足以證明你的教育快失敗了。」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他嘟噥道。「這麼悠哉的坐在沙發上喝茶,你行李都準備好了?」

   爸媽之間的濃情蜜意是眾所皆知,只要經濟許可,他們每年都會相偕出遊一趟,權充N度蜜月。而明天起一連八天,他們預備重訪美西。

   因為美西是他們當年度蜜月的首站,這回,已經是他們第三次重溫舊夢了。

   「差不多了,反正只待個幾天,又不是移民。」

   老媽愛玩,愛四處走走、看看,但,再怎麼東奔西走,她最後會選擇的落腳處卻是台灣。

   第一選擇永遠是台灣,只有台灣。

   「老媽,如果那年爸爸堅持移民加拿大,你去不去呀?」

   「才不。」她的回答依舊斬釘截鐵。

   「怕到了那兒語言不通Y」

   『「這是其中之一,最大的原因是,唉,再怎麼說,人不親土親嘛,台灣又不是真的不能住人了,幹麼要去別人的國家當二等公民,繳一樣的稅,做一樣的事,可一旦出了什麼會死人的問題,又被拱到極度不堪的地位,遭人鄙夷,何必呢。』」

   「有錢去到哪裡都可以當老大,你忘了這條不變的定律?」

   「這是什麼歪理呀,就算是有大把的鈔票,我也寧願留在台灣當老大。況且,咱們又不真的是什麼有錢人家,充其量……也不過是多了人家幾毛錢,無論去到哪兒也還是得省吃儉用才行呀,想當老大?呵,那恐怕是下輩子的事了。」揚揚眉,她驀然睜著一隻疑惑的眼盯著兒子。「怎麼突然又想到這事兒了?你改變主意,想出去嘗嘗洋人的生活滋味了?」

   「你別瞎猜啦。」

   「如果是,你可要老實說噢。」不想兒子心生勉強,她再一次重申早幾年就已經攤開來說過的家庭議題。

   雖然自己是上了年紀,卻不古板。她並不喜歡定居國外,可知不代表兒女們也是有著相同的想法,若他們真想出去開開眼界,就算是苦一點,他們夫婦倆還是會極盡所能的供給他們追求理想。

   「我不是已經做了決定了!」

   「是真心的嗎!」她猶帶著一絲的懷疑。

   望著母親,韓清但笑不語。

   就因為母親這個根深蒂固的念頭,大學畢業時,他才會捨棄留洋的機會,明知道家裡就他跟小妹兩個孩子,若他們走了,愛熱鬧的母親一定會覺得挺孤單的,所以,只花了一秒的時間考慮,他決定留在台灣念研究所。

   況且,老媽說的也沒錯,台灣的大學也挺不錯的,何必捨近求遠,飄洋過海的去當個孤零零的出外人。

   能留在家裡快樂悠哉的過生活,他才不想笨笨的離家遠居,嘗盡思鄉之苦呢!

   誰回來了?




   腦子昏沉沉的,極勉強的動了動逐漸僵凝的手措頭,葛文潼緩緩睜開眼,很努力的拉長耳朵聽著方才閃進混飩腦海中的訊息c

   真的,真的有人回來了,總算。

   勉力的集中精神傾心聽著,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幻想,樓下真的有人在說話,嚷嚷嗦嗦的,而且,聲響愈來愈大了……

   艱辛的以發白的舌尖潤了潤因缺水而乾涸的唇瓣,她強吸了日氣,吃力的撐起虛疲且不住淌著冷汗的身子.就這麼個簡單的動作,卻費了她好幾分鐘的時間,一陣輕喘過後,她慢慢的將腿移到床邊,又是迭迭不止的暈眼襲向她,氣一憋,差點就這麼又仰躺回床上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雖不是人見人誇的健康寶寶,可好歹也勉強算得上是百病不侵,但,重感冒例外。

   可能是體質較異於常人,健健康康的身體只要一跟感冒病毒交鋒,就完全的敗下陣來,沒完沒了。只要一經染上風寒,症狀比一般人慘,痊癒能力比一般人弱,連情緒都比一般人更容易困在低潮地帶。已經好一陣子沒這麼慘兮兮了,誰知道不過是吹了兩個晚上的夜風而已,竟…··口好干、好渴,好想沾些涼冰冰的水來潤潤唇、潤潤喉,她需要水,缺水的身體需要補充大量的水。

   樓下傳來的說話聲很淺,斷斷續續的,但足以證明她不是因為燒暈了腦袋而產生了幻覺。

   是誰呢?

   移動的腳步很緩、很慢,但帶著一絲希望的催促著自己一步一步的試著,別輕易的便讓病菌給打敗了。

   希望是韓媽媽回來了。細喘著氣,葛文潼將癱軟的身於暫靠在牆邊休息、一會兒。若是韓媽媽回來了,說不定可以麻煩她沖杯熱茶什麼的,她的喉嚨子得難受,像是被強塞進厚厚一層的乾燥劑,正毫不留情的灼燙著備受折磨的喉頭。

   「韓媽媽!」她試著開口喚起樓下的人將注意力移轉到樓上。

   可惜,因為體虛,因為聲竭,也因為氣力嚴重不足,那三個字像縷縷蒲公英都拂不動的細風,飄飄然的捲著她的失望離去。

   看這情形,她只得認命的走到樓梯口去喚人了。或許,不必拖著身子走那麼遠,她就可以引起樓下人的注意……歎口氣,她直起身子繼續著疲累的路程,接觸到地磚的涼意,不覺又是一陣哆嗦襲身。

   忘了穿上室內拖鞋,要她再回去穿,還不如教她直接爬下二樓。光著白皙的腳丫子,一路攀靠著牆,她慢慢的走向樓梯口,因為氣力將盡,她走得極緩又極其艱辛,好不容易,終於快接近樓梯口了。

   寬慰的苦笑在唇畔綻開,正待鼓足了氣,揚聲再叫第二聲,話語都已經含在唇間,她卻倏然將氣息俱斂,呆怔的頓在那兒;

   自樓下幽幽竄入耳朵裡的談話應沒啥大不了的,她也不是存心想竊聽壁角、閒話。但,她的身子卻動不了,像是在剎那間成了座雕像。

   因為聽到的人名,是她。

   不管現下坐在客廳碎嘴打屁的人是誰,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是在談她的事。

   談論著她,她葛文潼的事情。


   「阿清,其實你是想出國唸書的吧?」呂秀瑗說的有些忐忑。

   「媽,你別瞎操心了,如果我真的想去,你們一定會知道的。

   「就只怕你將話悶在心裡什麼也不說…「我怎麼捨得離開你跟爸呢?對不對?」

   「你唷就知道要嘴皮子,嘴巴那麼甜有什麼用呢?只要你的心裡真能將我跟你爸的話聽進一句半句的,我們就已經阿彌陀佛了。還有,我們不在時,你得盯著那兩個丫頭,別讓她們吃太多垃圾食物」她不擔心小潼,那孩子的飲食相當正常,也很低調,住進來這麼久了,也沒見她貪嘴過,甜食零嘴一概不愛,年紀輕輕就已經懂得養生之道了。

   不,小潼那孩子壓根就不太讓人操心,她煩惱的是自己的女兒。

   雖然只相差一歲,可阿臨那丫頭跟小潼就大大的不一樣,嗜甜如命,就跟她哥哥一模一樣,幸好兄妹倆全都是吃不胖的體質,否則,他們這為人父母的除了擔心兒女們滿嘴蛀牙外,恐怕還得替他們報名參加減重班。

   「放心啦,我會炒飯給她們吃。」天天蛋炒飯伺候,等老媽他們玩回來時,就只見到兩張雞蛋臉對著他們。嘻嘻……

   「這可是你說的,別到時候回來見她們一個個一全成了非洲難民,那你的皮就給我繃緊一點,小心我剝了它們!」忽地想到了兒子慣有的習性。「對,你自己也別貪嘴專挑那些個垃圾食物吃。」

   「我才不會這麼做呢。」

   「是嗎?」她不怎麼信。但,明天以後,他們這兩個老的不在家,天高皇帝遠的,誰知道兒子會不會乾脆買整車的垃圾食物回家與妹妹大啖、分享呀。

   想想,這倒是挺有可能的事。

   眼一溜,韓清輕易的自母親眼中觀見了不信任的指控。

   「媽,我覺得我們母子倆需要找個時間多做溝通。」他惺惺做態的噓起氣來。「你似乎愈來愈瞧不起我嘍。」

   「知道就好。」呂秀瑗也不駁斥,只是嘿嘿笑了幾聲。」我們不在家時,你幫我多注意著小潼噢。」

   『小潼?」他一愣「她怎麼了?」

   「你這孩子別又想歪了,她什麼事都沒有。只不過,這丫頭向來有什麼都只窩在心裡悶著發酵,也不找人說去,我擔心我不在家時,你這個二愣子又老這麼粗枝大葉的,別又在無心中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嚇到她,那可怎辦才好。」

   「放心啦,我會盡量克制自己的脾氣,oK?」他沒好氣的應著。


   .原來如此,還以為只是老媽的老毛病犯了,出門遊玩前總習慣囑咐東,叮嚀西的,原來……哼哼,說穿了不就是又怕他隨意唬弄一頓,一個不小心的去犯著人家小丫頭了啦!

   啐,偏心的母親!

   「能這樣是最好的,但,你確定?」

   「我發誓行了吧?」徶敝嘴,他自鼻孔噴了口氣。「可坦白說,小潼她……老媽,你不覺得她……給人感覺挺……嗯,挺陰沉的。』」

   「陰沉?」不會吧,兒子拿這麼嚴重的字眼來形容小潼?

   「用陰沉這兩個字是誇張了些,可卻也差不多了啪。說實在的,又不是醜得見不得人,真搞不懂她幹麼成天都板著張面無表情的臉孔東晃西晃的,年紀那麼輕,何必將日子過得這麼愁雲慘霧呢?而且老不開口吭氣,又喜歡無聲無息的就往人身後一站,是存心讓人緊張呀。」.

   「你那說的是什麼鬼話?幹麼這麼尖酸刻薄呀?小潼她才沒你說的這麼不堪!」呂秀瑗微惱。

   「是沒有。」

   「那你還嫌?」

   「可也差不多啦。」

   「……阿清,你不喜歡她?」

   「怎麼你跟阿臨的口氣都一樣呀?」難怪人家常說,母女連心哪。「喜歡不喜歡又怎樣?反正她還得在家裡住好久一段時間。』」

   「為什麼說的這麼無奈?其實,她住在家裡,你們也受益不少呀。」小潼那丫頭除了沉默了點,真的也沒得嫌了。

   自她住進來後,家事起碼就分了一大半走,更何況她行事循規蹈矩,又聽話、又勤勞,說真的,她愈來愈當小潼這丫頭是自個兒的女兒了。

   「我又沒說什麼。」

   」瞧你臉上的表情,不必說,就已經夠讓人清楚你是怎麼想的了。」

   「媽,你別亂冤枉我。」

   「隨便啦,反正坦白說,有她在家我還比較安心。」

   「我們還沒那麼慘吧?」

   『是噢,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少爺性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二十幾年來都已經是定了性,習慣了,哪可能會在短短的幾天裡改了性子唷!」

   「媽,我真的必須要鄭重跟你聲明及抗議,雖然小渲的確沒得嫌,可我跟阿臨也沒這麼不濟事,你別老是把我們看得這麼扁行嗎?」他的抗議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壓了過去。

   「咦,找誰的?」

   「電話就在你肘邊,你拿起話筒聽聽看不就知道是找誰的了?」他沒好氣的應著母親的詢問。

   氣人!原來老媽對他們兄妹倆的生活技能評價夠低的。

   斜瞪了兒子一眼,因為近,呂秀瑗直接拎起話筒貼向耳朵,幾句客套的招呼後,就嘩聲不語,光只是聽呀聽的,臉色的神情卻是愈顯沉凝。

   即使沒像三姑六婆般將耳朵貼近,韓清也知道母親聽到的不是好消息。因為母親的表清除了擔憂外,還有著淺淺的不安。

   「找準的」見剛掛上話筒的母親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他主動問出口。

   「小潼。」她望向兒子的眼略顯慌惶。「是小憧的同學找她。」

   「她回來了嗎?』微糾起眉。「這會兒她應該還在學校上課才是呀,怎麼她同學會找到家裡來?」

   「不知道呀,我也才剛從市場回來,氣都還沒喘過來就見你走下樓,怎麼?你在樓上沒看到人呀?」

   「沒有。」老媽大概忘了,那兩個丫頭的房間都在二樓,就他一個人獨自住在三樓。況且,無緣無故的,他怎麼可能大白天一起床就跑去敲她們的門嘛,又不是窮極無聊。「她同學怎麼說?」




   「小潼的同學說她早上到學校時臉色很難看,第一堂課才開始就暈了過去,雖然沒幾分鐘就醒了,可大夥兒已經鬧烘烘的亂成一片,迭聲說要送她去醫院,她不肯,但請了假說要回來休息,剛才那位同學就是因為擔心如果小潼只有一個人在家,又暈了,怕會求救無門,所以打個電話來問問她好些了沒。」

   「請假回家了?會不會是感冒了?」他也開始擔心起來了「昨天就覺得她臉色比平目蒼白。別真是病垮了,媽,我上去看看她有沒有在房間睡覺……

   呃!驀地,韓清的胸口泛起了一絲莫名的寒意。

   沒記錯的話,他剛剛似乎還大言不慚的發表了一些頗為傷人的感言……我的媽呀,會不會那麼倒楣的全部落入當事者的耳朵裡?

   呵,他會被人恨死的!


   輕手輕腳的,呂秀瑗來到二樓距離樓梯間最遠的那間房門前,抿抿嘴,小心翼翼的將耳朵貼在門板上。

   裡頭傳來的是··-…一片靜寂無聲的冷清。

   「老媽,你在做什麼?」跟在她身後,韓清輕吁一聲。

   老媽在擔憂什麼他心知肚明,但,偷偷摸摸有用嗎,若那幾句話真被小潼給聽進耳朵裡去了……唉,那也是命啦。

   但,老天,希望他沒這麼衰。況且,方才在樓下與老媽的聊談全是有口無心的一席話罷了,而母子間的閒話家常,本就是有什麼想什麼,想什麼說什麼,若真因此而引起小潼的不快,那……該死的巧合!

   「噓。』」她以指貼唇,示意兒子「惦惦」。

   「幹麼這麼神秘兮兮的呀?」

   「我先聽聽看裡頭有沒有人在呀!」

   「懊,拜託!』」歎了歎,他上前微推開貼在門上偷聽的母親。「為什麼這麼麻煩呢,想知道她有沒有在房裡,只要拉開門不就得了」

   「可是,我怕會吵到她呀。」」

   「你動作輕一點就不會了。」見老媽微揚手,似乎就要習慣性的往門板上敲下去…··白眼一翻,他眼明手快的攫住她的手。「老媽,你別忘了,偷偷摸摸的探頭過去看一眼還沒麼大礙,但是,如果她真的跑回家來休息,你這一敲門就一定會吵醒她。」

   「對唷。」

   又翻個無可奈何的白眼,他拉著門把,輕悄悄的將門推開,不讓母親的腦袋搶先,他機敏的探進半個腦袋,眼未眨,未帶心安的盯著床上那一團讓棉被覆蓋、微微供起的長型小丘。

   呼,幸好小憧似乎正熟睡著,那這該代表那些無聊的八卦壁角,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真的是……得天之幸哪!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小潼呀,你有沒有看到人?小潼她是不是真的回來休息了」見兒子沒打算讓開身子,她眼一瞪,用力的撞開他的身子,小聲小氣的走進去。

   「媽」小潼如果睡得正熟,他不確定該不該吵醒她。

   「我得看看她才能安心哪。

   「看看?你再走近一點,她就被你給吵醒…·」

   「哈?」床上的那團瘦長的小丘動了動。

   「小潼?」半喜半憂,呂秀瑗湊得更近了。

   『小潼,你還好吧?」

   「好。」語氣是迷糊又恍惚得教人心憐。

   「你同學剛打了通電話,我們才知道你跑回來休息了」透著關切的手心熱呼呼的,很暖、很熱、很溫柔的輕輕撫上葛文潼的額頭。「現在覺得怎麼樣?能不能起床換套衣服?我帶你去看醫生。」

   「韓媽媽?」

   「嗯,可以自己換衣服嗎?」

   「不必啦……」沙沙啞啞的聲音很輕、很細,微暗的眼眶漾著紅意,教人看了打從心底覺得不捨,卻也更顯出被病菌侵襲的身子急需醫療。

   「怎麼可以不必呢?看,你的額頭那麼燙,說話又有氣無力的,教我們怎麼放心嘛,還是去打一針、拿個藥吃比較妥當。」

   「真的不需要……』」輕喘著氣,葛文潼幾乎可以感受到自鼻孔中呼出的灼熱氣息,葛文潼微撐起上身。「真的不用了,我已經覺得好多了。」

   「好不好都得由醫生說了才算,不是你說了就行了。」上前將她的身子扶坐而起,見她輕咳了幾聲,呂秀瑗心疼的將她攬往懷中,小心的幫她拍著背。「看,額頭那麼燙,臉蛋都給熏紅了,又犯咳嗽,教我們怎麼放得下心哪!」

   「韓媽媽……」她淺歎了聲,眼淚汪汪。

   「好啦、好啦,別再拖拖拉拉的,快點換套衣服,看,你的衣服全都濕透了,這樣哪行呀!」又摟了她一下,呂秀瑗輕輕推開她。「怎麼才一眨眼.你的臉色更難看了,快快快,自己有力氣換嗎?」

   「我」

   「嘖,還是我幫你換好不好?」瞧這丫頭一副隨時快暈過去的模樣,她真的是擔心死了。

   「不,不用了,我……我可以自己來。」

   「那……好吧,我先出去,待會我會叫阿清進來抱你下樓。」

   「啊?」

   「你不願意呀?反正他就像是你哥哥一樣,也沒啥好避賺了。況且,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有力氣走下樓去嗎?」看兒子平時籃球、游泳那些運動都挺熱中的,磨來磨去,倒也有副好身材,相信應該不會只是虛有其表的空殼子。

   最主要的是,在這種節骨眼上,家裡是老弱婦孺兩員,只有他這個壯丁可茲利用,不叫他出點力氣怎麼行呢!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緊張,我知道你只是不想麻煩他罷了,可是,韓媽媽老嘍,沒力氣抱你下樓,不叫那壞傢伙做不行呀。

   「呵!」病懨懨的,她還是勉強牽唇一笑。就知道韓媽媽費盡心思要逗她開心,她無法不感懷於心呀!

   「好啦,別再嘀嘀咕咕了,我下樓了,你也快點換衣服。」順手自農櫥裡翻了套葛文潼常穿的休閒服,呂秀援將它擱在床頭。「咯,衣服放在這,免得你還得浪費精神走來走去。』」

   「……謝謝韓媽媽。

   「還那麼客氣?」

   「晤。

   剛才她強擠著力氣在走廊來回一趟,真的是快累癱了,但,又實在是拗不過韓媽媽的堅持……

   「快點噢,別擔心,我會吩咐阿清那二愣子在進門前先敲門的。」即使篤定兒子的這項禮儀仍是具備的,呂秀援還是嘟噥著附帶說明。

   小丫頭看起來挺不安的,說不定就是因為怕一個不小心春光外洩,讓阿清那孩子給討了便宜去。

   「韓媽媽.…...」她叫住快走出門的慈藹婦人。

   「嗯」

   「謝謝。

   「『你再這麼客客氣氣的,我可要生氣了!』」說罷,又給了她一個溫順柔笑。「『快點將濕衣服換下來吧,別將身體搞得更糟了。

   沒再吭氣,葛文潼靜靜的待著呂秀瑗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當房門被輕輕帶上,耳裡聽著逐漸離去且刻意放緩、放輕的腳步聲,毫不自覺地,一滴、兩滴、三滴··沁涼的淚水終於順著頰際落在已然濕儒的衣襟上。

   剛剛,她並沒有睡著。怎麼睡得著呢?這麼真實又不可掩的一番談話……瞬間,一顆心沉得更深、更難以自療了。

   拖著心痛難抑的病虛身子,她緩緩的爬回自己的床,走得極其千辛萬苦,但,憑著胸口的最後一口氣,她還是將自己安安靜靜的癱款在床上,重重的用被子裹住因過重的傷心而打著哆嘯的身體。想流淚,但發酸的鼻心卻湧不出半滴淚水。

   原來,她仍舊是逃不過被人嫌棄的命運。

   陰沉?

   這就是她,她揮之不去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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