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著推車慢慢瀏覽著架上寸物品,她專心地一一比價,然後險了些需要的東西放進推車中。
眼眸抬起,視線從貨架上移開,驀地,前方白衣黑褲的身形吸引了她的目光。
是卡布奇諾先生!他也固定在週末上超市。
靜駐著打量了他片刻,幾秒鐘後,她收起好奇心;拐個彎,往另一排陳列區移動,繼續採買。
跳跳爆米花——她從架上拿下一包細看著。心血來潮,突然很想吃這種甜口味的爆米花。
才把懷米花拋進推車內,一隻手臂橫過她身側,也拿了包跳跳爆米花。
百合測過臉,看到那隻手臂的主人——
扯了個微笑,她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很自然地脫口道:「你也吃爆米花?」
卡布奇諾先生的臉上,有短暫的情緒波動掠過,眉毛輕輕佻動一下,隨後很隨性地接口。
「除了卡布奇諾、爆米花,我還吃泡麵、孔雀餅乾。」他別了眼她推車內,與他相同的東西。
他的聲音如同以往,低幽而慵懶,語調雖然正經毫不俏皮,卻還是讓百合莫名想笑。
神秘的卡布奇諾先生也吃爆米花、泡麵、孔雀餅乾。這種感覺,就跟看到偶像明星也會像凡人撇條上廁所一樣,讓人覺得意外驚奇。當下……她很清楚看到他車內的幾盒衛生用品——戴瑞斯保險套。
抿著唇,嘴角卻是彎彎的,百合眸底閃爍著笑意——
「我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
這是第一次,這麼自然地跟他打招呼、說話。可能因為他今天的衣著看起來比較輕鬆吧……
黑色西褲裡著腰際以下的頎長身段;質料極好的白色襯衫,衣擺寬鬆收攏於褲頭,並沒有塞整得很服貼;袖口挽起,露出結實陽剛的手臂線條;領口的扣子鬆開兩三顆,可以看見衣料下微鼓的漂亮肌理……她不禁想起,偶爾在窗邊可以看見他性感赤裸上身的一幕。
「這聽來像是讚美?」卡布奇諾先生感到興味,盯著她看。
「算是!」臉紅一陣,呵——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當街搭訕猛男帥哥!
突來幻想,片刻低思……假使她這是搭訕,那麼,接下來的劇情該是如何?
爆米花——讓她聯想到看電影。
「要不要一起去華納威秀看場電影?走路,很近。」卡布奇諾先生的聲音飄進她耳中。
突兀的邀約!百合抬眼,驚詫——他是她肚子裡面的蛔蟲?看來,在同一時刻的磁場流動中,他的爆米花聯想,與她一致。
究竟是誰在搭訕誰?
或許,不該對他太好奇——
「你想看什麼片子?」但是……她聽到自己吐出口的回答。
「齊天大聖大戰侏羅紀。」他回答。瞳眸漸亮——似乎更有趣了,她比他預料中大方!
百合眼睛眨了幾下……興致缺缺。「我比較想看『第六感活見鬼』。」
「那……不是新片吧?」他微蹙眉心。
「嗯。我對現在亂七八糟的新片子沒有很大的興趣,我喜歡古老的東西、熟悉的人事物。」隨口,她跟他聊了起來。
兩人很自然地一前一後推著推車,走往櫃檯結賬。
「我不算在你熟悉的領域。」他延續她的話題,飄然的語氣像是試探。
百合思索。卡布奇諾先生這句話,是隱喻暗示:她過於隨性,沒有拒絕陌生人的邀約?
「基本上,你是很熟悉的陌生人!」百合笑著坦率回答。
卡布奇諾先生對她來說,不算陌生人吧?而且,他的話,開始多了?!這讓她逐漸想去探索!
沒有去看「齊天大聖大戰侏羅紀」,但隨卡布奇諾先生徒步,百合與他來到隔街的一家餐廳。
意式餐廳的裝潢格調十分有特色。百台之前曾經過,卻從來沒有進來,不曉得這裡面蘊含著如此美麗的玄機。
「你……叫什麼名字?」在服務生送上菜單,也點了餐之後,卡布奇諾先生發問。
「藍百合,藍色百合花,多多指教!」
「百合?!」他撐肘,手指橫放在撩起的唇縫摩准,若有所思盯著她看。
「嗯。」沒看出他眸中的複雜思索,百合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享受氣氛中。
兩層樓的挑高空間,用色十分大膽,魄力般揮灑。層層疊疊發著光的不規則線條、揉合明暗對比強烈的照明,虛實交錯、光影閃爍,讓人恍若置身在絢麗前衛的情境氛圍空間中。
讚歎地搖搖頭,將美好的空間欣賞完畢,百合兀自笑著。她又對卡布奇諾先生多瞭解一分——他擅於享受生活。
「這餐廳真棒!我開始懷疑,上這兒來,到底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還是感官上的氣氛?」她笑問。
「現在的人對於視覺、氣氛的感官層面越來越重視,大部分時候,視覺享受早已超越味覺的滿足。」湛天闊以一種讓百合不明白的自豪口吻說道。
「嗯。」百合眼珠子溜了圈,點點頭,算是贊同。
「這裡,頗能滿足視覺感官,設計師的功力已經達到目的。」
「這裡是我的作品。」湛天闊取出一張精緻名片,按在桌面上滑送到她面前,眼眸視線呈四十五度鎖定,攫取她的第一反應。
一絲訝然很明顯自百合臉上浮現。
「你是……設計師?!」
「不像?」脫去度數並不深的眼鏡,斜倚著椅子手把,他單手架著下巴,綻開一個灑脫自若般的淺笑。
這是他給她的第一個笑容。不過,那豪邁之姿的微笑中,所表露出自信優越的成分居多。
她學他托著下巴,然後拿著名片細看了好幾次。
「你不是很像搞藝術的。」百合皺了皺鼻子,認真端詳著他飛揚似的神采。
好!卡布奇諾先生叫做湛天闊,異采設計的總監。這是她對他的第二分瞭解。
「嗯——」低低的笑聲從他喉嚨中逸出。「很多人說,我比較像商人。」
「沒錯!那種調調多一些。」她贊同那大部分人的評價。但是,推翻了自己先前對他預設的感覺;他其實並不冷漠。
「市儈?」他斜桃著眉。
「並不是。市儈形象應該是惟利是圖的奸商;只是你的氣質多了一分複雜。」
「用利益換取的藝術,本來就不純粹。」抽像似的,他為自己的多面形象下了註解。「但是……越多銅臭味堆積出來的藝術品,越有價值。」
玄虛故弄的說話方式,這會兒又與他的另一面本質結合就如同他靈巧般的修長手指,似乎擁有創造無限巧妙的本事。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個踩在鈔票上的藝術工匠,而且你相當有價值。」她欣賞他的實際與自信。
「謝謝你的美化!」他直勾勾注視著她,似笑非笑。
「不客氣。」百合笑道。
湛天闊凝視著她晶亮眸中的俏皮、斜勾的唇角隱隱洩漏著不羈——他的觀察正確,她的血液應該是熱情奔騰的,不似他看到的那沉靜表相。
「你跟我平日看到時不同。」他端詳著她,似肯定似疑問的句子慢慢吐出口。
「怎麼不同?」姑娘她自認沒有任何矯情包裝。
「平常的你,好像很安靜、很……含蓄!」他自腦海中找出適切的形容。
「哈——含蓄?」百合忍不住笑出聲。「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含蓄兩個字來形容我。」
「今天我才知道,真實並不是如此。」他接口。
「是的,那一點都不真實!」百合笑著搖頭。「而且我很好動、我很聒噪,會讓你覺得我安靜,可能是因為你,只要你一出現,氣溫就自動降低,我的四周就像籠罩在冬天的低溫下,冷得說不出話。」她故意誇張形容。
「喔?是嗎?」有趣!他再次給她一個由衷的笑容。
「是的!」百合眨眼,肯定地點頭。
這是一場愉快的交集。
不過,卡布奇諾先生……對她來說,依然神秘!
就像溫熱香醇之上懸浮著的一層綿細泡沫,必須撥開那層細緻覆蓋,才知道底下的色調。
而且,卡布奇諾添了肉桂粉之後,自有其個性魅力她幻想著……他是否會像灑在牛奶泡沫上的肉桂粉、初入口嘗到的那般微微辛辣?
她肯定他是魅力而風流的!
雖然知道他可能有點「危險」——她仍然好奇他獨特的氣息,也想知道……杯底的餘味。
下班時刻,當湛天闊的座車從地下室鑽出出口,前方一名女人招手攔下他。
季渝?剛到公司沒有多久的設計師。他眉宇間掠過一抹疑問……
「有事?」他降下車窗。
「總監,可以請你吃飯嗎?」非常愛慕湛天闊的季渝,大方中帶著幾分羞澀,很期望這次能夠邀約成功。
雖然耳聞總監的風流韻事不斷,可她還是無法控制地喜歡上孤傲的他。
「我晚一點有事,沒有太多時間。」湛天闊以帶著拒絕的暗示口吻回應。
「沒關係!只要吃頓飯的時間就好,我不會耽誤總監太久,而且,我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請教總監……」季渝情急,語氣忙亂。
工作?這樣的小借口聽過不少!
湛天闊斜勾起唇角,三秒間隱去他看穿般的冷笑。女人喜歡接近他,喜歡用不同的借口當做開始,而這些,他早已習以為常。
「好,上車!」他探長手臂,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既然急著送上門,他沒有理自拒絕。
「嗯,謝謝總監!」季渝雀躍地跳上車子。殊不知,眼前的男人不可能為她駐足、留下絲毫感情。車輛平穩地行駛在路上,他的沉默,伴著她流轉的心思與情怯;紅燈空檔——湛天闊開口。
「遊戲規則先講清楚。」
「什麼?」季渝不解地側過臉看他。
「我知道你為什麼上車,你自己也應當清楚,今晚如果會發生任何事,要你自己願意承擔,否則,現在下車。」湛天闊掩去眸中短暫出現的不耐。
玩不起遊戲、要掏出真感情的女人,他不碰!如果對方是拿真誠來奉獻給他,他寧可現在拒絕,免得傷人。
對於普通而庸俗的女子,他沒有太大興趣,也從不為之停留;幾個不固定的床伴,向來知道他的規矩。
「我……我知道……」她低著頭,訕訕回答。原來,自己的表現很笨拙?讓他輕易看出她急於奉獻的心意?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壞、這麼風流哪?遊戲規則?!一定要有規則嗎?難道不能完整地接受真正的愛情?
她還是心存冀望的!女人,永遠自認有收服男人的好本領、都奢望著能夠改變浪蕩不羈的男人。
「季渝……」湛天闊霍地將車停靠路邊。
「你還是下車吧!」他聽出她的遲疑、聽出她的愚蠢期待。
「為、為什麼?」她心慌了。
「因為除了一夜春宵,我不能給你任何你想要的!」他毫不憐憫地回答。這女人,他不能碰!
「我們……可以先從好朋友做起,我很願意用心瞭解你的!」被拒絕千里之外了,她不由得心急、將單純的心意托出。
「我沒有時間讓你慢慢瞭解我!」事實上是——沒有興致玩猜心的把戲。「我們不是相同的人,你玩不起。」
生冷的口氣……湛天闊已分不清是自嘲還是述說殘忍的事實。
「我……」季渝仍遲疑。
「下車,你我目的不同。」湛天闊撂下最後通牒。
「……」咬著唇,她忍受著難堪。
最後,還是在他殘酷的沉默下,打開車門離去。
湛天闊的黑色座車揚長而去……
沒有人可以妄想侵略他內心版圖!除非他自己願意。
縱然身邊美女無數,但目前,他有興趣的只有一個……
樂聲喧囂、燈紅酒綠,屬於桃色午夜的頹靡基調。
入夜的酒店,充滿紙醉金迷、尋歡作樂的氣氛;百合被包圍其中,穿著布料極少的兔女郎制服,在一間間包廂穿梭出入。
雖然只是單純當個服務生、賺賺小費外快,卻避免不了困擾,因為她的姿色總是令尋花問柳的酒客覬覦。
「小藍,你喝下這杯,王董賞你一千塊小費!」
「王董,謝謝你,我不能喝酒,而且我只是服務生而已。」這酒國女英雄的豪名,就留給坐台小姐們吧!
只收下她應得的、托盤上的兩百元小費,百合逃也似的溜出包廂。手腳不快一點,可是會被纏住的!
「小藍,經理要你過去五六六包廂。」
走廊上,一名少爺喚住她,輕佻的視線在她的身上溜了圈。
「好!」百合答允,也沒怪罪小伙子大膽的眼珠子吃冰淇淋似的,她早已見怪不怪。
叩叩——
輕敲包廂門,百合打開門走進去。
未待她出聲,酒店的夏葳經理看到百合進來,開口交代——
「小藍,幫我的客人送杯熱咖啡進來。」
「嗯。」點頭回答。百合的視線落在經理緊捱著的那個人……
湛天闊?她悄掩神色中的詫異。
他沒有抬眼,完全專注在面前攤開的設計圖上。
片刻,他似乎從思考中回神,開口說話,眼見就要抬頭,百合馬上退出包廂。
她是服務生兼吧檯,這杯客人的咖啡自然理當由她來處理。
吧檯設備足夠讓她煮杯好咖啡。雖然只是指定熱咖啡——店內很普通的調理;她還是刻意細心為他調了杯卡布奇諾,然後托付少爺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