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急如焚,坐立難安,整整半個月食不知味。
她在躲他嗎?她是因為不想見他,才會連課都不上了?
每次只要想到這裡,他就自責、愧疚得無法成眠。
一直以來都是她主動找他,他頭一回如此迫切地想見她,才發現竟是那麼困難。
直到半個月後的夜裡——
電話鈴聲驚醒了淺眠的他,他微倦地撐起眼皮,摸索著接起電話。「喂?」
望向牆上的鐘,已經凌晨兩點了,誰那麼沒道德?
「季秋——」輕淺的叫喚劃過耳膜,嚇跑了他僅存的瞌睡蟲。
「小舞?!」他驚喊,連忙坐起身。「你在哪裡?」
「我剛由新竹回來,看到手機有好多通你的留言……」她沉默了一陣,低嚅:「季秋,你可不可以過來?」
言季秋什麼也沒問,甚至沒第二句話。「好,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半個小時後,他匆匆趕到她的住處。
她瘦了。這是第一個闖進他腦中的意識,這段時間,她過得不好嗎?
「季秋——」她一見面,就迎頭撲進他懷中,他只能錯愕不已地接住投奔而來的溫香。
怎麼回事?她不是在躲避他嗎?還是,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
「對不起,我知道時間很晚了,但是我惟一想到的人只有你,所以——」
「那不重要。」他關切地問道:「這陣子你去哪裡了?我好擔心。」
「我——」她抿緊唇,還沒開口,眸底就先浮起一層水霧。
她看起來像是預備放聲大哭。言季秋嚇到了,連忙道:「你不想說就算了——」
她停住,仰首瞪住他。「我又沒說我不想說。」
「好好好!那你說,我專心聽,可以嗎?」只要她不哭,萬事好商量。
「我外婆去世了,我回去奔喪。」
「啊?」他不知該怎麼回應,愣愣地看著她。
「我有告訴過你嗎?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那時他們爭的,不是孩子的監護權,而是為財產的事大打出手,是外婆看我可憐,把我接去和她住。她很疼、很疼我哦,所以我最愛的人,不是那對沒心肝的混蛋父母,而是養育我的外婆。」
沒想到她還有這段童年,平日看她爽朗樂觀,還以為她自幼便是生長於溫馨的家庭中。言季秋憐惜地摟了摟她。「所以外婆離開你了,讓你很傷心?」
「嗯。她臨終前對我說,我從小就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孩子——」停了下,她問他:「我是嗎?」
「我不知道,小時候我還不認識你。」或許是太難過了,她的說話邏輯不是很分明,有點無厘頭。
「哦!」她點頭,垂眸扯著他的襯衫。
等不到下文,他主動追問:「然後呢?」
「然後什麼?」她茫然地反問。
「你外婆說你是很沒安全感的孩子,然後呢?」
「噢。她說我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孩子,所以她走了以後,我就沒人可以愛了,那我的心會空空的,很寂寞、很寂寞,所以她要我用心再找個人來愛,這樣我就不會覺得心靈沒有寄托。」
「感覺得出來,你外婆很關心你,所以才會要你找個人,帶你走出失去親人的悲傷。」
「嗯。」所以回到家後,對著冷冷清清的四面牆,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尤其在看見手機中滿滿的留言全是他,那自然流露的焦慮之情,暖了她的心,她突然間好渴望見到他,也不管夜深人靜,就任性地撥了電話給他。
靠在這道溫暖的胸懷中,鼻翼之間迴繞著屬於他的清雅氣息,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夜的醉心繾綣。
「我可不可以吻你?」她拾眸,低低淺淺地問。
「呃?」狠狠愣住!
等到他回過神來,柔軟芬芳已襲上他唇際,柔媚的女性馨香染上唇齒之間,甜美得不可思議。
與她之間的唇舌糾纏,美好得教他心蕩神馳,想思考已力不從心,他失魂迷醉地遵循本能深擁住她,熱烈地與之癡纏。
於是,他的身軀疊上了她;於是,衣物再度一件件的遠離他們身上;於是,他的火熱埋入了溫香嬌軀:於是,激越的情慾律動下,他們銷魂忘我,喘息著攀上極致,共享了一回最美妙的魚水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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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隔日朝陽升起,言季秋再度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她床上時,那已經不是一拳揍昏自己能了事的了,他懊惱得簡直想一刀捅死自己!
他怎麼又……噢,老天!
不同的是,這回他沒喝醉,而她也沒有,她的失態還可以解釋為失去親人,感情防線脆弱,所以向他尋求慰藉。那神智無比清楚的他呢?又該拿什麼為自己脫罪?
怪她太誘人,怪她讓他無力抗拒,怪她——配合度太高嗎?
在那之後,一切並沒有改變,她還是會三天兩頭的來找他,心裡有事第一個吐露的對象也是他,開心悲傷的時候,他永遠是陪伴在她身邊的那一個,一夜春宵似乎沒有在他們之間造成任何負面影響,她態度自在得活像他們只是蓋著棉被純聊天了一晚!
而他之前食不下嚥、寢不安枕的愧悔與擔憂在如今看來,只覺得多餘到讓他感到很白癡!
最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歡找他喝酒,也許是堅強過頭,沒記取教訓,不曉得要怕,但他可是怕死了,連燒酒雞都不敢吃!
再然後,他發現她酒量原來也不怎麼樣,喝沒幾杯就醉,醉了就開始對他大唱情歌,從國台語、老歌、流行歌一路唱到兒歌,唱累了就撒嬌地靠向他,他就很自然地接住她,抱著抱著又很順手地脫光了衣服回床上去滾,隔天再很無力地發現自己又三度、四度、五度……N度的躺在她床上過夜。
不管有沒有喝酒,結果根本都是一樣!
他一直沒去提那一晚的醉後亂性,一開始是沒機會,後來是太多晚了,不知該提哪一晚,所以直到現在,他都還是不明白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演變至此,坦白說,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演哪一齣戲,他們仍是朋友,只不過多了會共享肉體歡愉。
他很要命地發現,他們似乎慢慢在步上二哥和歆歆的後塵,掛著羊頭在賣狗肉,打著朋友名義,背地裡暗渡陳倉。
難道真讓立冬給說准了,男女之間根本沒有純友誼?!
不願再讓這件事困擾下去,迫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求教於他們家那顆老鼠屎。
「立冬,你覺得——什麼情況下,你會去吻一個女人?」
「有性需求的時候。」埋頭K著Play boy的言立冬連想都沒想。
他懊惱地抓抓頭髮。「我是說,扣除掉你沒人性的獸慾!」
言立冬隨便瞥他一眼。「我只有沒人性的獸慾。」
他簡直沒轍了。「好,我投降!反正你和任何女人都能交配。我說的是一個人格比你還高尚,從不對女人亂摸亂抱,也不讓女人亂摸亂抱的人,有什麼理由,會一讓他……嗯,失控?」
「失控到什麼程度?」
「就……那個嘛!你知道的。」他好難為情,耳根紅成一片。
「哪個?」言立冬閒閒挑眉。
「那個就是……」他詞窮地瞪人。「你不要裝傻!」
「哇!做愛就做愛,有什麼好不敢講的?我沒想到你這麼純情耶!」都敢做了,居然不敢說!
「夠了你,言立冬!」要不是修養太好,他早扁人了。「到底怎樣?」
言家老鼠屎聳聳肩。「應該是思春了吧!像貓啊狗的,不是都有發春期嗎?大致上就是如此了。」
禽獸就是禽獸,講這是人話嗎?
言季秋受辱似的辯駁:「才沒有!他對別人就不會。」
「那只能說他性能力有待加強。」
「你——」言季秋用力吸了好幾口氣。
好,算他很!
言季秋抹了抹臉,挫敗地轉身離去。
「笨蛋言季秋,你該不會不曉得你已經愛上小舞了吧?」冷不防地,言立冬懶懶地拋來這一句。
言季秋煞住步伐,震驚地回過身。「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以你貞潔烈男的性格,要你和不愛的女人發生性行為,除非是被強暴。」
他困窘地臉紅了。「我、我又沒說那個人是我。」
「得了吧!不要告訴我你昨天一整晚沒回來,是在小舞那裡蓋著棉被聊軍國政事到天亮!」
想起一夜的雲雨狂歡,他無地自容,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那,又何以見得一定是小舞?」立冬真有那麼神嗎?凡事都被他料準了。
「除了小舞,還有誰會那麼沒眼光,迷戀你這個溫吞得氣死人的書獃子?」
話是很不中聽,但——
「小舞……迷戀我?」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都沒人通知他?
「廢話,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她看你的眼神有多癡迷,你沒發現嗎?不然她三天兩頭的來找你是找假的啊?」
「可是,她沒說啊!」口吻好無辜。
「她整個人都已經送給你了,你還要她說什麼?」再和這個情感遲鈍的傢伙說下去,言立冬鐵定會血管爆裂身亡。
「那……我知道了。」他摸摸鼻子,自己回房面壁思過。
言立冬忍不住搖頭。
拿蘇妍舞這麼個美麗熱情的女孩來配這書獃子,還真是一朵鮮花插在……花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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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像立冬說的那樣,小舞喜歡他?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常在思考他們之間幽微的關係,幾時起,單純的友誼變了調,摻上幾許惱人情愫?
他一直都知道他是喜歡小舞的,喜歡她的直率真誠,喜歡她的陽光朝氣,喜歡她毫不矯飾的真性情,一直到後來,那樣的惦念關懷轉深轉濃,他開始會掛心外頭的她有沒有吃飽穿暖,憂心她直來直往的個性會不會得罪太多人,她開心時他陪她歡笑,她難過時他為她揪心,她的每一分情緒轉折,都直接深刻地牽動他的心——
這,就是愛了吧!
所以當她投入他懷中時,他無法抗拒;吻著她時,他覺得心都融了;與她銷魂纏綿時,他忘了—切,只記得有她。
她,應該也是有些喜歡他的吧?否則,她不會任何事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他,她對他太依賴,不論是在精神或肉體上,那樣的依賴,早已超出朋友範疇太多。
有沒有那個可能——伴著她、寵著她,一輩子與她走下去呢?
他斂眉沉吟,認真思索這樣的可行性。他知道他是願意的,但,小舞呢?
是該找個機會向她表明心意了。
小舞快畢業了,他們約好那天要一起慶祝,也許……他可以在氣氛最適當的時候,詢問她的意願,看她是否願意卸下朋友身份,與他一同擁抱愛情的甜蜜?
她曾經問過他,如果她二十五歲時還沒嫁出去要不要娶她?那麼,他就等她五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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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舞前一天就先將大門鑰匙給了他,好讓他空出時間,提早買菜回來準備。
一切打理就緒後,看了看時間,她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他再一次拿出今天出門前,特地去選購的對戒端詳。這是依她的喜好挑選的,不知這樣的畢業禮物能否博得佳人一笑,歡歡喜喜地讓他為她戴上?
想到這裡,更是一刻也坐不住,他小心收好戒指,起身到陽台等待。
外頭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濛濛細雨,他輕蹙起眉峰,擔心外頭的她會不會淋濕?
不知過了多久,機車引擎聲劃過耳際,停在前方不遠處,應該是一對情侶吧,因為他們親密地共用一件外套擋雨。
他會心一笑。如果他身邊的那個人是小舞,他也會這麼做的。
可是當他看清由機車後座跳下的女孩是誰後,笑容僵沉了住。
是的,他認出來了,那人是羅昭平。
他們說了什麼,他聽不見,小舞似乎是要將外套還給他,但是他不收,也許是憐惜對方,都不捨得對方淋雨吧!
胸膛隱隱約約揪著痛楚,他已無心思索那樣的不舒服是來自何處,腦海鬧烘烘地亂成一團,他近乎慌亂地回到屋內,抵靠著落地窗輕喘。
原來他們一直有在來往……是啊,誰規定分了手的男女就不能當朋友?小舞一向都不是那種沒風度的女孩。
那現在呢?羅昭平送她回家,彼此依然關心對方,放不下對方……這代表什麼?小舞有意與他復合嗎?
就算曾鬧分手,羅昭平仍是小舞的初戀,他們認識的比他早,對彼此的情感也比他與小舞之間深刻……她會做什麼樣的選擇,還用得著再問嗎?
握緊手中曾以為可以牢牢圈住幸福的對戒,這一刻,卻只剩說不出的苦澀。
沒必要了……他與她,再也用不著這對戒指了。鬆了手,任輕巧的首飾盒落回口袋中,感覺心也隨著它落入無盡深淵。
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他深吸了口氣,強自撐起微笑迎向她,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像個面目可憎的妒夫,他與她甚至不曾開始,她連選擇都不必。
「哇,早上出門還晴空萬里,怎麼莫名其妙就變天,雨說下就下,真是晴天霹靂。」她嚷嚷著進門,拂去身上的水珠,聲音仍如記憶中那般活力十足。
是啊,還真是晴天霹靂。
一句無心話,卻無巧不成書地被她一語命中,他只能暗自苦笑。
「先去洗個澡,免得感冒了。」
「不必了啦,我肚子好餓。」她循著香味找到一桌好菜。「哇哇哇!我蘇某人順利畢業是什麼舉國歡騰的大事嗎?今天準備得特別豐盛哦!」
足啊,我原本也以為今天會是很特別的日子。
他強自展顏。「那是我神機妙算,知道你今天特別餓。」
「呵呵!季秋,我有沒有說過,我真是太愛你了。」
言季秋渾身一震,望向她,她卻開開心心地大快朵頤去了。
只是一句無心之言吧!他嘲弄自己的反應過度。
看她是沒有換衣服的打算了,他歎口氣,到浴室找來乾毛巾,解下她束成馬尾的長髮,任—頭直髮如流泉般瀉落,掬滿掌心,他細心擦拭著,這樣的溫存扯痛了他的心,以後……可能沒這樣的機會了,那是另—個男人該為她做的事。
「來,張口。」挾了塊椒鹽排骨,她偏頭送到他嘴邊。
「小舞,你不要亂動。」他扳回她的身子,頭髮那麼長,不擦乾,倘若真的生病怎麼辦?
「那你吃嘛!」她嬌嚷。
ㄌㄨ不過她,他湊上前咬了一口充數,她這才心滿意足地露出微笑,將剩下的那一半送進自己的嘴。
言季秋又是一怔。
她不知道這樣的舉止有多親暱嗎?
抑不住衝動,他還是問了:「小舞,今天誰送你回來的?」
「羅昭平。」她挾起色香味俱全的紅燒獅子頭,順口回道。
言季秋一陣心痛。
她甚至連隱瞞都沒有!神情是那麼的坦然自若,就像還沒和羅昭平分手前,而他也只是她的朋友時的侃侃而談!
他多希望,她能有一丁點的心虛,一丁點的隱瞞,至少那樣讓他覺得,他們的關係是不一樣的,可是她沒有,她甚至不覺得有隱瞞他的必要。
他,只是朋友,只是……朋友嗎?
「你們……」他遲疑了。如果只是朋友,那他有何立場追問?
「你想問他找我做什麼嗎?」小舞代他說了出來,將紅燒獅子頭分些餵他。「他一直有在找我啦,說想和我復合,可是我沒答應。」
他肢體僵住,無法再動作,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毛巾,入口的食物已經吃不出原來的味道。
羅昭平果然有那樣的意思,那她呢?為什麼沒答應?
「你別忙了,該干的時候它自然會幹,過來陪我一起吃。」探手拉他在一旁坐下,碗筷遞了過去。
他沒異議地吃著,腦子已無法再思考更多。
「款,你還沒恭喜我福如東海,萬壽無疆哦!」她笑笑地打趣。
「那是生日祝詞。」而且還是給老人家的。他沒什麼表情地糾正道。
「那,反正我生日也快到了嘛!」她暗示。
「哦。」他低應,無意識地撥弄碗裡的食物。
就那麼一聲「哦」而已?!她不死心,再接再厲地又說:「你幫我慶生。」
「到時再說了。」也許那個時候,她會更希望另一個人陪在她身邊。言季秋眸光一黯,垂下眼瞼。
「你今天很奇怪耶!」怎麼逗他都不笑!小舞不悅地噘著嘴。
以前不管她說什麼,只要辦得到的,他都會答應她。
他對她太好,好到有求必應,就算是以前還沒和羅昭平分手的時候,一有事情她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他,而他也從沒抱怨過她的煩人,他是她心靈的寄托,而羅昭平反而變成吃喝玩樂的對象,要約會看電影才會想起這個人的存在。
她已經被他寵壞了!
以前從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直到歆歆說了句:「那是女朋友的權利!」她才驚覺,她奪佔了太多不該屬於她的溫柔,她怎麼能在有男友的同時,又理所當然地霸佔他的好?
但那時,她已依賴他甚深,要再過回沒有他的日子,她是連想都不敢想,她知道她是捨不下他的,正好那時,她和羅昭平的未來藍圖無法取得共識,於是便順理成章地提出了分手。
季秋說,她沒有一丁點失戀該有的樣子,事實上,她那時惟一的感覺,只是卸下心頭一個沉重的包袱,鬆了口氣,讓她在面對他時,不再充滿罪惡感,就算到目前為止,她都還不算是他的女朋友,起碼,她對他付出了那樣的情感回饋,在接受他的柔情體貼時,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
其實,他一直是她和羅昭平之間隱形的第三者,從一開始,她愛他就比任何人都多,只是他和她都沒發覺而已,還傻呼呼地拿朋友的名義在欺騙社會。
在沒有任何道德束縛之後的現在,她只想海闊天空,遵循內心深處的渴望,深刻熱烈地去愛他!早晚有一天,她會等到他親口對她說:「我們別做朋友了,當情人吧!」
可是想歸想,白日夢是美好的,真要等到他開口——她歎了口氣,這只呆頭鵝要到民國哪一年才肯開竅啊?她等到頭髮都快白了。
好吧,燈不點不亮,她想辦法給點暗示好了。
「季秋,你知道為什麼外婆說,我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孩子嗎?」
他停下筷子,抬頭看她。她的事,他還是無法不關切。
「我想,是因為我的父母吧!他們感情很不好,時時吵,天天吵,吵到我很懷疑,既然見了面比仇人還糟糕,當初幹麼要結婚?據說他們當初還是戀愛結婚的,而且天崩地烈、日月無光愛到沒有對方會死,可是後來呢?是看到就想讓對方死,離婚爭財產時的面目可憎,我一輩子都忘不掉。你說,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相信愛情?怎麼相信世界上會有人可以無怨無悔地包容對方的一切,不離不棄地守候?」
「所以你寧可在事業上尋求滿足,填補心靈的空泛,至少那些成就不會背叛你,也不願意去相信有人會一生一世的愛你、守護你,因為愛情會背叛你?原來你是以這樣的心情去跟羅昭平分手!」也是因為這樣,她遲遲不肯與羅昭平復合?從不知道她心裡是這樣想的,言季秋為她感到心疼。「小舞,你這種想法是不健康的,雖然你的父母給了你偏頗的愛情範例,但那並不代表全部,如果你不能重拾對愛情的信心,你將會錯失許多生命中珍貴的事物。」
「所以我現在想重拾對愛情的信心了啊!」不錯,不錯,他的反應全在她的意料中,她滿意地勾唇。「你知道,我是個很怕孤單的人,快樂悲傷會渴望有人與我分享;你也知道,我對家事一竅不通,手忙腳亂時,好希望有人幫我分擔;最重要的是,我對吃的太挑剔,廚藝偏又爛得可歌可泣,如果沒個男人在旁邊照料,日子實在過得很悲情……」
她點明的,一項項都是他在為她做的事,這樣……他該懂她的意思了吧?
「愛情,不會每次都讓人失望的,對吧?我想再試一次。」她輕道,觀察著他的反應。
一陣痛楚擊中心扉,他微微顫動了下,茫然地看著她。
她說,羅昭平要求復合;她說,她想重拾對愛情的信心:她說,她想再試一次。
他還有什麼好說?她都已經明明白白宣告她的抉擇了。
右手無意識握牢口袋中沒機會送出的戒指,再緩緩鬆開,徹底讓自己死了心。
「我懂你的意思,我想,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面比較好。」吸了口氣,他站起身。「我回去了,晚安。」
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面比較好——這就是他給她的答覆?!
小舞怎麼料不到他會給她這樣的答案,狠狠愣在當場。
難道他沒有一丁點喜歡她,一丁點都沒有嗎?
那為什麼他抱著她的時候,可以吻得那麼溫柔,好似情意深沉?
為什麼他佔有她的時候,可以那麼深刻纏綿,好似她已存在他心中千萬年?
不懂,她怎麼也不懂——
「季秋!」回過神來,她追上前去。「外面下雨,你留下來——」
「這樣不好。」既然已經做下決定,就該畫分好屬於朋友的界定。
「那我拿把傘給你,好不好?」沒等到他允諾,她不敢輕易走開。
看出她的關心,他輕點了下頭。「好。」
「你等我,很快,一下下就好。」怕他先行離去,她快步跑開,手忙腳亂地翻找出雨傘,再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向他。
他默默接過,低聲道了謝,走出她家門。
雨絲綿綿密密地落在他身上,摺疊整齊的傘被他靜靜握在掌中,沒攤開。
他需要一點雨,冷卻滿腔來不及訴說的熱情。
從今後,就真的是朋友了,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