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淪為乞丐?」盯視著嘲風一身標準乞丐打扮,以及掃視破廟內的環境一會後,特意前來探視這只獸來人間有何成果的藏冬,錯瞥又詫異地瞪大眼。
「你有什麼不滿?」正在打零工,幫各家大娘洗衣裳的嘲風,小心揉搓著桶裡的衣物,在發現木桶裡的水不夠時,又自一旁的水井打了桶水上來。
兩際登時隱隱作疼的藏冬,一手掩著臉,實在是很不能接受眼前的這幕畫面。
他對不起神界的列祖列宗,居然讓他們家的看門狗變成了流浪犬到處乞食,還委下身段幫人間的婦女洗滌衣物……
就在這時.另兩遭忿忿又兇猛的目光,無聲地自水井的另一旁朝他射來,他稍稍挪開覆面的掌心,往旁一看,赫然發現此地的土地公與灶君,也坐在水井邊辛勤的洗衣中。
「你!」馬上找到興師對象的藏冬,隨即跳至他們的面前,用力地指著土地公的鼻尖。
額間青筋直跳的土地公,充滿憤恨地抬首瞪他一眼。
藏冬連珠炮地數落著他的不是,「虧你還是這地頭的主人,你也知道這只獸初到人間,什麼規矩都不懂,你要教他呀,怎麼可以就這麼放縱他在人間墮落?」
「我教他?他的書讀得那麼多,我能教他什麼?」滿腸滿肚都是怒焰的土地公,用力撐下手中的衣物站起來,「你還有臉怪我?是誰沒事把那些書塞給他看的?」
「呃……」藏冬的氣勢頓時短少了一大截。
「我已經寫好玉折了,待我年終回到上面報告時,我定要狠狠參你一筆,讓你連降十八級!」一下又一下搓揉著桶中成堆如山衣物的灶君,陰冷地睨著害他淪為洗衣婦的元兇。
說時遲那時快,一根搗衣用的木桿咻咻地朝他們飛過來,先是命中臉紅脖子粗的土地公,再掉下來砸中抱怨連連的灶君,唯有身手較好的藏冬來得及蹲下閃避。
「快洗。」嘲風揚起一隻沾著水珠的硬拳,「還有,別大聲嚷嚷,喜樂正在裡頭睡著呢。」
深受委屈的兩名天上神,再次咬著唇蹲坐回各自的大木桶前,挽起兩袖繼續再與成堆待洗的衣物奮戰。
眼看再這樣下去神界的形象就將苗然無存,而這兩名陪著嘲風一塊體驗人間的同僚似乎也真的滿可憐,親手造成這一切的藏冬,壯士斷腕地咬咬牙。
「跟我回靈山吧,我養你就是了。」聽燕吹笛說,六陰差盯上他了,再不把他給拎回去,只怕他會在這出什麼意外。
「我哪都不去,我要待在這裡。」動作勤快的嘲風根本就不考慮他的建議,一把擰乾手中的衣物後,往身後一隻裝盛洗好衣物的木桶一扔。
他頗同情地瞧了瞧滿面心酸的土地公,「你想讓老土繼續窩藏著你嗎?」
「他很樂意收留我。」嘲風微微揚起頭,眸光如箭地往旁一瞪「對不對?」
飽受強大壓力的土地公只能點著頭,「對……」
「別閒著。」嘲風一手拉下呆站著的藏冬,大方地把桶內的衣物引分他一半。「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想問問你關於六陰差的事。」入境隨俗的藏冬挽起衣袖,邊洗邊把來意點出。
「你打算拿他們怎麼辦?」
「他們來一個,我就吃一個,來兩個我便吃一雙。下回我不會再那麼客氣了。」上回要不是有那兩個天將礙事,或許他早就可以開開吃陰差的先例。
藏冬的兩手停頓了一下,「這麼說,你遇過他們了?」他居然沒事?還好先前他吃了三名天將增加了三百年的道行。
「我還見過了天干和地坤。」與惹他厭的八神將相比,他倒寧叼多會幾次六陰差。
「那就怪了。」他杵愣著眉,怎麼也想不通,「他們怎麼沒把你拎回去?」神界為了要尋他回位,先前的風聲不是緊得很嗎?怎麼在找到他後卻還任他繼續留在人間?
嘲風一點也不戀棧,「因為我已經徹底和神界脫離關係。」
藏冬意外地揚高了朗眉,不一會,會心地咧開了笑容。
原來他懂得思考了啊,以往在見著這只獸時,在他眼中所看見的,只是他屈服於命運的不解目光,但現在,他的眼眉間有了人間的風霜,他開始知曉自己要的是什麼,可以拒絕的又是什麼,不再壓抑著心志,也不再盲目地聽隨上頭所指示的一切。
「做得好。」能為自己設想,這或許是他來到人間後的最大收穫。
「別囉唆了,快洗。」嘲風不在乎他是在讚美什麼,回過頭又對那兩個旁聽的人叮嚀,「你們也是,別想乘機偷懶。」
「看來你在人間適應得不錯。」藏冬分心地揉搓著水裡的衣裳,邊看向他一手打點的住處。
正想教他正確洗衣方式的嘲風,兩手方觸及他,隨即警戒地捉住他的手。
他揪緊眉心,「你身上,有一種怪味。」怎麼先前他都沒有察覺到,這個山神似乎跟其他的山神有所不同?
藏冬敷衍地笑笑,「是嗎?」
「你跟巫道的人在一塊?」神界不是嚴禁旗下眾神與眾生往來嗎?他非但破戒,還跟具有危險性的人走得很近,以致身上都沾上了那人的氣味。
「被你聞出來了。」他一怔,都忘了這只獸的嗅覺有多靈敏。
「是燕吹笛?」想來想去,他也只想到一個令他起疑的凡人。
藏冬的兩眉飛了飛,「就是他。」
疑惑在他的心版上堆積起來,「他是皇甫遲的人,怎會習巫?」
「你忘啦?他早被逐出師門了。」藏冬懶洋洋地提醒,拉開他的手再為自己撈來一件衣裳搓洗。
愈想發覺疑問愈多的嘲風,在近距離下仔細地將他看清,同時也挖出更多謎題。
蹲在簷上的這些年來,他見過無數神仙,可就沒見過哪一個神仙無論是在形於外或是隱於內的資質比藏冬還好的,但令人費解的是,藏冬的職等卻遠與他的資質不符,只屈居於一個不是正神的小小山神,放棄了人間的煙火供奉隱居於探山裡,甚堇還藐視神規與凡人往來。
他全副的好奇心都被挑起,「你這個山神為何會跟他那巫道之人—塊?」
「誰教我欠了他一屁股債?」藏冬四兩撥千金地帶過,轉移注意力地伸指點了點廟內,「裡頭躺的那個是誰?」
轉眼間,嘲風所有的心思全都被裡頭的喜樂給拉走,他一手握緊藏冬,憂心明白地懸在眼眉間。
「你會不會看病?」能寫出那麼多深奧的書,想必他一定還藏了好幾手沒讓人見識過。
「會一點。」自他臉上讀出七分譜後,愛管閒事的藏冬如他所願地點點頭。
「跟我來。」嘲風隨即拉著他直往廟裡跑。
安安靜靜的廟內,喜樂正安穩地在榻上睡著,近日來,她的氣色好了一些,身上的紅斑也沒有蔓延的跡象,反倒漸漸地在消褪,只是或許是因藥性的關係,整日她都昏沉沉地睡著。
藏冬放輕腳步來到榻邊,在嘲風的催促下執起她的手腕為她診起脈象,不若片刻,他皺起了眉,意外地看向那張眼睫緊閉的睡顏。
「她……」心急的嘲風推推他的肩,不知他究竟診出了什麼。
藏冬一指放在唇間示意他噤聲,隨後再對他勾勾指要他到攤頭再談。
「到底怎麼樣?」等不及的嘲風匆匆地拉著他來到水井邊,雙跟期待地看著他。
藏冬揉著眉心,「有人存心要害她。」
他恍然一悟,「她被下毒?」灶君打聽來的消息難道是真的?
「說毒倒也不是,是藥。」藏冬搔搔發,「有人用她來試藥養藥。」活了千年,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活生生的藥人。
嘲風聽了,回頭看了看向他通風報訊的灶君一眼,而灶君則是攤攤兩手,臉上一副「我早跟你說過了」的表情。
「你知道是誰做的嗎?」雖說已知誰是兇嫌了,但他還是想確定清楚。
薄冬有所保留地看著他,「知道。」
「該怎麼救她?」他暫且擱下滿腹正在騰升的怒意,命自己得先將喜樂的病抬好再說。
「別讓她繼續服那種藥就成了。」藏冬笑了笑,不認為這是什麼難治之瘟,只是很好奇地看著地上的藥爐,「這藥是哪來的?」
「我找的。」他所有的醫藥知識全是自藏冬給的書上習來的,就不知是否真能對喜樂有所幫助。
藏冬嘉許地拍拍他,「做得不錯。」還好換藥換得早,不然再讓她繼續服先前的藥,等於是讓她繼續服毒。
胸膛裡的那顆心跳得劇烈,氣息也翻湧得有些不受制。
嘲風緊咬著牙關,換作是他時,他會很樂於聽見這類的誇讚,但現下他什麼也不想聽,他只想去揪出那個有心要害喜樂的人,順道把爺爺的賬也一併算一算。
「嘲風。」藏冬一把拉住想往外走的他,「有沒有人教過你;在作任何決定前,要三思?」
他將嘴一撇,「沒有。」他現在只想去找人算賬。
藏冬光是看他那雙炯利的眼,就知道他現下心裡在想些什麼,但為了他著想,即使是身為不該插手的旁觀著,還是先提點他一些才好。
「人這種東西,不好吃。」藏冬按著他的肩頭,意喻深遠地道,「所以你能別吃,就別吃。」
嘲風氣息猛然一窒,抬首看向他那似深潭清映的黑眸。
「吃了……會後悔嗎?」他問得很猶豫,在問時,腦海裡冉冉浮現的是喜樂信賴他的笑臉。
藏冬揉揉他的發,「會。」這種蠢事,他一人做過就好了,這只獸不需也跟著他蠢一回。
雖說這份心情是那般地難以掩抑,但藏冬的眼卻像兩幅明鏡,讓他在其中看見了自己。他沉默了許久,再回首看了看躺在裡頭的喜樂,決定開始學習他來人間後頭一回學到的忍耐這一門課。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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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文儒雅的胡思遙,兩眼帶著笑,滿意地看著久候多日的貴客終於上門。
先是將一鋪病患都請出去,也請胡思遙趕走鋪裡夥計的嘲風,在關上藥鋪的大門後,轉過身來面對他。
「你是代喜樂來拿藥的?」見裡裡外外的人都讓他清走之後;胡思遙倚在櫃檯邊淡淡地問。
「不,我來警告你的。」特意找上門來的嘲風可沒有他此刻的好心情。
他一臉訝色,「警告我什麼?」
「離她遠一點。」嘲風當下褪去了在外人面前扮出來韻偽笑,絲毫不掩臉面上的凶意。「最好,別再讓我見到你。」
「她病得如何了?」胡思遙沒聽見似地,也不當一回事,只是關心地問起久未來此的喜樂病況如何。
嘲風得意地揚高下頜,「就快好了。」
怎麼可能?
笑意僵在胡思遙的臉上,面色當下變得陰晴不定。
依他的推算,喜樂應是步入最後病發的階段,不久於人世才是,怎沒等到她病故的消息,卻換來她即將痊癒的怪聞?他默然地將視線調回嘲風的身上,在心底臆測著,一手打斷阻礙了他好事的人,會不會就是這個陌生客?自這傢伙頭一回出現在鋪子裡時,他就已經對這人的態度很起疑了,而他也會擔心過,這人出現在喜樂的身邊會為他正在進行之事帶來什麼變數。
「你是什麼人?」心中推算了八成後,胡思遙直接把矛頭指向他。
「嘲風。」他愛理不理的,目光在鋪內四處游移,報上自己的名號後,忽地伸手朝空探出一掌,像是捉住了什麼。
驚見所豢養的貪鬼被他所捉,胡思遙低沉地啞著嗓問:「你在做什麼?」這些年來人人不知貪鬼的存在,而他,竟看得見?
「吃點心。」嘲風懶懶答來,慢條斯理地張開了嘴,一把將手中拎著的貪鬼吞噬下腹。
「你……」萬沒料到他竟如此做的胡思遙,驚駭之餘,瞪大了眼瞧著他。
嘲風舔舔嘴角,意猶未盡地環顧四週一會,再次動手捉來數只躲藏在櫃檯下的貪鬼,動作快速地將他們吞下腹後,他按了按頸間,雙眼煥出不尋常的亮彩,緊接著正式搜捕起一室的貪鬼,在怕於亡命的貪鬼們急急想逃出鋪外時,他震聲一吼,趁來不及避開被震暈的貪鬼孱弱地倚著門想掙扎逃生時,伸出利爪一一捏碎他幻的頸骨。
「你到底是誰?」來不及去救,也無法去救他們的胡思遙,雙眼忿忿的,緊握著拳隱忍不發。
「負責守衛喜樂的嘲風獸。」他打了個響嗝。「少了貪鬼為你煉藥很不方便吧?」好久沒吃得這麼飽了,不過口味實在是有點不合。
胡思遙兩眼直瞪著他,「你想如何?」
嘲風霹齒一笑,飛快地欺身上前,一把自他懷裡搜出他能招來這麼多貪鬼的的驅鬼咒。
「還我!」眼前一花的他,按著胸口發現東西被搶後,急忙上前想將它拿回來。
嘲風揚高了手中之物,「還你可以,你先答我幾個問題。」
胡思遙掂量了一下彼此之間的體型與優勢,極力地掩下衝動,奈著性子等著他道出目的。
「為何要拿喜樂來試藥?」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這點。
據灶君的情報指出,胡思遙先將人們餵食以藥,待人們撐不住猛的藥性一一病死後,再利用貪鬼之力自死者身上取血淬出珍貴的血,只是嘲風不明白,喜樂是如此的敬愛他,他怎能對喜樂下手?
沒料到自己的意圖竟會遭人揭穿,胡思遙在怔愕之餘,明白了已無法在他面前隱瞞什麼。
他聳聳肩,「她是我養出來的藥人。」
「她是人。」
「她不過是個乞兒罷了。」胡思遙笑了笑,「日日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乞兒這麼多,少了她一個,有誰會去在意?何況,她本就是處社會邊緣的人,除了我外,相信也不會有人在乎。」
會特意挑撿乞兒來試藥養藥,自是有他的緣由,他不用尋常人試藥,是因人各有所用,但乞民這類等卻不同,他們不過是蠢蟲,每日大街上來去流離,鮮少人會去在意他們的去留,當然也不會因少幾名乞兒感到疑慮。
雖說對當今社會毫無貢獻的乞兒,要多少,就有多少,但在大街上的乞兒,大都不是老的就是病的,乞兒中,甚少像喜樂這般年輕又健康,因此他格外細心地養著喜樂,自小到大小心地喂以親手制之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自喜樂身上提煉出更純粹、更治癒百疾的血藥。
暗濤在嘲風的眼中起伏,他難以置信地瞧著胡思遙臉上那份理所當然的表情。
「我在乎。」枉費喜樂將他置在心中一個特別的位置上,沒想到,喜樂在他心中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她不過是他貯以珍藥的器具。
「你可以來我這。」胡思遙朝他伸出邀請的一掌,「我可保你不少三餐,也不需為了生計奔波,更不需淪落到街頭要飯。」
嘲風挑了挑眉,「你想用我的血?」失去了喜樂後,把目標轉移到他的身上來?
難掩興奮的胡思遙,雙目泛著精光。
「我一見你,便知你不是池中物,你可以更有作為的。」相較於喜樂只是個脆弱的血肉之軀,嘲風便顯得不同,非但年輕力壯,那不屬於凡塵的軀體,更是他所夢寐以求之物。
嘲風看透了他的作法,「例如用我本身來為你養藥?」
他不以為然地面對他暗藏的憤焰,「別對我這麼充滿敵意,說到底,我不過只是想為天下蒼生請命。」
嘲風緊鎖著眉心,對他自認任重道遠,將職責往自己身上攬的德行相當憎厭。
「誰要你扮偉大來著?」一個對人間負責過頭的軒轅岳就已夠了,想不到這裡還有個比軒轅岳更自以為是的人存在,這麼愛承擔負責,他們怎都不出家渡化世人算了?
他猶在絮絮叨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開脫,「世人目光淺薄,不知唯有犧牲才能造就榮業,我這麼做,無非是想破舊立新,為他人所不敢為,好給天下病苦的百姓一個新的機會。」
「灶君。」愈聽愈厭的嘲風失了耐心,揚手朝身後一招,「東西在哪?」
下一刻即閃身出現在門邊的灶君,應他所喚地來到鋪內,四下探看了一會,走至櫃檯後,伸手指向櫃內一角擱放在高腳椅座上的大缸。
他打了個呵欠,「全都在那裡頭了。」
那日奉了嘲風之命,便開始明查暗訪的灶君,今日能通風報訊,說實在的,那份功勞全都是因另一名住在這的灶君搬家的原故。
都因胡思遙用人養藥試藥,暗地裡將歲歲年年下來,那些用藥身亡的乞兒的屍骨都埋藏在灶爐底下,搞得住在這間鋪子裡的灶君受不了地遷出此地,跑去與住在隔鄰的他共擠一灶,在追問之下才把這內幕給抖落出來。
眼見自己的心血被挖掘出,胡思遙面色隨即一變,急急閃身到缸前護衛著。
嘲風難以置信地看著這麼大一缸藥,他不禁要懷疑,這缸血藥,究竟得用多少人的血才能凝成這般規模。
「你到底用了多少乞兒來煉藥?」除了廟爺爺外,這些年來,爿街上的乞民們,到底有多少人因信任胡思遙而奉送出了性命?
胡思遙但笑不語,沒想到卻因此惹惱了憤火暗積的嘲風。
「為什麼連廟爺爺你也要犧牲?」嘲風上前一把揪緊他的衣領怎麼也無法忘懷廟爺爺死前那副被藥折騰得形銷骨立的模樣。
他不隱瞞,「正因他年紀大了,死於病故,更不會有人起疑…」
猶未把下文說完,盛怒的嘲風,已將指尖深深掐按進他的頸間。
灶君捏了一把冷汗,「嘲風,不行……」難道他忘了藏冬所說的了嗎?
「我是為救人。」不把他看在眼裡的胡思遙,自始至終,皆認為自己為之有理,出發點更是沒有錯。
他震聲大吼:「這是殺人!」
「想想看,他們的血可救千萬人,這是為蒼生犧牲。」胡思遙非不思半點己過,反倒泱泱滔滔地為自己脫罪並說服起他來。「況且我用他們的血來救世,分文不取,單純只為造福百姓,即便我有殺人之罪,也無可厚非。」
冠冕堂皇。
說得再怎麼動聽,仍是罪,仍是貪。嘲風忿忿地放開他,看他翹抬高了下頷,一臉的清高,可說到底,他不也只是貪個救人無數神醫之名?
他這只獸,雖不懂人間的道德如何衡量,但他卻懂貪婪和人性,以往在簷上,常聽人們祈求,聽多了,他多多少少也看得出人性深處的那面陰暗處,來到人間見過了胡思遙後,他更是覺得人類貪婪。
胡思遙想救千萬世人的本心是沒錯,但他錯在隨便決定他人的命運,擅自為他人做主,他不該自以為是操縱命運之神,不該任尖一點,就隨意決定他人性命的長短,而他最不該的是,以為用犧牲就可以換來他人的生命。就像神界的眾神一樣,也不該認為讓這只嘲風獸失去了自由,就能夠借此換來永遠的太平,他不是工具,他有感情,他有生命,這世上沒有人能夠跨越界限來撥弄他的命運。
眼下為了喜樂,他並不打算揭發這些事,因他不想讓喜樂因此傷心,或是讓她為了爺爺自責,但,這不代表他允許這種以命換你的情事可以繼續存在。
他加重了手勁,「是誰教你招來貪鬼的?」
胡思遙神色一凜,閉口不語。
「說!」銳利的指爪將他的頸間劃出數道血痕。
他受疼地皺眉,「是國師……」
嘲風訝異地張大眼,「皇甫遲?」原來處在背後指點他做出這種事的,竟是高高在上的皇甫遲。
「他要我救世人。」提及堅信不已的恩人,胡思遙跟中的信念沒有半分動搖。
十多年前,在他初掌家業時,對於鋪裡永遠也治不完的病患再怎麼努力也平息不了的病症,讓他這名曾滿懷救人濟世的大夫失去了理想與動力,他曾想放棄滿腔的熱情,也想將病人臉上永遠看不完的愁容拋諸腦後,但自身為國師的皇甫遲出巡那一日見著了他起,他感覺他今後的人生因此而變得不同了。
是皇甫遲告訴他,如何將他醫人濟世之心推廣至更多百姓身上,是皇甫遲告訴他血藥這門無病不克的良方,也是皇甫遲教他除去槽上的嘲風獸,利用貪鬼來為他煉藥,透過皇甫遲,他看見了未來的另一片天空,也發現了朝理想邁進的一道捷徑,只要他肯去做,只要他願以少數的犧牲去換取,那麼,他的理想將不會只是夢終有一日,這世上的病魘都將因血藥的誕生而終結。
「救世人?」嘲風不屑地哼了哼,「別開玩笑了,他才是這人世的禍根。」
他隨即改顏相向,「不許侮辱他。」
嘲風面帶訝異地瞅著他,只見他渾身哆嗦,兩目帶憤,似乎是極力想捍衛心中神祇,不容得神祇遭到一絲辱詬。嘲風緩緩地笑了,慢條斯理地傾身向他,那笑意是那麼有自信,與他四目交接較勁默抗,逼得他顫退了數步,抵至藥櫃上,再無去路,趁他一雙不屈服的眼飄搖不定地凝視著自己時,嘲風一掌抵按在他身後的藥上。
「或許人間我不懂,但非關人間之事你又識得多少?」自上而下睨視著他,嘲風嘲弄地問,「你才多大?見識過什麼?我在皇城或他處的簷上看了他千年,看盡他的勾當,他心懷正軌或不軌,誰能比我明白?」
胡思遙忙為皇甫遲辯護,「無論他的作為如何,他是為了百姓著想——」
嘲風沒理會他在說些什麼,也受夠了那些為一己之私而編派出的狗屁廢言,因此絲毫沒在聽胡思遙義正辭嚴地在說些什麼辯辭,默不作聲地來到盛滿血藥的水缸前,朝它伸出一掌。
「你想做什麼?」胡思遙驀然中止口中的話,神魂晃蕩地看著惜的舉止,話音恐懼又顫顫。
嘲風微側過臉,唇邊勾起一抹笑,在下一刻掌心往前稍伸,將置於高處的水缸輕輕推落。
面無血色的胡思遙放聲大叫:「住手!」
在空中傾倒了的水缸緩緩墜地,清脆刺響一聲,缸破血溢,裡頭裝盛著的血藥似有生命般地洶湧流出,腥紅溢染了一地,放眼望去,一片血色刺目。
「不——」心碎的慟音在鋪裡寂寂迴盪。
胡思遙意奪神駭地往前想搶救,不顧砸了一地破瓦割傷了指,指傷雖痛,但更令他心疼如絞的是,耗盡了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那些救人無數、治遍天下之疾的幽夢,在這片沾了塵土砂粒的污血而遠去了。
嘲風低首看著他,退開了兩步任他徒勞地撈索著地上的殘血。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他悲痛地抬起頭來,雙手沾滿了以眾人之命換來的暗血。
「不知道。」嘲風無辜地笑笑,「你能對只獸期待些什麼呢?」
「把東西還給我!」他咬咬牙,一骨碌地衝上前想奪回被取走的最後一線希望,渴望利用它再次煉成血藥。
嘲風揚起手,將驅鬼咒合握在掌心裡一握,再張開五指,將粉碎的咒紙灑下,淡黃色的咒紙零零落落地飄落在他的面上,他瞠大眼睛,像是失去了力氣般地怔望著嘲風。
「走吧。」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灶君,伸手拍拍嘲風的肩,「我將他拎到別處去的。」
「忘了告訴你。」走至門外的嘲風,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懶懶地轉過頭,「我只喜歡吃我自個兒掙來的飯,你的這門飯,不對我的胃,吃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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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吵得睡不著。
兩眼無神的喜樂,起身坐在榻上漫無目的的看著四處,當門外一次傳來陣陣抱怨似的低語時,她放棄了再多睡一會的念頭,打算先去止住那陣不該出現在這的噪音再說。
已經有力氣下榻的她攏了攏發,拉來一件外衣搭上後。無聲無息地走向嗓音的來源,才走到門口,就見兩張熟面孔正蹲坐在廟門門檻上,嘴裡不知在喃喃叨念些什麼,手裡還拿著衣物忙碌地縫縫補補。
她一手撫著額,「怎麼又是你們?」上回不是說只是路過的嗎?怎麼這回又路過這裡不說,還坐在她家門口做起女紅來?
被點名的兩名老者一起回過頭,雙目帶怨地看著害他們會落成繡娘的禍首。
「說吧,都自個兒報上名來。」喜樂是覺得他們愈看愈眼熟,又說不上曾在哪見過。
心不甘情不願的土地公指了指案上的神像,「我是住在裡面那個。」
「我是城隍廟裡的那尊。」再一次被手裡的繡花針扎到指頭時城隍爺皺緊了一張臉。
她兩手環著胸,「你們來找嘲風聊天的?」果真是嘲風之前的舊僚,但下午嘲風不是說有事出門一趟嗎?怎麼他們沒跟他約好時間?
他們兩人同時送她一記白眼,「你認為我們這個樣子像是來串門子的嗎?」
「那你們是在……」當土地公也被針扎傷了指,以口吮著受傷的指尖時,她總算是好奇起他們呆坐在她家門口做女紅的原因。
有志一同的怨憤直達天聽,「替他打零工!」替女人繡花縫襉件事,今早被多嘴的灶君給傳了出去,這下可好了,往後他們沒臉上去見江東父老。
喜樂慚愧地垂下螓首,「抱歉,家教不嚴……」雖然腦袋有長是很好,但嘲風也未免太善加利用同僚了點。
「知道要懺悔就好。」滿心不平衡的土地公清出一個位置,刪招招手要她一同擠擠。「哪,你也過來幫幫忙。」
滿心愧疚的喜樂依言在他們中間坐下,彎身拎起了一件待的男衫,再接過城隍爺遞過來的針線。
城隍爺滿意地打量著她,「你的氣色好多了。」多虧嘲風的藥和細心照料,先前病得有如即將凋萎之花的她,現在總算是臉上又恢復了紅潤。
「嗯,」她有同感地點點頭,「我也覺得身子舒坦多了。」也不知嘲風到底是讓她喝了哪些藥,沒想到他開的藥方竟比胡大夫所開的來得管用。
土地公只想謝天謝地,「你能早一日復原,我們就能早一日脫離苦海。」
「你們放心。待嘲風回來,我會同他說說的。」接受他們幫忙她也很不好意思。「對了,你們知道他上哪去了嗎?」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心虛了起來,「這個嘛……」嘲風交代了,絕不許向她透露他去找胡思遙這事,這下……
順著夕照瑰艷的光影,點點細小的火星乘風飄來,無聲地飄掠過喜樂的面前。
「咦?」正看著她的土地公,在看見那熟悉的火星後,倏地瞠大了雙目。
「怎麼了?」因夕陽太過刺日,喜樂並沒察覺到眼前的異狀。
「這該不會是……」也看見了的城隍爺,顫顫地站起身來,與心有數的土地公默然地四目相交。
半晌過後,他們面色慘淡地齊聲叫出:「祝融!」
「發生什麼事?」被他們突來的異狀弄糊塗的喜樂,擱下手中的針線站起身來,就見他們倆蒼白著臉,抱著頭急急在原地亂轉。
「這下怎麼辦?」做夢也沒想到祝融竟能找上門的土地公,兩手拉著自己的白髮乾著急。
「借你的窩躲躲先!」前思後想不過片刻的城隍爺,一馬當先地轉身往屋裡跑去。
殿後的土地公在愣了半晌後隨即跟上,方往屋內跑沒幾步,即跟城隍爺一般在屋內平空消失了身影。
首開眼界的喜樂,先是啞然無言地瞧了瞧空無一人的屋內,一水眸再慢慢地挪移至屋裡神案上那尊猶在震動的木雕神像上。
不一會,想起竟把她給遺落在外的土地公,又十萬火急地自神像中跑出來,拉了她就直往裡頭走。
「抱歉抱歉,忘了你的存在,一塊走吧。」要是沒照顧好她的周讓她出了岔子,等到嘲風回來時,他就有苦頭吃了。
她懷疑地揚高細眉,「你要帶我去哪裡?」他不會是想讓她跟著進裡頭去吧?這麼小的一尊神像,擠得下嗎?
他邊走邊解釋,「嘲風的死對頭火神找上門了,咱們得快找個地方躲。」依照慣例來看,找上門的祝融沒和嘲風解決完那樁小事是不會罷休的。
「慢著……」她還來不及抗議,轉眼間就遭他強制地給拉了進去。
沿著線索一路追尋至此,兩腳剛踏進廟內的祝融,眼角餘光恰看見了喜樂一閃而逝的衣袖。
動作極為緩慢地打量了廟內一回後,四下無聲中,祝融將兩眼盯在微微顫動的神像上,一言不發地走到神案前,動手挽起自己的衣袖。
他冷冷地警告,「出來。」
就在他出聲後,原本猶在顫動的神像,馬上變得文風不動。
沒閒暇與他們玩把戲的祝融,兩眼一瞇,出手極快地將掌探神像內,一把揪住了喜樂背後的衣衫。
「什、什麼?」在被人強行往外拉去時,弄不清楚狀況的喜樂形往後一跌。
「喜樂!」在她被強行拉出去時,土地公急捉住她的手腕。
在這一拉一扯間,喜樂暈眩得整個人天旋地轉分不清方向,土地公不敵祝融的力道,迫不得已鬆手時,她隨即跌了出去,當終於兩腳重新踏在廟內地上,目光也好不容易恢復焦距看清眼之人時,她隨即倒抽一口涼氣。
一雙似燃著烈焰的雙眸,正近距離地擺在她的眼前,止不住熱意,自那雙紅艷得緊的眼中直朝她撲過來。
「慢著,她只是個凡人……」不得不跟著出來的土地公,在祝融一手提高了喜樂的衣領時,大大為她的安危捏了把冷汗。
「嘲風呢?」祝融炯目直視著喜樂,對這名不該出現在這的陌生人打心底感到好奇。
「他出門了……」土地公揮舞著兩手,說話結結巴巴的,「你、先放開她……」完蛋,她要是少了一根寒毛,把她托給他們的嘲風可能就真的會把他們當消夜啃了。
城隍爺也忙爬出來跟著幫腔,「對對,咱們都是同僚嘛,有話說,你先把人放下……」
祝融微調過視線瞥了神色緊張的他們一眼,兩眼再轉回喜樂的身上,暗暗思索了半晌後,目光登時變得更加凌厲不友善。
他不甘地壓低了嗓,「她與嘲風是何關係?」
「她是……是……」土地公的舌頭頓時打結,遲遲吐不出個答案來。
喜樂乾脆由自己來回答,「我是嘲風的親人。」
「你說什麼?」他更加捉緊了她,紅焰隱隱在眼瞳中跳動。
她不服輸地直視著他憤怒的眼,「嘲風要陪我留在人間。」
「慢著,你想做什麼?」土地公在他朝喜樂揚高了通紅的掌,時,嚇得差點忘了呼吸。
「嘲風不該留在人間。」原來嘲風之所以會擅離本位,就是因在人間有了牽掛,既是如此,那麼就該先除去這個會妨礙他們的礙。
「不留在人間,難道跟你回神界嗎?」喜樂怒斂著眉心,趁他不注意伸出兩指戳向他的兩眼。
沒半點防備,突地受這一擊,祝融的指尖意外地一鬆,兩腳再踏地的喜樂忙自他的手底下逃開,與拉著她的土地公一塊急往回頭跑,殿後的城隍城也忙攤手施法想為他們爭取些時間。
將胡思遙之事交給灶君處理後,嘲風先是去了葉大娘家為她做籬笆,領了葉家大娘當作酬謝的晚飯後,踩著愉快的腳步一路自大街上踱回家,在他還未穿過廟外的矮牆時,突地止住了腳步,猛然抬首看向廟頂上衝天不散的刺目紅光。
他被祝融找到了。
嘲風當下將手中的晚飯往矮牆一擱,拔地躍起,直往廟裡飛去。
「別、別……」祝融火掌一掃,掃開了土地公伸手挾持了喜樂時,城隍爺心驚膽戰想前往搭救。
下一刻,嘲風陰冷的聲音讓準備一掌焚了喜樂的祝融止住了動作。
「把你的手拿遠一點。」
祝融霎時收勁止勢,一手拎著喜樂的衣領轉首看向總算再度面對老冤家。
「你終於不躲了。」重逢的喜悅,令他眼中進出閃亮亮的光芒。
「先放開她,你要大戰一場或是如何我都奉陪。」嘲風沒心情與他來個久別重逢話家常,只是忐忑地瞧著在他掌下的喜樂。
「我只要你履行咱們的約定。」祝融更加捉牢了喜樂,先和他討價還價。「為了這一日,我已經等了很多年了。」
他飛快地應允,「行。」
祝融爽快地扔開喜樂,城隍爺見狀,忙在她止不住勢跌至地面前,上前兩手接住她。
獲得自由的喜樂,在見他們兩人一話不說地往外走時,勉強地站起身,「嘲風,不可以——」
城隍爺忙掩上她的小嘴,「你就讓他們倆去解決私人恩怨吧。」
不讓他們打一打,只怕祝融不會輕易放過這座墟鎮。
她的臉上寫滿了憂慮,「但……」一眼即可看出那個祝融來者不善,萬一嘲風他……
「他不會有事的。」城隍爺安慰地扶她站穩,再牽著她的手陪她至門邊,一同抬首望向那兩個站在高處的對手。
夕照已隱,夜色翩然降臨,在這倦鳥歸巢,家家戶戶和樂團聚的時分,無人知道,一對百年未見的故人,在這夜紗初覆人間的時分,又再度相逢了。
「想不到你竟入了人間選擇逃避。」站在遠處簷上的祝融,在打量完他一身落拓的裝扮後,難掩語氣中的失望。
「我沒打算逃避。」高站在另一簷角的嘲風,實是百思不解,「只是,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想證明什麼?」千年來纏索著他不放,每回一見面就要大動手腳干戈,祝融究竟想在他身上圖個什麼、貪個什麼?
祝融愉快地揚高了唇角,「勝負是不需要原因的。」
他反感地搖首,「不對,在人間就要講規矩。」每回碰面總要這般對上一陣,總可以告訴他個緣由吧?
「跟我回神界。」想起他想留在人間的意圖,祝融忙不迭地想將他拉離人間這個是非之地。
「我回不去了,也不會再回去。」知道若是再不與他說個清楚,他恐怕永遠都不會放棄,嘲風索性把話攤白了。
他的聲音裡透著恐懼,放聲厲吼:「不許你這麼做!」
嘲風頭痛地撫著額,「神界人才濟濟,你另找個能陪你的對手吧,別再糾纏著我了,這場毫無意義的意氣之爭,我不想再繼續下去。」
失望和驚懼在祝融的眼底交織肆虐,他抗拒地渾身抖索著。
嘲風要丟下他,拋開他們之間千年的過節,擅自留在人間只他一人獨自回到神界?
無可壓抑的憤怒似乾柴遇著了烈火,熊熊地在他心底叢叢燃燒。等待百年,苦心孤詣地為求勝績而發憤地修煉,他也不過是期望能再與嘲風痛痛快快地戰一揚,可嘲風沒有經過他的同意,臨時抽腿說退便退,那他怎麼辦?他這份歷時百年等待的心情又該怎生是好?
斷抑不斷?
在神輩永無休止,漫長無邊的生命中,知音難尋、對手難求,是因有了嘲風這只處處與他作對,由首至尾力抗著他入侵人間的獸存在,他總算是在寂寥無止無境的生命中找到一線期待,他因此等挑戰而躍躍欲試,遍身充滿了期盼,歲歲年年地投人其中無法自拔,然而嘲風棄他而擇人間的作為,不啻是將他一把推至萬丈深淵裡,再不讓他爬起。
「祝融?」眼看他面孔青白交錯好不駭人,嘲風有些擔心地喚著。
他用力咬咬牙,踏簷而起,「這回沒分出個高低前誰都別想走!」
「你們不去幫他?」站在門邊遠望他們在空中來回交手的身影,喜樂焦心地拉著跟著她杵站在門邊,不前去助嘲風一臂之力的土地公與城隍爺。
他們倆沉默地看看彼此,而後朝她深歎,「姑娘,體貼一下我們的年紀吧。」
看看這兩尊白髮白鬚,年紀加起來不知多少歲數的神類,半晌,她也歎了口氣。
的確是無法強求。
焰電衝霄,吼聲隆隆,幽暗的夜幕時而光亮如晝,時而厲風疾吹恍如秋未,風捲雲起間,一顆疾射而出的火球狠對嘲風而來,他偏身一閃,不久即傳來震天價響的一響,回頭望去,遠處街上的城凰廟已處在烈火中。
城隍爺欲哭無淚地張大了嘴,「我的窩……」他們打架就打架,於啥殃及無辜啊?
土地公拍拍他的肩,「節哀。」
「嘲風,吃了他!」深為自己感到不平的城隍爺,扯大了嗓對正打得如火如荼的嘲風大叫。
話音猶未落,喜樂已忿忿地一拳打在慫恿的城隍爺頭頂上。
「你怎可以鼓勵他亂吃東西?」那是神耶,萬一嘲風吃了壞肚子怎麼辦?萬一神界因此找他算賬又怎麼辦?
城隍爺捂著自己的頭,「我……」不吞了祝融一勞永逸,難不成就看著嘲風每隔個百年就跟祝融大打一回?
就在他們鷸蚌相爭之際,處於暗處等候了許久的漁人軒轅岳,抓緊了時機伺機而起。
努力避過嘲風震心裂肺的咆吼,祝融未及在簷上站穩身子,耳畔就傳來一陣令他心弦一緊的喃喃誦咒聲。
「你……」他回過頭來,在被強風刮散的髮絲間,見著了正端著法器朝他而來的軒轅岳。
「我說過我會收了你。」在用法器將他蓋頂之前,說到做到的軒轅岳露出一抹冷笑,「我從不食言。」
「祝融!」眼睜睜看著祝融遭法器鎮伏收去,措手不及的嘲風放聲大叫,急急想上前為他解圍。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收法鎮印完成的軒轅岳,已將納了祝融的法器收回袖中。
「你收了他?」趕來的嘲風,一臉冷汗地瞪著不聲不響冒出來攪局的軒轅岳。
軒轅岳冷瞥他一眼,「我只是要他安靜個千年別來打擾人間。」
嘲風氣急敗壞,「我不是說過——」
「我有我的職責。」軒轅岳揚起方毅的下頷;眼中的信念堅定不移。「縱使災害乃天定,但只要我在人世一日,我就要為百姓盡力消災除厄。」
一身激越氣息尚未平定,嘲風無語地瞪視著他,軒轅岳昂目以對,絲毫不退讓半分,這使得敵不過他滿口大道理的嘲風,無可奈何地撇過頭去。
「固執的東西……」被收得這麼不明不白,想是祝融也沒料到吧?就不知急於分出個高下的祝融,此刻是如何的憤怒難平。
軒轅岳抬首望了望城隍廟的方向,沒留下隻字片語,便轉身準備前去助人滅火。
站在下頭的人們,因夜色的緣故,故而不是很清楚上頭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這場私人仇怨這麼快就落幕。
「祝融呢?」當嘲風躍回地面上時,心痛的城隍爺東張西望地問。
「我想……」嘲風有些抱歉地搔著發,「這回他可能得等個一千年才有辦法再來找我重新挑戰。」但願那個老冤家在被鎮了一千年,重返人世後卻發現對手不在了,火氣可不要變得更大才好。
「謝天謝地……」一直在煩惱下一個窩被燒的人會是他的土地公,此時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長長地吁了口氣。
嘲風緩緩走進廟國內,在即將踏上門庫前,兩眼一眨也不眨地瞧著毫髮無缺的喜樂。
「你回來啦。」喜樂明目含笑地望著他,並朝他伸出了兩手。
嘲風聽了,連忙上前彎身擁抱她,「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她用溫暖的懷抱將他擁緊,雙手牢牢地圈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