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前,戀姬並沒料到這事會有阻力,當沁悠找上太子轉達請托時,太子並沒有因 龐雲是自己的人就大力促成,相反的,臥桑是竭力的反對,但她置若罔聞,轉而請沁悠 找上皇后娘娘,有了皇后的從中牽線後,這陣子來,她獲得了短暫的安寧。
皇后娘娘的庇護下,住進鳳藻宮的她,沒再見過鐵勒,也許是向來與西內娘娘不合 的母后刻意限制鳳藻宮的出入,使得鐵勒無法得門而入,也可能是鐵勒想給她一段思考 期,不想逼得她太緊……真實的情形她無心去探究,因為在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不斷想 與她拉近彼此之間關係的龐雲。
龐雲他,可能是長年處在臥桑身邊的緣故,因此在心思神韻方面都有點像臥桑,在 見到龐雲的第一眼時,她見到了他眼中明亮的光與熱,這是她不曾在鐵勒身上見過的, 風采翩翩的他,像是怕她被嚇著了般,將戀慕小心地放在笑容裡、舉止之間,她可以明 確地感覺到,他確實是對她有心有意,但他無比的溫柔,卻也勾起她的想念之情,她記 得,在很久以前,鐵勒也是這樣待她的。
與龐雲相處久了,她總忍不住會想去比較他與鐵勒,想藉此說服自己,世上不只是 鐵勒一人而已,因此,在龐雲眨眼、說話、看向她的眼神,她都下意識地將他與鐵勒重 疊,直到後來,她赫然發現她並不是在說服自己,她是在他的身上尋找鐵勒的身影。
在鳳藻宮裡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在園子裡找到人的舒河,出聲對那個坐在椅上 對著園子發呆的戀姬輕喚。
「小妹。」站在她身旁這麼久也沒發現,小臉上的神色又凝重複雜的,她是在想什 麼想得那麼出神?
「四哥?」戀姬眨眨眼,在刺眼的光線遭人遮去後,才看清來者的面容。
「你在等人?」舒河邊間邊走至她的身旁坐下,擺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後,和她一 塊曬起暖陽來。
「嗯。」她有些納悶地看著他的動作,也很好奇他怎會來鳳藻宮。
「等龐雲嗎?」被暖陽曬得嘴角都舒服地勾起來的舒河,漫不經心地問。
「你怎麼知道?」戀姬警覺地轉首,看向他那一雙聽說總是能輕易看穿一個人的眼 眸。
「為了南內的事,近來我去過幾趟太極宮。」舒河將四處漫遊的眸子移至她的身上 ,「會來找你,是有幾句話想對你說說。」要不是近來臥桑的臉色太難看,他也不會去 打聽這件事,而要不是看在他只有這麼一個妹子的份上,他也不會在知情後特意來找她 。
「什麼話?」
「小妹。」他語重心長地開口,「不要勉強你自己。」聽說皇后對她和龐雲的事樂 見其成,可是他在她臉上,卻找不到半分同樣的欣喜。
「我沒有勉強。」戀姬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眼,不想承認她正在做的,就是這麼一回 事。
舒河歎口氣,「欺騙自己,並不會讓自己變得更安全,反倒是會為難了自己。」一 個口是心非的律滔就已經夠讓他頭痛了,這個小妹怎麼也染上了這種惡習?
「我進裡頭去等龐雲。」她不想再聽下去,也不想被看穿太多,自椅上站起後就想 走回宮內。
舒河一把拉住她,並在她回頭時措手不及地問。
「你愛二哥嗎?」他只是猜測而已,因為近來的鐵勒實在是古怪得可以,而她突然 與鐵勒避不見面卻和龐雲走得近,則更是啟人疑竇,任誰都知道,自小到大她除了鐵勒 外,從不曾親近過其它男子。
戀姬震愕了半晌,緊抿著唇瓣想要撥開他的手掌,而發現自己的臆測屬實的舒河, 驀地鬆手放開她,靠回椅上不斷搖首歎息。
「四哥?」為了他與他人截然不同的反應,與他眼中的那份憐憫,她忍不住走回他 的面前,彎下身來想把他看仔細。
「你怎也這麼傻……」感同身受的舒河一手撫著額,口中壓抑的低喃若是不仔細聽 ,恐就會被忽略掉。
他並不想責怪她什麼,她所不想坦白的、說不出口的,他都懂,如果他站在親人的 立場上,他會希望她早日抽身開來,忘了鐵勒也別拿龐雲當成逃躲的盾牌,但如果是站 在同情的立場上,他會選擇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靜看這件情事將會如何發展。可是以上 兩者做與不做都不妥,目前他唯一所能為她做的就是,提醒她別讓自己在日後後悔。
隱隱約約地,戀姬也察覺到舒河能將她看穿的原因,在意外之餘,她並不想揭穿他 閉口不談的心事,她不想也看他和她一樣的欲語無言。
「四哥,你沒事吧?」她在他抹抹臉站趄身後擔心地問。
「沒事。」他輕撫著她的發,以過來人的身份叮嚀她,「雖然這事並無我置喙的余 地,但我還是得告訴你,在你作任何決定前,三思。」
她從來沒把舒河的背影看得像此刻這麼清楚。
每看他往前走一步,她就覺得他腳下的路途,很可能將會是她未來也會步上的旅程 ,可是看他走得那麼緩慢辛苦,哽澀的低喃也還徘徊在她的耳際,她的心便涼了半截, 更沒有勇氣像他這般無畏。
「十公主?」
戀姬猛然回神,發現她一直在等的大忙人終於擺脫公務來赴約了。
「太子今日很忙?」瞧他額上附著汗珠,還氣喘吁吁地,想必是急急忙忙趕來的。
「也不是,是皇后娘娘有事找我。」龐雲彎下身子緩緩靠近她,神秘的眼裡藏著笑 。
「母后?」她頓時有些不安,「你們談了些什麼?」不知怎地,她有著自作孽的害 怕,舒河給的叮嚀也依依在她耳畔迴響。
「婚事。」純然愉悅的笑容出現在龐雲臉上,「娘娘願促成這段良緣。」
她眨著水眸,一時沒聽懂,「良緣?」
「嫁我吧。」龐雲執起她的柔荑,語氣真切地向她低喃。
戀姬靜望著他誠摯的俊容。嫁他?她沒想過這麼遠,她只是,逃到他身邊來而已。
「我不愛你。」她不想說謊,也覺得說了只是毫無意義。
龐雲有些受傷,飛快地扯開嘴角笑了笑藉以掩飾。
「我知道。」她一直就是這麼冷淡,就連個笑容也不曾給過他,待在她的身旁,他 能察覺到,她只有人在這,她的心卻在不知名的遠方。
捕捉到他的失落,戀姬想開口對他說些什麼好安慰他,但未及出聲,龐雲已比她快 了一步。
「給我時間,有一天,你會愛上我的。」他相信,只要給他機會,總有天她會傾心 於他,他定能讓她忘了在她心上另佔有一席之地的那個人。
「哪一天?」她也很想知道,究竟要到何時,她才會將鐵勒逐出心房外。
「我不知道,但我會等。」他信誓旦旦。
又是一個說要等待她的男人,在脫口說出這句話時,他們可有想過等待的期限在哪 裡?這會不會只是一時的興起,或是為了加強讓他人信服的語氣而已?他們會不會等著 等著,在苦等不至時,就忘了說所過的諾言?鐵勒他,會不會真的等她?
她很想去證明鐵勒的話是否屬實,更想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可是她不能試探他, 他是個不能逗不能試的人,因為那就像是玩火一樣,她若是試了,那麼總有天她會燒傷 是林間的飛鳥們偷窺了她的心虛嗎?她匆地覺得在這片園子裡有著另一道視線正看著她 ,她不動聲色地在園子裡尋找,半晌,暗暗地將拳心握緊。
思人人至,在蔥鬱的翠林間,那道銳利的視線來源,是鐵勒,凝望著她的那雙眼眸 ,是獵人的眼,那眸中表露無遺,企圖將她捕獲的意圖,令她不禁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再不逃,就沒機會了,他是勢在必得的,而她這個被盯緊的獵物,再不快點拔腿奔 逃,就將被他手到擒來,而往後,她將會過著不斷問著自己該愛與不該愛的日子,任由 道德與他將她日覆一日地鞭笞。
她將目光轉回龐雲那張期待的臉龐上。
答應他吧,答應他,反正她已是動彈不得了,何不就拉住這條求生的線繩?或許這 對龐雲並不公平,可是她可以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愛上鐵勒,她為何不能也給龐雲時間讓 她愛上他?鐵勒有柔情,龐雲也有,重要的是,龐雲的愛是被允許的,在他的身上,他 不會有枷鎖也不會為她帶來愧疚,只要她咬牙橫心一搏,那麼一切是非就將罡風盡靖, 再不會有這些絲絲擾擾的風月情愫,再不會有想壓抑又想得到的貪念,鐵勒他,原本就 不是她所能要的。
「好。」不顧舒河的警告,她一口氣答應下來。
「什麼?」龐雲錯愕地張大眼。
「我答應你。」戀姬定定地重複,在說時,像把心割裂般地疼痛,即使一切只為負 氣、只為求解脫,但若不如此,無論是她或是鐵勒,都將永無寧日。
「你……真的願嫁我?」轟然狂喜的他簡直不敢置信,作夢也沒想到她竟肯親口答 允。
「你若不願,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兩眼刻意轉至鐵勒那個方向後,她顯得面無表 情。
「我立刻去把這事告訴皇后!」
「龐雲。」她叫住他,下讓自己有機會反悔,「我希望婚事愈快愈好。」
知道她是刻意說給他聽的鐵勒,在龐雲兩腳一走,便迫不及待地衝至她的面前。
「你愛他?」他緊握住她的兩肩,指控地凝視著她,企圖證明這只是她的謊言。
鐵勒混合著痛苦與憤怒的眼眸,似銳刺般,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她的心,緊窒的胸 腔讓她幾乎就快窒息了。
「回答我。」感覺她的掙動,鐵勒牢牢地將她抱在胸前,騰出一手支起她的下頷不 讓她迴避。
「我會愛他——」
話語還懸凝在口中,鐵勒驀然覆下的面容卻截斷了她的氣息,在他的唇沾上她的唇 瓣那一刻,戀姬奮力推開他,狠狠地在他頰上打了他一記,踉踉蹌蹌地退離他數步之遙 ,防衛性地瞅著他喘氣。
鐵勒震驚地看著她,彷彿被打散的,是一場已經成形卻還未來得及實現的夢境,經 過風兒一吹後,已在他們面前消蝕散盡。
「不能的,這是不對的……」戀姬不斷地搖首,頻頻往後退,握著猶麻燙髮疼的掌 心,她極力想忍住喉間氾濫的哽咽。
「我不在乎。」炯摯的黑眸像兩團灼灼的暗火,焚蔓著他的身心,也蔓延至她那一 端。
「可是我在乎。」那是背德、是亂倫,他可知別人會怎麼看他們、怎麼耳語?他辛 苦建立的北狄大業可能將因此付諸東流,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些什麼,她萬不能任由他 自毀前程。
「戀姬……」
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們是兄妹。」她已經習於將這句話說出口了,這句話像個詛 咒,但也唯有這句話,她才能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在這時軟弱。
鐵勒微瞇著黑眸,像要刺進她眼裡似的,「你真有當我是個兄長過嗎?」
戀姬暗自倒吸口涼氣。他看出來了?
他的這句話,幾乎將她心底暗藏的畸戀打現出原形,無比的心慌,讓她急忙想要躲 藏,但在此刻,她不敢妄動身子半分,甚至連挪挪眼瞳也不敢,她怕只要一有風吹草動 ,她就藏下住了。
兩人對峙之間,在她猶疑不定的水眸裡,鐵勒得到了一半肯定、一半看不穿的答案 ,這讓他頓時興起一股勇氣。
「給我機會。」鐵勒快步地走向她。
「不……」她腳下的步子退得更快更急,在他追上來時,轉身以兩手用力抵住他的 胸膛。
氣息激越的他,忿忿地,難掩心中的不平,「你能給龐雲機會,為何不能也給我?
」
「因為你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她淒切地大喊,近乎於恨的無限心酸,凝凍住鐵 勒的腳步,他低啞地問:「就因如此,你選他?」這些日子的等待,他所等到的,不是 願或不願,而是不能夠?
她喘息不定,「忘了我吧,就當我……從不曾出現過。」握不住的,那就放開吧, 別再依戀不捨,他們都必須放下,半點不留。
眼中眸光一閃,鐵勒執著的腳步又再朝她走來,眼看著他在她軟弱下來時再度重振 旗鼓,更怕他會執意與龐雲競爭,她只好再逼自己狠下心。
她深吸口氣,咬牙硬吐,「你沒有半分勝算的,在我身上,你永遠只能當個輸家!
」
說得那麼擲地有聲、激切篤定,連她自己都幾乎相信了。可是她一定不知道,背叛 了自己,投身至賭局裡並在身上下了這麼重的注的她,身子抖顫得那麼厲害,秋葉也不 過如此,被她緊握的拳心,太過使勁而擰得毫無血色,而這些看在鐵勒眼裡,皆是為斷 而斷的勉強,在在地顯示出,她的心傷,並不亞於他。
他不想再讓她逼自己太深,但又想為自己求得一個機會,進退兩難間,他看見她的 眼底泛起迷濛的淚光,這讓他失去了所有去說服她的勇氣。
他在傷害她?
不,他從下想傷她的,他只是想……「你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戀姬低聲地 輕喃,彷彿再找不到其它字句可阻止他,只能一味地重複。
鐵勒沉痛地閉上眼,不願再傷她地大步轉身離去。他的腳步方才跨出,她藏不住的 淚也終於落下。
落花零落如許,春日將盡的園子裡,嫣紅滿徑,無聲的淚珠就像離了枝片片墜落的 花兒,點點沾濕了她的衣裳,戀姬仰起螓首,渴盼地仰望無垠的海藍穹蒼。
帶她走吧,帶她離開這糾結難解的情網,這樣,誰都不會傷心,也不會再有人落淚 。
神啊……若檷真的存在。
***
接到冷天色緊急求援的臥桑,拋下了堆積如山的國務,事前沒知會任何人地來到西 內大明宮,在前往紫宸殿的路上,處處可見愁容慘色的宮人們躲在角落裡,這讓他腳下 的步子不禁再加快了些。
「他人呢?」匆忙趕至紫宸殿裡,在空無一人的寂靜殿內,唯二個留下來的人,就 是枯坐在寢殿門口的冷天色。
臉色灰敗的冷天色已經對鐵勒投降了,疲憊地站起身朝臥桑行完禮後,伸手指向裡 頭的寢殿。
「王爺將自己關在裡頭。」打從鐵勒在朝上聽了聖上所賜的聖諭,將十公主賜婚於 龐雲後,這三日來,除了不怕死的他以外,整座大明宮的人沒人敢靠近紫宸殿一步?連 西內娘娘也都避難到南內娘娘的思沁宮去了。
臥桑聽了深吁口氣,隨後直接走至已經深鎖了三個日夜的門扉前,對門上的門鎖試 了又試,但遭鐵勒反鎖的門扉卻是怎麼也打不開。
他伸手拍打著門扉,「鐵勒!」
拍擊的聲響,一聲聲迴盪在陰暗的寢殿裡,交握著十指坐在遠處的鐵勒,在聽見臥 桑的呼喊後,微微抬起了眼眸,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頻頻震動的門扉。
聖上已下旨了,臥桑還來做什麼?現在的他,誰都下想見,他只想為自己找條生路 。
打過天下,血浴征衣多年,他從不知要想走入窮途,竟是如此容易,她甚至,不給 他求得背水一戰的機會。
倘若,她總有天會離開的,那麼在一開始時就別讓他擁有過、別讓他有過希望,就 讓他繼續是個什麼也沒有、也無動於哀的刺王,從不知人間喜樂、不知溫柔,不要在他 知曉了為一個人付出是這般溫馨後,又要他全盤拔起走開,他並下是外人所以為那麼無 敵的,他也會心痛,也會受傷的。
站在外頭心急如焚的臥桑,使勁拍打門扉許久,所有囤積起的耐性,在寢殿裡頭遲 遲沒有響應後宣告用罄。
「撞開它。」再不想想辦法,只怕他好不容易才拉出來的鐵勒又要縮回去了。
冷天色為難地掛了張大黑臉,「可是王爺他……」要是惹惱了鐵勒怎麼辦?他現在 可是搬出了治軍時六親不認的那一套啊。
臥桑厲瞪他一眼,「有我在你怕什麼?撞開它!」
「是。」不得不從命,又因大伙都逃光了而找不到人手撞門,萬般倒霉的冷天色, 只好硬著頭皮去撞開那扇門。
轟然一聲巨響後,一片黑暗在緊閉的殿內被釋放出來,低沉沙啞的音律,也同時在 寂然的寢殿內響起。
「出去。」
「把門關上出去。」臥桑跨步入內,在冷天色跟上來時對他吩咐,然後轉身把殿內 緊閉的窗扇打開。
鐵勒直瞪向他,「我說的是你。」
「你鬧夠了沒有?」難得發火的臥桑朝他大喝,惱怒地把殿內燭火一一點上。
「誰說我鬧?」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這個罪魁禍首。
本還想數落他幾句的臥桑,在點亮了燭火後回身過來,不意卻被他遼拓疲憊的模樣 嚇了一跳。
他吃驚地抽口氣,「老二……」他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是你慫恿龐雲的?」鐵勒自椅中直起上身,掩不住的憤懣自他口中一字字進出。
「不是,是龐雲自己有心。」遭遷怒的臥桑沒好氣,「去說成這件婚事的也不是我 ,是我母后,這事我壓根就沒插手過。」
他狠目微瞇,「你該插手的。」該出手時不出手,到頭來還讓戀姬去嫁個她不愛的 人,眼睜睜的看戀姬鑄下大錯卻不阻止,他是怎麼當兄長的?
「你要我怎麼告訴小妹?」臥桑的怒氣再度被他挑起,「說我不希望她嫁給你以外 的男人?還是說我贊同她與你來段不容於世的亂倫畸戀?」
「至少別讓她勉強自己!」戀姬可以不接受他,但她怎可以強迫自己嫁給不愛的人 ?如此一來,她怎會有幸福可言?
「這是她自願的!」戀姬執意要嫁,母后又在一旁使力,他能做什麼?他找不到半 點不能讓戀姬嫁龐雲的理由。
鐵勒憤聲駁斥,「她不是!」
空曠的寢殿內,震揚的餘韻裊裊,他們倆喘息地互視著彼此,僵持不下之際,誰也 不願放過誰,誰都……不想承認,這時的他們其實都是束手無策。
臥桑首先打破僵局,試著沉澱下劍拔弩張的氣氛。
他歎口氣,「記得嗎?是你說過,你當她是妹子的。」為什麼他不能回到當年那樣 呢?若是他對戀姬的感情一如以往,今日也不會扯出這些事來。
「你不也說過人是會變的?」
臥桑伸手搭上他的肩,「我希望你能明白,當年我會阻止你,不是想阻止你得所愛 ,我想阻止的,是你為她所傷。」無論鐵勒有多疼多愛戀姬,她終究都是妹子,他不想 看鐵勒一步步走上那條傷己的路。
「別碰我。」有如困獸的他避開臥桑的碰觸,對於這些事後話一句也聽不下。
臥桑不死心地把他拉回來,「小妹和你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你可以毫不顧忌,但她 卻被困在兄妹的身份下,不似你什麼都拋得開,這樣的你們,不會有將來的。」
「都是你……」雙目含恨的鐵勒,緊握住顫動的雙拳,「當年你若是不把她托給我 ,我們也不會有今日!」
臥桑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把責任都推開,但他並不想推卸,他只是覺得心酸讓他的 喉際緊得發疼,他不知該怎麼告訴鐵勒,他有多歉疚。
當年他會那麼做,只是單純地不想見鐵勒總是那麼孤單,也怕鐵勒太過寂寞將會永 拒於人,對於這個無論做了多少,卻總是得不到回報的傻弟弟,他有著說不出口的憐惜 ,但懼於父皇,他能為鐵勒所做的又不多,他多麼希望,能有個人走進鐵勒的世界裡將 他帶出來,讓他真心地笑一回,沒想到,這份善意卻害了他。
「讓我彌過。」現在臥桑只希望這句話不會說得太遲。
鐵勒緊咬著牙,「你怎麼彌過?」讓他得了心又失了心,臥桑拿什麼來償也償不清 。
「我……」臥桑也不知該怎辦才好。
他突地站起身,跨步就想朝殿門走去。
「我去對她說清楚。」與其就這樣失去戀姬,還不如讓他去吐實,把那些阻礙都去 除,他再也不想多忍受一分。
「你要對她說什麼?」悚然而驚的臥桑忙追至他的身後拖住他。「不許你說出去!
」
「走開!」身為武人的他,輕鬆地就將臥桑甩脫得老遠。
「淨顧著成全你自己,你有沒有想到你身後的人?」無法攔下他的臥桑,站在原地 氣急敗壞地大嚷。
鐵勒猝不及防地旋過身來,暴戾地、狠狠地一掌擒握住他的咽喉,甚想將他所有阻 止的話語全都阻絕,臨危不亂的臥桑,只是淡淡地看著他的眼眸。
「老二,別那麼自私。」他懇切地請求。
強忍著不甘的鐵勒,氣息起伏不定地用力甩開手,無處可發洩地一拳擊向殿內的梁 柱。
臥桑不語地看著他留在柱上的拳印,慶幸地深吁了口氣。
鐵勒明白的,他只是一時過於憤怒而蒙蔽了理智,身為皇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個皇弟的心有多柔軟,也太過為他人設想,他不會只為自己而斷不顧位在他身後的那 些人的。只是,無論是何時何地,每回見到鐵勒,總是見他苦苦壓抑著,到底他要到何 時才能自在地敞開心扉,定出陰影去做自己?
「你回鐵騎大營吧。」見他氣息逐漸孱緩了,臥桑把握時機地道出今日的來意。「 我已自東內撥了一筆錢籌措鐵騎大軍所需的糧草,這筆糧草,足夠你安穩的在北狄待上 三、四年。」
鐵勒猛然轉首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再次這麼做。
「別再留下來受苦了。」為免他又誤會,臥桑這回把話說得很清楚。「相信我,這 次我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你。」聖諭已下,就算鐵勒反對,這件婚事也沒有轉圜的 餘地,不如就讓他走開不見不聞,也好過留下來再受一次傷。
為了他?真要為他,為何不把戀姬留下?他沉默地凝視著臥桑,不點頭同意也下搖 首反對,就只是這麼看著這個既是傷他又想保護他的兄長。
「老二,你還是可以全身而退的。」見他沒有反應,臥桑不禁有些急,就怕他想要 繼續在京中待下去,也怕他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這教他怎麼走得開?怎麼全身而退?只有人回了北狄心卻葬在這裡,往後他要過著 什麼樣的生活?這三日來,他把所有的退路全都想過了,可他所得到的,只是無,沒有 戀姬,他走到哪都是絕路。
鐵勒動作徐緩地向他搖首,在今日,總算是看清了這一切。
「是不是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不被允許得到?」他喃喃茫問。
「你想要什麼?」頭一回聽到他有想要的東西,臥桑趕忙豎耳聆聽。
「戀姬。」
他為難地皺著眉,「許別的心願吧,不管你要的是什麼,為兄的定會為你做到。」
他知道,鐵勒得到的太少了,他也一心想要彌補這個缺憾,只是鐵勒從不開口,他 也無從知道鐵勒想要的是什麼。
鐵勒冷冷地笑了,「無論我許下什麼心願,你這個太子永遠也給不起。」與自己相 較起來,臥桑更像具人偶,雖有高高在上的榮銜加諸在他的頭頂上,可是實際上,他只 是個受政局擺弄的傀儡,父皇手中一顆……最重要的棋,在這身份下,他能給什麼?他 貧瘠得就連愛也給不起!
晚風襲來,冥色漸近漸深,籠罩在鐵勒面龐上的暗影,讓臥桑看不清,可是自他方 才極度低寒的聲調中,臥桑隱約地聽見了他不為人知的悲傷。
「你是不是……恨我奪走了父皇所有的愛?」臥桑澡吸口氣,把暗藏在他們這兩個 年紀最相近的皇子之間,可是他們誰都下輕易戳破的問題提出。
「告訴我。」鐵勒的眸底蓄滿求之不得的淒苦。「在父皇眼中,我是什麼?父皇的 心底,可有我的存在?」
一直以來,父皇的雙眼就看不見他,七歲被送至北狄,無親可依、無故可攀的他, 在那麼刻苦的環境下,無論是被父皇的手下大將們怎麼惡意虐待,或是把他當牛馬不當 皇子般地使喚,他都不怨下恨,只是期望著有朝一日學藝大成後,父皇能好好看他一眼 ,或是伸手拍著他的頭告訴他,他做得很好。
但,歲歲年年下來,父皇從未去探視過遠在京兆外的他,也沒給過他隻字詞組,有 的,就只是一再將他遠調或送至沙場的聖諭,這讓他不再求為人子只求為人臣,退一步 的希望能在沙場上闖蕩出一番事業,好讓父皇對他另眼相看。可他再努力、再怎麼鞭策 自己揚威沙場,或是去證明他的身份雖不及臥桑這名太子尊貴,他的才能卻不亞於臥桑 一分一毫,父皇也不會把關愛分給他一點,即使如今他已站至足以動搖朝野的高處,早 就能與臥桑分庭亢禮了,但他想得到的,始終就是得不到!
父皇所珍視的皇子有身為太子的臥桑、有最疼愛的懷熾,也有其它的兄弟,可就獨 獨沒有他,付出了這麼多卻什麼也得不到,他做錯了什麼?不愛他不要緊,刻意冷落貶 抑,這些他也可以忍,只要他的身邊有戀姬,只要有戀姬全心全意地倚靠著、陪伴著他 ,他可以不在乎,他也可以撤去自小他加諸在父皇、母后身上的期盼,只把愛全心放在 戀姬身上,因為這些年來,他就只有戀姬這個知心人而已,他不能沒有她的。
然而父皇卻將戀姬許給了他人。
就算他與戀姬是兄妹,那又如何?所謂的是與非,下過出自於人心罷了,只要太多 人說是,那麼他的行徑就成了非,若是要論道德,那麼父皇多年來奪臣妻、占宮女、後 宮嬪妃無數,這又該怎麼算清?他都不願看清這世界了,為什麼父皇要在戀姬身上看得 這麼清楚?
他相信,狡猾如狐的父皇,不可能不知曉他對戀姬懷有什麼情愫,也必定早有耳語 傳至父皇的耳中去了,否則,賜婚的聖諭不會下得那麼快。賜婚?說穿了,這不過又是 父皇在成全戀姬時,順道打擊他的一貫手法而已!他太累了,原本就近乎於無的父子情 誼再也禁不起父皇這麼做,他不想繼續做個渴望父愛而逆來順受的皇二子!
「老二……」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和受盡委屈的臥桑,才想安慰他幾句,他卻絕然地 轉過身。
「天色,送客!」已然下定決心的鐵勒,不猶豫地揚聲將他驅逐,「請回吧,太子 殿下。」
「鐵勒?」因他刻意的稱呼,臥桑敏銳地察覺了他的不對勁。
他匆地回過眸來,唇邊扯出一抹淡涼的淺笑,「我會讓你有機會彌過的。」
在他森栗的眼神中,臥桑發覺到,某一部分的他,似乎已經徹底走遠,始終壓抑在 心頭深處的另一個鐵勒,正掙脫了他多年來的自已所銬上的枷鎖,一步步自暗處走出來 。
春末的夜晚,自窗外吹入的夜風沁涼人脾,臥桑覺得有點冷,心頭的寒意也源源不 竭地湧上,他怕,自今夜以後,他將再也束縛不了,也保護不了鐵勒。
***
星河盡墨,一輪妖嬈的紅月,在翻騰的層疊雲浪中掙扎覓隙而出。
最後一陣告別春日的東風吹得很急,橫掃過鳳藻宮的宮簷,發出一波接一波的潑刺 嘯鳴,此時已過子時的宮苑,寂靜得只剩風息,靜站在通往內殿殿門前執掌宮燈照明的 守宮人,滿心的睡意匆地散去,豎起了雙耳留心突來的動靜。
風勢好像增急了些,在那一瞬間,數名站在他處的守宮人手上的宮燈全數皆滅,俄 頃間,殿廊伸手不見五指,而殿廊上的音韻,也不再只有風的節奏,隱隱約約地,似是 滲入了一些急急前來的輕巧步音。
「誰!」察覺異樣的守宮人,毫不猶豫地舉高手中的宮燈,朝黑暗中移動的數條黑 影大喝。
疾如風魅附身的黑影,瞬間朝他直襲而來,守宮人駭然地倒退了幾步,猶下及呼喊 ,手中的宮燈已照清了自他身畔經過者的臉龐。
在因風亂舞的燈焰映照下,鐵勒忽明匆暗的面容,看來像是黑暗中一張不帶表情的 鬼面。
「刺……刺王?」嚇得魂魄不全的守宮人,手中的宮燈脫手墜地,火焰奄熄在地面 上的那一刻,他也遭人自身後迅速掩住口鼻再發不出聲。
冷天色擺平了守宮人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鳳藻宮的鐵勒,朝身後揚起一手再握 拳,隨他而來的人影們紛紛止步,而後飛快地分頭去解決宮內其它的守衛,好為待會他 們出宮時鋪路。
鐵勒伸手推開通往內殿的殿門,無聲地步入內殿後,沿途上的守宮人與侍女們,一 一被開路的冷天色撂倒,直至來到戀姬的寢殿前,冷天色停止了腳步,站在門外全心為 鐵勒把風,鐵勒則輕巧地掩上門扉。
因婚期將至,近來總是多夢的戀姬睡得下是很好。
恍惚的夢境中,她才在夢境的這一端捉住鐵勒的衣角,在另一頭,她又看見了龐雲 癡心快樂的模樣,猶豫了半晌後,她舍下龐雲的笑臉,朝雙眼蓄滿痛苦的鐵勒走去,伸 出手想撫平鐵勒眼眉間被棄的寂寞,他卻轉過頭不讓她碰觸,她心急地想開口解釋,卻 發現自己發不出聲……被風吹起的紗簾幽幽拂過她的面頰,些微的冷意將她拖出夢海, 她睡意惺忪地睜開眼睫,發覺殿內燭火已遭人熄去,僅剩些冥冥微光,一道人影正站在 床畔俯視著她。
纏綿的夢境瞬間已遠,她受驚地抽口氣,僵著身子下敢妄動,但在窗外的紅月破雲 而出時,絲縷光影讓眼前男子的臉龐明亮了起來,也逐走了她的恐懼。
「你……」她當下再清醒不過,難以相信地望著俯身在她面前的鐵勒。
不語的鐵勒,在凝視了她許久後,朝她伸出一掌。
戀姬有些明白地看著他動也不動的手勢。
跟他走?他犯險夜半闖進鳳藻宮裡,就是要她跟他走?他是怎麼了,怎會做出這種 事來?萬一這事被他人知情了怎麼辦?
因時間緊促,不能再等下去的鐵勒朝她勾了勾修長的五指。
為他心驚膽跳的戀姬直向他搖首,「你怎可以……」
見她拒絕了他伸出去的手後,鐵勒並沒有把她接下來的話聽進耳裡,臉色一沉,拉 來了她擺放在旁的外衣將她裹上後,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至懷中。
「二哥,住手……」在被他抱下榻,並開始往外頭移動時,戀姬忙以掌推抵著他的 胸口,想要下地。
鐵勒匆地頓住腳步,低首看著在他懷中亟欲逃開的她。
她不解地抬首,「二哥?」
他緩緩挪動緊抱著她的右掌,在滑至她的胸前後輕輕一點,她頓時失去了意識睡倒 在他懷裡。
冷天色驟然打開門扉,神色緊張地自外頭跑進來,忙不迭地向他附耳稟報。
「王爺,太子親衛在宮內。」都怪在進來時沒發現那票人的存在,現下被他們發覺 了,這下要怎麼出宮?
鐵勒漾出絲絲冷笑,「硬闖。」他當然知道臥桑今夜不在太極宮內,他就是特意挑 臥桑在鳳藻宮時才來。
「知道了。」雖然冷天色不怎麼想與臥桑的手下打起來,不過眼前為了要盡快出宮 ,也沒辦法了。
抱著戀姬大步步出殿外,鐵勒兩腳才步出外殿,與其它人會合準備離宮時,夜半被 離蕭擾起的臥桑,也已帶人匆匆趕至,但鐵勒視而不見地一徑疾走,讓想來攔人的臥桑 根本就沒機會和他說上一句話。
「鐵勒!」看清他手上所抱的是何人後,臥桑顧不得是在夜半慌急地揚聲大喚。
鐵勒連回頭也沒有,轉眼間,已閃身消失在宮廊的轉角處。
臥桑忙向一旁下令,「攔下他!」
率太子親衛急追上去的離蕭,連連追過了幾座宮苑,好不容易才在鳳藻宮正門處追 上鐵勒,才想下令將他包圍起來時,冷不防地,一抹人影阻擋在宮門前方。
「到此為止。」守在宮門前的舒河,一夫當關地攔下所有欲捉回鐵勒的人馬。
「滕王?」離蕭詫悶地看著四周他所帶來的親衛,反而先下手為強地將他們包圍。
早就派人盯緊大明宮與鳳藻宮的舒河,在鐵勒趁夜私下帶兵離開大明宮後,就已料 到將會發生什麼事,因此鐵勒前腳一進鳳藻宮,他也隨後跟至,免得會在暗夜裡發生了 ……在他意料之外的事。
「誰都下許妄動。」他慢條斯理地掃視在場者,身後的親衛們全都亮出了刀劍。
「失禮了,但這是殿下的旨意。」離蕭才管不了那麼多,振臂朝身後一吼:「來人 ,快去攔下刺王把十公主帶回來!」
「玉堂。」舒河隨即朝一旁彈指。
跟在舒河身旁的冷玉堂,迅雷不及掩耳地來到離蕭面前,抽出佩劍將劍身用力地架 在他頸上。
「你……」被格架至一旁的離蕭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
舒河指向正候在宮門外遠處的那片看不清的人影。
「外頭接應刺王的人馬,你可看清楚了?」想死的話,那就去好了,反正鐵勒也不 會在乎阻攔者是誰。
接應的人馬?刺王不是單槍匹馬來的?
在被熄去了大部分的火把後,遠處的人影很難分辨得清楚,但當離蕭瞇眼細看了許 久,終於看清等候在外頭的人是什麼來頭後,心跳頓時不受控制地狂奔起來。
「鐵騎兵?」鐵勒竟目無王法地帶兵進宮?
「很抱歉。」舒河踱至他的面前,冷笑地拍著他的面頰,「我若讓你派人追去,那 麼我二皇兄的人頭就難保不會落地了。」若是鐵勒這個威脅不在,那麼往後誰來牽制臥 桑?臥桑把朝政握得太牢了,不利用鐵勒來分散些臥桑的力量,那往後誰還有機會竄出 ?
「可是太子……」離蕭猶想掙扎,但頸間立刻滲出血絲,被面無表情的冷玉堂割出 一道口子。
「老四?」慢了一步才追來的臥桑,在見不到應被逮回來的鐵勒,反倒是見到不該 出現在此的舒河後,心底頓時晃過了種種猜測。
「刺王帶了鐵騎兵。」舒河懶懶地回過頭,有些責怪地睨向他,「在這個前提下, 殿下不認為在下達任何旨意前,都該三思而後行嗎?」太子親衛去攔阻鐵騎兵一事,若 是張揚出去,鐵勒就犯了帶兵進宮行刺太子一罪,到時想要將鐵勒搶親一事善了,恐怕 就很難了。
根本就沒料到鐵勒是有備而來的臥桑聽了,冷汗爭先恐後地冒出額際。
鐵騎軍?鐵勒竟然……要是事情傳至父皇的耳裡……臥桑十萬火急地吩咐下去,「 離蕭,立刻封鎖鳳藻宮,千萬別讓消息傳出去!」
「殿下?」離蕭錯愕地問,沒想到他竟改弦易轍也站在鐵勒那邊。
他慎重地叮囑,「不許讓父皇知道,一個字也不許。」現下就只能指望鐵騎軍沒有 驚動任何人……不行,鐵勒掩飾得再怎麼好,那麼大的一支軍隊不可能無人發現的,必 須想辦法……「為免他人起疑,殿下不如對外宣佈一道太子諭吧?」早就為他想好後路 的舒河,適時地出聲為他解圍。
發現自己成了棋子的臥桑瞇細了眼,「內容?」
「就說近來太子頻頻遇襲,為防範再有刺客,所以特意命刺王帶鐵騎兵夜裡來宮中 搜過刺客一回。」他一開口,就將鐵勒帶兵入宮的事收拾得妥妥貼貼。
「不怕父皇會識破?」臥桑對他的深思熟慮,有些另眼相看,但還是想試他一試。
「就算被識破,好歹對外也有個表面上的借口。」舒河狡狡一笑,「如此一來,父 皇自然也不能拿二哥如何。」師出有名後,無論父皇再怎麼想降罪,恐怕也得賣眾臣與 眾皇子一個面子。
他也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好,就照你說的辦。」
「皇后這廂呢?」舒河不忘點明還有一個頭痛人物還沒解決。
他緊皺著劍眉,「我會親自去向母后說明。」其它方面都好安排,就是母后……管 不了那麼多了,就算是威脅也得把事情壓下來。
站在一旁的離蕭不解地問:「殿下,那十公主呢?」就算他們想把鐵勒帶兵進宮的 事瞞住,但事情還是沒有解決呀。
心緒煩亂的臥桑聽了,在原地重重地來回踱步,直思索著該怎麼做,才能讓帶走戀 姬的鐵勒往後真能全身而退。
鐵勒那日的話,他總算是明白了,鐵勒那日是在預告,而他後悔自己怎不在察覺到 有危險時,及時做出防止的手段以避掉今日之事。鐵勒會這麼做,想必已是與父皇徹底 決裂了,父皇若是事後想以戀姬為借口興師,只怕鐵勒也將下惜動用鐵騎大軍來與父皇 對抗,到時,父子親情蕩然無存也就罷了,怕就怕,鐵勒會在動搖國本後舉兵反叛,而 父皇若是想除掉鐵勒,那麼這將是個最好的借口。
等不下去的離蕭再提醒他,「殿下,若是不快點追回十公主,那龐雲該怎麼辦?再 過幾日就要大婚了。」他要是成全了他皇弟的好事,豈不是犧牲了龐雲?
舒河厭惡地睨他一眼,「這點輪不到你來操心,快去做你該做的事。」喳呼些什麼 呀?天朝大事都顧不得了,虧他還有時間去在乎龐雲這件小事?
離蕭不肯死心,「殿下……」這件婚事可是聖上親自頒旨的呀,失了未過門的新娘 ,就算他們再怎麼費思量為鐵勒安排,事情怎可能下鬧至檯面上?龐雲願不願善了還是 一回事!
臥桑的厲眸直掃向離蕭,「還不照滕王的吩咐去做?」
「是……」主於既已拿定了主意,離蕭縱有再多下滿和為龐雲有多不平也沒用。
宮門前聚集的太子親衛奉命分頭行事後,舒河帶來的人,也在冷玉堂的指揮下無聲 地離去,頓時,只剩冷清的風在廣闊的宮門前徘徊。
「老四。」太瞭解舒河為人的臥桑,在外人走了後不忘向他警告,「你若要做好人 ,那就做到底,別讓我知道你在暗中扯老二的後腿。」他會安好心的來助人?只怕又是 想藉此利用些什麼吧?
舒河聳聳肩,「我還不至於在這事上頭那麼缺德。」他會來此,雖說一半是為他自 己,但另一半,則是為了戀姬,他沒壞到連自己的小妹都不救。
然而臥桑存疑的目光還是停在他的臉上。光是以他會及時出現在鳳藻宮來為鐵勒隱 瞞,這就足以讓臥桑猜想出自私自利的他,在背後隱藏的目的是什麼。
舒河無奈地舉高兩手,「我保證,行了吧?」真是的,他已經夠不相信人了,臥桑 卻比他更嚴重。
「去壓住龐雲。」得到了他的保證後,臥桑接著交代他開始為鐵勒收拾殘局。
「你要我幫二哥?」他揚眉淺笑,「你能容許這種事?」堂堂一國儲君,居然能夠 接受這等穢亂皇室的醜聞?臥桑是收了鐵勒什麼好處,還是欠了鐵勒什麼?
臥桑緊握著拳,「不幫他,難道任由他毀了自己?」那小子,事前他真的想清楚了 嗎?雖然他從不糊塗,可他怎會做得這麼狠絕?
「小妹呢?」舒河較為擔心的是一心想逃開鐵勒的戀姬。
他疲憊地抹抹臉,「小妹並不愛龐雲,她只是想躲而已,老二今日若是不這麼做的 話,反而是害了小妹。」也好,與其眼睜睜的看戀姬葬送自己的姻緣,還不如給鐵勒一 個機會。
舒河聽得頻頻搖首,「她不會原諒你的。」
「不幫老二,我不會原諒我自己。」是他虧欠鐵勒在先,如今鐵勒給了他這個機會 彌過,他自是得好好補償,至於戀姬能不能諒解,他想,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舒河饒有深意地瞅著他,將他的話在心底輾想了許久。看來,臥桑是真的欠了鐵勒 什麼,該不會……鐵勒與戀姬的事,他早就已知情,並曾經暗許過鐵勒那麼做?
「還不去辦事?」臥桑在他兩眼滴溜溜地打量著自己時,淡淡地哼了聲,回過眸阻 止他再繼續刺探下去。
舒河忙揚手先打發手底下的人,「玉堂,天明前派人暗中去把龐府包圍起來,在我 到龐府前,不許讓任何人出入也別走漏了消息。」
「是。」
「大哥。」舒河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決定先把醜話說在前頭。「我只能暫時壓制住 龐雲,但他接下來會下會把事情鬧大,我無法保證。」
臥桑朝他擺擺手,「這就夠了。」那個龐雲……不想法子在龐雲咬上鐵勒前先做些 準備,恐怕鐵勒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他仍有些擔心,「父皇那關,二哥該怎麼過?」就不知父皇在知道小妹的事後,父 皇會怎麼處理這種有辱門楣的事,又將採取什麼手法去對付鐵勒。
「不會有事的。」臥桑深吸口氣,準備把一切都攬至肩上。「有我在,他不會有事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