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商淨籌緊閉雙眸,口裡前前吃語都是聽不懂的話,涔涔的冷汗自額上冒出,染濕了薄薄的劉海。
怎麼回事?是毒性未清嗎?這不聽話的小女人!他整起
英挺的眉,轉頭望向桌上的茶杯,是空的。
他神色微微舒緩,再望了望她,眼眉一斂,他反手翻轉過她的手腕,四指熟稔的按上去。
脈息微亂,血氣不暢,但並無中毒跡象。
凝重的神態這才平緩,修長的手拭去她額上的汗珠,覆在她冰涼的面容上,他低低柔柔的叫道:「寒寒,你醒醒。」
昔日的夢魘纏繞著她,她完全聽不到他溫柔的叫喚,滿心的惶然與驚懼。分不清汗水,抑是淚水?一滴滴的打濕鬢髮。
「爹……別離開寒兒……血……都是血……好怕……寒兒好怕,娘,娘……保護寒兒……寒兒好害怕……」
「寒寒,你醒醒!」曲慕文加重聲音喚道。「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寒寒!」
「娘……娘……」她慌亂的不斷驚叫,雙手無助的揮動著。
她好仿惶,她究竟該怎麼辦?
「寒寒——」他扣住空氣中那雙茫然揮動的手,她像是尋求到慰藉似的投入他的懷抱,淒淒切切的啼啼哭喊。
曲慕文滿心憐惜的擁住她,「別怕,寒寒,有我在你身邊,誰也傷不了你,寒寒乖,別怕。」
他不知道她醒了沒,只感受到那一道道的熱淚的燙了他,讓他心口直髮疼。
「血……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每個人都是……我好怕……」好驚惶的低訴,有如失了方向的小孩,以淚水傾出全然的無助。
「不是,你在作噩夢,沒有人受傷,沒有人流血,只有我,你安安全全的在我懷裡,我會永遠保護你的,你聽到了嗎?」他輕拍著她的背,藉以傳遞內力,穩定她的心緒。
她只是迷亂的搖著頭,深深的將臉理進他溫暖的懷裡,雙臂緊緊纏住他,一逕的哭泣,就好似當年的災難過後第三大,她終於能哭出聲音時,悲傷的抱住母親哭得聲嘶力竭,彷彿流盡一身的淚水。
曲慕文由著她在他懷中恣意的宣洩,他明瞭,那是極深的痛,而他所能做的,只是提供一個可以宣洩淒苦的溫暖胸懷。他從來就不知道,外表看來如此堅強的商淨寒,卻是將脆弱與無助壓抑在靈魂深處,怎不教他憐惜?
感受到她逐漸穩定下來,他本欲拉開她些許,卻發現她將他抱得緊緊的,他只好低下頭,輕吻了她微濕的前額,以安定她惶然的心。
「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事,今後都有我陪著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永遠毋需害怕。」
她呼吸緩緩平定,抬起一雙經過淚水洗滌後,顯得格外
清亮的水眸靜靜地望著他。
曲慕文點了下頭給予堅定的承諾,她楚楚堪憐的神態是
他不曾見過的,而這揪疼了他的心,他輕憐蜜愛的俯下頭,以
唇吻去嬌容上的點點清淚,溫熱的唇滑過她冰涼的唇瓣,蜻蜓
點水般的輕輕碰觸,傳遞他的溫暖與柔情。
認真說來,不管是稍早前又或是這一回,那都不能算是一
個吻,然而她卻不得不承認,此舉確實震動了她的心,而他,是唯一能帶給她安定感覺的人。
過去的幾年,當她還是孩子時,由噩夢中驚醒過來,即便是在娘親的懷抱中,也平息不了她深刻的恐懼,然而,此刻窩在曲慕文的懷中,她竟是深刻的依戀著,縱然天翻地覆,她也不再心驚了。
她訝於他能給她這般強大的安全感,一直以來,他於她而言不是一向可有可無的嗎?
可是今晚的他好溫柔,以往笑謔的神態已不復見,令她為他沉醉。
「好多了嗎?」』他輕輕柔柔的問道。
她似有若無的點了一下頭。
「再睡一會兒,」感覺到腰間的手一緊,他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吻,「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我在,我保證你不會再作噩夢,相信我,嗯?」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他一直遷就著她,但她卻從不曾對他有和顏悅色過,他何必這般縱容她?
他笑了笑,輕柔的吻著她的眼瞼,看著她緩緩的合上眼眸
「因為你,是我的小娘子呀!」愛憐的呢哺逸出他的唇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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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隨風搖曳,清冷的殘月透著蒼涼氣息,沙沙的冷風吹拂,格外顯得詭異。
深沉的夜幕,將兩道晦暗的身影融入其中。
「取不了她的命?為什麼?」不帶情感的木然語調飄散空氣中。
「她身邊有個男人,深沉難測,我們探不出他究竟有幾分能耐。外表看來他像個全然沒有功夫底子的文弱書生,起初,我們並沒有將他放在眼裡,但是他卻一次又一次的破壞了我的計劃,我才開始注意到這個男人不可小覷,今天我就是要來告訴你,絕命門既然接了你這筆生意,自然會執行到底,只不過要完成任務,在時間上,可能會比原訂計劃還晚。」
他面無表情的鎖起眉頭,「你不是下毒的高手嗎?居然會讓一個丫頭逃出你的手掌心?」若連一個不諳江湖險惡的天真女孩也對付不了,絕命門豈不浪得虛名。
看出了他的想法,毒蜂老人不悅的皺起陰寒的面容,「我說過,有高人暗中助她,普天之下,有能耐輕易化解我獨步江湖的數類奇毒者,唯有一人而已。我懷疑商丫頭身邊的男人便是享譽江湖的文曲神扇。」這便是他最懼怕的結果,若真是
如此,那事情便棘手了,面對文曲神扇,他完全沒有勝算。
「文曲神扇?」男人的表情有剎那的變化,彈指間又恢復正
常。』『她一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何來此幸,得蒙名滿天下的
江湖奇俠不遺餘力的傾心相助?據我所知,她從不涉及江
湖,不可能與江湖人物有所牽扯,就更甭提來去如風、行蹤成
謎的天下第一神醫了。」
可是,除了文曲神扇,還有誰有這本事化解他所下的毒?
不管那個男人是不是文曲神扇,他都是個不可輕忽的對
手。
「我只問何時能完成任務?」
「這我無法預估。」多年的經驗與直覺告訴地,這樁任務多
了那神秘男子,將多出許多未知的變數,一不小心,這些變數將使他兵敗如山倒。
他不由自主的感到心慌,生平第一次,他對一樁任務完全沒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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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當商淨寒在曲慕文懷裡醒來,一時之間她還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在她發現自己的手正纏在他的腰間時,昨夜的一切使全數如潮水般湧回腦海,思及昨夜待她溫存而柔情無限的曲慕文,淺淺的紅霞飄上面頰。
她悄悄的抬眼朝上望去,這才發覺曲慕文一雙清亮的黑眸正直直盯著她瞧,她頓時愕然,「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睡死了呢!」一反昨晚的溫柔,他好似多麼難以忍受的皺著眉頭。「可以放開我了吧?別藉機信我便宜。」
『哦……佔你便宜?」商淨寒無法置信的嚷出聲來,她聽到了什麼?
「不是嗎?」曲大公子一定不曉得憐香惜玉四字怎生書寫,很粗魯的推開她起身,一副「我有多犧牲。我有多委屈」的表情,「昨晚死巴著我不放的人是誰?我要是不順從,你就用哭來威脅我,我不乖乖『就範』行嗎?」
「你——」她雙頰漲得通紅,方才是羞紅,現在是氣炸了心肺的惱怒,這天殺的混蛋說的是什麼混話?
「別你你我我的,搞清楚,我的犧牲有多麼大,誰能忍受一個女人在他身上哭得一塌胡徐,眼淚鼻涕交加?還有,你知道嗎?你哭起來的樣子好醜哦!」
商淨寒不斷的深呼吸,死握住拳頭,克制著不往他臉上揮去。
她終於明白,昨夜的一切只是黃粱一夢,狗永遠改不了吃屎,這男人仍然沒變,還是惡劣的讓她有海扁痛毆、剝皮拆骨的強烈衝動。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發誓會將你碎屍萬段!」
不知是裝傻還是真蠢,他還是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你不可以過河拆橋!這樣不但沒道德,沒良心,還會遭世人唾棄喔!」
誰才是那個得了便宜還貪乖。沒道德。沒天良該遭人唾棄的人?
商淨寒努力的壓下怒火,對於這種人,她要是氣死了也不會被同情,何苦讓自己已然慘淡的人生悲到最高點?隨他去了。
她不發火了,曲慕文反而不習慣,一時還愣了一下。「寒寒,你要不要發洩一下?不要太壓抑,那樣對身體不好,」想了想,「我看你接我幾拳好了,要不然——踹我幾下也可以。」
這人是天生反骨還是皮癢欠人扁?
商淨寒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說的話很讓人吐
血?」可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嘛!
「正好磨練你的修養呀!」曲慕文笑著。
是的,在他的「調教」下,她如果有幸不被氣死,那想榮登全天下最有修養之人的寶座該是指日可待,這點她絕不懷疑。
商淨寒不理地,起身去整理包袱。
曲慕文跟了上去,一如往常在她身邊打轉,「寒寒,你不可以逃避責任,要勇敢面對我。」
「然後來磨煉我的修養?」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曲慕文一副好委屈的模樣瞅著她,這下,她又成了「欺凌弱小」。十惡不赦的罪人了。
唉!商淨寒覺得好嘔喔!
「你到底想怎樣?」「是你想怎樣才對,你不可以這樣玩弄我,一夜同床共枕下來,我的貞操全毀了,你想『始亂終棄』嗎?」
玩弄?同床共枕?貞操?始亂終棄?
她瞪大了眼,「曲慕文!你有沒有槁錯,現在到底是誰吃虧?」難不成他還要告訴她,他是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男」。
「當然是我吃虧,平白被你佔了一夜的便宜,你叫我以後怎麼做人?」他的表情實在太認真,害商淨寒聽得傻了眼。
到底是真的假的?他有這麼純情嗎?
也不是沒可能啦!瞧他傻呼呼的,搞不好,思想真的比女人還純潔。保守。
唉!她忍不住要歎息,「不然呢?」
「寒寒,你有心上人嗎?」他突然一本正經起來,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
「現在再問這些是不是稍嫌太晚了?」不過看他難得的凝肅表情,應該有些在乎她吧!她的心頭泛起一陣甜意。
「說的也是哦,」他偏著頭想了一下,笑嘻嘻的應道。
商淨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說嘛!別對他抱太大的期望,他就算讓她開心,也從來不會超過半刻。
「如果我的答案是有,你打算怎麼辦?」她挑眉鬧著他,見他漸漸苦惱的蹩起眉宇,她才稍微滿意,心理平衡了些。
未料,他竟說道:「你是要我說什麼嗎?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幹好不好?」太多的經驗告訴他,姓商的小雌虎已開始凝聚怒氣,噴火的美眸似乎企圖將他燒得屍骨無存,他嚇得趕忙接著說:
「不好是不是?我也覺得陳腔濫調,太老套了點,那不然佳偶天成,琴瑟和鳴好了。」
這個死混蛋。爛混蛋!口口聲聲娘子。娘子的叫她,到頭來居然還興匆匆的鼓吹她投入別人的懷抱……他耍她是不是?
「何不說珠聯璧合,鸞鳳和鳴?』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通常這種情形,叫做笑裡藏刀。
偏偏有人活得不耐煩!
「原來你比較喜歡珠聯璧合,駕鳳和鳴?好吧!那就珠聯璧合,鸞鳳和鳴好了。」他很配合的說著。無所謂,他遷就她,表示他這個人是很隨和、好商量的。
「砰!」商淨寒重重拍桌,美顏閃著一觸及發的怒焰狂濤,她咬著牙恨聲說:「好!就衝著你這句話,我馬上找個人來珠聯璧合,駕風和鳴!」
哇,她氣壞了哪!
曲慕文見狀,反而笑得更開懷,分秒不差的將正欲往外走的淨寒抱個滿懷,「你想到哪裡去找?現下不正有個再適合不過的人選嗎?何必捨近求遠。」
商淨寒火氣正旺,無動於衷的別過臉去。
「不滿意呀!我不管,反正我要定你了,管你有沒有心上人,你這輩子注定是我的了。」
總算說了句人話。
她神色稍緩,「你實在很霸道無理。」
「是這樣嗎?」他反省的想了一下,「那也沒辦法了,你就『節哀順變』,將就一下吧!」
怒意都還沒完全消退,她就忍不住被逗笑了,「討厭!」
他就說嘛!他曲慕文還不曾遇過擺不平的女人,他雖然不喜歡捻花惹草,但可不代表他的功力就遜於任飛宇,瞧,三兩下就把這頭張牙舞爪的小母老虎搞定了。
他傾身有一下設一下的親了親她的俏鼻。嫣唇。粉頸,「你剛才很生氣。」
「不,我不是生氣。」她說得好輕柔,突然,話鋒一轉,她戳著他的胸膛,一字字用力說:「我是——憤、怒、到、了、極、點!」
唔!好痛。曲慕文一臉委屈的撫著胸,忍氣吞聲的不敢叫出來。
她不會同情他的!商淨寒別過臉不去看他。
「你為什麼會憤怒到了極點?」黑眸閃過一抹詭異的笑,但商淨寒沒發覺。
「某個死沒良心的口口聲聲喊我娘子,結果卻一點也不在乎我,你說,我該不該撕了他,再一刀刀將他剁碎了餵狗?」她笑笑的問道。
這個暴力女!曲慕文失笑的搖搖頭,「那你又為什麼會在乎我在不在乎你的問題呢?」
「我……」她一窒,無言以對。
「可見你還是希望我在乎你的嘛!」他臉上的表情更賊了,「那表示,你對我其實一直存著「非分之想」,是不是啊?」
她?非分之想?對他?
商淨寒嘔得半死。「我才沒那麼倒媚,又不是飢不擇食。」
女人,你的名字叫言不由衷,又名口是心非。
但曲幕文就愛任何一刻的她,暴跳如雷,像個小夜叉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的她;嗔怒著和他賭氣,不顧搭理他時的她;三娘教子的訓誡著他要有點出息,像個男子漢,別丟人現眼時的她,偶爾流露出小女人嬌媚風情及任性倔強時的她;甚
至柔弱的躲在他懷中悲泣,惹他心痛的那個楚楚堪憐的她。
嚴格說來,她並不是個完美的女人,脾氣也不是很好——不過這多半是他造成的——比她更美,條件更甚於她的女孩,他不是沒見過,但他就是受她吸引,為她動心,沒有原因,也沒有道理,縱然再有任何天仙美人都沒有用,他只要一個商淨寒。
因此,他會希望她也能接受全部的他,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單單只因為他是他,而不為任何理由。
淨寒能嗎?
沉思的目光飄向她,就讓時間來告訴他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