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似乎不過才一眨眼,三年就過去了。
歎了口氣,目光由窗外的白雲幽幽收回,緩緩地投向床頭的婚紗照。
她結婚了!
是的,她在三年前,也就是二十歲那年結婚了,如她所願地,嫁給了初見時便無法自拔地癡戀著的男人。在PUB那一夜,她目送著他的離去,不敢開回喚他,只能落寞地看著他走離她的生命,從此回復到再無交集的兩條平行線,任丁以寧急得跳腳,她也提不起勇氣留住他。本以為這段短如朝露的初戀,就這麼埋藏心底,無疾而終,她若有所失、情緒低落地過了一個月。丁以寧為她憂心不已,於是將這件事告訴母親。
討論過後,她們最終的結論是,讓她交個朋友,以沖淡她對那名陌生男子的戀慕之心。既然她對她身邊的男人都心如止水,一點也看不上眼,母親便不顧她強烈的反彈,擅作主張地替她安排相親!
丁以澄得知之後,幾度激烈抗拒,但偏又母命難違,只好抱著交差的心理想敷衍了事。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的相親對象,竟然就是這一個月來她始終念念不忘的男人!
在那之後,她才得知他名喚康子謙,是康氏集團的繼承人,以他出色的條件,自是不需要靠相親來娶妻,女人就一個個大排長龍、擠破了頭的想嫁他,只是,他並不打算花太多心思在選老婆這件事上頭,既然他的母親認為男人本當先成家而後立業,而娶妻呢?便該娶個賢德,兼備、溫婉且善解人意的女孩。所以,他便不發表任何意見,將婚姻大事交由母親全權處理,反正這並不是很值得深究的問題,只要將來不會有婆媳問題,鬧得他不得安寧就行了。
很冷淡,是吧?
這些,她是早知道的。
初見那時,她因震驚而失態地驚呼:「你——」一雙眼還死盯著他看,深怕這只是自己因心靈深處強烈的渴盼而出現的荒謬幻象。
「怎麼了嗎?」他平靜地回望她。
當時,她便知道,他已完全不記得她——不,或許說,他從不曾注意到有她的存在。於是,她也順著他,掩飾住所有情緒,包括失望、狂喜,讓他以為他們真是第一回見面。經過了短短三個月的交往——說交往其實有些牽強,因為這三個月的時間,他只是用來確定他們適不適合共處在一個屋簷下,而婆婆雷青萍極為喜愛她,這是他決定娶她極大的原因之一。一個無風的午後,他仰望空中白雲,極輕淡地問:「肯嫁我嗎?」
只是短短的四個字,卻定下了她的一生!
她很明白這是一樁冒險的婚姻,但是她愛他,所以,她沒有猶豫地下了賭注。拿她的一生來賭。
這樣的發展,是所有丁家人始料未及的,他們只是要她交個朋友,別一徑沉溺於緬懷那段虛幻的初戀兼暗戀,並非真希望她嫁人,她才二十歲耶!雖不能說樂觀其成,不過,康子謙可說是個乘龍快婿,多少名嬡淑女巴不得擠進他們康家門,對這女婿,丁氏夫婦是十分中意的,只除了丁以澄年紀太輕,怕她意氣用事,否則其他真的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丁以寧瞭解始末後,雖萬般不苟同她的作法,但大局已定,只好不甘不願地叫康子謙一聲姐夫。家人的憂心,丁以澄是清楚的,也明白對於自己的終身大事,她處理得太輕率、也太感情用事了些,一樁沒有感情作基礎的婚姻,怎麼看都缺乏保障。事實上,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所謂的激情,永遠平淡無波。在進禮堂前,他們這對即將成為夫妻的男女,甚至不曾有過任何的肢體接觸,連牽手都沒有!當婚戒套入她的手中時,他也只是輕輕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有誰會相信,這是新郎第一次主動親近新娘呢?他的淡漠,幾乎讓她以為,今後他們恐怕會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了,只是,她料錯了!新婚之夜,他問她:「你是第一次嗎?」
當下,她羞得說不出話來。
「是嗎?」他又問,並不是真的在意這個問題,只是想瞭解狀況,好讓他知曉該用何種方式對待她最為恰當且合適。若說完全不介懷,那是騙人的!身為男人,他多多少少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完璧。但是,人都娶了,就算在意,也改變不了什麼,何況他不認為這對他們的婚姻會有多大的影響。她羞紅了臉,輕點了一下頭。
他這才滿意地應了聲:「我知道了。」
然後他走近她:「但願你清楚,第一次無可避免地會有些痛。」算是給她的心理建設吧!她小臉幾乎都快垂到胸口去了,哪還說得出什麼話來?
他輕輕勾起她的下巴,低笑出聲,他的新婚小妻子真的很害羞:「但是你放心,我會盡量減輕所有可能的疼痛。」他笑起來真好看!她一時失神地望著,貪戀他鮮少出現的笑容。
就在那時,他已吻上了她。她感受到他前所未有的溫柔,他的吻,輕如蝶棲,並不激狂,只是緩緩地加深,止她在青澀中有足夠的時間摸索、回應。那時,她便瞭解,他是在讓她習慣他的接觸,適應他的存在!他有著極細膩的心思,因瞭解她對男女情事的陌生與無措,他並不急進,只是一遍又一遍輕吻她、撫觸她,乎緩她緊繃的心弦,他讓她覺得,自己被珍寵般地呵憐著,令她感動得想哭,也是在那時,她更無法自拔地深戀於他。雖然,不管他如伺地細心溫柔,仍是免不了疼痛。
但是當她蹙眉的時候,一直注意她的狀況的他,立刻停止所有的動作,低聲安撫她,纏綿地吻她,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深知他已將所有的疼痛減到最低了,那一夜,他沒有放縱自己,一切以她的安好為前提,他讓她覺得,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雖然,她還沒能得到他的愛,但經過了那一夜,他們的生命已然重疊,至少,她已得到某部分的他。
不可否認的,愛情仍舊是她所憧憬的,儘管已如願嫁給了他,但在心靈深處,她猶渴切地期盼著有那麼一天,他會對她產生那麼一丁點感情,而不是理所當然的存在,也不是夫妻之義,單單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感覺,就算只是一點點。
只不過三年下來,她已然看清,這則心願對她而言是遙不可及的!
在他認為,婚姻的形成未必要有愛情,只要兩人能和平共處便可。他是個很實際的人,不會去迫尋一些虛幻而不具體的東西。什麼叫愛情,什麼叫浪漫,他不會註解,也不打算去認識,而對她的定義,好像僅只限於與他同床共枕,而且將與他過一輩子的女人,除此之外,她與其他人就沒有什麼分別了。
思及此,她歎了口氣。
所謂的婚姻,似乎只是身份證上的配偶欄不再空缺,枕邊多了一個人,而自己已無權將欣賞的目光放在其他異性的身上,如此而已。她的改變,是由少女變少婦,並且由一個家換到另一個家。而他,改變得就更少了,白天上班,晚歸時多了個叫妻子的女人替他等門,並且適應她時時出現在他視線中,如此罷了。是嗎?這就是婚姻嗎?
她不曉得。至少他們的婚姻是這樣,平凡得比白開水還淡,是吧?
也許,她該知足了,至少康子謙忠於他們的婚姻。
她不會天真到不曉得外頭有多少人覬覦著她這個康太太的寶座,她的丈夫是個很容易讓女人癡狂的男人,再加上他耀眼的社會地位,年紀輕輕,卻在商場上闖出自己的一席之地,怎不讓女人趨之若騖呢?而他,卻沒有招惹任何的桃色新聞,從不諱言自己的已婚身份,昭示猶存一絲希望的女人對他死心,這表示,他正視他們這樁婚姻的存在。在這方面,他無愧於他的丈夫身份。該滿足了、該滿足了……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只是,靈魂深處,隱約的失落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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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漸漸西斜,一天又將結束。
日復一日,丁以澄照例站在庭院,等待她所盼的身影走進視線中。
過了十五分鐘,她沒有意外地看到一道頎長的身形出現在她面前,她露出微笑,迎了上去,再自然不過地接過他的公事包。康子謙不喜歡應酬,所以若不是極重要的事,他向來是準時回家的,就算有事,他也會先打個電話回家——這樣,該算是個難得的標準丈夫吧?如果,她能忘記他們之間疏冷的相處模式的話。
康子謙隨意瞥了——眼她單薄的穿著;「以後多加件外衣。」
他的語氣仍是一成不變的淡然,但卻足夠丁以澄雀躍上大半天了:「嗯!我會的。」通常回到家,他第一件事是先洗個熱水澡,衝去一身的疲憊。而丁以澄就利用這個時間,到廚房安排今天的晚餐。家裡有請管家,她用不著親自動手,只需擬定菜單,看看張羅的情況即可。近三年的時間裡,她一直很用心去融人康子謙的生活,所以,對於他的飲食習慣,她是十分清楚的。確定廚房方面沒有問題,她繞到婆婆的房門前,輕敲了幾下,甚至用不著出聲,裡頭就傳來雷青萍的叫喚聲:「進來吧!以澄。」「媽好聰明喲!我還沒有出聲,就知道是我了。」丁以澄挨近向來疼愛她的婆婆身邊撒嬌。「不是我聰明,是你太沒有創意了。」通常會在這時候敲門的也只有她,哪用得著猜?雷青萍輕摟丁以澄,連眼眸都盛滿了笑意。對這溫婉、嬌柔的媳婦,她可真是疼進了骨子裡了,再加上自己沒生個女兒,所以也一直將她當自己的女兒在疼。這些年的融洽相處,使得她們比親生母女更親,在她的心日中,丁以澄的地位可不下於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子謙回來了?」
「嗯!在樓上。」丁以澄點著頭。
「難怪了,要不然你哪有空理我這老太婆!」
「媽,您取笑人家!」丁以澄微紅了臉嬌嗔道。
「難道不是?我這過了半百的老太婆,哪有老公重要啊!」雷青萍猶不放棄逗弄她這面皮薄的媳婦。這年頭呀!已經很難找到幾個像丁以澄這般含蓄害羞的女孩了,都結婚這麼久了,談到夫妻之事,她還會面泛紅潮,羞不可抑呢!
「媽也很重要呀!」丁以澄愛嬌地勾任雷青萍的頸子,賴進她懷中,「今天的晚餐人家還特地安排您最喜歡的清蒸魚,怎麼可以說人家不重視您呢?」
「是這樣嗎?」雷青萍被逗得開懷,「早知道女孩這麼貼心,當年真該多生幾個女兒才對。」
「那可不行!那我豈不是會被您打人冷宮?」丁以澄半真半假地抗議。
「你有子謙疼就夠了,還差我一個嗎?」
三言兩語,又令丁以澄羞得無言以對。
是他們掩飾得太好了嗎?為何婆婆竟看不出她與子謙之間並不若一般夫妻的甜蜜,有的,只是相敬如賓?
這樣的話題並沒有持續太久,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接近開飯時間,便一同相偕出了房門。
偌大的餐廳,只有三個人,圓形的餐桌怎麼坐都嫌空了點,想起另一個在外頭的兒子,雷青萍不禁有所感慨,這個家只住三個人,就算情感再如何緊系,總難免有些冷清,好似怎麼住都住不滿似的……
想到這裡,雷青萍低歎一聲。
康于謙察覺到了,挑眉望去:「好端端的,歎什麼氣?」
「你們結婚也快三年了吧?」
他瞇起眼,稍稍思索了一下,含糊地點了下頭。
好像吧!他沒有多留意。
「怎麼以澄到現在還沒有喜訊傳出?我等不及想抱孫子耶!」雷青萍直接切入主題。「咳……」一不留神,丁以澄讓飯粒給嗆了一下,狼狽地猛咳著。
「怎麼啦?」雷青萍關切地問,一邊拍著她的背,讓她顧氣。
康子謙淡淡掃了丁以澄一眼:「小心點。」
「我……咳……」教她怎麼說?回答他們,她是讓婆婆的話給嚇著的嗎?她悄悄抬眼偷覷康子謙,他的神情沒有一絲改變,為何他聽了這樣的話還能無動於衷呢?「你還沒有回答我!」顯然的,雷青萍並不打算放棄這個話題。
「回答什麼?」他處之泰然地反問。
「抱孫的事。康子謙,你少給我裝傻。說!是不是你『努力』不夠,冷落了嬌妻?」幹嘛!她這架式,難不成想三堂會審啊!
他微揚起眉:「我說老媽,這是我們夫妻的閨房之事,沒必要向你一一報告吧?需不需要我列張清楚的報告書?」
「是用不著,但要讓我知道你一天到晚忙工作,忽略了傳宗接代的大事,看我會不會放過你!」
不放過又如何?她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和以澄親熱嗎?
「媽,你管太多了!」他說了聲。
「什麼我管——」
雷青萍正打算和兒子翻臉,已經困窘到想往桌子底下鑽的丁以澄,趕忙出面打圓場。
「媽!這種事,不是我們能作主的嘛!何況……子謙並沒有……呃……『冷落』我……」說到「冷落」二宇,她嫣容紅得幾乎要燃燒起來了。
康子謙若有所思地瞅住她,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雷青萍這才頓覺自己忽略了丁以澄的感受:「以澄,你別胡思亂想,媽不是想給你壓力,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我知道媽疼我,不會怪我的。」丁以澄柔順地說。
「媽怎麼會怪你1如果真要怪誰,那也是子謙,他『工作效率』太差了,不關你的事!」
「媽—」這下,她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嗅!為什麼她得在康子謙面前討論這麼尷尬的話題?
「媽想讓以澄挖個洞鑽進去嗎?」康子謙實在看不過去出聲道,他要再不說話,搞不好丁以澄真的會這麼做。「算了,不說,不說了,就順其自然吧!」雷青萍感慨地說。
這代表話題結束了,但,丁以澄的心卻再也平靜不了了。
如果媽媽知道,自結婚以來,他們一直在避孕,該會是多麼的驚愕?
丁以澄目光再一次飄向沉默不語的康子謙,心中想要孩子的渴望,再一次沸騰起來。只是,他會允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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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風靜,月華如練,萬籟俱寂。
康子謙套上睡袍,偏頭望向魂不守舍的妻子,主動起了個頭:「你有話跟我說?」「我……」丁以澄欲言又止,輕咬著下唇,猶豫不已。
「很難啟齒?」
深吸了口氣,她鼓起莫大的勇氣說:「是關於今天晚上媽說的話。」
他微挑起眉,沒料到她要談的會是這個。
趁著決心尚未消退時,她又道:「你為什麼不想有孩子?」
「太早了!我們還年輕。」他僅僅回她兩句可有可無的話。
「那要什麼時候才算適當?」給她一個期限,她可以懷抱希望去等待。
「未必非有孩子不可。」在他全心投人事業的同時,他無意擔負起教養孩子的責任。何況,他並不認為多個孩子或少個孩子有什麼不同,至少他沒有想要孩子的渴望。
「如果我說我想要呢?」她是真的想有個孩子,一個同時流著他與她的血、重疊他與她的生命,讓她可以傾盡所有去疼愛的孩子!他難道就不能成全她嗎?
「那得問問我配不配合。」他沒有正面回答,但依她對他的瞭解,已足夠讓她明白他的決心。「子謙!我從沒有要求過你什麼,就這麼一回,你卻不肯依我?」她好難過,不僅因為他不顧她的感受,更因為他不肯讓她孕育他的孩子!是由於他對她沒有愛,所以,不若她這般強烈想擁有結合了兩人特質的小生命嗎?「你知道我的個性。」他拉開被子上床,擺明了此事到此為止,無意再談下去。他決定的事,從不輕易更改,任她怎麼說都沒有用!
丁以澄落寞傷心,如他所願地不再多言,輕輕背過身去,擁著棉被的一角,兩顆清淚已靜靜滑落。
他好殘忍,她只是想當媽媽,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這只是每一個身為女人最基本的夢想呀!他為什麼要剝奪?她一夜傷心,背身而去的康子謙卻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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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見著她些微紅腫的雙眼,他漫不經心地問道:「沒睡好嗎?」
「嗯。」她似有若無地輕應一聲,低斂著眉替他打領帶,沒敢迎視他。
康子謙瞅住她好一會兒,突然拉她進懷,雙唇印了下采。丁以澄傻眼了,一時不曉得該怎麼反應。火辣辣的吻,教她的思緒逐漸迷濛。她剛打好的領,帶讓他給一把扯掉,而她身上尚未換下的睡衣也已半褪,他溫熱而含著激情魔力的指尖,需索著她愈感燥熱的身軀,她意識到他要的不僅僅是一個親吻。
「你……上班會來不及……」她嬌喘著,試圖提醒他。
「這不在你此時關心的範圍內。」
他只回她一句。再度回到床上,他成功地卸去兩人之間所有的阻隔,輕輕覆上熟悉的軟玉溫香,也堵住了她猶想發言的小嘴。
再次碰觸她,他才憶起,自己真的是好一陣子沒有與她纏綿了,他發覺自己竟發狂地想念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道優美曲線,以及每一縷醉人幽香。
迷戀自己老婆的身體,應該不算罪過吧?
他放任自己沉溺於情慾激流中,任一波波的歡愛情潮淹沒彼此,與她同譜亙古狂野的激情旋律。
他想做的,從沒有人能動搖!這是她再清楚不過了。
歎了口氣,她伸出雙臂回應,與他一道沉淪於迷情歡愛中,也只有在此時,她才感覺自己與他是那麼的親近、那麼的密不可分,宛如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