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探子回報說夌嵐的送親隊伍已到達距城門約五里遠的驛站,他原想趁這段期間趕緊將大親的儀式再複習一遍,免得擔任司儀的他喊錯了禮名。沒想到,挑上了這個空無一人的後花園,居然還有程咬金殺出,還選在他腦中大禮依序轉得正順利時。
被這麼一打岔,一時間,怎麼地想不起接下來所要進行的儀式是什麼。
這徵兆不吉利啊,希望待會兒的大婚儀式能順利進行才好。周青彥看著那兩個跑得氣喘叮叮的新太監由遠而近,那溫文爾雅的長者面容微微皺起了眉。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不是所有人都到正宮候著了嗎?」即使是處於不悅狀態,文人出身的周青彥語氣依然是不塭不火。
「奴才……奴才找不著皇上啊!」其中一名小太監急嚷著,短促的喘息中已略帶哭音。也難怪他如此慌張,遂親隊伍據說都已來到城門口了,直至此時才發現找不到皇上的人影,這教他們如何是好?
「找不到皇上?」周青彥詫異地重複,好半晌才將這個意外的訊息會意。「負責替皇上穿上禮服的禮部呢?怎麼到了這時候才在說找不到皇上?」這個節骨眼上他已顧不得什麼文質彬彬,急促質問。
這消息傳回夌嵐,將引起怎樣的後果啊!一思及此,同青彥不禁冷汗透背。提出和親要求的是士軒,讓夌嵐尊嚴掃地的也是士軒,要是沒在送親隊伍抵達前將皇上找回,別說和親不成了,怕當場士軒國就讓夌嵐夷為平地。
「禮部說他一直想為皇上穿上婚服的,可是皇上一見了他就叫他退下!他又不敢抗旨,直到剛剛見最後關頭了,才硬著頭皮到御書房去找皇上,誰知道,皇上已經不在那兒了,連什麼時候離去的都沒人知道。奴才們找遍了整座皇宮都找不著,不得已才來找周丞相您的。」另一個小太監著急辯解,不是禮部和他們這群奴才不盡責,皇上不准他們動手,他們哪有天大的膽子敢違旨呢?
「皇宮裡找不到?」周青彥喃道,突然靈光一動。皇上一定在那兒!他一撩衣袍下擺,迅速往出口處奔去。
這突來的舉動讓兩名小太監面面相覷,呆了片刻後立即追上,卻被厲聲喝止。
「你們別來,去皇宮前門候著,老夫會將皇上找出來的。」周青彥足下腳步末歇,聲音還未散落,那抹文服身影就已消失在迴廊的盡頭。
「是。」小太監倆慌亂應答,依令往來的方向離去。
其中一名小太監停下了腳步,往丞相消失的方向看去。夌嵐公主還沒踏入士軒就已亂成這樣了,待會兒的婚禮會是怎麼樣的局面啊?搖了搖頭,再次邁步追上距離已遠的同伴。「等等我啊!」
「皇上、皇上……您在這裡嗎?」周青彥敲著門,連喊了幾聲,卻一直沒有響應,令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間位於宮中最偏遠的廂房,是當年皇上還未送到獨先國時所居住的地方。先皇因為極其思兒,下令將這間廂房維持原狀,不准他人踏入,執意等太子回來,由太子自己改變。因先皇下令不准人動這間房間,連清掃也不准,因此這裡全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先皇卻每次到這裡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看到那些不曾更動過的擺置,軌忍不住涕涸縱橫,怨自己的無能。
皇上回國後,他第一件事就是將皇上帶到這裡,因為這是先皇臨終前的交代。
看著這間年幼所住的廂房,皇上俊冷的臉上面無表情,但他知道,這間廂房已勾起皇上心情的波瀾!不過,是對將他送往獨先國而生的怨對,或是對幼年時甜蜜的回憶?
這就無從得知了。之後,常在此處流連的人換成是皇上。
如果找遍了宮中都找不到皇上的話,八成在這間禁止進入的廂房中。「皇上、皇上……請恕微臣失禮了。」周青彥又喊了幾聲,不得已只好告罪,將房門推開。
房內的昏暗一時間讓人無法適應,同肯彥微眺著眼,努力搜尋房內的一景一吻,卻頹然發覺,裡面根本沒有人在。「不在這兒會往哪兒……」周青彥喃道,一轉身,門口突然出現的人影讓他嚇了一大跳。「皇、皇……上!」
身著月牙長袍的閻聿站在門口,背光的位置在他身上撤下一圈光暈,挺拔的身軀,在光線的折射下,宛如一尊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找不出任何缺陷之處。黑暗將他的面容完全淹沒,只有一雙冷魄驚傲的眼無聲地射出懾人的冷芒,在墨黑中躍動。
周青彥被那冷測的眼芒震住,唇形張台,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你好歹也是個堂堂丞相啊,怎麼能這麼一眼就嚇得魂飛魄散了?周肯彥不斷在心裡鼓勵自己,然而身體卻違反心志,視線牢牢地被那封冰睜鎖住,完全無法移開。
「什麼事?」閻聿足下無息地走入房中,冷聲問道。
雖然房內昏暗,但反而容易讓人看清他的面容。濃墨的肩宣告著他的霸氣,黑湛的眸宛如千年冰封的深潭,讀不出任何訊息,卻讓與之對上的人都不禁隱隱打了個寒顫,非得逃出他的視線之外,那加諸在身上的無形壓力才得以釋除。
挺直的鼻樑和削薄的唇是皇室特有的俊美表徵,歷代君主都是俊俏的美男子,但到了閻聿身上,他本身森冷的氣質反將陰柔轉為剛強,即使他的容貌俊逸得令人歎為觀止,然而他身上所散發的危險氣勢,卻讓人完全無法忽視。
「夌嵐公主的送親隊伍已來到城門口了,皇上再不做準備的話,怕會誤了時辰。」
周青彥暗吸一口氣,抱拳一揖,藉著低頭的姿勢逃離那迫人的視線,才有辦法把話說完。
「誰說要娶夌嵐公主了?我不記得我允過這樣的承諾。」閻聿淡道,緩步走到桌旁用食指輕拂過桌面,視線不曾掠過周肯彥的身上。
聽到這樣的回答,同青彥詫異抬頭,只覺渾身的溫度都降到了冰點。連夌嵐都答應和親了,卻在這時候才發覺,原來最大的問題在於當事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要是這陣東風吹不成,這場婚禮就沒戲唱了曰「可是皇上,我們需要夌嵐這個靠山,如果娶了夌嵐公主,對士軒無疑是找了一個強而有力的盟邦啊!」周青彥分析情勢。
「周丞相是說,對我的能力完全不抱持任何信心,士軒的一切都得仰賴夌嵐才得以維續?」閻聿看著沾染在指腹的灰塵,微一摩搓,輕塵飄落。
那輕淡的口吻沒有絲毫火氣,輕鬆得像在與人閒話家常,卻讓周青彥感覺一陣冷寒竄過背脊,被閻聿懾人的氣魄壓得喘不過氣,此時它的背已被冷汗濕透。
「微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大臣們的看法覺得拉攏強勢的盟邦,對本國的發展將有極大的助益。」看來很可能敵動東風不成,自己反倒先被風刃削台得鮮血淋漓。周肯彥連忙解釋,深恐激怒了皇上。
「士軒不需要任何援助,我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讓它躋身於強國之林。將夌嵐公主送回去,我不接受這樣的安排!」輕柔的語音瞬間轉厲,閻聿振袖一掃,強勁的旋風夾帶滿室沙塵,台得周青彥老臉生疼。
「皇上,本國的兵力和財力都不足,如果沒有他國支持,士軒的國勢絕對難以有所進展的。」儘管臉上已隱隱作痛,漫飛的塵埃讓鼻息不適,周青彥依然鍥而不捨。可能觸怒皇上丟的只是他一條老命,但得罪了夌嵐,遭殃的卻是士軒的黎民百姓啊!
「周丞相,你還是不信任我啊!」風向讓細塵都往周青彥飛去,閻聿那身月牙長袍依然潔白,絲毫沒有沾染上任何塵埃。他指尖在桌面輕點,不愁反笑。「也難怪,一個離國二十年的太子,一回國就誇口說要拯救祖國,任何一個稍有智能的人都不可能相信。」
周青彥垂首不語。他不是那種會說詔媚之言的官吏,皇上說的是事實,要將事實抹黑的話他說不出口。有誰會對將頹廢建設為富強這種虛幻言辭給予期待?若是真能有所改善,士軒就不會是現今這種只能倚賴強國喘息的局面了。
而且他們對皇上一無所知,二十年的人質生活會帶給這名太子什麼樣的見長?
他們無法抱以任何期望。在皇上回來之前,他以為皇上會跟歷代君王一樣,溫和、柔弱,一切以朝臣意見為主。然而一連串的忙碌讓他無暇觀察新王,直至此時他才發覺,他錯得離譜,眼前的新王絕對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
「我說中了,不是嗎?」閻聿輕聲嗤笑,優美的唇形冷冷揚起。「不管你們意見如何,我絕對不會順著去做。要說我專制也好,獨裁也罷,我有治國的主張,士軒是屬於我的領邦,絕對不容許任何國家插手。」
「敵稟皇上,當時群臣們商討出這個提議時,曾請示過先皇。先皇也頒下皇旨,聖旨上說得很清楚,要皇上登基後即刻完婚。」見勸說無效,同青彥只得使出撒手鍋,從懷中抽出皇旨,雙手呈上。「若是皇上拒婚,就等於抗旨,亦即失去登基的資格。如此一來,皇上縱使有滿腔的抱負,也都無法施展啊!」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用皇位相逼,但為了保全社櫻,他不得不如此。周肯彥心中不由得暗自慶聿當初曾請示先皇頒下這道皇旨。
閻聿沈冷著臉,將皇旨取過,攤開滾動條,越看臉色越為凝怒。
緊繃的氣氛在四周凝結,同青彥低垂著手,心中揣揣不安。他真的怕連先皇遺旨都無法壓制皇上,若皇上依然堅持一意孤行,那他地無計可施。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下,總不能教他真把皇上的冠冕摘除,造成士軒國群臣無首的局面啊~「只要完成大婚,之後對於士軒的安排政策一切依我?」許久,閻聿低沉的聲音響起。
周青彥猛然抬頭,欣喜若狂。「只要皇上您完成大婚,其它一切聽從皇上發落。」
即使那張俊傲的臉龐佈滿了怒氣!但在聽到皇上語氣軟化時,狂喜的感覺盈滿他心頭,對皇上的畏懼也就淡化了不少。
突然一陣風起,同青彥眼一眨,原本還站在房內的閻聿已經消失。周青彥急追出,正好看到那抹月牙色的身影閃過長廊盡頭。
那是拜堂的方向啊!皇上終於答應了。周青彥鬆了口氣地撫掌,儘管發亂沾塵、一身狼狽,卻還是笑逐顏開地追隨奔去。
做為婚禮會場的大堂中,地上鋪著星紅絨毯,由門口延續到大堂正中的壇前,紅蘿、白羅相間垂飾四壁,另有各色紗燈間或其中。環抱著絲竹笙瑟的樂手端坐於羽扇畫屏之後,人堂西側佈置了宴會酒席,案上美酒溫醇,正待大楷完成後狂歡慶祝。
朝臣首站列於絨毯兩側,視線全都鎖在悄然站立於壇前的夌嵐公主身上。大堂上雖然百人聚集,卻靜得連旁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漫長的珞途已讓她失去了時間的概念。裴略輕咬下唇,便將疲憊的身子挺直,不許自己在踏上士軒國的第一天就讓人笑話。
在紅綃的隔絕中,她對周圍發生了什麼事無從得知,但方纔喜婆在轎外那聲脫口而出的驚喊聲,已讓她察覺不對,等地進了大堂後,更是印證了它的直覺,原本喧鬧慌亂的大堂,在她一出現時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發生了什麼事嗎?裴略微磨著眉,極力捺下額角逐漸泛開的抽痛。
「怎麼辦?周丞相還沒找到皇上嗎?」方才跑去找周肯彥的其中一名小太監壓低了音量,對身旁的同伴說道。
「我也不知道啊,真希望皇上趕快出現,否則再等下去,夌嵐的使者就要起疑了。」
哪有婚禮在即還我不到新郎倌的?這擺明了讓新娘下不了台嘛~「給我閉嘴!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們亂嚼舌根,我就把你們的舌頭統統拉出來剪了。」冷不防地,敬事房總管的聲音在耳後響起,以只有他們兩個聽得到的音量下著恐嚇,兩個小太監立即襟若寒蟬。
喜婆在裴珞身旁來回行走,頻頻探頭看向堂外的天色,深恐誤了吉時。方才進了士軒宮中,聽到前來迎接的禮部官吏面有難色地說,他們皇上還沒準備好時,就算是她這見多識廣的老經驗也不禁失聲驚喊;要不是顧慮到轎中的公主,她早就衝著那個官吏開罵了。
她可從沒見過哪場皇室大婚有延遲的情形發生啊!不來城門迎接也就算了,居然連新娘都送到壇前站定了,新郎倌卻都還沒現身。喜婆不住地拿著手中紅帕拭汗,正想抓過一旁乾著急的禮部質問時,堂外忽地傳道:「皇上駕到。」一波接一波的音浪連綿不絕,由遠而近。
隨著眾人跪伏,一抹俊逸的月牙白身影飄然而入,跟隨後頭的是神色尷尬、手捧著婚服的隨從,隔了一會兒才狂奔而至約,目二向斯文爾雅的丞相周青彥,此時他身上的官服已佈滿塵埃,梳齊的官髻散亂。
閻旁若無人地走至裴珞身旁,對那穿戴鳳冠霞破的身影淡淡地掃了一眼,轉頭揚聲道:「大禮開始。」
「皇上,您還沒換上婚服啊!」周青彥扶著搖搖欲墜的官髻,急忙提醒。
「皇旨上只說完成大婚,並沒有規定要遵守繁文褥節。」閻聿冷笑,手一揮,沉聲道:「還不快開始?」
聞言,同青彥神色慘白。他們將皇上逼上了大堂,而皇上卻將怒氣完全還諸在無辜的公主身上,如果再僵持下去,只會議狀況更難堪、更加不可收拾。他連忙伸手阻下了還待發言的禮部,將官髻扶正,站上祭壇的平台,清了清喉嚨朗聲道:「奉天承運……」
才剛剛開口,立刻就被當場打斷。
「我說過省去那些繁文縟節,這樣還不夠清楚嗎?」閻聿唇畔噙笑,然而微瞇雙眸,已將心中灼然而生的怒氣昭然揭露。「直接拜堂。」
堂中人紛紛到抽一口冷氣,開始不安地交投接耳。這種違逆禮俗的事怎能見容?非僅服儀不整,就連基本的理法都廢了,這悖天而成的婚禮,會受到詛咒的……
「皇上!」周青彥惶恐低喊。皇上這麼做不就當著眾人的面前表明了對夌嵐的輕視嗎?對皇上那雙凜冽的眼,周青彥知道如果他不照做,皇上真的會當場拂袖而去,只好握緊了拳,強迫自己朗聲誦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紅綃的阻礙讓裴珞無法看見閻聿的面容,只有那幾句簡短有力的命令詞彙給了她最初的印象。這就是她的夫君嗎?一個威勢狂霸、不受世俗居限的傲佞男子?一隻大手突然攫握了她的手,沒有心理準備的裴珞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但那牢牢的箝握讓她沒能掙脫。
低垂視線由紅綃的下方看去,他的掌指大而修長,如此輕易地就將她的纖手覆握……
突然裴珞心頭起了一陣輕顫,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感覺。心慌間,只能任由他帶領她對外叩拜天地,對祭壇叩拜先皇,對方似乎不耐她的遲緩,那雙大手乾脆扳過她的肩,催促她完成了夫妻交拜的禮式。
周青彥看得搖頭連連,在背後打了手勢,手持七彩羽扇的宮僕們得到指令,立刻走到兩人身後列隊,準備將兩人送入新房。
見一切準備妥當,同肯彥才深吸了口氣喊道:「禮成!送入……」末竟的宣辭,全讓閻聿突來的舉動給完全打散。
聽到禮成二字,閻聿立刻長袖一捲,在毫無預警的狀況下將紅緗迅速拂落,繡有金龍銀鳳的紅緗漫揚半空,隨後輕緩飄落。
皇上居然當眾除去紅綃,將皇后的面容呈現在眾人之前?大堂上驚呼聲及抽氣聲此起彼落,一半是因閻聿的舉動引起,另一半是夌嵐公主奪人神目的美貌所發出的讚歎。
突見光明讓裴珞反射性地抬頭,忘了上轎前喜婆說著新嫁娘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得低頭的再三叮嚀。臻首一仰,直接迎上的日二雙狂放冰冷的眼,這突來的變化讓她幾乎忘了呼吸。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冷俊的人?即使是身著平常錦袍,那卓爾超群的王者氣焰卻張狂得讓人無法直視。裴珞征愣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半晌移不開視線。是經過怎麼樣的歷練,才能將這張俊美的容貌揉進了冷驚的氣息?
閻聿本擬將紅綃一除,立刻頭也不回地離去,不意那張絕塵柔媚的面容卻不經意地撞入他的心坎,雖只一瞬間他已回復淡然的神色,但那片刻迷離的失神卻是他所不曾有過的。
剎那間,他居然感到後悔,後悔自己親手將她的美展示在眾人面前……閻聿定定心神,將那怪異的感覺驅出腦海,他逗留太久了,違背了他原來的打算。壓下心頭那抹莫名的感覺,閻聿一甩袖,面無表情地走出了大堂。
一旁的喜婆從一開始就給嚇傻了,直至紅綃落地,才猛然回神。這怎麼成?新房都還沒進,紅綃就給除了,甚至沒用碧玉秤桿挑起,根本不台常禮啊!矮胖的喜婆急忙撲抓起紅綃,手忙腳亂地為高她一個頭的裴珞覆上。
「皇上!」周肯彥急喊,提步追出。但年邁的他哪裡及得上健步如飛的閻聿?
才追到門口,就只能望著空無一人的長廊發愣。
被喜婆慌亂覆上的紅緗,在一陣微風吹拂下,又悄然落地。
沒有理會喜婆又緊張地拾起紅綃在她身旁跳腳,裴珞隨著眾人的視線望夫,緊盯著閻聿離去的方向,連喜婆遮擋了都不自覺,依然專注地、像是看得見他身影似地凝望著。
空白光影的暈眩漫上眼簾,恍懈間她彷彿可以看到那抹月牙色的身影出現眼前,嬌柔的身子晃了晃,伴隨著喜婆的驚嚇,裴珞身子軟軟傾倒,艷紅的嫁衣與雪白的容包形成強烈的對比。
「公主暈倒了,快來人吶!」四周的人手忙腳亂地群擁而至,將裴珞倒下的地方圍成一個小圓圈,連一方空隙都不留。
周青彥急忙奔回,排開水洩不通的人群,扯開了喉嚨大喊。「讓讓啊,讓讓啊,快叫御醫!」
從此之後,他是我的天,我的依托,我的夫君──是沉入黑甜鄉前的唯一意識,裴珞在心中許下了承諾,對他,也對自己。在他捲起了她的紅綃時,他已成了她的天地。
嘈雜間沒人發覺,那羽睫輕覆的雪白容顏上,隱隱擒著一抹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