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布上是一幅以深藍為基調的自畫像,已趨近完成的階段,而他正在做最後潤飾的工作,只待落下最終的一筆,便即大功告成——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在這最緊要的關頭,一陣突起的電鈴聲驀然截住他已舉至半空中的畫筆——
「Shit!」
卓晨翰憤然怒咒一聲,臉色難看至極。
然不識相的門鈴聲不僅不曾稍有停歇,反由間歇的響聲連結為犀利的長音,直催人心。
固執惱人的鈴聲逼得卓晨翰忍無可忍的丟下面筆,殺氣騰騰的衝出畫室,越過客廳,以足可將門板拆下的勁道猛力拉開大門。
「不管你他媽的是什麼鬼,馬上給我滾——」
「哇!」
冷不防爆出的嘎啕大哭使得卓晨翰未來得及罵出口的話全梗在喉嚨裡。
「斐……斐兒!」
他愣愣地喚道。
站在他面前,哭得天地為之變色的,竟是他失蹤多日的小妹。
這……這不是在作夢吧?!
在他兀自懷疑自己眼花之際,滿載一肚子苦水的杜斐兒已飛撲入他懷裡尋求慰借,力道之大,令他踉蹌了好幾步方才穩住腳步。
「我的老天,斐兒,你總算出現了!」擁著她溫軟的身軀,卓晨翰才算抓住那份真實感,這幾天因她而起的憂心焦慮剎那間瓦解,「你到底跑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老爸都快急瘋了,為了找你,他幾乎把台灣每寸土地全掀遍了。斐兒,你這傻丫頭,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都是你,還不都是你,」杜斐兒洶湧的淚水瞬間便將卓晨翰的前襟哭濕一片,掄起粉拳悲憤的捶他胸口發洩,「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麼會……怎麼會遇見他……」
卓晨翰不覺一怔,發覺兩人的對話似乎並不搭軋。
「他?!」他是誰?
「斐兒你在說什麼?『他』是誰?你遇見了什麼人?」他發了急,連聲追問。
可從他的成串疑問全淹沒在杜斐兒悲切的哭泣聲中,根本得不到答案。
瞧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可憐的模樣,卓晨翰不禁心一沉,摟著她坐了下來。他難以想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使得向來不知人間愁滋味的寶貝妹妹哭得如此肝腸寸斷。
問不出所以然,卓晨翰也只能攬著她的肩頭輕言哄勸。
「大哥……」杜斐兒淚眼模糊,求助的望著他,「我該怎麼辦?你教教我,我該怎麼辦?」
她隔著淚霧的眸光,荏弱無助的教人心疼,卓晨翰拭著她淚痕斑斑的臉頰,柔聲道:「斐兒乖寶貝,別哭了,有什麼事大哥替你扛著,你慢慢說給大哥聽,快別哭了。」
他濃烈的關愛之情霎時暖和了杜斐兒受創的心靈,淚水漸收,她抽噎地道:「我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我不愁吃、不愁穿,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他一顆心懸高了起來。
「我……」一思及令她心痛的緣由,杜斐兒幾乎哽咽的不能言語,「我愛上了一個男人。」
此言一出,立刻嚇呆了卓晨翰,「你……你愛上了一個……男人?!」
「我真的好愛他,」杜斐兒不能自己的又垂下淚來,「為什麼他就是不明白?還要這樣傷我?」
老天!他呵護在手掌心的小妹妹居然……
他猝然倒抽了口氣,腦中電光火石般的飛掠過一個可怕的想法,令他臉色大變。
「斐兒,難道你……是為了那個男人離家出走的?」他的拳頭捏得死緊,一簇憤怒的火苗在他胸中點燃。
沒有男人可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拐走他的心肝寶貝,他絕不容許!
他的表情十分陰冷駭人,使得杜斐兒無法不去注意他異常的神色。
「大哥你——」
「回答我!」
他大喝一聲,令杜斐兒驚得眼淚也忘了流,愕然而無措,「不……不是……不是因為他……」
卓晨翰眼神一凜,質問的語氣愈形嚴厲急切。「那麼他是誰?你是怎麼認識那個男人的?他對你……你們之間……該死,斐兒,你給我解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 * *
杜斐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將她離家後的遭遇點滴不漏的細述,卓晨翰聽完後心境複雜。
他該生氣的,氣那個男人不知道珍惜斐兒純真的少女心,竟惹得她滿腹辛酸委屈,可一想到是她自己死皮賴臉的纏定人家,身為男人,他又不禁同情起那個傢伙。
唉!他沒勁的看著雙目紅腫的寶貝妹妹,實在無話可說。
而盡情哭訴過後的杜斐兒,頓時感到積壓胸口的悒鬱之氣似已宣洩殆盡,整個人輕鬆不少,不再那麼痛苦難過,卻也開始不爭氣的想念起江若凱。
「哥……」她欲言又止,方才才將江若凱罵得狗血淋頭,不一會兒心又飄到他身上去,還真教人不好意思說出口。
「還有什麼事不好說的?」卓晨翰已有心理準備再承受她所帶來的衝擊。
「我……」杜斐兒咬著下唇,略帶一抹羞赧的神色,「我想回去了。」
他瞇起眼,盯住忸怩不安的妹妹,「回去哪裡?」
「就是那裡。」杜斐兒避開他追尋的目光,想含混一語帶過。
卓晨翰臉一沉,「不准。」
「哥!」
「你私自離家惹的風波還不夠大嗎?」卓晨翰動了氣,「你一個女孩子有家不回,偏要厚顏無恥的住到陌生男人的家裡,而且人家根本不領你的情。斐兒,你別傻了好不好?搞不好你前腳才走,他便已將你忘得一乾二淨,你何必再去自討苦吃,還是回家吧。」
「不,」杜斐兒頭搖得像波浪鼓,眼中的神色堅定且肯定,「不會的,他不是那麼無情的人,你不瞭解,他的冷漠只是一種偽裝,其實他比任何人都多情。」
女人!果真是最善變的,前一刻還為他哭得一塌糊塗,下一刻卻已將他的不是拋到九霄雲外去,還振振有辭的為他辯解,真不知是何道理。
「好,」卓晨翰忍住氣,「你瞭解他,你最懂得他,那麼我問你,你又何以會被氣跑了?」
「我……」杜斐兒不禁為之語塞,「我一時氣不過嘛。」她小聲地咕噥。
「現在不氣了?」
她小聲地道:「不氣了。」
「所以急著想回他那裡了?」
「嗯。」
「你以為他會稀罕你回去?」卓晨翰要她面對現實。
杜斐兒心頭一凜,仍是執拗的咬著唇道:「不管他稀不稀罕,我還是要回去。」
「斐兒!」他呻吟出聲,敗給她了。
「哥,」杜斐兒向他祈求,「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氣過之後,她突然好想見江若凱,簡直恨不得此刻便在他身邊。
卓晨翰不為所動,鐵著心道:「我會送你回去,送你回老爸那兒。」
「哥!」杜斐兒氣急敗壞的,不知如何才能說服他,「我會回家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
「如果你以為我會讓你回去找那個男人,我就該死了,」卓晨翰粗聲打斷她的話,「你有沒有想過若是讓老爸知道這件事,你我的小命還保留得住嗎?你不為自己想,至少也該為老爸的顏面著想,他丟不起這個臉的。」
「我不管,」杜斐兒此刻為了愛情其餘皆可拋,老爸的面子問題及不上江若凱一根寒毛,她使性子撒潑,「你要幫我,老爸那邊你替我穩住,時機成熟時,我自然會回去。」
這不是在陷害他嗎?他早已是泥菩薩過扛自身難保了,怎還有餘力捷護她!
「我絕不可能成為你的幫兇,」卓晨翰威脅她,「要嘛你就現在跟我回去,要不我就立刻打電話叫老爸來抓人,二選一,看你是要自首無罪,還是非得要老爸親自逮人,你才肯回去?」
他的薄情寡義馬上逼出杜斐兒才停歇不久的淚水,
「大哥,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今天會落到這個地步,都是因為你,你怎麼能再如此狠心加害於我?」嗚……她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毫無手足之情的兄長?太悲哀了。
她的指責令卓晨翰傻了眼,「你胡說什麼?」
杜斐兒的淚大顆大顆的滾下,「我投有胡說,家族企業的棒子本是你應當接下的責任,可是你為了一圓你的畫家之夢,你不惜和老爸決裂,而今,這個擔子卻落在我頭上,老爸為了彌補我能力的不足,怕我難當大任,遂又苦心栽陪商仲凌那個死冰塊,意圖撮合我們兩人,於是造就了我悲慘的命運,大哥,你捫心自問,這樣對我公平嗎?你可以為了追求你的藝術生命不顧一切,難道我就活該得犧牲我一生的幸福嗎?」
她聲淚俱下的控訴,字字戳進他的心坎,卓晨翰啞然無語,因為他沒有立場申辯。
見他的臉色明顯軟化下來,杜斐兒再次哀哀乞求「哥,你成全我,送我回去好不好?」
夾在兩難中的卓晨翰,實難作出抉擇,「斐兒我……」
「哥,求求你。」杜斐兒含淚凝望他,眼底儘是令人不忍拒絕的無助脆弱。
心疼和內疚同時拉扯著他的心,一咬牙,卓晨翰毅然決定為她擔下來。
「你走吧,我不為難你——」
「真的?」杜斐兒眸子一亮,欣喜萬分,激動的一把抱住卓晨翰,又哭又笑的嚷著,「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大哥,我愛你。」
卓晨翰露出苦笑,揉著她的發,「你快走吧,就當做你從未來找過我。」
杜斐兒抹乾淚,「你不送我回去?」
卓晨翰搖頭,「我不想見那個男人,否則恐怕我會控制不住我的拳頭,替我帶話給他,若他不好好待你,我不會放他甘休的。」
「可是……」杜斐兒面有難色,「你不送我回去,我回不去啊。」
「你怎麼來就怎麼回去,這有什麼難?」
她囁嚅著,「我是坐計程車來的,可是……」
「那就再坐計程車回去不就好了。」他不解的看著不勝煩惱的杜斐兒。
她小臉皺成一團,「問題是,人家不敢坐計程車嘛。」
卓晨翰聞言挑高眉,「你不敢坐計程車?可是你剛剛說你——」
「人家當時氣昏頭了嘛,一時沒想那麼多,跳上計程車就來了,現在……我可沒膽子坐了。」
卓晨翰張大嘴,望著他這個寶貝妹妹,又好氣又好笑,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歎了口氣,攬著她的肩,投降道:「如此看來,我這個司機不當是不行了。」
杜斐兒愛嬌的回報他一朵亮粲甜美的笑容。
瞧著她這張美麗的令人心折的笑靨,卓晨翰心甘情願的屈服了。
* * *
卓晨翰若有所思的凝視著矗立在眼前這棟西班牙式兩層樓的透天別墅,神情甚是古怪。
「你確定是這一間?」
杜斐兒正低著頭在背包裡找鑰匙,沒瞧見他異樣的神色,聽他出此一問,連忙抬頭看向門牌號碼。
「沒錯啊,就是這間。」
卓晨翰的視線從燙金的門牌上轉而落向停放在屋側庭園內的白色豐田汽車,表情愈趨深奧難測。
他的濃眉緊蹙,加重語氣重複詢問一次,「你確定?」
找到了鑰匙,杜斐兒這才注意到他凝重的神色,「哥,有什麼不對嗎?」
卓晨翰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笑意,「沒事,快開門進去吧。」
杜斐兒困惑的瞥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下去,就著門廊壁面的那盞小燈,將鑰匙插入匙孔內,方要旋轉,大門卻冷不防霍然大開——
失去門扇的阻隔,門裡門外兩張同樣錯愕的面孔赫然相覷。
「你——」江若凱在驚見杜斐兒的剎那,臉色頓時轉為陰冷,深沉的黑眸迅速凝聚駭人的風暴,手臂用力一扯,將傻楞愣的杜斐兒拽進屋裡來,在她耳邊轟隆大吼,「你該死的跑到哪裡去了?」
他忐忑糾結的心在這一刻得到解放,然而奔流於血液中的灼然怒火卻竄至最頂點。
杜斐兒整個人無可遁逃的籠罩在他蒸騰的怒氣中,她甚至不敢直視他殺人般犀利的眸光,她無助的回頭討救兵,卻遍尋不著藏身於黑暗中冷眼旁觀的卓晨翰。
她失望的調回目光,囁嚅地道:「我……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江若凱冷哼,「你是啞了還是舌頭不見了,出去不會講一聲啊?」他忍不住又朝她大吼。
杜斐兒被吼得腦子一陣發暈,老天,若非身歷其境,打死她也不相信外表一派溫文儒雅的江若凱會有這麼一副大嗓門,再讓他吼下去,她耳朵遲早要宣告報廢。
不由自主的,她又往門口望去——
「你到底在看什麼?」她頻頻回首的動作毋疑是火上添油,惹得江若凱心中更加不快。
被發現了!杜斐兒心一悸,匆匆收回視線忙不迭地否認,「沒有,我沒有在看什麼。」
她失措的模樣令江若凱心中疑雲大起,怒瞪了她一眼,大步向敞開的門口走去,決心自己找答案,他倒要看看她在隱瞞什麼。
前腳方跨出門檻,他梭巡的目光不期然地瞧見靜立牆角的模糊身影,定睛一看,他立刻如遭電殛——
「晨翰!」
再無掩藏的必要,卓晨翰緩緩自陰暗處現身,迎向訝然不已的江若凱,露出一抹毫無溫度的笑容,「不幸的,正是我。」
他冷淡疏離的音調促使江若凱擰起眉頭,「你——」
「你們認識?!」一聲驚呼搶在他之前發出,緊跟在江若凱身後的杜斐兒一臉的難以置信。
聽得她如此一問,江若凱敏銳的眼神立即望定她,「難道你們也認識?」
「我——」
「有什麼話進去再說吧。」卓晨翰淡淡的截去杜斐兒的話尾。
江若凱眸中精芒一閃,深深看了他一眼,無言的退了一步讓他們進門。
是她的錯覺嗎?杜斐兒似乎感覺到一股迫人的張力瀰漫在那兩個男人之間,她慌亂的眸光不自禁游移在那兩張同樣充滿戒備之色的臉孔上。
「你們——」
「回房裡去。」江若凱簡潔的對她下命令。
杜斐兒一愣,不敢相信他居然想要支開她,「我不——」
「回房裡去。」他仍然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但沉猛的音調中卻多了一份不容置喙的霸氣。
這太過份了,杜斐兒敢打賭他們極欲私談的主角必定是她,他們不尊重她這個當事人也就算了,竟還想遣走她,這是什麼見鬼的道理?
「我要留下。」
話聲方落,只見卓晨翰和江若凱互視了一眼,而後兩人默契十足的,一前一後走進書房,將客廳留給執意不走的杜斐兒。
「砰」然一聲,書房的門落了鎖,杜斐兒呆立原地,死瞪著那扇深色雕花木門,胸口迅速燃起一團怒火。
一口怒氣衝了上來,她狂奔了過去,掄起拳間朝門猛捶不休——
「開門!你們給我開門……」
* * *
「是你送她回來的?」江若凱率先發難,帶著些許敵意的眼神沁冷的射向卓晨翰。
在他得知杜斐兒失蹤後,他首次嘗到為一個人憂心如焚的恐怖滋味,一整個下午他像無頭蒼蠅般的開著車兜遍了整座科學園區,隨著時光的流逝找尋的人兒依然芳蹤杳渺,他內心的恐懼益發氾濫,是他苛刻惡毒的言行逼走了她,如果她有什麼不測,他……
只要一想到她正孤伶伶的在外頭晃藹,他的心就揪痛不已,他甚至祈禱若能將她平安尋回,他願章低頭道歉。
而現在杜斐兒人是回來了,卻帶回一個護花使者,他筆才放下的心立即被澆了醋的熊熊妒火燒得翻天復地。
卓晨翰將他濃烈的敵意與怒氣盡收眼底,懸在心頭的大石頓時輕鬆了一半,從容的坐了下來,點燃一根江若凱擱在書桌上的煙,悠然的吸了一口,斜睨著他,懶洋洋地道:「我想,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不是嗎?」
「你——」江若凱不禁痛恨起他坦然悠閒的態度,冷冷的盯著在今天以前猶視為平生知交的好友,咬牙道:「你和斐兒是什麼關係?」
他酸溜溜的口吻差點逼出卓晨翰暢意的笑聲,從種種跡象看來,這小子……該糟了。
卓晨翰辛苦的憋住笑,心中所有殘存的疑慮已被江若凱不自覺顯露的態度盡數化去,定定的迎視他清冽的眸光,輕聲地道:「斐兒是我妹妹。」
「妹……妹妹!」江若凱驚叫,臉上的寒冰層層剝落。
這……這是哪門子蹩腳的謊言?
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卓晨翰好心的提醒他,「別忘了我跟你提過,我有一個異父異母的妹妹,斐兒正是我那個—小寶貝。」
江若凱一屁股坐了下來,他的心如擂鼓般撞擊著他的胸膛,在謎底解開的剎那,他的心緒猶如潰堤的巨濤駭浪,完全無法掌握。
他竟然這麼的在意!不能想像卓晨翰若另有答案,屆時他是否能夠理性冷靜待之。
天!江若凱愈想愈心驚,杜斐兒那小魔女何時已如此接近他的心?
瞧他一副世界末日到了的模樣,卓晨翰忍不住揶揄他,「怎麼?高興過了頭啦?」
江若凱心神一定、沒好氣地回嘴,「高興什麼?我好不容請走的瘟神,你又將她送了回來,我煩惱都來不及,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真是嘴硬!
卓晨翰斂去眼中的戲謔,嚴肅的望定他,」斐兒很愛你,這是我送她回來這裡的原因。」
扛若凱一震,心頭再次被狠狠的衝擊著,閃躲著卓晨翰炯然的目光,他辯解道:「斐兒只是個孩子,她把對我的感覺混淆了,誤以為那是愛情,但那不是。」
「不是的話,那是什麼?」卓晨翰毫不鬆口的追問。
「那是……」江若凱答不上來,他自己根本也厘不清楚。
卓晨翰歎了口氣,「若凱,把感覺混淆了的人是你吧?」
江若凱又是一震,他的話筆直戳中他心底極力漠視的角落。
「我還沒有準備好。」江若凱直言心中的難處。
「都一年多了,你對孟抒柔還不能忘情?」卓晨翰一語道中他內心的癥結。
江若凱苦笑,「談何容易。」
「那麼給我一句話,」卓晨翰為杜斐兒請命,「斐兒可等得到你?」
「我不要她等,」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的事,何苦加個牢籠在她身上,「帶她走吧,她只是一時的迷戀,我不希望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倒不認為,」卓晨翰笑得神秘,「你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說不定斐兒才是你命定的伴侶。」
江若凱橫了他一眼,一臉「你別害我」的表情。
他全然不能想像未來每一個日子皆有杜斐兒相伴的景況,那可能會使他心臟無力、早生華髮。
「隨緣吧。」他的心思不自覺的飛向在另一個房間裡的杜斐兒,憶及她剛剛回來時,眼睛似乎是紅腫的……
* * *
盤坐在床上生悶氣的杜斐兒,一聽到喇叭鎖轉動的聲音,立刻往後一倒,拉起薄被復住全身,決定一輩子再也不理江若凱,居然將她摒除在外,想起來就嘔人!
推開門,一眼望及床上那一坨隆起,江若凱不禁啞然失笑,這小鬼果真在鬧彆扭。
他嘴角噙著笑,不動聲息的倚靠著門板,好整以暇的等著杜斐兒沉不住氣鑽出被窩來。
埋在被窩裡的杜斐兒凝神聽了好半晌,卻只聽到關門:的輕微細響。 』
難道他只是探頭察看,以為她已睡了,便退了出去
杜斐兒方露出兩顆圓亮靈動的大眼睛,看見扛若凱馬;上驚覺到自己上了大當。
「你——」杜斐兒翻被起身,氣鼓了腮幫子,「你怎麼可以騙人?好奸詐!」
江若凱被她憤慨的可愛模樣逗笑了,惹得怒不可抑的杜斐兒更為氣結。
「你還笑!你就只會欺負我……」
江若凱一個箭步跨了過去,在她眼角的淚溢出之前趕忙將她擁進懷裡。「別哭,是我錯了,我道歉,你別哭啊。」
杜斐兒的委屈在江若凱出乎意料的溫柔舉動中立刻獲得平撫,柔若無骨的纖臂自動纏上他的腰際,臉頰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沙啞的嗓子嗔怪道:「都是你害的,我本來不是這麼愛哭的。」
江若凱縱然對此心生懷疑,也絕不敢在此刻有所表示。拍撫著她,他初次壓低恣態,語帶歉意地道:「下午的事是我不對,希望你能夠原諒我的魯莽。」
原本依偎在他懷裡宛若溫馴小貓的杜斐兒,聞言抬起來頭,猶存著一層薄薄水霧的瞳眸不住地眨了又眨,「你……都明白了?」
江若凱點頭,眸光柔和了下來,想起杜斐兒的行逕,便覺啼笑皆非。
為了想減輕他的工作量,她竟把腦筋動到他的秘書身上,硬巴著人家非把工作分給她不可,急得他可憐的秘書坐立難安、滿頭大汗,正愁不知該如何脫身之際,不料卻教他撞見了最狼狽的時刻,造就了一場誤會。
瞭解她的心意之後,江若凱勃發的怒氣立刻沉落江海,繼之而起的是夾雜著甜蜜與羞慚的感受,為她真摯的情而窩心,為自己的惡行而歉疚。
「小傻瓜,」他愛憐的低斥,「當時你為什麼不解釋?白白受我的辱罵?」
「人家傷心都來不及了,哪還有心情去解釋?」杜斐兒神情幽怨,以譴責的目光凝睇他,「我以為你應該懂的,在我如此深愛你的情況下,我怎麼可能再去招惹別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說的那些話,對我是多麼大的打擊?」
江若凱輕喟一聲,默然以對。
見他無語,杜斐兒收回視線,在他懷中蠕動了一下,尋求更親密舒服的姿勢,將頭枕在他頸邊,呢呢噥噥地道:「其實我這一走是不打算回來的,我真的很氣很氣你,心想既然你不珍惜我,那我又何苦厚著臉皮再纏著你,可是……氣過之後,我又恨不得插翅飛回你身邊,你罵我傻,大哥也罵我傻,或許我的確有幾分傻氣吧,誰教我一遇見你就死心塌地的愛著你,老公……我真的沒有辦法不愛你,真的沒有辦法……」
隨著尾音的逸去,杜斐兒軟軟的靠著他,竟已捲入濃重的睡意中。
「斐兒……」江若凱歎息,低望著她墜人夢中的睡靨,感覺心上的壓力愈來愈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