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內專心投入操作抽香器抽取香精的陰奪魂,終於在第十幾次的敲擊聲中回復神智,她走向門前,卻察覺發出聲音的並非門板,而是另一處位置,她轉頭看向正對著門扉地落地窗,立刻快步上前。
她拉開落地窗,毫不掩飾看見來者的驚訝。「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該留在柏仲身邊照顧他的傷勢?」
「我要離開美國。」冷冷地聲音中有著輕易就能察覺的疲憊與異樣,就連平時冷凝不變的表情也明顯可看得出傷痛與倦怠。
十分瞭解她的陰奪魂蹙起蛾眉。「和柏仲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我只是來告訴你我要離開美國。」
又要恢復過去她們兩人的生活了嗎?陰奪魂難掩哀傷的情緒看著她,想來她和柏仲之間一定發生什麼事,才使潼恩決定要離開。
那麼,跟著她的自己也要離開了……想到這,不知為何,胸口有些沉甸甸的感覺,最近她和南宮適相處得十分良好,她以為再多些時日和他交換有關香精萃取的心得,真可惜!「等我一下,我去收拾行李。」
潼恩飛快出手握住她的肩阻止她轉身。「不用。」
陰奪魂回頭,面露不解。「潼恩?」
「我只是來告別。」她不打算帶她走,因為現在的她沒有多餘的心力可分出來觀察四周動靜和保護她,將她留在這兒至少南宮適還會看在那個人的份上顧及她的安全,「我不帶你走。」
「但是我們一直是一起的。」她要丟下她一個人離開?不,她應該不會這麼做才對,「潼恩,你要離開,我也必須跟著你離開。」
「我目前沒有辦法保護你,留在這兒你會比較安全。」
「我不要什麼安全,我只想留在你身邊,你曾說我是你的命運之輪,能幫你做許多事,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幫過你什麼,我必須——」
「你做得夠多了。」好友的報恩心態她怎會不清楚,但五年來她回報她的已經過多,如果她自私不顧及她的安全而帶她走,那麼她潼恩就真的自私得過火了。「有一回我來,看到你和南宮適在客廳有說有笑,我在想,也許你該有個新朋友。」她就無法像南宮適一樣,和她愉快地談天說地。
「那只是——」
「更之前我因為擔心你來看你的時候,南宮適在你房裡陪你,你趴在他腿上哭著入睡。」潼恩說出之所以決定將她交由南宮適代為保護的真正原因,她從沒見她哭過,也許是因為她從不在她面前哭的緣故。「因為這樣,我認為南宮適能代替我保護你。」
她……哭著入睡?南宮適沒有告訴她實話。過熱的血液因潼恩的話竄上臉,一直盯著她看的潼恩將這種變化看進眼底,自然明白箇中原因,她有點羨慕好友。被恨意支配的她就無法做到這一點。
「我該走了。」
「不,等我一下,我要跟你一起走。」
「該是時候了,奪魂。」潼恩拍拍她的手,主動抽回自己的手並同時退離到落地窗外的陽台。「我需要一個人靜度一段時間,我不要任何人打擾。」
「因為柏仲?」
潼恩愣了愣,慢慢點頭,艱澀的痛苦感覺從她決定離開後便一直梗賽盈胸,令她十分不舒服。
因為柏仲啊……「那……我就不能這麼任性地要求你了。」她一直在等潼恩自己去發掘心靈最深處的真實,如果她的獨處為了更快達到這個目的,那她真的沒有理由像個無知孩童般任性地要求她帶自己走。
本來要告訴潼恩自己行蹤敗露的事,但眼下這情況她如何說得出口。
柔細的指尖帶著沾染萃取出的迷迭香香精味,輕輕觸上潼恩冰冷白皙寒雪的臉頰,彷彿感染到她的悲傷似的,她也皺起眉頭難過的看著好友,動情地抱住她想將自己身上的暖意傳遞給她,別讓她一個人冷冷地離開。
「奪魂?」面對她突然表現的激動,潼恩只能維持原本半跪在陽台欄杆的姿勢讓她將自己攬在懷裡,第一次,她發現原來陰奪魂看似瘦弱身子其實很暖和,還帶著淡淡的香味。
從一起生活到現在,陰奪魂給予她的是絕對的信賴與依靠,而她卻總是有所保留,從未正面回應她,直到此刻,離別在即她才突然發現,這五年多來她讓自己的生活稍稍有了意思,她總是為自己安排在完成工作後能洗去一身煙硝血腥味的芳香浴,她開始有點捨不得留下她獨自一人離開了。
只是在自己不能分出餘力保護她的情況下,由黑街人來接手才是最正確的做法,理智不斷告訴她這一點。
「我不得不破壞當初的承諾。」到頭來,她也和他一樣背信於人了。
陰奪魂搖頭,表示這並非她的錯。「我很高興我能決定好好思考和柏仲這間的事。所以不用擔心我,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一心祈求的就是有一天你會發現有些東西比恨一個人更重要,現在你開始想了我高興都還來不及,但是——」
「什麼?」
「答應我,無論你到哪個地方都要告訴我。」
「我答應你。」遲疑一會兒後的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瞭解潼恩多過對自己的瞭解的陰奪魂怎會不知道這份遲疑的理由,可是她不忍心開口說「不要騙我」之類含有不信任口吻的話語,只是瞅著盈淚的月光直直看著她,以堅定的語氣間接要求她絕對要做到——
「我會等你的消息,一直一直等下去。」所以不要讓我得不到你的消息,潼恩。她在心裡補述。
「你真傻。」流過淚以後,要再度流淚對潼恩來說似乎變得容易,看似悟透一切世事、總是以一貫清澈的眼睛看盡萬物的好友,在對待她這個算不上可以談心的朋友卻是近乎傻氣的堅貞。
「你也是啊!」陰奪魂半是哭半是笑的嗔道:「給我消息,嗯?」
「我知道。」表情不變的潼恩伸手輕拍她的臉頰,再深深看了曾經相處五年的好友一眼後,轉身跨出陽台跳至與陽台相距一樓高的草皮,身子迅速沒入黑暗中。
和陰奪魂告別後,行動敏捷的潼恩立刻朝圍牆奔去就在雙手卻將抓住攀附圍牆的籐蔓時,一個聲音阻止她的動作。
「慢著!」在向日葵花叢中,一道修長的人影慢慢出現,踏進月光裡,一張斯文的臉不知是否因月光的緣故而顯得清冷。「你就是潘朵拉,奪魂的好友?」
「久仰大名,攝魄。」潼恩收回手,整個人站得筆直,無懼地與南宮適對視,金色特殊的瞳眸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晶亮。「因為你,她失去過普通人生活的權利,你該以確保她的安全當作贖罪。」
有關潼恩近似於命令口吻的話,他嗤之以鼻。「贖罪是最愚蠢的方法,無論怎麼做,過去既定的事實不會改變,贖罪又能證明什麼,誠心悔過嗎?」
「你的意思是不準備保護她,打算任她自生自滅?」
「我會保護她,不是為了贖罪,是為了我自己。」
「為了你自己?」這男人到底想說什麼?「不要跟我打啞謎,攝魄。」
「我要她。」他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鄭重思量後的決定,堅定不移。「所以我要保護她,只為了讓她屬於我。」
「呵呵、哈哈……」
「你笑什麼?」潼恩的笑聲如鬼魅般詭異惹惱了正經八百的南宮適。
「卡特也曾經這麼說過,就因為他這句話,那身為卡特掛名正妻的女人才會僱用我殺奪魂。」
「卡特是什麼?」趁這個機會,他問出耿耿於懷的問題。
「意大利毒梟之首,也是逼迫奪魂製造毒品的幕後黑手。」想讓他盡責地保護奪魂就得讓他知道真相——基於這個立場,沒有耐心的潼恩難能可貴地撥出一點耐性說話:「格拉斯是你們調香師都知道的香料之都,奪魂原本只是在那生活的單純女子,卻因為她對香料特有的天分和對花草過分的認識,讓意大利有心人士俘虜,強迫研究並仿製你的『勾魂』,但是她的外貌卻帶給她另外一個麻煩——卡特看上她,打算事後將她納為私人所有,可惜奪魂不願意,而卡特的正妻更不准,甚至私下僱用我殺她,知道這件事的卡特則派人保護她,但是——到最後,奪魂還活著,而卡特也沒得到她。」
「為什麼?」
潼恩忽然得意地哼笑一聲,「因為我改變主意要救她,結果是我帶著她四處閃躲卡特派出的追蹤人員,所以今後你要面對的是意大利毒品組織,想保護她的安全,最快的方法就是毀了卡特和他的組織,至於他的正妻——你放心,早在五年前這個女人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至於是誰下的殺手——她不想多說。「你只要專心對付卡特那個瘋子即可。」
「你說得倒很簡單。」南宮適的回應沒有一點「我絕對會這麼做以保護奪魂」的意思,彷彿是聽完一個故事後聳聳肩、漫不經心的反應。
就因為這樣,潼恩對他能否保護好友開始心存疑問,本來以為黑街人不論哪一個都能勝任保鏢一職,但看樣子她似乎是找錯對象了,「我懷疑你能除去卡特,讓奪魂願意留在你身邊。」
「奪魂沒有告訴你,她的行蹤已被那個卡特的手下發現的事嗎?」
「是嗎?」這麼快,「對你來說這算是好消息吧,至少你不用花時間尋找他的下落,拿黑街勢力和意大利的毒品組織對峙應該勢均力敵才是。」
「硬碰硬不是我的作風。」
「你的作風我管不著,只要能保護奪魂,就算你死我也沒有意見,但如果讓我知道你無能為力,到時就算奪魂願意留在你身邊我也不准,我不要她因為一個無能的男人而死在卡特手上。」
一記黑色不明物體迅速掃過潼恩的左頰,劃開一道血口。「我會讓你後悔這麼和我說話。」厭惡她的情緒早在過去就已累積,眼下又加深了一層,幾乎已經到了如果她不是奪魂的朋友他早出手取她性命的地步。
一顆子彈也不甘不弱地自裝有滅音器的槍口射出,同樣在他左頰上還以顏色,並加輕蔑的嘲諷:「如果你有本事讓我後悔的話。」話完,纖細的黑影立時攀附籐蔓跳上圍牆,作勢要越過時突然停頓,像想起某件事而回頭。
「別讓奪魂突然一個人在黑暗中獨處。」
「什麼意思?」
「也許你有機會知道,也許你一輩子都不會懂。」
丟下訕笑的嘲諷,潼恩迅速沒入黑暗之中。
南宮適反覆咀嚼她的話卻百思不得其解,轉身回頭望向窗戶緊鎖的二樓,心思立刻從她丟下的話飛向窗內的人兒——
唯一信賴的人如今獨自離開,不知她心裡作何感想。
叩叩!
聽見聲音的陰奪魂不走向房門反而往陽台方向走,滿心以為潼恩去而復返決定帶她離開,怎知重新打開落地窗走出陽台卻是空無一人,這時敲門聲又起,她才知道這一次真的是有人在敲門板,頓時她由天堂掉落谷底,心情可想而知有多沉重。
開了門,一陣淡雅的玫瑰撲鼻,她詫異地盯著眼前頻頻冒熱氣的花茶,好一會才抬頭看向端著熱茶來的人。
一時間,她啞口無言,不知道他怎會在她心情極度不佳的時候適時出現,以往和潼恩住在一起的時候都是由她來扮演這個角色的,現在卻——
「呃……」她該說些什麼?在潼恩離開之後奪眶而出的淚頻頻顫動,令她為難地不知道什麼樣的應酬話在這時說最為適宜。
「我放進太多花苞多沖泡一人份,如果你不想喝的話我拿去倒掉。」明明是特地為她沖泡的玫瑰花茶,偏偏一個樓梯爬上來,到她面前卻說出「你不喝拉倒」這類意思的話。由此可以發現南宮適對人的態度就像只擅長投曲球的棒球投手,無論如何都得繞個彎一樣。
如果不夠細心,絕對察覺不到他話中的另一面真實涵義。
所幸,陰奪魂心思向來縝密,即使是在情緒因潼恩決定丟下她離開而紊亂不已的情況下,還是能察覺到他舉止間若隱若現的體貼,不管是別有用意還是其他,此刻,她真的需要有人陪在自己身邊。
「您……願意陪我喝茶嗎?」她強顏歡笑提出邀請。
事實上,聽在南宮適耳裡,她的邀請帶有請求的味道,彷彿無言地請求他陪在她身邊。所以他得到當她情緒有波動時她會希冀有人陪她的結論。
於是向來交由大腦掌管的語言中樞神經突然將控制權交給素昧平生的幽默感,令他說出阿拉丁神燈精靈的台詞:「你的願望就是我的使命。」
「呃——嗤,呵呵……」破涕為笑的眼眸反而擠出更多的淚,他怪異的紆尊降貴方式實在好好笑。就在她破涕為笑的當頭,悲傷的情緒奇妙地變淡,讓她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也讓有些慌了手腳的南宮適,甘心接受自己方才愚蠢的言行。
一顧傾人國——他突然想起這麼一句話,用在她身上正好。
只是現在沒有城、沒有國,能傾的只有他從未動過的心。
陰奪魂笑著拭去眼角的淚水,側身讓他進房。「謝謝您。」好奇怪,一直在潼恩身邊扮演安慰者角色的她,突然變成被安慰者竟然沒一點不適應感。也許是因為他的安慰不像她對潼恩那樣直截了當吧,她在心裡這麼想著。
「這是迷迭香的味道。」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南宮適並沒有問及自己為何眼眶泛紅的原因,反而提出完全無關的話題。
她看向井然有序的抽香器,「我想調製新的香水。」在等待的時間裡她不希望生活只有等待而已,找點事做或許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她是這麼想的。
「喔?你想混合哪些香味?」拉過一把手工木雕椅,南宮適好奇地問道。
「迷迭香、月下香、阿爾及利亞香葉、瑞香草、錫蘭香茅、依蘭依蘭,再以麝香、琥珀做穩定劑,這只是初步構想。」
「你打算調製情人香水。」由香料成分推敲,他得到這個答案,但是她的動機——他推測不出來。
陰奪魂放下瓷杯,走近工作台,拿起一隻以軟木塞封住的三角瓶。「和您說話總是不用多作解釋。」因為同是調香師的緣故吧,所以他只要看一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想做什麼,反之亦然,這算不算是一種瞭解?
南宮適跟著站起身來到她身邊,拿起另一隻,欣賞似的流連在濃稠綠色的香膏中,像是地獄專司勾魂攝魄的使者,笑看親手勾攝的那些數以萬計的花草靈魂。「這樣才能有更多時間談點別的不是嗎?我們每一個動作都攸關香精萃取的成敗,如果一個動作必須做一個解釋,最後我們累死的不是最重要的鼻子、也不是需要經常勞動的四肢,而是與調香過程無關的一張嘴。」
「呵,您說的沒錯。」
「再者,多出的時間可以用來做其他的事,人生才不至於有遺憾……」
「同樣的,執著在一件事或一個人身上,有時候也是浪費時間的作法。」
搖晃三角瓶的動作因為他的話而凍結。陰奪魂側過臉,看見他別具深意的直視目光,有點赧然地壓低螓首。「我不懂您的意思。」
「只是閒聊而已,不用太認真。」他也學她打起啞謎。「這只是一個老男人對人生的感歎。」老男人——他頭一回將帶有諷刺味道的幽默感用在自己身上聽起來還真刺耳。
「您一點也不老。」她笑著回應他,「談人生的感歎未免太早了些。」
「會太早了嗎?」他煞有其事的反問。
「是的,是太早了。」她回應他的話,「如果今天您是七、八十歲的老者,說這話我會十分贊同,但您才三十出頭,連一半都還不到。」
「這麼說來,我得等到七、八十歲的時候才能跟你說這句話羅?」
「咦?」他話中的意思好像……「咳,那也得有機會見面才行。」陰奪魂往旁邊移動,與他拉開一大步距離。
「的確。」他沒多說什麼,只是跟著她的話轉。「心情好點了嗎?」
「嗯,謝謝。」他果然是為她失控的情緒而來,但是——「為什麼您知道我——心情不好?」
「巧合。」他不打算說出自己見到潼恩的事,他等著她主動開口告訴他,如果她願意告訴他,就代表他南宮適在她心裡有點份量,「我剛說了,我只是多泡一人份的茶,不想浪費才端來。」
「真的?」她總覺得沒有那麼單純。
「不然呢?」他坐回木椅,從容地交疊兩條長腿,恬適笑著瞇眼看她。
「總覺得太過巧合。」
「這世上總會有巧合的事。」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道,「不然這樣吧,如果你對這份巧合有異議,我編個理由給你如何?」
理由也能用編的?她轉過身,詫異地看著他。
「一個斯文俊秀的男人心儀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為了奪得女子的芳心,他天天偷窺這名女子,每當她傷心難過的時候他總會適時出現並給予安慰,企圖以日久生情的方式打動她的芳心、抱得美人歸,共度幸福美滿的生活——這樣的理由可好?」他的視線跟著她不得不蹲下,抑制笑意的眸子垂下,薄唇不悅地抿起。
事實上,這是他半帶真實的心思,只可惜聽者將它視為笑話一則。
陰奪魂輕拭眼角的淚,半笑半嗔:「您這是……存心……逗我笑嗎?」
「如果有一半是真的呢?」他低喃的聲音低回在雙唇邊,讓她聽不真切。
「您剛才說什麼?」
「問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理由比較好。」
「我寧可選擇巧合。」那還比較有道理,也比較——單純,太過複雜的局面在他們之間是不適宜的。
「那就當是巧合。」南宮適以杯掩口,白霧的熱氣恰好善盡掩飾他陰鬱神色職責。「喝茶吧。」
陰奪魂點頭,意外聽話地啜飲一口,目光垂落在端著瓷杯擱在腰著的雙手,「嗯……你不問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你願意說我會聽,不說我也不會勉強。」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間接說明他扮演一個聆聽者角色的意願,只要她想傾訴的話。
「潼恩來找我,她說她要離開美國,不帶我跟她一起走,她要一個人離開美國……」看見杯中起了波紋,她才知道自己又胡亂掉淚,她忽然覺得自己好狼狽,抬起手慌忙地拭淚,哪知道卻適得其反,愈掉愈凶。
南宮適見狀,立刻上前接過她的杯子放在一旁,將她低垂的頭按進自己懷裡。
為什麼潼恩能讓她落淚?為什麼她這麼重視潼恩?為什麼?在真心呵護她的同時,自私的心態也被這一連串的問題腐蝕,他好嫉妒,嫉妒和陰奪魂同為女人的潼恩。
「抱歉,我總是……麻煩您……」
「不要說抱歉。」一隻手掌上下來回撫摸好烏亮柔順的長髮,另一隻手則貼在她背上輕拍,其實他想做的是將她用力摟進自己懷中,而不是這作假的紳士體貼樣。
想緊緊的抱住她、想完完全全的擁有她,卻——
潼恩真有那麼重要,重要到讓她頻頻落淚?嫉妒像把火,狠狠焚燒他如乾柴似的心,一下子,整顆心只剩一堆黑灰。
如果潼恩今晚要帶她走,她是否就真的會開心地整理行囊跟她一起離開這裡、離開他?
想這麼問她,想知道這問題的答案,但理智明確地告訴他假若自己真問出口,得到的將是她肯定的答案和以後兩人距離的疏遠,這個代價他付不起。
「潼恩是恩人、是朋友……是姐妹……我以為我們不會這麼快就分……分開……我以為還有時間的……」柏仲還是對潼恩發揮影響力了,他還是讓潼恩開始想要改變獨自浸濡血腥的生活……「我以為自己已經有心理準備,可是仍然……差強人意……好難好難……」
難的是他吧,南宮適內心酸澀地想著,必須和一個女人搶奪她的注意力、她的心,難的是他吧!
「我……不敢在她面前流太多淚……怕她拗不過我的淚……潼恩她不喜歡看到我哭……」
他又何嘗喜歡看到她的淚,可為什麼讓她流淚的人不是他呢?這份懊惱狠狠地撞擊南宮適的心,對潼恩更有一份毫無理智可言的厭惡。
但哭泣著的陰奪魂已無暇顧及觀察他的情緒,一古腦地想將心中的難受全數傾倒給他。「只要我一哭她就會答應我每件事,但這不行……我不能任性地要求她陪我而忘了自己的事對不對……我不能這麼任性地對她……」
「我不行嗎?」低沉的聲音彷彿發自內心深處,透過胸膛傳進她耳裡,讓她詫異地仰起淚臉,映入南宮適俯視的苦笑與重複的一句:「我不行嗎?」
「南宮先生……」她眨眼,無視自己更多的淚落入他前襟。
「告訴我——我,真的不值得你依靠嗎?」
「不……不是這樣,」他真的對她……當初的懷疑如今已經確定,接下來她該怎麼做?推開他,拉開兩人的距離?排擠他,讓他在未陷入前死心?還是離開她,一個人面對接下來可想而知的追捕?
結果她——什麼都沒做,怯懦地像只鴕鳥躲在他懷裡,貪戀他的體溫和意外適時的溫柔體貼,卻又無法回應他什麼,她好卑劣。
「如果不是,就依靠我,一輩子。」
當南宮適忘情說出「一輩子」三個字時她倏然醒悟,事情怎會變成這樣!他……陷入情網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不!」拒絕的同時,她使盡力氣推開他。「不可以!」怎麼可以!
你是屬於我……所有想要碰你的人,不論男女,都是該死!都該死……腦海中反反覆覆淨是昔日可怖的威脅話語。
「奪魂?」
「不……對不起、對不起……不可以,你不可以……南宮適……你絕對可以、不可以……」陰奪魂像見到鬼一樣害怕地退開,驚慌失措地忘了平日對他生疏的稱呼,雙手抱住突然疼痛劇烈的頭,拚命搖頭抗拒迴盪在耳畔的聲音,長髮因甩動而糾亂。
所有膽敢碰你的人都該死……「不!卡特!求求你不要……不——」
又是……南宮適強制拉開她緊壓在腦門的手,反扣到好背後以手箝制,另一手鎖住她下顎制止她激烈搖晃的動作。
「不——唔……」尖呼不斷的嘴,除了以同一部位封緘外他別無他法,一方面也為了自己這些時日來的渴望。
一個吻該有的甜蜜在此刻一點滋味也沒有,流竄在兩人之間的是曖昧不明與難抑的痛苦,陰奪魂時而劇烈、時而退卻的抗拒,究竟是因為突發的痛苦還是他的吻,他一概不知道,只知道這麼做將改變兩人日後的關係,至於會走向哪一面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與她今後會如何演變?
垂首俯視被他乘隙使用迷香昏在懷裡的陰奪魂,南宮適也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