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烈仰躺在小舟上,定望著滿天橙艷似金的晚霞。
瑰艷的紅霞,令他想起迷迭那張迷惑了他的臉龐;湖面香氣襲人的菊花,不時讓他憶起迷迭的身上,似乎也隱隱帶著這種幽香;盛載著小舟的湖水,更讓他只想到迷迭那雙水盈如波的眼眸。
完蛋,無論他躲到哪,他還是滿腦子的迷迭,即使他避開她已有數日。也從自己的院落躲她躲到湖裡來了,可是不管他怎麼躲,他卻躲不了藏在他心底的心魔。
愈瞭解迷迭,他不想娶她的念頭就愈來愈少,想要把溫柔似水的她擁至懷裡牢牢佔有的念頭,反而徘徊在他的腦子裡不停線繞,難怪丹鳳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問他準備好和自己的定力挑戰了嗎?
他不會輸給強烈想嫁他的迷迭,更不會輸給強迫他乖乖娶迷迭不可的阿爹,可是……他很可能會輸給自己已經很稀少的定力。
明搶易躲,暗箭難防,而愛情,是讓人所不勝防。
他不能否認,愛情這玩意,不知在何時,似乎已悄悄佔據了他的心房,並且開始盤根錯結,∼切都是那麼無意,是那麼地自然而然。
這些日子下來,他或多或少對迷迭也有個大概的瞭解,她是一個很直接的女人,行事作風乾脆俐落從不拖泥帶水,很忠於自己,想要什麼就去付諸實行,真的,他很欣賞這個勇於追求的女入,他更沉迷於她的柔情似水、誠實坦蕩,她不需大費周章的來勾引他,只消一個魅感的淺笑,就足以讓他背叛自己了。
彷徨、煎熬、迷惘、緊張和心底的渴望,日日累積下來,早已出賣了他所有的堅持和原則,每見迷迭一回,他的心就跳得那麼急、跳得那麼慌、跳得那麼無法克制,那種想接受又想抗拒的心情,常逼得他內心交戰不已,逼他不停去想,他是否夠堅強,是否還應再為拒絕而再推拒她,是否該向她投降?
承認吧,他∼點也不堅強,他心動得不得了。
在迷選的面前,他就像個思春的毛頭小子般,呼吸急促、心跳緊張,為了她迷人的笑靨、款款惑人的柔情,他常不時遺忘了他的堅持;為了她知情善意的好性情、溫巧撒嬌的俏模樣,他常在心底撩起渴望的火花,再怎麼沖冷水也澆不熄那異樣的情懷。
是不是他也和丹鳳或是其他人一樣,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她給收服了?
可是他還是沒感覺到她在他身上用了什麼手段,或是如他先前預料的那般,她會使勁地追求他,相反地,她什麼都沒有做,她的眼眸總是那麼地無辜,一切都是在她不經意下造成的,都是他太過敏感。太過會多做聯想,她沒有刻意的要去瞭解他的心,而針對他的弱點來對他做些什麼,可是,他卻是積極的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和她那雙美麗的眼眸。又是怎麼看待他的。
到頭來,不是她在勾引或是誘惑地,是他自己主動去親近她,是他自己跳入她柔情四溢的餡餅裡,而身處在這陷阱裡,他不但覺得很沮喪,他還覺得……有些幸福、有些沾沾自喜。
天哪,他心動得好沒有道理,也敗得無法對她說出一句怨言。
在落日的燦霞照亮了金橙閃耀的湖水,挫敗得難以言喻的西門烈,自小舟上坐起,怔仲地對那一湖的瀲灩霞光出神。
他無神地南響,「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愈漂愈進入藕花叢的小舟,忽地震動了一下,令他回過頭來。
在水面亭亭綻放的菊花叢中,有一張人面如荷、更勝菊花嬌容的臉龐,正手執採下來的長莖荷花,巧笑地看著他。
湖面的水波因兩艘小舟格觸的震盪而掀起陣陣漣漪,棲在叢中的水鳥們紛紛展翅。揚起一陣徐涼的微風,也吹出了他腦中的迷惘。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他看著迷迭的笑臉,不自覺地在唇邊自語。
怪不得她會說向她求親的人名多得可以寫成一本書,清麗如她,本就會吸引那麼多蜂蝶,任誰瞧見了她這模樣,都會如她的名字般,迷迭忘返。
迷迭將兩艘小舟靠攏,撩起裙擺躍上他的那艘,並自動自發地偎進他的懷裡。
「找到你了。」真會躲,也愈躲愈難找了。
「我想要一個人清靜一下。」西門烈已經沒什麼力氣來抗拒她的軟玉溫香,只是淡淡地朝她歎息。
「我知道。」迷迭瞭解地頷首,一手指著另一艘小舟上的各色貓兒,「但你的貓兒們這幾日一直找不到主人,我看它們叫得好可憐。所以我只好帶它們來找你。」
他有些訝異,「你只是要帶它們來找我而已?」不是她自己要來找他的?
「嗯。」迷迭邊說邊伸長了雙臂抱來一隻貓兒,「你要躲是可以,不過別忘了要回去看看它們,它們都很想你的。」
他的心中不禁百味雜陳,「你不問我為何會躲在這裡?」
「有必要問嗎?」她低首逗弄著貓兒,「你只是在猶豫要不要對自己誠實而已。」
天,這教他還能怎麼拒絕她?
一顆苦心剔透玲瓏,看透了他的心思還會為他找台階下,不把他沮喪失意張揚出來,反而還為他找好了借口……她為何總是這麼知情善意,深深看進他的靈魂最深幽的地方,瞭解他最不願啟口之處?
「迷迭。」看著正吻著貓兒的她,他忍不住出聲輕喚。
「貓兒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去。」迷迭馬上將貓兒抱至他的懷裡,並識相地想退回自己的小舟上。
他朝她招手,「過來。」
「不行,我會害你流鼻血。」她朝他搖首,並無辜地垂下眼睫。
「過來吧。」他微微苦笑,在身邊清了一個位置給她。
她杏眸眨呀眨的,「我若過去了,如果發生了什麼事,你不可以又怪我喔」每次太過親近他,他總是會有奇怪的反應。
「不會的。」他直接伸手將她拉近,看她又一如往常地膩過他的懷裡,菱似的唇角滿足地揚起,就像另一隻幸福的貓咪。
乍看之下,迷迭就像只我行我素的貓兒,可是她卻比任何人都瞭解他人的內心,且知道他們的需要,也難怪會有那麼多人因她而改變。他終於知道那些人都是不自覺地被她吸引去的,因為她就是得人寵、令人憐。而他的眼神,也很難不被她佔據。
「你像一隻貓。」他輕撫著她的發,看她心滿意足地玩著她胸前的貓兒。
「很多人都這麼說。」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知道我為何不想娶你嗎?」他微微抬起她玉雕似的下頜,眼眸像兩池明潭。
「不是很清楚。」迷迭微偏著螓首蹙眉。
「從小,我就知道我是個養子,在我弱冠之前,我一直都是個好兒子。」他望著西方的落日,音調淡淡的輕述,「我娘要我視阿爹如生父,我沒有意見。阿爹為我規畫好了將來的道路,希望我能為他爭氣光耀門楣,我也沒有第二句話,十四歲那年我便照他的希望考中了秀才。只是我漸漸發現,我極度不自由,我想要的,不是他們所希望的那些。」
「你想要的是什麼?」她翻過身趴在他的胸前問,任貓地踩著輕盈的腳步在她身上四處遊走。
他第一次對他人吐露出心事,「或許會有人說我不懂得知足,身為養子和能擁有父親全心的寵愛,兄弟間也友愛和樂,還有龐大的家業等著我去繼承。但我志不在為官,也不想讓家業壓在我身上,我只想當個自在的小老百姓。」
「放棄眼前的這些,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目標嗎?」迷迭的小手無意識地爬上他緊蹙的劍眉,以指尖徐徐舒展開他的眉心。
「不,我若全盤放棄,勢必會傷到很多人的心,我也不見得會快樂。」他不是個全然自私的人,若不是為了顧慮到阿爹的感受,他老早就拋下這一切去當個快樂的閒雲野鶴了。
她凝睇著他的眼眸,「這和你不能娶我有關嗎?」
「人生不是張由他人畫好的地圖,我的路,我要自己去走。」他低下頭與她眼對眼的正視,「我所要的,向來都是我自已追求的,我不要我的婚姻也是別人安排下的產物。」
「別人所安排的,也不全然都是不好的阿。」她覺得他想得太過嚴重了,所以才會讓自己老鑽著牛角尖。
「我知道。」西門烈指出她沒想到的部分,「但婚姻他們可以為我安排、仕途也可以為我安排、未來也可以為我安排,我還有什麼是他們不可以安排的?我要到何時才能停止別人為我安排我的一切;讓我去為我自己作主?」
望著他的眼眸,迷迭沉默了一會。
「我懂了。」她緩緩離開他的胸膛,小臉上有著如釋重負的雲淡風清。
西門烈握住她的柔美,「你會因此而放棄我嗎?」
「不會。」惑人的笑意在她的唇邊漫開了來,「你有你自己的主張,我也有我的;你不希望別人來限定你什麼,我同樣也希望能為我自己的未來尋找一條出路,而我的出路,就是你。」
「為什麼是我?」他實在是很希望能解開這道謎,偏偏她每次都回答得含含糊糊的,讓他怎麼也想不透。
「一定要有道理才行嗎?」她好笑地聳聳肩,「我難道就不能只是單純的想把心放在一個人的身上?」又不是什麼國家大事,哪需要腸枯思索的拚命去想,非要個明確的答案不可?
「你愛上了我?」他想來想去,覺得這是最可能的唯一答案。
她很明快地向他承認,「我是對你一見鍾情,很普通的理由吧?」
「我沒料到這麼完美的你,選擇良人的理由會這麼普通。」果然是這樣,不過她也答得不乾脆了。
說到這點,迷迭就垂下了小臉。「完不完美都是別人說的,我只是個女人,和別人並沒什麼不同。」
「你已經夠不同了。」把他遇得無路可退,又讓人折服不已,還沒什麼不同?
「我真的很不想嚇跑你。」她絞扭著玉筍般的纖指,眼眉間掠過一絲苦惱,「可是我要怎麼做,我才能和平凡人一樣,只當個尋常女子讓你不顧忌那麼多?」
「我的拒絕會傷害你嗎?」不曾看過她灰心的模樣,這讓西門烈慌了。
「會呀,不過你的煩惱比我多,我不想表現出來再讓你煩惱。」她微微一笑,很快地又振作起來,「我會去找西門大人談談你的未來,和那些加諸在你身上的不自由,請他在專制之外也聽聽你的聲音,免得你三不五時就要躲到這裡來思考。」
他不禁要懷疑起她的居心,「為何你要幫我?」
「人各有志,我選擇等重你的志向。」她是很會精打細算,也懂得放長線釣大魚的人。「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你,不是別人眼中所期待的你。如果再讓你煩下去,那我得花很多時間來追你,所以不如讓你先解決你的問題再說。」
「你真的很難纏。」西門烈實在是很崇拜她。
「這點你早就知道了。」她回以他一記眼眸,低首脫去鞋襪,將一雙小腳侵入看來似是清涼無比的湖水裡,小臉上洋溢著一派純然享受的表情。
西門烈心思悠悠地看著她白藕似的蓮足,在水面輕輕晃動,點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讓他想起之這樣一個無拘無束,懂得傾聽和給予微笑的小女人,在她的身上,其實是藏有著無限的能耐和潛力。
「以你的能耐,你可以有所成就的,為何你只是想嫁人?」他讓她靠在他的胸膛前,自她的身後環住她,與她一起看著黃昏時美麗的水色天光。
「我說過人各有志啊。」她懷中描兒輕舔她指尖的舉動,惹出她一串銀鈴似的笑音。
他帶著醉意般地聆聽,「你的這個志向也太小了。」
迷迭微笑地揚起唇角,「我從不是一個貪心的人,能嫁一個我想要的人,對我而言,那就已經是個很大的成就了。」
暮晚的涼風輕輕怫上西門烈的面頰,也將迷迭帶著馨香的髮絲吹開來,柔柔散覆在他們倆的身上,並扯動著他的心。
「你繼續思考,別讓我打擾了你。」迷迭放心地倚在他的胸前找著了一個舒適的角度,抱著也打起盹來的貓兒悄悄閉上眼,「晚風很涼,我睡一會,待你解開你心中的結後,別忘了叫醒我帶我回去。」
低首望著抱著貓兒人睡的迷迭,西門烈忍不住以指輕觸她還留在唇角的甜甜笑意,下意識地將她更擁入懷裡,無聲地看著落日漸漸沉落在湖面的那一端,在他的唇邊,也釋放出這陣子來已許久不曾這麼開懷的笑意。
× × ×
「大哥,大事不好了!」西門炬拉大了嗓門,一路跑進西門烈的房裡。
「大哥,你得想個辦法!」跟在後頭的西門炎也嚷嚷個不停地衝進來。
「大哥,我們想要那個美麗大嫂,你不能把她讓出去」喘著大氣的西門爍也直在他的耳邊叫著。
靳旋璣緊按著他的肩頭拜託,「西門弟弟,你千萬不能再沮喪了,你得趕快振作起來!」
是天又塌了嗎?
「一個一個來。」西門烈適時地抬起一掌,要這些激動的人都冷靜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四個又緊張萬分地齊吼:「有人來府裡要見迷迭姑娘!」
「這又怎麼樣?」不過是有人要來見她而且,他們就十萬火急的衝來找他?
「那個人是迷迭姑娘以前的未婚夫!」這才是重點。
西門烈頓了頭,「什麼?」
西門炬心煩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很為他的處境擔心。
「迷迭姑娘在外面可是很槍手的,一聽說你不要她,爭著想娶她的人比比皆是,人多得已經從巡府大們前排到大街上了,而今天找上門來的就是來頭很大的偉尚書的兒子」來什麼人跟西門烈搶人都無所謂,可這一號情敵的爹不但在朝中根有勢力,而且他還跟迷迭有過盟約。
「她怎麼沒跟我說她曾有過未婚夫?」西門烈沒他們那麼緊張,反而不解地撫著下頷思索著。
「你還愣著做什麼?不怕迷迭姑娘被搶走嗎?」靳旋璣比他還擔心天鵝會就此伙搶走,直在他耳邊催促,「或許似有辦法抵抗迷迭姑娘的魅力,那可不代表被人搶破頭的她沒人要,快去看看你的情敵啦!」
「走走走,去把她搶回來!」其他沒空看他發呆的人,合作地七手八腳拉著他,急忙地往外跑去找人。
被人強行架至後花園的西門烈,站在遠處望著那時站在花園中的男女,在迷迭的臉上,他首次看見她出現了不耐煩的表情,令他更是好奇起迷迭曾經和那個偉尚書的兒子有過什麼過往。
「丹鳳。」他拉著也站在附近觀看的丹鳳,一手指著花園裡的男人,「他是誰?」
丹鳳翻著白眼,「以前和小組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偉文賢。」
「迷迭曾訂過親?」西門烈沒空去想他胸口裡的酸味,他只想知道為何總是笑臉迎人的迷迭會那麼的不快樂。
「很久以前。」她的表情變得很陰森,「不過小姐早就和他解除婚約了,因為他太傷小姐的心。」一想到那個男人,她還是根想拿刀去替小姐砍了他。
「怎麼說?」
「偉公子和小姐年紀差了十來歲,縱使知道小姐是他的未婚妻,他卻等不及小姐長大,成天在外拈花惹草,還說反正小姐年紀還小。而且遲早都是要嫁他的,那麼在小姐出閣前,他在外頭玩玩也無妨,所以女人一個撿過一個,一點也不掩飾地的花心。」想起往事還是很激動的丹鳳,說到激動處更是揚高了音量,「他還叫小姐胸襟要寬大點,對他的荒唐事得睜隻眼閉只眼,還要閉上嘴不許有怨,這才不失女人該有的婦德,所以小姐便主動和他退了親,從此不再與他往來。」
「既是退了親,那他為何又要回頭來找迷迭?」西門烈忙著拍撫著她,希望她能冷靜的把話說完。
丹鳳愈說愈是鄙視偉文賢。
「因為戀慕小姐的人太多,而小姐又是那麼地完美,偉公子察覺到他放手的小女孩長大後是難得求的女人,所以才又想再把小姐要回來。」好馬是不吃回頭草的,而那匹爛馬居然想吃回頭草,他不覺得臉皮厚,他們還覺得丟臉呢。
「我明白了。」聽完了丹鳳的話後,西門烈兩手環著胸,臉上露出一抹著好戲的笑意。
靳旋璣瞪著他生根不動的兩腳,「西門弟弟,你就將站在這什麼事也不做?」
「不然呢?」他挑挑到眉,還是沒有下去擾攪的打算。
眾人異口同聲地在他耳邊代答,「下去和偉文賢搶呀!」
「犯不著。」他安適地靠著樹,滿期待花園裡的好戲。「迷迭既然不要他,那她自然會把他打發走,輪不到我出場。」
丹鳳也對他的自信懷疑起來,「你這麼有把握?」
「當然有把握,我又不是被她追假的。」被她追了那麼久,他要是再不明白那個下定決心就會貫徹始終的女人,那他這陣子幹嘛要沮喪?
花園裡本是兩人唱唱私話的對談音量,在不久後,忽然拔高了起來,讓站在遠處的人們皆聽得一清二楚。
偉文賢額上的青筋直跳著,愈說愈憤怒難當。
「西門烈只是個小小師爺,而且他還不是西門大人的親兒子,他配不上你!」說了老半天,她竟然還是執意想嫁那個一無是處的秀才。
「這與你有關嗎?」迷迭涼涼地問。
「有關,你是我的未婚妻!」他不斷重申他的主權。
「曾經是。」她慢條斯理的提醒他,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沒有那個資格這麼稱呼她了。
「我不信你的心底一點都沒有我,在解除婚約後,你一定是根後悔。」憑恃著自己過人的家世,和眾女無法抵擋的俊容,偉文賢高高地抬起了下巴,猶如一隻驕傲的孔雀。
「真的要我說實話嗎?」迷迭掩著唇頗同情地望著他,「實話都是根不中聽的幄。」她是不想講得那麼坦白啦。
「什麼實話?」偉文賢還以為她動搖了。
她攤著兩手,「倘若感情和婚姻是一道佳餚,那麼,西門烈是我的正餐,而你只是一道傷過我並引以為戒的點心。」
「難道我這道點心不可口?」偉文賢刻意挨近她的面前,挑逗地對她眨眨眼,「難道你忘了能嫁給我,你已算是很高攀了?」
「你在說笑話嗎?好好笑喔」她很敷衍地擠出一抹僵笑。
「你……」
迷迭不給面子地一把推開他的瞼,「事實上,我覺得你很噁心。而你,根本就配不上我。」靠得那麼近,他是想害她今晚吃不下飯嗎?
從沒被女人拒絕過的偉文賢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她邊掏出手絹拭著自己與他接觸過的小手,邊嫌棄地睨他一眼。
「我很討厭別人用過的二手、三手、或是四手貨,你已經是件別人用過不要的破衣了,我為何還要再拉來穿?我又沒有撿破舊的壩習慣,你不要來污辱我的雙手好不好?」她又不缺男人,要她回心轉意?她可不想拉個破爛回家擺著佔位置。
「南官迷迭!」偉文賢翩翩深灑的臉龐變得有點扭曲。
她笑吟吟地向他請教,「大老遠的跑來讓我想吐,你是認為你有哪點配得上我7」
「我偉府位高權重,比起西門烈,我更配得上你!」他馬上指出優勝劣敗的事實。
「位高權重的是你爹。」她隨即撥他一盆冷水,「你只是個九品的芝麻綠豆官,也才比秀才高一點而已,要笑西門烈之前,麻煩你先獎一下你自己好嗎」
「我……」他倒忘了他的官位還是買來的。
迷迭又扳著纖指細數,「說人才,我比你優秀,論武藝,我動動指頭就能打敗你了,其要論起錢財來的話,我南官府富可敵國,我橫看豎者,實在是不知道我為何要委屈自己嫁你這個比我差的男人。」
「西門烈他就配得上你?」比起他來,西門烈更是一無是處。
「對啊,所以我才會拚命追他呀。」她笑靨如花地直點著頭,眼眸裡還漾著淡淡的幸福。
偉文賢簡直嚥不下這口氣,「你真的不回來我身邊?」
「你慢慢去作夢好了。」她朝他搖搖纖指,「我希望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自取其辱,我很討厭傷人自尊心,請你不要逼我再犯錯了,那很罪過的。」
「好,我走。」他衣袖用力一拂,踩著憤怒的腳步悻悻然地離開。
「好毒的女人……」西門炬歎為觀止地看著眼前的奇景。
西門炎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怎麼從來不知遇溫柔的迷迭姑娘,她也會有削人不留情面的一面?」
「惹火小姐的人,下場都是那樣的。」丹鳳很痛快地看著偉文賢氣短地退場。
「你看看,她對你多手下留情呀……」「靳旋現回過頭想叫西門烈應該好好惜福。」咦,西門弟弟?「人咧?
偉文賢一走,西門烈就踱著輕快的步伐到花園裡,找那個剛剛又傷了一個男人自尊心的迷迭。
「你看到了?」望著他一步步走來,迷迭扁著小嘴問。
西門烈朝她拍拍手,「嗯,很精采。」真人不露相,沒想到她在這方面也這麼厲害。
「會不會在你心中留下壞印象?」她可不想又讓他嚇得想逃。
「不會。」西門烈含笑地搖首。反而以指勾起她小巧的下頷,「我是你的正餐?」他剛才是聽她這麼說的。
「不可以嗎?」她的俏臉微微泛紅。
「可以。」他出乎意料地向她應允。
迷迭訝異地揚起眼眉,對他突如其來的改變有些想不通。
他之前不是還避她避得唯恐不及嗚?怎麼他會改變了心意?難道說,他有娶她的意願了?
「到目前為止,我這道正餐可還合你的胃口?」西門烈以指細細撫著她美好的面容,低聲在她的面前誘問。
迷迭二話不說地伸出兩手環住他的頸項,將他拉下來印上他的唇品嚐著,也不管遠處的那些人都愣大了眼。
西門烈小心的吻著吻技仍報生澀的她,緩緩張開口任她去探索。察覺他有意配合的迷迭,放任自己去體會這份沉醉,盡情品嚐這個嘗起來像是美酒般的男人。
她舔舔小嘴,「味道還不錯。」
低首看著迷迭配紅的臉龐,西門烈決定,他要找回主導權。
這個女追男的遊戲不能再讓她主導下去了,該是換他來追追她,讓她知道被追得無路可進的感受了。是她給他時間去考慮要不要對自己誠實的,而他考慮的結果,就是他想要捉住這個像謎又像貓,讓他魂牽夢縈的小女人。
人生在世,快樂就好,何必去在意那麼多,而不好好把握眼前所擁有的?
眼睛揉了再揉的勒旋璣,張大了嘴問身旁也是訝異得合不攏嘴的同伴。
「西門弟弟決定投降了?」連躲了數日,這就是他想出來的答案?
西門炬搖著頭,「我看不是,他八成是終於要開始絕地大反攻了。」好難得,老哥終於下定決心了。
「絕地大反攻?」靳旋璣有些不懂。
踱回他們面前的西門烈,在經過他們時淡淡地朝他們扔下一句:「你們若沒事的話,去幫我把府裡的貓都捉到我房裡,我有事去和阿爹談。」
「抓貓?」靳旋璣不解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轉頭問著西門炬:「這就是絕地大反攻。」
西門炬兩手一拍,「他的腦筋開始動起來了,咱們就照著他的話做吧。」
也不等腦袋還轉不過來的靳旋璣,西門炎和西門爍已經彎著腰,照著西門烈的話四處在草叢裡尋找著貓兒。
「味咪,過來喔。」
× × ×
「你有事要和我談?」
西門騾坐在大椅上,狐疑地壘著這陣子拒不見他的西門烈,難得會主動來書齋找他,還說有事要和他商量。
「嗯。」西門烈拉了張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西門騾先往好處想,「你決定要娶迷迭過門了?」他就知道迷迭的魅力誰都無法擋,就連這個笨得想推走她的兒子,也改變心意了。
「不。我是想和你談談我的未來。」他來這裡的最主要目的,就是照迷迭所說的,他要先來解決他自己的問題。
不能再這樣與他父子僵持下去了,早說晚說,他們都要面對這個問題的,與其再這樣被阿爹困住他的心,讓他永遠在心中都有個遺憾的缺口,他情願放手一搏,不然他永遠都無法去追求他想要的。
「你的未來就是進京參加京試,待高中之後就等著朝廷官派。」西門騾武斷的自行為他決定,「我已經和朝中同僚商量好了,我們決定聯名寫個摺子向皇上舉薦,先讓你任個華陰知縣兩年,兩年過後再到州府裡任職,最後再來接手我這總督的位置。」
西門烈反感地皺著眉,「那是你安排的,我不要。」
「為何你總是拒絕我的安排?你就不能聽我的話,照我所指定的去做嗎?」西門騾激動地拍著桌,著實不明白這個最是溺愛也最是反骨的兒子,為何不能順著他的心意去做?
已經習慣他動不動就大小聲,或是拍桌嚇人的西門烈,不以為意地略過他的怒氣。
「因為我從來就不想當官。考一個秀才,已經是我能讓步的最大極限。」當個西門家的養子,是不能讓阿爹失了顏面,所以他才照著阿爹的吩咐去把秀才考到手,不過。也僅此而已。
「當官有什麼不好?」西門騾萬分不解他到底是哪裡不滿,「以你的天資,你本來就應為朝廷效力才是人盡其才。」所有的兒子裡,就他最是聰穎,他可以成為他最大的驕傲的。
西門烈指出重點,「天資人人皆有,可是志向人人不同,你在為我安排一切之時,你忽略了我的心願c」
西門騾愣了愣,稍微冷靜下來看著他那認真的表情。
「你有什麼心願?」從小到大,也從沒聽他說過他有什麼心願。
他冷靜的陳述,「我只想在武藝上鑽研,習武是我最大的樂趣,當年我會不顧你反對去拜師學藝的原因就在此。」
「可以。」西門騾稍微讓了一步,「若你不想當個文官,那你可以去當個武官。」有個威武風光的武將兒子也滿不錯的。
「武官也是官,我想當的不是官,而是江湖中人。」武官?那有什麼差別呀,他是要徹底跳出這個框框。
「江湖中人?」西門騾臉上儘是嫌惡的神情,「那跟草寇盜匪有什麼不同?」
「也許是沒什麼不同。但我會很自在、很快樂」上回去了一進北嶽後,他更是確切的認為,他所追求的生活,就是那種不受拘束的江湖中人生涯。
「你一個官宦世家的子弟,要放下身段去和那些平民攪和在一塊?」西門騾搖著頭大力地反對,「不行,我不同意!」他是自小被捧在手心上的兒子,怎能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處在一起?
「我本來就是個愛管聞事又愛爭強鬥勝的人,和那些平民湊在一起,比起我在這處處受到拘束的總督府裡好過太多了。」他只好說出他沒法當官的原因,「若是當官的話。我是絕對當不了一個好官,因為我根本就不屬於背負責任的那種人,硬強迫我去做,只會適得其反;我不想對不起百姓。」
西門騾冷冷低嘲,「哼,當個江湖中人能成什麼大事大業!什麼前途也沒有!你是想要丟盡我的老臉嗎?」
西門烈硬忍著快冒出來的脾氣,拚命告訴自己不能又再這個時候跟阿爹翻臉,他這次一定得把橫梗在他們之間的事情解決掉。
他轉了轉眼珠,忽然想起他還有一個法子和一個人可以利用。
他千辛萬苦的把靳旋璣拉來這裡,總不能不好好利用,而現在,就是靳旋璣貢獻一已之力的時候了。
「阿爹,當個江湖中人也是不容易的,尤其想要在江湖上佔有一席之地,那可要經過比京試還要激烈的競爭。」他故意裝出一副很艱難的模樣。
「喔?」沒看過這個聰明的兒子會遭遇困難的西門騾,愛子之心又緩緩跑出來了。
他更是哀聲歎氣,「江湖上有五大名岳,每一岳裡皆有一位盟主統領,想要當上盟主可是一件滿困難的事。」
「那有什麼困難的?」眼見他那麼悲觀,西門騾更是忍不住想一知詳情。
「難羅。」他撐著下巴幽幽長歎,「就拿咱們華山來說好了,華山雖然時常論到論個不停,但華山盟主的選拔卻一年只有一回,而能當上華山盟主的人,更是千百名高手中選出來的高手。」
「什麼高手中的高手?我怎麼就從來沒聽過什麼盟主這玩意?這世上哪有人的功夫會比我兒子強?」開始上當的西門騾,在不知不覺間已被他的激將法給挑起騾脾氣。
西門烈嘖嘖有聲地對他搖首,「你是沒聽過,不過你看過一個武藝高強的嵩山盟主。」
「我看過?」西門騾緊皺著想後,「誰?」他兒子都沒拿到盟主之位,居然有別人拿到,還跑來他的面前耀武揚威?
「靳旋璣。」西門烈不慌不忙的把炮灰的名字能奉上。
西門騾拉大了怒嗓,「那個草包平民?」
「嗯,他已經連任嵩山盟主三年了,他還是歷屆嵩山盟主中,武學造詣最高的一人。」他開始捧起平時脫線脫線,可是真正動起手來,卻無人能敵的靳旋璣。
「他也是個當盟主的料?」可恨啊,上回他應該把靳族璣給徹底充公,並且送到塞外充軍,不准來和他的兒子搶。
西門烈說完了實話,又編派起謊言,「是啊,他還是四年才進選一次的五嶽盟主最佳人選,而且他本人還說,這世上根本就沒人能打倒他,他還撂話說今年的五嶽盟主他是當定了。」
「你打得過他嗎7」嚥不下這口氣的西門騾,馬上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擺出∼副無才無能的模樣,「應該打不過。」
「你打不過那個笑起來傻不隆咚的二愣呆子?」西門騾更是捺按不住飄高的火氣,「不行,你怎麼可以輸給那個敢跟我搶兒子的人」
「沒辦法呀,他太厲害了。」西門烈無能為力的搖搖頭,「而且他根本就不把我看在眼底,我看,今年的五嶽盟主,他是勢在必得。」
氣到極點的西門騾,將兩手扳得喀喀作響。
「哼哼,五嶽盟主是嗎?」敢看不起他兒子?大家一起走著瞧!
「阿爹?」西門烈暗暗樂在心底地看著他氣怒得漲紅了老臉。
西門騾忽然宣佈他偉大的宣言,「倘若你不參加京試也不聽我的安排繼承家業,可以!」京試算什麼?面子比較重要!
「當真?」西門烈故意懷疑的看了他一眼。
西門騾慎重地朝他伸出一指,「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要你拿下五嶽盟主的位置。」他握著雙拳大聲地咆吼,「就算你要在江湖上混,你也得給我況出個名堂來,最重要的是,你不可以輸給靳旋璣,我要你把那個草包平民壓下去!」
「那個草包平民不是我的仇人,他是我哥哥。」眼見時機成熟了,西門烈立刻把話題轉到另一個阿爹死都不肯面對的問題點上。
「他不是你哥哥」他大聲的否認。
「這麼多年了,你也該承認了。」西門烈狡詐地裝出小可憐的模樣,「我身上流有靳家的血,你不能不讓我去尋找自己的親人,更不該阻止我去和我的親人團圓,你也不希望我永遠都不能與我的親人見上一面吧?」
「但你是我兒子!」雖然很會不得他這般,可是西門騾更捨不得把他讓出去。
西門烈馬上端出甜言蜜語,「我從沒有懷疑過,就算我認祖歸宗了,我永遠都是你的兒子,這∼點絕不會改變。」
「你……」西門騾有點被他給說服了,「會改姓嗎?」想到他要和靳旋璣同一姓。他的心裡就不爽快。
「不會。」
「好,你可以回去認父,不過你就是不行讓靳旋璣登上五嶽盟主的位置」得到他這句話後。西門騾立刻大方的應允。
「你說得倒簡單,五嶽盟主哪是那麼容易當的?」西門烈反而推卸了起來,還一副算了的模樣。「我得先拿下華山盟主之位,然後再和其他四岳的盟主及各方高手們來搶五嶽盟主,我還得不能輸給那個老愛扮豬吃老虎的靳家大俠……我看,我還是去參加京試好了,也許那還比較容易。」
「去搶,去跟他搶!」西門騾一改初衷地鼓吹起他來,「別管什麼京試了,你去搶個武林中的武狀元來給我!」
炮灰也是有炮灰的用處,那個沒什麼用的靳旋璣總算是幫上他一些忙了。
西門烈開懷地咧大了嘴,「好……吧。」這可是他自己命令的喔。
氣憤過後,西門騾想起他好像忘了提另外一件要事。
「對了,那迷迭呢?」他滿懷希望地問:「你打算拿她怎麼辦?」這麼好的媳婦,他還是不要?
西門烈給了他一個和先前完全不同的答案。
「我要娶她。」他再也不要在那邊自虐了,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照著她的心願,把她娶到手。
「你同意了?」西門騾樂不可支地笑開了眼眉。
他還有附帶條件,「不過,我不能這麼早就娶她。」
「為什麼?」
「被她重創自尊心那麼久了,我不能不回敬一下。」開什麼玩笑,他堆了滿腸滿肚的沮喪和挫折。怎麼可以就這樣一筆勾消?
西門騾不在意地揮揮手,「你們小兩口有什麼事我懶得理,記得要把她娶回來就是了。」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