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很多人都疑惑,卻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看透。
說她冷漠無情,偏偏她不照連續劇公式走,一丁點兒憤世嫉俗樣兒都撈不著;若要昧著良心說她是受過傷害的憂鬱佳人,偏偏她也沒有弱柳扶風的林黛玉樣,陽光燦笑存心昭告世人她快樂得要死。
她像是跟誰都可以很好,隨和大方地打入人群,從盤古開天聊到她家巷口哪一家擔仔面特別好吃,混熟了還可以三不五時A顆鹵蛋……
可,她也跟誰都保持距離。她可以當個很安分的聽眾,卻從不和人談論她的私事,將所有人隔在心門之外,嚴謹地拉出安全距離。
頂多,是在朋友傷心地找上她哭訴時,像拍小狗似的拍拍對方的頭聊表心意,心情好一點還會提供面紙,然後在事後和對方算面紙費用。
對了、對了!說到這個,非得再附加提上一點不可!
她愛錢,相當、相當地愛!愛到登峰造極的境界,愛到人神共憤的地步,也因此,贏來了「搶錢妖女」的別稱。
說她是搶錢妖女,還真沒冤枉她。
各位,你們知道韓紫築最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是什麼嗎?「人親晟,錢性命」耶!
你們又知道,韓紫築的座右銘是什麼嗎?「生,我所欲也,財,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兼得,捨生而取財!「眉批是:人生以搶錢為目的!
什麼?不信?
就隨便拎兩個例子來聽聽好了。
「嗚嗚嗚,紫築,我失戀了。」同學A哭得恍如世界末日。
「噢!」書本收一收,韓某人拍拍她的肩,「最近剛下過雨,淡水河的水很髒,不要去跳,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幫你扁死那個豬頭男人,大家都是好同學,算你八折就好。」
同學A聽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她快走出教室,才回過神來抗議地嚷道:「我失戀了耶!」
「我聽到了啊,所以我叫你別跳河,也給你八折優惠去扁人。」她一臉「這樣還不夠嗎?」的表情。
「可……可你起碼留不來……」安慰二字,讓她覺得愚蠢到吐不出口。
果然——
「我要直去打工,當然,如果你肯付鐘點費,那又另當別論了。」
夠絕了吧?
當然,不不只如此。
「紫築、紫築!你覺不覺得商管系的談學長好帥、好酷?」應付完失戀的,隔天換暗戀。
韓紫築翻翻白眼。這個名字她已經聽了N遍的N次方,已經聽得很想吐了!
「初級?中級?高級?」
同學B囁嚅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高級!」
「OK,一千五,明天來拿。」韓紫築也不囉嗦,直接報出價碼。
以為她們說的是男人的等級嗎?非也、非也!此乃情書等級是也!
真搞不懂,不過這男人嘛,一雙眼睛、一個鼻子和耳朵,又不是長得多驚天地泣鬼神,她在校園中也曾幾次驚鴻一瞥,並沒有被一萬伏特的電流壓境的感覺,更沒被電得骨軟身體酥啊,為什麼她們一個個全像是有錢沒地方花似的,捧著大把鈔票到她面前請她幫忙?
還「高級」咧!哼,說實在的,她很不以為然。
讀商科的嘛,書卷氣難找,銅臭味倒是可以想像,跟他談莎士比亞或李清照,不等於是對一頭牛彈蕭邦、柴可夫斯基的世界名曲一樣不倫不類?依她看,「初級」就夠搞定他了。
不能怪她如此不屑啊,一個成天只會勾勾少女心,老是製造「凡走過必留下尖叫」的騷包男,能多有深度?
不過話又說回來,打入學那一天,就聽聞此人早她一年以榜首之姿,很招搖地考了進來,從此坐穩了狀元郎的寶座,無人能出其右。
但那又怎樣?古人都說了:「好漢不提當年勇」,雖然他一勇就勇了四年……
呃,那不是重點,反正這傢伙很無聊啦!閒著沒事就摘幾個附加稱號配飯吃,什麼校園才子、少女殺手、無情流水……媽呀,有夠老套,現在的小朋友真沒創意,也不怕笑掉她的大牙。
托談學長的福,光是代筆寫寫情書,就讓她荷包賺滿滿,成了她最主要的財源。
除此之外,舉凡借筆記、趕報告等等有的沒的,她都可以列入A錢秘笈之中,尤其期中考快到了,她更是搶錢搶得凶,連考前抓題都能整理成冊地拿來賣錢,誰教她天生就是讀書的料,有一天沒一天的隨便讀讀,都能讓她抓個系狀元的名銜來招搖。
說搶錢妖女還算客氣了,她的程度,簡直就是搶錢土匪。
有友若此,她們還能指望什麼?不吐血就算修養到家了。
當然,任何事都有例外,若問她,除了錢之外,還見她在乎過什麼?
答案是:「尹心語!」
這名多年摯友,是唯一能令她把搶錢大任拋兩旁的人,只要關乎到尹心語,她永遠義不容辭,當然,也不會有收面紙費的情況發生。
她和心語,打讀國小時就認識了,她心靈閉塞,而心語膽怯自卑,兩個人碰在一塊兒,就很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在那很年少無知的年紀中,就很不小心地給她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情誼。
對心語,她總是有股莫名的使命感,老覺得保護她、照顧她是自己的責任,或許,是心語看來太過柔弱,容易激起旁人的保護欲吧!
才剛想著,一張紙條悄悄遞了過來。
韓紫築先是抬眼偷覷了下講台上的教授,確定沒引來任何「關愛的眼神」,才低頭攤開紙條。
怎麼了?你好像很累?
寥寥數語,卻如一股暖流劃過胸臆。
她抬起頭,望向左前方的尹心語,回她一記安心的微笑,抬筆寫下:沒事,你不必擔心。
尹心語看完傳回來的紙條,回頭見她正看著她,於是柔雅地以手語回應:可是你最近……
還沒比完,韓紫築送上T字型的暫停手勢,以眼神示意她看向講台。
果然引起了「關愛的目光「了。
尹心語心虛地收回視線,正襟危坐,不敢再亂瞄。
一等下了課,她立刻來到韓紫築面前。
很忙嗎?最近老是不見你的人。
她輕緩地比著手語。
韓紫築不以為意地笑笑:「賺錢重要嘛!」
尹心語柳眉輕顰。賺錢歸賺錢,健康要顧,一個宋擎已經夠讓我擔心了,你和他簡直是在比誰最忙!
韓紫築挑挑眉,戲謔道:「怎麼?咱們的護花使者冷落你了?」
那不是重點!我現在班次的是——
「知道了,健康重要嘛!你說得輕鬆,我要不賣命賺錢,難不成等你養我啊?」她隨口丟句戲言。
你明知道我很願意這麼做……
「好了,停、停、停!當我沒說,行了吧?」要是賺錢太多會壓死自己,不會放到銀行去生利息啊?真是的!
尹心語好無奈。你怎麼和宋擎一個樣……
「這些話你留著去向你親親阿娜答抱怨,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回去了。」無言的嘮叨雖無耳朵長繭之慮,也還是會讓人眼花繚亂的。
唉——尹心語伸出手,發不出聲音,急忙在桌面上敲了幾下,留住韓紫築的步伐,等她回頭後才比道:「等一下還有一堂課,你去哪裡?
「幫朋友代班,一個小時一百五呢,不賺白不賺。」
又是為了錢!真是江山易改,死性……呃,「本性」難移!
「紫築,等一下!」才剛離開教室,又讓人給叫住。
她翻翻白眼,回過頭去。
哈,原來是她的「客戶」之一。
「喏!你要的情書,一千五百元,謝謝,歡迎再次光臨。」遞出信,她不客氣地伸長手。
「呃!」對方小小地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小本生意,恕不賒欠,否則追加利息哦!」先小人後君子是她韓紫築的行事原則。
「不是啦!」同學B跺跺腳,欲語還羞地嬌嗔道:「我、我是想……請你幫我交給談學長……」
用不著明說,韓紫築已能充分明了。
媽呀!還害羞哩!這是不是就叫「餓鬼假細利」?
情書要她寫,送信要她送,那戀愛要不要她順便去談?
各位有聽過媒人包牽紅線,包送洞房,還得包生兒子的嗎?她韓紫築怎麼會這麼命苦?
光看她的表情,同學B便知不妙,趕忙將兩張千元紙鈔塞進她手中:「拜託啦!剩下的錢就當是服務費,好不好?」
該死!被踩著死穴了!
她韓紫長可以和全世界過不去,就是絕對不會和錢過不去。
看在五百元跑腿費的份上……她咬咬牙:「好,我去!」
「謝謝、謝謝!」同學B雙手合十,感激得只差沒抱著她大親特親一番。
韓紫築忍不住再一次白眼朝空翻去,天底下居然有這種人,將錢雙手奉上請她笑納,還一副叩謝皇恩姿,偏偏這種寶貝人類還滿校園!
就不知是她們中文系的女人特別花癡,還是談學長真有這等魅力?
一路跑來商科大樓,抓了個人來問,說是談紹宇在視聽教室。
她只好一路跑去視聽教室,然後聽說他去了學生禮堂。
於是她又一路跑去學生禮堂,再聽說談紹宇在圖書館。
她再一路跑去圖書館,卻又聽說他已經離開了,幸運點的話,在出校門前也許能「攔劫」到他。
聽到這裡,韓紫築已經一肚子火了。
她無法不覺得自己被耍著玩。死男人,存心跑給她追呀!
胸口那把火持續醞釀,老娘卯上了!
她捲起袖子,撥腿狂奔,總算在綠蔭扶疏的校園裡找到了他。
「談紹宇!你他媽的給我站住!」
「呃?」前方十公尺外的男人愣了下,跨出的步伐僵住,遲疑地回過身。只見一名清秀佳人——唉……被怒氣所扭曲的臉孔,使得清秀佳人看起來不太清秀就是了。
咳、咳!那不是重點,反正她就是用著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跑——或者,用 「殺」過來會比較貼切。
要不是很確定她喊的人是他,他會以為她是預備找殺你仇人拚命。
「拿去!姓談的,你給我記住!以後你就不要有找我的一天,否則不讓你找個十年八年,找到發蒼蒼、視茫茫,我就不姓韓!」重重將信往他胸前摔去,韓大姑娘很酷地甩頭就走。
這、這是什麼情形?
談紹宇一愣一愣的,及時撈住已往下掉的信:「那個……呃,某某同學或學妹,等一下!」
「有何貴幹?」她表情超級不爽。
「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他揚揚手中的信。
「情書啦!」口氣說得彷彿他拿的是狗屎。
談紹宇半邊眉挑得高高的。
有人送情書用這種態度的嗎?活似丟來的是武士刀,想和他決一死戰似的。
「我以為你丟的是挑戰書。」
「你有意見?」一雙美目正噴著火,死瞪住他。
「呃——不敢。」他懷疑他要是不收,她會直接跟他拚命。
「這還差不多。」韓紫築神色微緩。
算他識相!
跑了那麼多地方,要還賺不成這五百元,她會直接剁了他丟出校外。
這——擺明了是強迫中獎嘛!
從沒有人用這種方式送過情書給他,他感到有趣極了。
「我能不能請問一下,你殺氣——嗯,怒氣騰騰的原因?」
說到這個,韓紫築一把火又冒了上來:「你沒事這麼會跑做什麼?又是圖書館又是視聽教室的,你到底是來上課還是校園一日游的?」
原來如此,他懂了。
談紹宇抿抿唇,希望臉上的嘲笑不會太明顯:「我一直都待在電腦教室,沒亂跑,也沒校園一日游。」
會造成這種情況,實在是他被那群熱情的小學妹給纏怕了,所以大家就很有同學愛的用這種方式幫他避掉「女媧」,否則他又不是吃飽撐著,到處「熱熱蛇」。
「啥?」她校園走透透,甚至為此而延誤了打工時間,結果他卻是待在她不曾找過的電腦教室?
「談——紹——宇!你賠我加班費來!」
如果是她自己「捉龜走鱉」,運氣太背,那她也就摸摸鼻子認了,可這既然是人為因素,她不找始作俑者負責找誰去?
「加班費?!」黝亮的黑眸閃著困惑。
「對!」她重重點頭,扳著手指頭清算,「第一,你害我東跑西跑,體力的流失你不用負責嗎?第二,為了你這只蝴蝶,害我來不及趕去上班,你不知道女人的青春很寶貴,耽誤不得嗎?這被扣的工錢當然也要算在你頭上!」
花蝴蝶?!這回,談紹宇一雙眉幾乎要挑高一天上去了。
真是天大的冤枉喔!他幾時花給她看到了?
瞧她那錙銖必較的精明樣,令他本能地聯想到……
「你——韓學妹?」他試探地喊道。
「咦?原來我也挺有名的嘛!」她喜孜孜地場唇,神情好得意。
呵,搶錢搶到出名,這有什麼好囂張的?
基於紳士風度的考量,他決定不去戳破她的陶醉。
「小學妹,你不覺得,感情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嗎?」都肯勞心勞力送情書了,居然還計較她的加班費!這是哪能星球的人類啊?
韓紫築嫌惡地皺皺眉:「你該不會以為這封情書是我的吧!」
「難道不是?」
「你美得二五八萬咧!要不是為了賺五百元的跑腿費,你以為我會差點追你追到月球?」
「啊?」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心頭莫名地感到失望……
這眼中只有錢的小妮子,重挫了他的男性自尊!
頭一回,有人無視他的男性魁力,那充滿個性美的倔強小臉,閃耀在陽光下,竟明亮炫目得教他移不開視線……
好特別的女孩!他深深地望住她,似要望進她靈魂深處。
怎麼回事?他怎麼這樣盯著她看啊?韓紫築退了一步,被盯得心裡直發毛。
他那眼神,真的很像在看一塊上等豬肉,研究著該從哪裡咬下去才好。
「喂,你……」
「想不想兼一份家教工作?待遇從優。」他搶先開口。
「真的嗎?」一提到錢,她兩眼發亮。
「當然。」
「對象是誰?」
「我妹。」
「你……咳、咳!」冷不防讓口水嗆了下,「談紹宇,你耍我啊!」
「不,我是很認真的。」
韓紫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該不會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吧?」
小說都是這樣寫的嘛,她決定從善如流。
談紹宇隨便瞥了她一眼,不作答。
「喂,你那什麼表情?」
「至少我肯定了一件事。」
「什麼?」她還真傻傻地接口問。
「你的自戀和我有得比。」
「你——」怎麼辦?拳頭好癢!
「親愛的韓學妹,我要真有什麼非份之想,也會去找你們外文系最溫柔婉約、氣質高雅的系花尹心語,基本上,你個人是很安全的。」頓了頓,他很可惡地強調:「非常、非常的安全。」
本以為,她一定會又吼又叫,氣得跳腳,畢竟女人對自己的外表最介意了,從他家小妹拿著數學課本墊高鏡子,努力擠青春痘,並且不准人家說她有鼻頭粉刺時,他就知道了。
可出乎意外的,她卻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真是抱歉,咱們心語名花有主了,今生向隅,來生預約請早。」
「那也不代表我吃不到龍蝦,就會委曲求全地撈只小蝦米解饞。」他愈來愈覺得,和她抬槓有無窮的樂趣。
「真是謝謝你精闢傳神的註解。」韓紫築磨著牙陰笑,「那麼敢問你這學財經的高材生為何不親自出馬,反而要將就我這外文系的小蝦米?」
談紹宇點點頭,好像在說:「我也覺得我形容得很精闢傳神。
「不是我將就你,是我妹妹,你可不要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他說得好認真。
她?對他?還非分之想?!
韓紫築吸了吸氣。
很好,她自律能力不錯,起碼至今還能忍住不讓拳頭「關照」上那張人人妒羨的俊臉。
「好,請容我再度更正。請問你為什麼不「將就」自己教她,反而要讓你妹妹「將就」我呢?!」
「你真的想知道?」
「廢話!」不想知道她浪費口水問好玩的啊?
「你答應了我就告訴你。」
「好啦、好啦!」這男人真龜毛。
「怕發生人倫悲劇。」他說得頗富玄機。
啥?這是什麼鬼答案?
是他妹妹對兄長發生有違倫常的幽晦情愫?還是他對妹妹產生罪惡的遐念?深怕太過親近會克制不住自己,造就千古悔恨的憾事?
愈來愈多的幻想,無邊無際地冒出頭來,遏止不住。
就因為這股害死人的好奇心,她一腳給它「潦落去」!結果,還真的造就了千古悔恨的憾事,令她從此之後,無時無刻都有拿頭去撞牆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