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迪雅修娜離開,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日子裡,賽伊爾開始傳授蕾娣幾項簡單的白魔法,雖然她尚未成長到可以修習高深魔法的地步,但是為了蕾娣的安全,他還是傳授了一些關於基本防禦、療傷、示警的白魔法。
這一天,蕾娣來到森林的邊境處,認真地把賽伊爾傳授給她的白魔法全部都演練了一遍。雖然說對於賽伊爾教導的魔法,她只需看過一遍就記住了,就像是那些魔法早就已經烙印在她腦海中似的,但是蕾娣仍然不敢有絲毫的輕忽,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反覆練習著。
蕾娣,你做得很好。每當自己達到賽伊爾要求的目標時,他都會笑著讚美她,而在那一雙可以媲美綠蔭的眼眸中,閃動的是一種溫柔、足以讓她心中感到平靜的波光,為了能夠常常看到賽伊爾溫柔的微笑,蕾娣認真而順從地學習著一切。
就在這個時候一種輕微、她從來沒聽過的騷動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了過來,打斷了正在專心練習的蕾娣。
「誰在那裡?賽伊爾,是你嗎?」蕾娣好奇地開口。在這座森林裡她不曾見過其他人,所以很自然地朝著發聲處走了過去。
在不遠處的大樹下,蕾娣隱約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不像是賽伊爾,也不像是迪雅修娜,禁不住內心的好奇,她緩緩地走了過去。
「你是誰?」在快要接近對方的時候,蕾娣輕聲地問著。靠在樹下喘息的,是自己從來沒有看過的「生物」!不但身體小、就連臉蛋也是小小的,小小的身子不斷地在發抖,像是在忍受什麼。
樹下的人只聽到了一種輕柔、卻又奇怪的語言,他直覺地抬頭,然後發出不可置信的尖叫聲——
「啊……」
「啊!」蕾娣被他的尖叫聲嚇了一大跳,驚喘了一聲,身子已經迅速地閃到身後的一棵大樹後面,害怕不已地瞪著樹下那個頭小、聲音卻尖銳刺耳的生物。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尖銳的叫喊聲引來的回應,一條人影迅速地來到了大樹邊,同樣也是一個身材比蕾娣還要瘦小的人,但他的個子又比樹下那個尖叫的生物高了一些。
「巴特!我……我看到了!」靠在樹下的人比手劃腳,結結巴巴地對自己的哥哥說道。「是……妖精!我看到妖精了!」
「梅你!從樹上跌倒跌昏頭了嗎?這座森林裡只有動物,哪裡會有什麼妖精?」巴特惡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剛才她那一喊,不但嚇掉自己半條命,還把一隻快到手的白兔給嚇走了。
「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樹下的女孩激動地重複著。白督到近乎透明的膚色,絲緞般的黑色長髮,還有那張人類所無法擁有的美麗臉孔,就和城裡魔法師書裡記載的妖精一模一樣。
「走吧!我們得在太陽下山前離開這裡。」少年抬頭看了看天色,回頭對樹下休息的妹妹伸出手。
「巴特,我的腳好痛。」她比了比自己紅腫的膝頭,無比委屈地皺起了小臉。
「真拿你沒辦法。」巴特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膝蓋包起,不忘伸手揩去她眼中的淚水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頑皮!」
「你是最好的哥哥」!女孩破涕為笑,伸手攬住自己的哥哥,印上一個又濕又大的吻。
「好啦好!啦!不要頑皮了,我們回家吧!」他轉過身比了比自己的背後,示意她上來。「我背你回去,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
「巴特,剛才我真的看見妖精了」!梅將手攀上哥哥的肩頭,仍然不死心地解釋著。
「好啦好啦算!我怕你,我們回去了!」
他背起受傷的妹妹,一步步緩慢地離開了。
一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了,蕾娣才從那棵大樹後緩緩探出了頭。由於賽伊爾並沒有傳授蕾娣人之子的語言,所以她根本聽不懂剛才他們在說些什麼,只是躲在樹後好奇地觀察著他們,看著他們嘴唇拚命蠕動,說著一些她聽不懂的字句,雖然她很想走出大樹後面一探究竟,卻怕對方又發出剛才那種恐怖的尖叫聲。
他們到底是什麼?!長得不像自己,也不像賽伊爾和迪雅修娜,那他們到底是哪種生物!?
「蕾娣?」就在蕾娣努力動腦筋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熟悉的呼喚聲。
「賽伊爾,我在這裡。」蕾娣迅速轉身,帶著微笑跑到賽伊爾的面前,急著發問道:「我剛才看到奇怪的東西,他們長得好奇怪,不像你、也不像我,還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你看到了什麼?」賽伊爾心中一驚,森林裡設下了結界,不可能有黑妖精闖人的。
「就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他們和你長得有點像,可是又小很多,還有,他們開口說的話我聽不懂,那是什麼?」蕾娣好奇不已,急著想從賽伊爾口中得到答案。
「是嗎?」聽蕾娣的描述,應該不是黑妖精。能夠進入這裡,個子小小的、說著蕾娣聽不懂的言語,應該是人類的孩子不小心誤闖結界吧!
「賽伊爾,那是什麼?」
「蕾娣,你看到的是人之子,說得再確切一點,你看到的只是小孩,是人之子未成熟前的模樣。」賽伊爾對蕾娣解釋著。
妖精一族與人之子最大的兩個不同點,分別是外貌上和心智,剛出生的妖精雖然心智上尚未成熟,但卻已經擁有成人的身體,就連妖精們必須學習的術法,甚至是種族的歷史,都是先封印在體內,直到妖精褪下羽翼的那一刻,有能力解除封印,他們自然得到了所有的知識與術法。
而人之子則是完全相反,不管是身體、心智,還有所需的技能,都需要一天一天地學習、成長,絕對沒有速成的方法。
「人之子?小孩?那是什麼?」
「那是在大陸上生存的種族之一。」賽伊爾依舊耐心地解釋著。妖精族在未成熟之前,都是由妖精族的資深長老細心守護著,有時候甚至無法見到同是妖精的族人,更不用說是在大陸中的其他種族了。「人之子,是一種生命力旺盛,但壽命卻比妖精族短少許多的種族,他們和你不一樣,沒有與生俱來可以控制自然界的力量,但是他們靠著學習,以及一代一代智慧的傳承,努力地在大陸上生存著、延續自己的種族。」
「人之子……」蕾娣似懂非懂,小臉上明顯寫著困惑,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剛才人之子看到我的時候一直尖叫,為什麼?雖然說我們長得有點不同,但也不是差很多啊!」
「妖精一族特殊的美麗,一般人往往不能適應。」賽伊爾淡淡解釋。就連他這個和蕾娣朝夕相處的人,都很難適應她驚人的美麗,更不用說是那些第一次見到妖精的人了。
「賽伊爾,以後我要是看到你,也要這樣子尖叫嗎?」蕾娣偏著頭,再次困惑地發問。在她的心目中,迪雅修娜和賽伊爾都是美麗的人,那麼,每次見到他們的時候,自己是不是也要大聲的叫?
面對一臉認真的蕾娣,賽伊爾再也忍不住地輕笑出聲,伸出手細心地撥開她發上的落葉,柔聲道:「你不需要這麼做,別煩惱了,很多事情等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了。」
「真的嗎?」燦亮的雙眸閃起了興奮,笑容再次染亮了絕美的臉龐。「我真希望那一天快點來,我想要早點和賽伊爾,還有迪雅修娜一樣,你們好厲害,什麼都懂!」
「會有那麼一天的。」賽伊爾微笑著保證。「我們回去吧!」
蕾娣點點頭,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漾起甜美的笑,突然伸開雙臂、整個人像是一隻彩蝶般撲進賽伊爾的懷中。
「怎麼了?」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賽伊爾一愣,當蕾娣的長髮拂過他的鼻間,傳遞著淡淡清甜香氣時,他不由得呼吸一窒,而當她柔軟的身子純真無辜地貼上他的胸膛時,賽伊爾的心更是猛然一震。
「蕾娣也想試試看。」她從賽伊爾懷中抬頭,璀璨的眼中寫著全然的純真。「剛剛蕾娣看到的,人之子的小孩,大的把小的掛在他的背後走路,蕾娣也要!」
她記得被掛在背上的那個小孩,不停地發出格格的愉悅笑聲,這一定是很有趣的事情,所以她也想試試看。
賽伊爾嘴角動了一下,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不可以嗎?」見賽伊爾沒有反應,她降低了調子,美麗的小臉皺成了大大的委屈。
「蕾娣……」賽伊爾試著想對她解釋,但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在賽伊爾陷入兩難的困境時,不遠的樹叢邊傳來了許多高高低低、從不同人口中發出的笑聲。
「別躲了,統統都出來吧!」聽到那些忍俊不禁的笑聲,賽伊爾眉心一緊,轉身面對來者,很自然地將蕾娣護衛在自己的身邊。
樹叢邊冒出了好幾個人影,高矮不一,有男也有女,他們身上都穿著清一色的白色長袍,在看到賽伊爾後無不恭敬地低下頭。
「聖王,這就是您收養的白妖精少女嗎?」其中一名女子抬起頭,她有一頭金色的長髮,好奇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盯著賽伊爾身邊的蕾娣瞧。果然是白妖精,擁有一張人類女子所無法擁有的絕色容顏。
「你們幾個什麼時候來的?」賽伊爾挑高一道眉,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男女。為了維持大陸的和平,也為了傳承白妖精的魔法,他和迪雅修娜在幾年前共收了九名優秀的魔法師當弟子,先傳授他們白魔法,再讓他們到大陸上將魔法傳給人之子,讓他們有對抗魔物的能力。
「聖王,我們來好久了,但是看到您在認真的教導她,所以我們不敢出來打擾。」另一名男子憋著笑開口。如果不是他們忍不住笑出聲,真不知道這大陸上最偉大、受人尊敬的聖王,是不是會答應這名白妖精少女的要求,背著她一路走回去呢!?
「怎麼少了一個人?」賽伊爾不理會他們戲譫的笑聲,定眼一看,這才發現向來形影不離的魔法師中少了一個人。「雷翎沒有和你們在一起嗎?」
「他」聽到迪雅修娜獨自去尋找傳說中的山谷,隨即就扔下我們不管,要我們自己來蘭伊瓦斯提,而他,則是馬不停蹄地趕到迪雅修娜身邊去了。」金髮女子笑著解釋。所有人都知道魔法師雷翎暗戀著大陸上最美麗的勝利女神,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在迪雅修娜的身邊打轉。
「是嗎?」賽伊爾點點頭。雷翎做事向來冷靜,有他跟在迪雅修娜的身邊,自己也可以放心不少。
「賽伊爾?」唯一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就是被賽伊爾護衛在懷中的蕾娣了。在她單純的世界裡,向來就只有迪雅修娜和賽伊爾兩個人,沒想到今天不但見到人之子這種種族,現在又突然冒出了一堆人,說著她同樣不明白的語言。
「蕾娣,不用怕,他們不是壞人。」賽伊爾握住她微微發顫的小手,以白妖精的語言解釋著。
「嗯,蕾娣沒有害怕,只是……為什麼賽伊爾你會說這種奇怪的語言?」她提出新的問題。一直以來賽伊爾都在她的身邊,如今他卻以自己不懂的方式和其他人交談著,莫名地,她覺得自己像是完全被隔離似的,這種陌生的感覺很奇怪,也很不好受。
「這是人之子的語言,如果你想學,我下次教你。」不忍心看到她臉上那種寂寞的表情,賽伊爾輕聲安慰道。之前不讓蕾娣學習人之子的語言,是因為她早晚會回到白妖精的世界裡,根本就不需要用到人類的語言,但是一看到她這種委屈的臉孔,他很自然地脫口說出了保證。
「嗯。」蕾娣乖巧地點頭,重新恢復了好心情。
在他們對面的魔法師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真的無法接受賽伊爾對這名白妖精少女近乎是寵愛的態度。由於賽伊爾是大陸上的聖王,雖然他並非高傲難以親近,但是與生俱來的威嚴與高貴氣質,無形中也讓他們自然而然地保持距離。再加上賽伊爾在傳授術法時極為認真嚴格,所以他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對白妖精少女輕聲細語的人,就是和他們相處了好幾年的賽伊爾。
「我從來……沒看過賽伊爾臉上有這種表情。」金髮女子喃喃自語。眼前的兩人美麗得像是一幅圖畫,但是隱約之中,她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那你先回水泉邊練習我教給你的白魔法。一想起在場還有人,賽伊爾柔聲地吩咐蕾娣。
「好。」蕾娣溫馴地點頭,仍是不敢抬頭看向其他人,只是飛快地瞥了眾人一眼,迅速離開了森林。
「你們來找我,有事嗎?一直到蕾娣的身影消失了,賽伊爾才轉身面對眾人。每一年他們都會見一次面,除了切磋魔法之外,這一群平常在大陸上遊走的魔法師們,更會盡責地報告各地的情況,而此時離他們見面尚有半年的時間,這群人提早到來,應該就是為了蕾娣的事情吧!
「迪雅修娜在離開前,已經將您解救自妖精少女的事情告訴我們了。」他們誠實回答。由於黑妖精非等閒之輩,再說他們九人全都是聖王的弟子,現在知道賽伊爾需要幫手,理所當然地一起回到了這裡。
「讓蕾娣在這裡,已經違背了當初我們和妖精一族訂下的約定,違背契約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就連我自己都無法預測,我不可能把你們也捲入。」賽伊爾鄭重開口。「你們必須離開。」
「聖王?!」眾魔法師互看一眼,知道賽伊爾是不想讓他們捲入危險之中。
「我是認真的。」賽伊爾以平淡的聲音說道。「傳授你們白魔法,就是要你們將白妖精的術法一代一代傳下去,這是你們在大陸上唯一的使命,它不會改變也不能改變。」
「比起傳授人之子魔法,聖王您的安危對我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金髮的女魔法師咚的一聲跪下,其餘的魔法師也跟著跪下,在賽伊爾的面前恭恭敬敬地低下頭,齊聲說道:「即使失去性命,我等也要護衛您的安全。」
「你們……」賽伊爾眉心一緊,縱使明白他們的心意,但是自己卻不願將他們捲入危險裡。
「既然您已經決定要保護白妖精少女的安全,那麼就讓我們留下吧!我們的術法或許不濟事,但身邊多幾個幫手也是好的。」
「你們真的不走?一定要逼我趕你們離開嗎?」面對那一張比一張認真的臉孔,賽伊爾知道出自己無法說服他們離去,看來必須先將他們驅離,再設下結界阻止他們進入,才能讓這些傢伙死心吧!
「聖王,就算您設下結界隔離,我們也不會離開的。」女魔法師彷彿看穿了賽伊爾的思緒,繼續堅持道:「我們會守在蘭伊瓦斯提的外圍,就算黑妖精來襲,我們至少也能抵擋一陣子,為您爭取更多的時間。」
她說出預先準備好的台詞,這也是迪雅修娜早先想好的方法,她擔心兄長無法以一人之力應付黑妖精,但更明白賽伊爾是絕對不會接受其他人的幫助,所以只好召喚魔法師,要他們無論如何留在賽伊爾的身邊。
「你們在威脅我嗎?」賽伊爾低咒一聲。若是將他們暴露在結界之外,倘若黑妖精來襲,他們一定會有危險。真該死!
「這不是威脅,我們只是表達誓死捍衛的決心。」八個人再次異口同聲地回答,吃定了心軟的賽伊爾無法拒絕。
「你們這群傢伙,真是一個比一個麻煩。」賽伊爾無奈地歎一口氣,不再說出驅離他們的話。
「多謝聖王。」眼看計謀成功,所有人仍是不敢抬頭,就怕賽伊爾看到他們忍不住揚起的笑容。
「統統起來吧!」賽伊爾冷哼一聲道。「以後再和迪雅修娜學這些威脅的話語,有你們好受的。」
魔法師們露出尷尬的笑,不敢再多說些什麼。
「這座森林你們應該不陌生,自己找地方休息吧!」賽伊爾不再看他們任何人一眼,踩著堅定的步伐離去。
直到賽伊爾的身影漸行漸遠之後,他們才注意到其中一名魔法師以憂心的目光注視著賽伊爾離去的方向。
「魯,你怎麼了?」其他人好奇地開口。
「希望聖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魯輕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開口。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這雖然是違背了亙古時期的約定,但是既然聖王已經決定捍衛這名白妖精少女,那麼我們就應該同心協力幫助聖王才是。」
「我擔心的不是黑妖精,而是聖王和那名白妖精少女。」魯說出自己的疑慮。
「你們不覺得,聖王對於那名白妖精少女過分的關懷嗎?」
「是沒錯,但是你也看到啦!未成年的白妖精就像小孩子一樣,所以聖王才會對她特別有耐心、特別寵愛,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女魔法師揮揮手,絲毫不以為」意。
「希望只是我的多疑。」魯搖搖頭,不再多說什麼。
白妖精與人之子,注定是兩條平行的線,不應該有任何交集。
「走吧!趁著這段時間,我可得好好把握機會看看真正的白妖精哩」!她推了推,示意他往前走。
魯點點頭,希望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多慮而已。或許,當聖王溫柔地注視著那名白妖精少女的時候,心中真的只有守護她的單純念頭。若是賽伊爾心中產生了其他的情緒,那將會引發一場無法預期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