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由除了余滄海不做第二人想。
她都快相思成災了,偏偏又不能如願見到他,只好「睹物思人」了。而眼前讓她看癡了的東西,正是不久之前,余滄海為她做的重點整理,看著他蒼逸俊雅的字跡,多少可以聊慰相思。
但,有人卻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坐在極顯眼的位置,她還敢這麼囂張,大大方方的神遊太虛,實在太不給面子了!台上的教授老臉掛不住,沉聲叫道:「江若潮!」
這廂,若潮大美人更大牌,甩都不見他,逕自沉醉在她的綺麗情思中。
「江、若、潮——」聲音已幾近咬牙切齒了。
「呃……啊!」旁邊的同學推了推她,她才如夢初醒,見「老傢伙」用殺人的目光瞪著她,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哧噗——」當場.有些同學忍俊不住掩嘴偷笑了起來。老頭子那頭頂冒煙的表情真是千金難換,今天來上課還真是來對了,太值回票價了!
高教授當下更是氣惱。
瞧她看得如癡如醉,那封一定是情書!他非給她一點小小的教訓不可。「把東西拿過來!」
啊!真沒品耶!又不是小學生,還流行沒收東西啊?土匪一個!
問題是師命已下,她又不得不從,反正她也不認為他找得了什麼碴,看他有什麼理由沒收!
若潮乖乖遞上,老教授正想大聲念出情書內容讓她無地自容時,定睛一看——咦?這、這、這……
多棒的重點分析啊!簡直字字珠璣、鞭辟入裡,連他都要汗顏的自歎弗如了。
像個鬥敗的公雞,他面色如土的還給了若潮,頗為不甘願的說:「上課認真點,要看下課再看。」
若潮偷笑在心底。自知不小心削了他老人家的面子,但,她絕對不會好心的告訴他,她沒這麼厲害,這些內容根本不是出自於她的手,用不著擔心她這個後浪會推翻了他這前浪,至少目前為止,她還沒有青出於藍的本事啦!
內心深處,她漲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她深愛的男人是多麼的傑出啊!
心情大好的她,才管不得自己在無形中已和這位教授結下了樑子。
下了課,劉紅英照例來到她的身邊。
「是什麼情書這麼文情並茂,連老傢伙看了都感動得不好苛責你的意亂情迷呀!」這是眾人的疑問,誰也不明白擺明了找麻煩的高教授為何輕易放過若潮,剛才她還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呢!所以一下課,她立刻馬不停蹄的要第一手資料來了。
若潮嬌容微暈,「你少胡亂造謠,才不是什麼情書呢!」
「不是?那給我看。」
「想得美,誰要給你看。」只要是滄海給她的,全都是寶貝,她才不和人分享。
劉紅英見鬼似的瞪大眼。「你還笑得出來,你難道不曉得老傢伙盯上你、看你不順眼了?你這學期怕是難混了。」
「誰在乎。」若潮不以為意的聳聳肩。
「喲!可瀟灑了。你不怕被當?」
「有本事他就當呀!」反正有滄海在,她什麼都不用擔心。聽他十分鐘靈活生動的精華濃縮,勝過老傢伙一個小時的口沫橫飛。只要她成績斐然,高教授再怎麼心存偏見,總不能做得太過火吧!
瞧她自信滿滿,劉紅英也不由得疑惑起來。「看你最近上課老是心神恍惚,偏偏成績又以嚇死人的方式突飛猛進,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武器』?喂!看在朋友一場,可不許私藏喲!好東西得和好朋友分享。」
「等死吧你!」想和她分享余滄海?不要命了!
「小器鬼!」劉紅英問聲咕故。覷了一眼她閃耀光彩的臉龐,瞬間,若有所悟的靈光襲上腦海,她唯恐天下人不知似的喳呼道:「你、你、你……該不會是戀愛了吧?」
「小……小聲點啦!」她又嬌又羞地低嚷。
那是真的囉!太震撼的天大號外,使劉紅英表情有些呆滯。他們眼高於頂的校花終於春心大動了!
「是……是哪個三頭六臂的角色!說來參詳、參詳,我要早晚三往香的膜拜他,真是好本事,太令人欽佩了!」
「你少誇張了,我才沒你說得這麼高不可攀。而且……他也不曉得喜不喜歡我,我只是偷偷暗戀他而已。」
偷偷暗戀?!這更不得了了!拜倒在她裙下的忠臣,隨便抓就有一大把,他們的校花居然會有偷偷暗戀的一天?
連續的驚歎,使她都快變成呆愣愣的白癡了。
若潮撇撇唇,「如果你知道他是誰,就不會有這樣的反應了。真正完美如天邊寒星的人是他,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都不可能不愛他的。」
是嗎?劉紅英半信半疑。會有比若潮更出色的人?
「相信我,你絕對認同的。」不久前劉紅英還將他給捧上了天,怎麼可能不認同!
「你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啦!」這神秘人到底是哪個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人物呀?她都快被好奇蟲淹沒了。
若潮搖搖頭,「若他心裡有我,你早晚會知道的,若無,我也沒有說的必要。」低頭看了一下表,她抱起書本起身,「我先走了,拜!」
「又要蹺課呀!」
「換作是你,與其聽枯燥乏味的老頭唸經,會不會選擇去看賞心悅目的絕世大帥哥?」若潮眨眨眼,丟給她心照不宜的一眼。
「哦——」劉紅英拉長了尾音,也因她默契十足的會心笑容,目送著她輕靈窈窕的身姿消逝眼前,飛往她所追尋的愛情國度。
蹺了一堂課,若潮提早了近一個小時來到紫築軒,當然.那個風度翩翩、堅持不讓淑女等人的美男子不可能這麼早到.她在角落屬於他們的位置坐了下來。
每每來此,這個位置總是空著,原先她以為是巧合,但是漸漸的,她可不這麼認為了。她想起滄海提過,他與紫築軒的老闆曾是舊識,一定是刻意保留下來的。
他的個性,有著與世無爭的恬靜及內斂的風華,並不喜歡招惹過多的注目,但他的容貌很難讓他如願,於是他只能盡可能的避開所有會讓人投注目光的方式,選擇不顯眼,但卻幽靜自在的角落——這一點倒和她的觀念不謀而合。
習慣性的點了花茶,她開始了坐立難安的等待。
她猶豫了很久,最後的結論是:她不該隱藏自己的感情,愛他,就要讓他知道,如果這也是他要的,她會與他共同珍惜這段美好的情緣,如果他暫時無法接受,那麼她便等待,總之,他有權利瞭解她這顆為他而癡狂心的。
這是她對感情的詮釋方式,一旦愛了,唯情最真,沒必要去顧忌多餘的矜持或嬌羞,說穿了,男人和女人一樣,同樣是一顆心,一份情感,為什麼明明愛了,還要強自壓抑,等男人主動?
這叫前衛嗎?她並不認同,她只是坦然忠於自己的感情罷了,她也辦得到為愛執著、為愛勇往直前!
陷入自己思緒中的她,在桌面不期然敲了兩下後,抬起頭,才發現余滄海不知何時已站在她面前。
「在想什麼?連我到了都沒發現。」他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
「想你呀!」她用他嬌悄地眨了眨眼。
若在以往,他會一笑置之,說聲:「小丫頭!」
可是如今……
那日出遊過後,他敏銳的感覺到兩人的關係已不若原先的單純,一場純純的友誼變了調,似有若無的情出隱隱浮動,處在這種曖昧不明的情況中,任他再如何給足自己心理建設,都不可能處之泰然,全無尷尬。
他茫然過、他失措過,但是後來,他一直努力的告訴自己,這只是短暫的過渡時期,若不是他以往對她過度親密,也不會造成他像個溫存多情的戀人的錯覺。
他承認,某些時候他確實不知不覺的逾了矩,今後他會很小心的和她保持距離,拿捏好朋友應有的尺度,索繞於彼此間的迷霧,應該很快便會散去了吧?
「怎麼這麼早?」他扯出淡笑帶過,技巧的轉移令他渾身不自在的話題。
「都說是想你,迫不及待想和你見面了嘛!」她犀利的直搗他極力避開的話題中心。
余滄海瞬間僵了一下,旋即又天衣無縫的以笑談方式,不著痕跡的帶過。「哦!我有這麼大的面子啊?」
「你才知道。」她回以俏麗嬌憨的神態。
她並不打算以直接熱情的方式大膽示愛,這不是她的個性,她只想一點一滴,如涓涓細流般傾出她的情意,在溫存而自然的情況下讓他明白一切,以他縝密的心思及過人的洞悉力,他會懂的。
他別開眼,避開她燦亮得令人怦然心動的秋瞳。「你腳上的傷好多了吧?」
這算不算顧左右而言他!若潮審視他臉上每一寸表情,卻無法在他平淡無波的面容中看出什麼,不覺有些洩氣。
「痛,很痛,痛死了!」她孩子氣的撒嬌,期望換來他的憐惜。
余滄海一聽,果然擰起了眉,表情沉重。「你沒按時換藥嗎?」
「記性差。」撒嬌意味更濃了。
『你——」他無力地歎息。「要不要我再帶你去一趟醫院?」
當她是三歲小孩呀?去醫院還要他帶?
「不要。你只要陪著我就行了。」她柔情款款道。
如果說先前只是餘波蕩漾,那麼這會兒,真可謂狂濤暗湧了。
他僵笑著,刻意曲解她的話。「我又不是醫生。」
但他卻勝過仙丹妙藥。若潮不語,定定的望著他。
實在招架不住,他匆匆搬出最安全的相處方式——溫習課業!
若潮也沒有異議。能聽他醉人的嗓音在耳畔低回,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半個小時過去了,隨著筆下行雲流水的滑動,他一邊流利清晰的解說,而且還不忘替她標示重點,但是當他發現到她的心不在焉時,他頓了下來,偏過頭望向移坐在他身畔、托著香腮癡迷地瞅著他瞧的若潮。
他微微震動了一下,趕忙調開視線。「你課本不看,看我幹嘛?」
若潮眼也不眨,浸淫於夢幻中的星眸停駐在他卓眾的俊容上,沉醉地道:「你會不會永遠只當我一個人的良師益友,解我課業上的疑惑,更指引我生命的方向?」
「目前為止,我的確是啊!」他生硬地道,執意忽視她的意有所指。
若潮並不給他有打太極拳、答非所問的機會,一步步節節逼近,直攻他強自鎮定、岌岌可危的武裝。
「你知道嗎?每個人的生命中,都缺不了一個相知相伴、牽引著彼此不在人生旅途中迷惘失據的人,風風雨雨,能夠相惜相憐,一道走過,看盡悲歡離合後,猶有身畔不離不棄的彼此。而我——希望我身邊的這個人是你。」
余滄海如受重擊,震驚地瞪著她,「你在胡說什麼!」
「我是胡說嗎?」若期沉靜的回視余滄海極度驚詫的反應,「我不相信心思細膩如你,會感受不到我們之間存在了什麼!」
那一剎間,他由她眼中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強烈到不容忽視的濃情……
他倒抽了一口氣。老天!他怎會這麼遲鈍,如此濃烈熾熱的憎感,他竟全無所覺,一直自欺欺人的將兄妹情掛在嘴邊,到現在才恍然看清!
他艱困地閉上眼,分不清他所想隔絕的,究竟是她深情的凝眸,抑或是自己備受震撼的心。
「收回它!我可以當作沒聽到。」好一會兒,他困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這算拒絕嗎?
她苦澀地扯了下後角。「你有辦法當作沒聽到,但我卻無法當作沒愛過!」
「若潮!」他沉沉地低喝。「我希望你是妹妹,也只能夠拿你當妹妹,忘掉今天的事,讓我們單單純純的做回知己、做回兄妹,好嗎?」
「你在自欺欺人!愛了就是愛了,已經變質的東西,怎麼樣也回不到原先的單純,我辦不到若無其事的粉飾太平。」
他愁苦的回望她,「你還希望我怎樣?我能給你的只有這些,其餘的,我真的給不起!」
「為什麼?」他對她明明是有感覺的,若不在意她,眼中不會有悲苦,她不懂,他為何執意不肯面對她的感情?他在顧忌什麼?他在掙扎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單純的無法接受。」
「是嗎?」他這意思可是在說,他不愛她?
她既了眨眼,逼回閃動在眼眶的淚光。「那麼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對我動過心?不牽扯兄妹情,單單就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感覺,就算只有一點?」
「若潮!」他擰著眉看她。「難道一對男女除了愛情,就不能容納其他嗎?我很珍惜這段難得的情誼,你不要逼我!」
她懂他的意思,一旦她逼出答案,他們就徹底完了。
他居然用這種殘忍的方式威脅她!他比她更絕,他明白嗎?
「就算如此,我還是要知道。」她忍著不讓淚珠落下,堅決地道。
「就當兄妹不好嗎?其餘的,不管還剩什麼,都不要花心思去猜測,就當是一則永遠沒有答案的秘密……」
「不要避重就輕!告訴我實話。」她截斷他的話,雙眸不容逃避的深深望住他。
愛?不愛?重要嗎?他苦澀地一笑,「沒用的,若潮。不管給了你哪個答案,我們都不會有結果。」
「至少我有權利知道!」她忍不住激動地低喊:「你到底愛不愛我!」
微微失控的音量,引來幾雙好奇的探究目光,他趕忙摀住她的嘴,「潮潮,你冷靜點。」
她抬起哀怨的眼,幽幽凝睇著他。有如一根細針戳人心肺,他旋即燙手般的想收回,但若潮反應更快,緊握住他亟欲抽回的手。
「潮潮,你放手。」他試圖掙扎,她卻握得更緊。
她這是何苦呢?他不想傷她,為何她不懂?
「你一定要知道是嗎?」收起所有的愛怨交雜,他狠了心,使力抽回自己的手,面無表情地道:「我不愛你。」
見她小臉一陣白,卻死咬著唇不讓淚水滑落的模樣,他心頭緊緊絞痛,但仍是強迫自己將話完成。
「我一直都說得很清楚,我們之間不可能有任何感情的糾纏。你錯了,你知道嗎?我是那麼努力的避免,為什麼你仍是將我們逼到如今的境地?你讓我們今後連做朋友都很困難!」他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氣。「自己保重,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忘掉一切,對誰都好。」
他沒道再見,直起身子,不讓自己回頭,不讓自己去想她可能哀傷欲絕的容顏,更不讓自己探索寸寸噬骨的疼來自何處,他背身邁開步伐。
「我不會忘了,更會永遠守著我們每個月的約定。」
飄忽淒清的話語傳來,他頓了一下——才說:「我不會到。」
沒再猶豫,他一步步絕然而去。
而她,在他背身之後,洶湧的淚盡情奔流而下。
他不愛她,他說他不愛她……
呵!就是她的初戀,一段讓她心兒盡碎的初戀,多麼可悲呀!一滴,再一滴,不絕的淚,在字裡行間泛開,將俊逸的字跡漾得模糊,一如她淒惶的心。不愛嗎?
多少次夜深人靜,耳畔低回過若潮幽怨的詢問時,他也總是一遍遍的問著自己,他當真不愛她?一點也不?
他沒有深思的勇氣,每每答案將呼之欲出之際,他總是用力的關上心門,不願去面對。愛也好,不愛也好,他注定當鴕鳥,感情的鴕鳥。
多久了呢?日裡。夜裡,她的形影不受控制的竄進腦海,佔住他所有的思考空間,憶及她淚光閃動的低迷容顏,他總是無由地擰疼了心,他也多希望自己能給她一點愛憐,一點溫情,但是,他不能……
該死!誰能告訴他,他究竟是怎麼了?明明該忘了她的,為何她的一嗔一喜,一顰一笑卻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益發清晰、益發刻骨銘心,主宰了他的悲喜?兩人共有的回憶如潮水一般回湧腦海,他不願承認這是相思作祟,但,心真的好疼!
「若潮、若潮、若潮……」他喃喃在心底喚她千遍。在這不眠的夜,她是否也在想他?她哭了嗎?他是不是傷她很深?她
太多的思緒繞著她打轉,本以為堅定的告訴自己,只要不去想、彼此不見面,時日一久,終究會雲淡風輕,但如今的懸懸唸唸又算什麼}為何他總放不下她?難道他對她的在乎,遠遠超過了自己所能想像,所能承載?
剪不斷,理還亂,指的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心境吧!如今,他終於體會到箇中滋味了。
承認吧!不管把話說得再絕,他都不可能真正拋得下她,否則,他又怎麼會在掙扎了許久過後,仍是克制不住濃烈的關懷,開口托沛湘代為注意她在學校的情況?
他不曉得她所謂的「愛他」,是愛到什麼程度,但他真的好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她的生活。當初,他就不應該一腳踏人她的生命中,擾亂她原本平靜的生活秩序,如今,懊惱改變不了什麼,他只希望,她能盡快淡忘一切,重新過回無悲無愁的歲月。
真的!他衷心希望她過得好,就算將他永遠遺忘也無所謂,只要她能再一次展露真心的笑容——他甘心為她而苦惱!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