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離方家後,方歆倒也累積了不少打工經驗,所以一畢業,就在一家待遇還算不錯的兒童書籍出版公司擔任美工插圖的工作,反正她從以前就很有美術天分,倒也適得其所。
而當兵退伍之後,言仲夏則不意外地走知性路線,在知名廣播節目中擔任節目主持人,具有磁性而優雅的男中音,不曉得迷死了多少女性聽眾,要是大家知道,他的外貌與聲音一樣俊雅迷人,受到的愛慕程度恐怕還不只這樣。
流泉般溫潤和煦的音色,言之有物、充滿內涵的談吐,以及臨危不亂,鎮靜沉著的應對能力,使他在短時間內,便一躍成為電台最受歡迎的主持人。
除此之外,仗恃著過人的卓絕外貌,他在空檔應了一家知名服裝公司的邀約,為他們所推出的新裝擔任代言人。他是天生的衣架子,再不起眼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也能讓他穿出高雅不俗的個人風格。
在最忙的時候,為了走幾場秀,言仲夏也常世界各國來回奔波,曾經還有過數月未曾與家人見上一面的記錄。
有時看他疲憊的神態,方歆會忍不住問他:〔這麼拚命做什麼?你又不缺錢。」
「你以為人人都如你嗎?醉生夢死混日子。」他不客氣地吐槽。
像她這樣又有什麼不好?過一天是一天,他呀!從認識的時候就是這樣,凡事嚴謹認真得讓人受不了。
翻了翻日曆,發現他們又好一陣子沒見面,怪懷念他那張刻薄的毒嘴。撐著下巴盯住桌面上的物品發呆,好一會兒,她丟開桌歷,爬到茶几上撥電話。
「喂,我言仲夏。」
「是我啦!」她難得用軟軟嗲嗲的聲音撒嬌。
「誰?」另一頭愣了一下。
可惡!才幾個月不見,連她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了。
「你祖奶奶啦!」她沒好氣地啐道。
另一方靜默了三秒!暢聲大笑。「我的方祖奶奶,有何貴幹?」
「你現在人在哪裡?」
〔台北。有場秀要趕,有話快說。」
「我——」她正想說什麼,另一頭傳來模糊的催促聲,隱約聽得出:言大少爺,都快來不及了,你還有閒情逸致講電話之類的。
她趕緊說:「你現在住在哪裡?」
言仲夏匆匆報了個飯店名,她立刻說:「那我——」
沒等她說完,他急促道:「真的不能跟你聊了,我晚點再打給你。」
「喂、喂!」另一端只剩嘟嘟聲。「什麼嘛!」她拋下電話,看了看牆上的鐘。〔八點半……嗯,應該來得及。」
她迅速換了套衣服,抄起桌面的物品,旋風般捲了出去。
+ + +
午夜十一點,言仲夏忙完所有的事,一回到飯店,立刻將疲累的身軀拋進沙發當中,來不及喘口氣,第一個冒出腦海的,是深刻思念的清甜笑顏。
他強打起精神,移到電話座旁,流利地撥下一組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您撥的號碼,現在無人接聽,請在嘟一聲之後留言……」言仲夏皺起眉頭。這隻豬不會睡死到手機響那麼久都吵不醒她吧?
改撥她家中的電話,同樣也是無人接聽的命運。
她到底野到哪裡去了?看了看落地窗外暗沈的天色,暗時多雨的台北,今日又是陰雨綿綿,連帶他的心情也飛揚不起來。
「嘟嘟——」飯店的內線閃起紅燈,他順手接起。
〔言先生您好,服務台有位訪客找您,要請她直接上去嗎?」服務小姐甜美的嗓音透過話筒傳來,他不解地蹙眉凝思。
「訪客?」
「是一位姓方的小姐,她說——」話沒說完,言仲夏已丟下話筒,火速往外衝。
還沒決定該有什麼樣的反應,衝出電梯之後,看見她一身濕淋淋,狼狽地站在服務台前,一腔火氣狂飆而出。
「笨蛋!你究竟在搞什麼?!」
「呃……要抓狂等一下再說好不好?」留意到四周投射而來的注目禮,饒是神經忒粗的方歆,也很難不困窘。「我皮包被搶了,你先幫我付計程車錢。」
「你這個——」言仲夏聽得差點掄拳揍人。
等會兒!要教訓沒腦袋的蠢蛋是等會兒關上房門的事!
捺著火氣掏出錢來付了車資,並道過謝後,回頭發現櫃抬小姐饒富興味的打量眼光,他很忍耐地吸上一口氣。「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這個沒帶腦袋出門的女人是我未婚妻。」
說完,他直接拉她進電梯,關上門前,還隱約聽得見她哇哇叫地抗議:「喂,言仲夏,你說誰沒帶腦袋出門?」只顧著抗議他的侮辱,倒忘了反駁那句「未婚妻」。
「三更半夜在治安不佳的大台北地區亂晃,還不叫沒腦袋?」言仲夏粗魯地將她丟進房內。想起他們最後一次通電話,她人都還在高雄,居然短短四、五個小時內,大半夜的飆來台北,她做事真是氣死人的衝動,完全不用腦子思考。
「被搶又不是我願意的,我已經很倒霉了耶!」方歆吼得比他更大聲。「也不想想,我為了追回東西都受傷了耶……」
不說還好,一說他更火大。「他要給他就好了,你一個女人,幹麼去和人拚命?」
「可是——」她直覺抱牢手中的盒子,言仲夏沒留意到她的動作,抽掉她懷抱中的物品隨意往床上拋,塞了套衣服給她。
「限你十分鐘之內給我洗好。」
什麼嘛,人家專程上來找他,態度居然這麼惡劣,嫌她礙眼啊?
方歆氣憤不平,故意拖拖拉拉了近半小時才走出浴室。
「過來。」言仲夏已經準備好藥品在一旁等地。「傷到哪裡,自己露出來,反正沒什麼看頭,我都摸到不要摸了。〕
什、麼、話!有夠藐視人!
方歆被激怒,忿忿然脫掉長褲,露出光潔修長的玉腿,除了過長的襯衫略略遮掩春光外,底下空無片縷。
〔怎樣?」她昂首挑釁。
言仲夏懶懶挑眉。「不怎麼樣。」
比起她的身體,膝蓋上頭那片瘀青還比較能引起他的興趣。
挖來一坨藥膏,他很有先見之明的背出陳年老辭:「不許用腳踢我、踹我,也不許用手捶我、揍我,總之不許有任何暴力攻擊的罪行發生,其餘的,隨你要吼、要叫,就算喊到讓全飯店的人以為這裡發生兇殺案都無妨。以上言論,有沒有異議?」
不等她回答,荼毒的右掌按了下去。
果然,推揉不到五秒,由方大姑娘口中發出了一陣比殺豬更驚人的魔音穿腦,不知該往何處揮的手猛捶沙發。
「哇——要死了!言仲夏,你謀殺啊!」他在公報私仇,一定是!
言仲夏不理她,手中的動作沒有停下來的打算。要不及早解決,他的耳朵就要被震聾了。
「哇,救命啊!嗚……不要這麼用力啦,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好痛哦……等、等一下啦,停一下下就好,讓我喘息一下,啊——我快要死了——」近似呻吟的煽情音調,擺明了存心搗蛋。
要想不歎息實在不太可能。他抬眼很無力地看她。「拜託你,別引用這麼語焉不詳的詞句好不好?」不曉得這家飯店的隔音設備如何?他實在很怕今晚之後,走出這道門,全飯店的人都拿有色眼光來看他,他還想做人呢!
「本、本來就很痛嘛,你粗魯得要死……」
還玩?!
「我知道很痛,不是我粗魯,長痛不如短痛嘛,聽話好不好?乖乖的哦,不要亂動,我會小力一點,你忍一會兒就不痛了……」他皮笑肉不笑,學著她的口氣反擊,看誰狠!
「你說的哦?」
〔嗯哼!」指尖輕畫她受傷的膝蓋,壓低了嗓音,魅惑輕喃:〔這樣舒不舒服?」
「嗯,好,那你溫柔一點,慢慢來……想速戰速決也得顧慮我的感受嘛!」
這女人A片看多了是不是?
臉皮沒她厚,言仲夏徹底投降,一掌重重拍上她受傷的部位。「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的腿鋸了!」
講輸人家就這樣,真沒品。
方歆吐吐舌,沒再鬧他。
處理好傷口,方歆半靠在床前,看見拋在床邊的紙盒,她趕緊拿起。〔言仲夏——」
「幹麼?」他沒回頭,洗完手順手抽了張紙巾擦拭。
「又老一歲了,老男人。」
言仲夏愣住,錯愕回身。
今天是他的生日嗎?最近太忙,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難不成,她就是為了這個,專程北上?
唉!早知道的,年輕時會從高雄頭飆到高雄尾,年紀一把後更瘋狂,居然由台灣尾飆到台灣頭。
「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看著被塞進懷中的紙盒,他譫聲道:「你哪一回送的禮不薄?」
方歆沒與他挑剔的嘴巴計較,喜孜孜地等著他拆開紙盒。
她送的是一對老公公與老婆婆的陶瓷人偶,拄著枴杖的老公公,挽住老婆婆的手,很有紳士風範的優雅神韻,讓她想起了他。
在街上看到時,她有股衝動,連想都沒有想就買下來送他。
紙盒一打開,方歆的笑容完全僵住。
嗚嗚!怎麼會這樣?可愛的陶瓷娃娃居然碎了!
言仲夏要笑不笑地抬眼。〔這下可好,連薄到極點的禮都沒了。」
「我不是故意的……」小臉垮了下來。都是那個殺千刀的搶匪,再讓她碰到,非揍扁他不可!
「誰理你。我的禮物?」他大大方方地伸手討。
「不要這樣啦——」她挨上前撒嬌。
「禮、物!」完全不買帳。
「不要啦——」
「沒有禮物,我把你丟出去!」
「喂,你很小器耶!」這麼多年交情,居然為了區區生日禮物跟她計較。
「我、的、禮、物!」二十四歲的老伯極度固執。
方歆惱了。「要禮物沒有,要人一個啦!」
「你說的?」
「對啦,怎樣!」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言仲夏出其不意,探手拉地人懷,熱吻迎面送上。
「嗯……」方歆嬌吟,用著不下於他的熱情,急切回應。
好久沒與他這般親密了……密密圈摟住他頸項,她發現,她竟是如此懷念與他唇齒糾纏的感覺。
大掌順著未著寸縷的光滑玉腿往上掌撫,由襯衫下擺順勢鑽入,果然如他所料,襯衫裡頭也是空無一物的。
不費吹灰之力地覆上她胸前的柔軟,淺淺挑弄。交纏的唇舌移向她耳畔,憩吮輕謔。〔還是這麼不長進,真是沒什麼實質感。〕
「你——」方歆變了臉,手肘狠狠地頂上他胸膛。
「唔!」他悶哼。「潑婦!」很報復地加重力道圈鎖住纖腰,方歆被他這一勒緊,差點吸不過氣,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往後跌,連帶也將他扯了下來。
「放開啦,死男人!」她一拳捶去。學聰明了的言仲夏偏頭避開,反手扣住地,制止她所有血腥暴力的行為。
〔這個生日禮物似乎不大可口。」他淡哼,指尖優雅地挑開一顆顆衣扣,寸寸撫遍年輕光滑的肌膚,也一路刻薄挑剔。嫌她的腿像鳥仔腳,嫌她皮膚不夠細緻,嫌她胸部太小,該有的肉都沒有,抱起來像骨頭……
一路聽下來,方歆的火氣已堆到不能再多!
「夠了你,言仲夏!」她光火地抬腿踢他,只可惜,出師未捷,讓言仲夏以同樣的方式壓制住,俯下頭,加重力道吮嚙她胸前的柔嫩來回敬地。
「啊!」她驚喊。〔言仲夏,會痛耶!」那麼用力做什麼?害她痛得……嗯,有種說不出的癲狂快感。「……你又在亂摸什麼了?」
「嘖,你能不能閉嘴?」他褪去衣物,以溫暖膚觸真實交融。
「誰教你——」她彆扭地掙扎。〔這樣很怪耶!」
「不要逼我在床上湊人!」
「怕你啊!」打了這麼多年,可不見得會打輸他。不服氣地揮拳動腳,言仲夏愈擋愈火,從沒見過連在床上都不安分的女人,徹底惹毛了他。
〔這是你自找的!」壓住那雙還想故技重施的修長玉腿,毫不溫柔地挺進溫潤深處。
「啊!」她尖叫失聲,痛死人了!〔言仲夏,你找死!」一拳正中俊臉。
「嗯哼!」他氣悶低哼,以更重的力道埋入她體內更深處。
「哇——」痛得哇哇叫,她報復地狠狠咬住他肩頭,惡性循環下,言仲夏以更密集的情慾律動予以反擊。
「嗯……」不知何時起,尖銳的痛楚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歡愉快感,原本的拳打腳踢,不知不覺地改為攀纏住他,共同悠遊於情慾殿堂——
* * *
狂亂激情稍歇,言仲夏抵著她的額喘息,閉上了眼輕吮紅唇。
方歆微倦地撐起眼皮,望住近在咫尺的他。
從前總以為他們已夠親密了,從未與他如此靠近,他就在她體內,兩人擁有共同的情緒、共同的歡愉,彷彿已融為一體
他們不是好哥兒們嗎?為什麼好著好著,就好上床來了?
她再蠢也不至於分不出其中的差別,再好的朋友,都不會親吻纏綿,做盡情人的胸壑,決心不再多說一個字,以免嘔死自己。
倦極欲眠之際,恍惚地留意到他拉好被子,雙臂圈摟住她,將她密密環抱在他暖呼呼的氣息當中。
唔,好舒服。如果每天都能這樣讓他擁著入眠,她一定不會傷風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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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在言仲夏兼具知性與感性的言談中,為一天的辛勞劃下句號,是許多人的明智選擇。
準時扭開收音機,一串溫煦悅耳的男中音傳送而出——
「各位晚安,我是言仲夏。辛勞了一天,您累了嗎?放個熱水澡,好好犒賞自己疲憊的身軀,在這寧靜溫馨的夜裡,很榮幸陪各位一同度過。」
一串柔和音樂過後,他再度啟口:〔這陣子因為個人私務繁忙,與各位聽眾小別了一段時間,在此,謝謝代班的倩倩,也感謝各位的思念與熱情召喚,接下來,讓我們聽首好歌,然後一同分享幾封讀者的來信。」
一首纏綿婉約的抒情歌曲之後,言仲夏念出幾封來信,如同以往般侃侃而談,行雲流水的辭令,使人如沐春風。
「接下來這一封,是桃園的小玲,她說——」話音頓了住,足足有一分鐘的沉默,久到外頭的工作人員頻頻往裡頭觀望,直打pass要他接不下去就先放歌墊檔。
好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不好意思,從未與人探討過這個問題,有點楞住了。桃園的小玲說,我從不曾在節目中談過私人的感情問題,她問我,有沒有要好的女朋友,我們交往多久了呢?一定很相愛吧?能當我女朋友的人好幸福,可以每天聽到我感性迷人的嗓音……」說到這裡,他沉沉低笑。「我的聲音感不感性、迷不迷人我不知道,她倒是常說,我像個嘮叨的老頭子,沒見過比我還雜念的男人,持續聽了數年,不死也發瘋。白天就已經忍受夠了,晚上當然不可能自虐,所以她從來就不是我的忠實聽眾,甚至可能連一次都不曾收聽過我的節目。」
停頓了三秒,緩緩地開口:「我無法分辨我們到底夠不夠相愛,從國中時期就認識她,一路相伴相隨至今,多少歡笑淚水一同度過,早已習慣她的存在,將她視為生命中理所當然的一部分,這樣的情感太深刻,在心底生了根,無法拔除,像朋友,像情人,也像親人。在所有人都認為我們並不相配的時候,我的眼裡永遠只看得見她,再美、條件再好的女孩,都入不了我的心,因為它已讓一名女孩最純淨清粲的笑顏所佔據……
「記得她曾問過我,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呢?生活過得去就好了,不是嗎?然而她並不知道,在好多年前的夜裡,她哭著來找我,在我懷裡傾訴藏在心底的辛酸委屈,說她也想有個家,有個能讓她棲息的地方,那時我就明白,她飄泊的心其實很脆弱,渴望有人收容。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守護她一輩子,不讓任何人再有機會傷害她。這些年的努力,不為什麼,就單單為了她,為了給她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家,遮風避雨,讓她永遠棲息。
「每年生日,她總會陪我一同度過,卻從不對我說生日快樂,或許是因為,她明白她就是我的快樂,有她,我就有快樂,從不需多餘的口頭祝福,所以二十二歲生日那天,她將我的快樂完完整整交給了我……那是我收過最美的生日禮物,終身難忘……雖然我從來不說,但心裡清楚,這輩子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女孩,能教我如此感動。接下來,就由下面這首歌,與各位分享我最溫馨的愛情——」
緊接著,一串悠揚動人的音樂飄出,飄進每一顆癡迷不已的心——
電話沒人接 我想你一定睡了 收了線才擔心 你的燒退了沒
已經幾天了 找不到時間來陪 害你一個人要自己去面對
電話錄音聽起來那樣的累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從不擔心 我會有誰
歌迷都很美 我從未流過口水 那些個日子 只有你留在我的心扉
在一起這麼多年 這麼快樂 全靠默契了
離別當然會捨不得 始終相信有你就是值得
想過去失去獲得 多少考驗一起忍過了
看著別人分分合合 我們依然能讓彼此快樂……
(詞:李焯雄、洪瑞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