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夏天,但只要那灰濛濛的天空雲層稍微厚一些,冰冷的雨水便會落下,氣溫瞬間下降,走在路上呼口氣,便是一團白色的霧氣蒸騰,然後消失在灰色的街道上。
又下雨了。
戴翊齊無奈地抬起頭,心裡已經咒罵無數遍這到底是什麼鬼天氣,明明剛剛才出大太陽,可現在卻下起了冷死人的雨。
手裡拿著那張記著某個電話號碼的紙條,從紙張皺褶的程度來看,他應該已經來回看過這張紙條不下幾十次了。
好不容易知道了她人現在在英國,也好不容易從蘇雲那裡要來了她的電話,可他現在人就在這裡,卻怎麼也拿不出勇氣撥這個電話。
之前不聞不問了那麼多年,現在又突然出現,她會怎麼想?
他一向對自己有相當的自信,想做的事情只要理由充足,他從不遲疑;但只要牽扯到和她有關的事情時,他便變得溫吞、害怕,甚至會有些沒自信,怕自己的出現會被認為是一種騷擾。
一陣大風吹來,他趕忙握緊手中的紙條,深怕它被風吹走。
該怎麼辦呢?
戴翊齊咬咬牙,心想:都已經來到這裡了,又得知她的下落,要他就這麼空手而歸,他實在不甘心。
最起碼……他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又看了一眼手裡的紙條。就算她不想見他,聽聽她的聲音也好吧?
腦海裡不斷浮現那清脆的女聲,像小小的風鈴一樣輕輕響著,敲著他的心坎,讓他有些心癢癢的感覺。
但他對她做了那件事……理虧的人是自己,他現在又怎麼有臉去找她?
他站在風雨中左思右想了好久,既想去找她,又放不下心裡的芥蒂,更擔心自己的出現會擾亂她平靜的生活……
雨漸漸大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戴翊齊突然眼睛一亮!對了,製造一些「假意外」不就成了?人到國外如果發生了事情,總是會習慣找認識的人來幫忙吧?這樣他去找她就不會太突兀了吧?而且他在英國的確沒有什麼熟識的朋友,會想到找她幫忙也是情有可原。
打定主意後,他開始思考要製造什麼樣的「意外」。
車禍?不行,這個危險性太高了,而且他自己是醫生,身體受傷了何必還要去麻煩別人照顧?
錢包掉了?可是錢包掉了為什麼要打電話給她?應該直接去警察局吧?
迷路?嗯……這個「意外」似乎可用,反正人生地不熟,迷路算正常,打電話問路,順便問問生活近況,應該不會太唐突吧?
他想到做到,馬上振作起精神,四處尋找紅色的公共電話亭。
撥著電話的手指有些顫抖,他並沒有發現自己捏著那張紙條的手已經緊張得開始冒汗了。
「Hello?」電話一接通,便是一句英文。
戴翊齊愣了愣。
他不是英文不好不敢回話,只是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黎安憶的英文名字。
他支吾了一會兒,正狼狽地想直接把電話掛上的時候,對方突然對他說中文:「喂?」
「呃……是安憶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鐘,然後就突然掛斷了。
他愣了愣,看著話筒,隨即苦笑了下。
原來她還是不肯原諒他嗎?
他放下話筒,卻也沒有離開,只是愣愣地站在公共電話亭裡,看著外頭的天空不斷落下灰色的雨水。
那種期待過高後突然落空的感覺,就像一個人好不容易攀上高峰後,被人猛推一把落下深淵。他當然知道自己來英國的最主要目的並不是找安憶,可是……
他怎麼這麼傻!發生那件事情以後,他怎麼還會去期待對方用快樂的語氣來歡迎他,就像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一樣?
不知道自怨自艾了多久,他面前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把他嚇得原地一跳,高大的身子馬上撞上電話亭的天花板,但他沒喊疼,只是張大著眼看著眼前的電話。
他四處張望,確定沒有別人後,才狐疑地接起話筒。
一拿起話筒,一個屬於小孩子嫩嫩的音調喊了出來:「爸爸!是你嗎?」
爸爸?
戴翊齊滿臉黑線,正想把電話掛回去,卻耳尖地聽到話筒那一端似乎傳來黎安憶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喊著「不要亂叫爸爸」、「把電話還給我」、「不要亂按電話鍵」之類的話。
這是怎麼回事?
過了好一會兒,話筒似乎終於又回到黎安憶手上,只聽得她有些氣喘吁吁地說:「學長,真的是你?」語調裡儘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嗯。」為什麼一聽見她的聲音,他的心口就酸酸的,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委屈想告訴她一樣?
「你……在英國吧?」
「你怎麼知道?」
「看你的電話號碼啊,英國的公共電話都有電話號碼,你撥過來的電話是倫敦的區域號碼。你在倫敦?」
「嗯。」明明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為什麼他卻呆得像顆石頭一樣,什麼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隨著她的話應聲而已?
「你……要不要來看我?」黎安憶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問出口。
他趕忙用力點頭,隨即想到對方根本看不見他的動作,於是馬上回答:「嗯,我想見見你。」
他暗地吐出一口氣。姑且不論她只是出於客氣,還是真的想見他,至少她先開口了,他也就不用去煩惱該怎麼開口說想見她一面。
「學長,你告訴我你在倫敦哪裡,我等會開車去找你。」
「……大概要等多久?」
「嗯……不塞車的話,兩個小時吧。」
兩個小時?!
「喂?喂喂?」戴翊齊正想要她別跑那麼遠了,但黎安憶已經掛上了電話。
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他也只好歎口氣,然後乖乖走到黎安憶交代的地方等著。
聽她的聲音,好像過得還不錯的樣子。
希望她真的已經從那件事情中平復過來了。
已經三年了呢,不知道她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
黎安憶掛上電話:心裡依舊翻騰不已。
他怎麼會突然打電話來?而且人就在英國?
多年前的往事瞬間湧上腦海,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為什麼會開口說要去接他呢?
是不是因為她其實也很想見見他,所以才情不自禁地這麼說了出來?
眼前晃過一個孩子的聲音,用著甜甜的聲音喊她--
「媽媽,快去接爸爸嘍!」
原本愁眉苦臉的她聽見孩子這麼一叫,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站起身追上那個孩子。「壞齊齊,不要隨便見到人就喊爸爸,你會把人嚇跑的。還有,以後不准和媽媽搶電話,也不准亂玩電話……」一面念著,一大一小匆匆換上外出的衣服,準備出門。
戴翊齊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就在他等得快睡著的時候,一輛暗紅色的豐田轎車在黑色的雨夜中慢慢駛近他。車子放慢了速度,似乎在刻意尋找著什麼。
車子的窗戶是打開著的,就在戴翊齊無聊地看著那輛車子的時候,車窗上突然探出了一顆小頭,上頭兩顆烏溜溜的眼珠一見到他就直直地盯著。
他狐疑地回望那張似曾相識的小臉蛋,剛巧這時車也停了下來。
車門一打開,一個頭髮及肩的年輕女人走了下來,她沒撐傘,一下了車便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人一樣。
戴翊齊眨眨眼,還沒叫出聲,女人就已經發現了他--
「學長!」她快步走了過來,臉上是淺淺的笑容,卻又帶著些不好意思的羞澀。
見到她這樣的神情,他心一寬,看來她並沒有恨他吧?
「快上來!你都淋濕了。」她趕緊打開車門,幾乎是半塞半推地把個子高大的戴翊齊給請進車子裡。
戴翊齊全身濕漉漉的,一進車子,便看到前座那個約莫三歲的小娃娃,看模樣應該是個小男孩,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是……
「齊齊,叫叔叔啊。」黎安憶也進了車子,捏了捏小男孩的臉頰,然後遞給戴翊齊一條乾淨的毛巾。
「齊齊?」
這個小男孩是誰?
戴翊齊心裡馬上出現一個答案,但又不敢確定,因為他完全不知道
「齊齊是我的兒子。」
戴翊齊手上的毛巾掉了下來。
黎安憶什麼時候有了孩子的?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小男孩對他眨眨眼,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
「很驚訝嗎?這件事情台灣知道的人很少,除了他,就是你了吧。」黎安憶坐在前座不敢回頭,只是用眼角餘光從後照鏡裡端詳他張大嘴的驚訝神情。
「他幾歲了?」戴翊齊問。
不會吧?不會吧?千萬不要告訴他--
「快三歲嘍。」黎安憶啟動車子,熟練地轉了下方向盤。
「那他不就是--」
來了,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黎安憶用力閉閉眼,然後再張開,深呼吸一口氣後才慢慢說道:
「沒錯,齊齊是你的兒子。」
如果車子不是已經上了高速公路,戴翊齊實在很想立即衝出車門,然後像八點檔連續劇裡頭的男主角一樣,撲倒在下著大雨的馬路上,捶著地面不斷喊:「為什麼?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黎安憶有了他的兒子,卻從來不告訴他?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嘛。我怕告訴你之後,你會覺得愧疚,或是不知道怎麼面對我、面對蘇云:所以我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告訴你。」黎安憶低下頭,眼神不敢和他正對。她自己也有些心虛,畢竟瞞了他這麼多年,他又是孩子的親生父親,怎麼說都說不過去。
可是她真的沒想到他居然還會來找她。
離開台灣前,她已經知道戴翊齊結婚了,所以才沒有說出這件事。
坐在沙發上的戴翊齊開口像是要說些什麼,但是嘴張了半天,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這件事情實在是太突然了,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齊齊這時候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看了戴翊齊一眼,突然喊他:「爸爸。」
戴翊齊馬上從椅子上跌下來。
「他他他他、他喊我爸爸?!難道他認識我?!」
黎安憶失笑,把兒子抱回自己腿上。「你別太在意,齊齊一見到像你這種年紀的男人,特別又是東方人面孔,就會跑上去叫『爸爸』,也不知道以前是誰這樣教他的,害我到現在都一直很困擾呢。」
原來是這樣啊……
戴翊齊又爬回沙發上坐好,仔細打量著坐在黎安憶腿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長得眉清目秀,尤其是那雙眼睛,靈活又動人,和黎安憶十分相像;而他傻笑起來的模樣,又似乎和自己小時候相似……
看著眼前這對母子,他的整顆心突然柔軟起來,胸口中溢滿了他無法形容的感動。
他相信要是這時候黎安憶抬起頭對他一笑,或是小男孩走過來拉拉他的手,他一定會馬上掉下兩滴感動的眼淚。
「對了,你怎麼會到英國來的?」黎安憶只顧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頭抬也沒抬地問著戴翊齊。
他感到一陣失落。
「算是出差吧。」他想了想後這樣回答。
「那打算在英國待多久?」
「還要再待上一、兩個月。」
「是嗎?對了,一直沒問你,你現在在醫院做得怎麼樣了?日子過得好嗎?」黎安憶抬起了頭,雖然神情有些不自在,但並沒有任何責怪他的表情,臉上甚至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其實她最想問的是:他的婚姻幸福嗎?
可是她不敢問,因為她怕聽到答案,不管那答案是否定還是肯定。
「我上個月才剛升上住院醫師,這個月被派來英國實習,下個月會去法國看看,之後再回台灣。」
「哇!住院醫生耶,真好!而且還能跑這麼多地方,一定都是醫院出的錢吧?」黎安憶露出欣羨的神情,「那你的日子一定過得相當不錯嘍?」
「勉強過得去。反正醫生的工作不就是那樣。說實話,能被派到國外看看還算是輕鬆的工作了,至少不用每天昏天暗地,忙得連飯都忘了吃。不過在這裡也沒想像中那麼輕鬆,每天跑不同的醫院,根本沒時間參觀,我現在對英國最熟悉的大概就是我住的那家飯店吧。」
「咦!既然你住飯店,怎麼會跑到外頭打公共電話?還跑到西區去?」
「呃……因為我迷路了。」趕緊搬出當時想好的理由。
「喔。」黎安憶似乎沒有起疑心,馬上就接受了這樣簡單的理由。
反正她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在意他的理由,只是想找些話題說說而已。
戴翊齊靜靜地看著她。她似乎瘦了一點,但精神不錯,臉色紅潤,舉手投足間多了一些小女人的味道。
黎安憶和蘇雲結婚後,他就幾乎沒有再與他們聯絡過,並把全副心力都放在工作上,為的就是不要去想起那件事;但沒想到即使已經過了三年,當年他所犯下的錯誤還是無法抹滅,而且還留下了一個活生生的證據--
齊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突然從黎安憶的腿上跳了下來,小碎步地跑到他大腿旁一抱,然後仰頭就是這樣一喊:
「爸爸。」
於是,戴翊齊第二次從沙發上跌下來。
「安憶,我……我對不起你。」
夜深人靜,他站在落地窗前,萬般歉疚地對著身後的女人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其實她一點也不意外。
那件事之後,只要見到她,他就不停地道歉。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和蘇雲離婚。」
「我和他離婚,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黎安憶淡淡地說著心知肚明的謊言。
怎麼會沒關係?
要不是因為他、要不是因為齊齊,她應該還和蘇雲在一起。
只是,她從不後悔。
「可是……」
「學長,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不要再提了,好嗎?」她抬起頭,對他一笑,那笑容裡有著請求。
「你們什麼時候辦的離婚?」
「結婚半年後吧,那時候他也知道我懷了齊齊,生孩子的時候還是他在醫院陪我的。」
戴翊齊心中百味雜陳。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為什麼出生的時候,卻不是他陪在她身邊?
可是他又能怪誰?說來說去,罪魁禍首其實就是他自己。
「我……」想了想,他還是決定說出來,「我離婚了。」
「真的?!」黎安憶很驚訝,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
這是什麼意思?他離婚了……所以他現在是自由之身……那他來找她的目的是什麼?
黎安憶咬咬唇,她是不是又在自作多情了?
戴翊齊一定只是來英國出差,才會順便想起要來看看她的吧?
「對了,這裡是哪裡?剛剛看你開車開挺久的樣子。」眼見氣氛有些尷尬,他連忙轉移了話題。
「Bath,英格蘭西南方的一個小城,雖然很小,不過每年夏天觀光客很多。」
「Bath?洗澡?這裡為什麼叫個這麼奇怪的名字?」
「因為這裡有全英國唯一的天然溫泉啊。當年羅馬人佔領這裡的時候,因為有溫泉,便在這裡建了一座公共澡堂,後來就變成地名的由來了。」
「你知道得還真清楚。」
「沒辦法,在這裡住久了,每個來訪的朋友聽到這裡的名字都會問和你一樣的問題,我早就把答案背得滾瓜爛熟了。」
「你在這裡……還習慣嗎?」
來英國前,蘇雲告訴他,黎安憶到英國去唸書了,念完後便留在原來的繫上當助教,暫時還沒有回台灣發展的打算。
「還不錯。這裡的人很好,齊齊也適應得不錯,要說有哪裡不滿意,大概就是有些寂寞吧。」
寂寞……嗎?
戴翊齊看向她纖弱的身影。
「是啊,這裡的咖啡店下午五點就關門了。我又不喜歡去酒吧,那裡抽煙的人太多,我最討厭煙味了。這裡是個小城,又沒什麼音樂劇可以看,電影也上映得少,晚上唯一能逛的地方就是超級市場,無聊死了,哪像在台灣時,還可以去逛逛誠品、唱唱KTV,或是去夜市吃東西……唉,講呀講的,我就好想吃士林夜市的水煎包喔……」說完,真的露出一臉嚮往的表情,口水還差點流了出來。
戴翊齊的表情有些僵硬。原來她所謂的「寂寞」是這個意思啊?
「習慣就好了吧?」他悶悶地回著。
胸口又浮現那種熟悉的窒悶感。
三年了,都已經三年了,難道黎安憶從來沒有想過他?或是掛念過他?
他可是一直惦記她三年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每當情人節或是聖誕夜,當大家都雙雙對對地出現,只有他一個人自願留在醫院加夜班的時候,他想的,都是她。
可是為什麼她今天晚上見到他後,一點都不像他所期待的那樣?
他以為她會哭,或是根本不願意見他,甚至對著他又打又罵……但最後卻發現這些都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看來黎安憶這三年來根本就沒有想過他幾次……
很沮喪地低下頭。向來在成績表現上佔盡優勢的他,為什麼在感情方面卻老是不如人?
甚至還輸給自己的學弟啊……
「學長?」
戴翊齊胸口那種悶悶的感覺又更重了。
為什麼還要繼續叫他「學長」?
他其實並不想被這樣叫啊。
「學長?」
「嗯,」他勉強自己轉過頭,露出一個微笑,「有事嗎?」
「你今天就睡我的房間吧。」
戴翊齊心裡一跳!正想為剛剛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愧疚的時候,黎安憶又接著說了:
「我家沒有客房,所以我去和齊齊睡,你就睡我房間吧。」說完,她輕輕道聲晚安,逕自走進齊齊的房裡去了。
戴翊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原本滿滿的期待一下子又全部落空,但等到他發現自己的異樣心情時,又忍不住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巴掌--
笨蛋!明明就知道黎安憶不是那樣的人,幹嘛還有這種期待?把自己弄得有苦說不出,好像不解風情的人是他一樣,
他垂頭喪氣地走進黎安憶的臥房,鼻間瞬即聞進屬於女人的淡淡香氣,和醫院裡聞慣的消毒水氣味截然不同。
他拿下眼鏡,倒在床上,翻了個身之後,將雙手枕在腦後,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安憶她……到底對他有什麼樣的感覺?
她是不是原諒他了?
他翻來覆去無法入眠。而他心心唸唸的那個女人,此刻也正睜著圓亮的一雙大眼,看著懷中睡得香甜的寶貝兒子,無法成眠。
黎安憶心裡有數不清的為什麼,還有那種欣喜卻又害怕落空的恐慌。
他為什麼要來找她?
他說他離婚了……
戴翊齊……
他可明白,她將兒子取名為「齊齊」的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