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伊寒不願承認自己的氣已消了大半,仍冷著臉斜睇他,「她是你什麼人,要你這樣替她說話?」
「其實,習姑娘個性直率坦白,絕對不是那種工於心計的女人,小的相信二少爺必定早看出來,何不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再來決定要不要原諒她?」主子拉不下臉來,追風只好找個台階讓他下,不然,大家僵在原地不動,總不是辦法。
滕伊寒嘴裡發出不屑的輕哼,可是臉上的煩鬱之色已洩漏出真實的感受。
追風吞嚥一下,鼓勵自己再接再厲,「二少爺,您別忘了夫人的交代,要是我們空手而回,夫人會有多失望,到時候,只怕又要逼三位少爺成親了。」
滕伊寒聞言低咒一聲,「好了,你不要老是在我耳邊嘀咕,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行不行?」糟糕!他真的把娘交託的任務忘得一乾二淨,該死!為什麼偏偏是她?
「二少爺,小的看得出習姑娘在習家過得並不好,您不是也瞧見習老闆當著眾人的面就甩了她一巴掌?還罵得那麼難聽,完全不給她面子,真不曉得這三天會怎麼虐待她。」主子是面冷心熱,不會真的見死不救,所以追風故意在他面前說些話,點醒他。
滕伊寒眼神轉為冷硬,硬是不肯承認自己的確關心她的近況,兀自逞強道:「她的死活與我何干?不要再說了,我要出去走走,你不用跟來了。」
他像逃難般地走出滕園。
等滕伊寒冷靜下來,腦中不禁浮起習有財怒打習玉亢的畫面,她那倔強的雙眸內淚花亂轉、受盡委屈地咬著淡粉色的唇瓣、硬是不肯認錯的神情,讓他躁鬱不安,冰封的心竟裂出一道細縫來。
滕伊寒自認沒有斷袖之癖,只是一般女子大多太過於軟弱無能,處處需要男人照顧,這才使他覺得厭煩。
而習玉亢恰巧相反,她敢大聲和他唱反調,還天不怕、地不怕地和地痞流氓周旋,即使受了委屈,也堅持不讓悲憤的淚水落下;在她身上,只看到男孩子氣的率性,這一切反而在無意間牽動了他的心。
活了二十三年,他從未對任何一名姑娘有過如此特殊的感覺,難道自己真的喜歡上習玉芃了?如果不是,那麼該如何解釋這種牽腸掛肚的心態?表面上,他可以裝作什麼都不在意,但他騙不了自己,他的確很擔心習王亢目前的情況。
不!他不可能喜歡她!滕伊寒搖搖頭,甩掉那不可思議的念頭。他一定只是純粹欣賞習玉芃,同情她的境遇,絕對和男女之間的情愫無關。
安撫了忐忑不安的心情,找到一個合理的答案,滕伊寒才大大吁了口氣,他告訴自己,他只是同情她,絕非喜歡。
尋思之間,他已來到「回春堂」門口,因為「回春堂」
的老闆兼大夫正是母親娘家的親戚,算來是自己的表舅,這次來到江南,自然要過來問候一聲。
「這位公子要看病,還是抓藥?」櫃檯的夥計問道。
他環顧寬敞的店面,沒見到要找的人,「敝姓滕,是齊大夫的親戚,不知道他在不在?」
「齊大夫出去幫人看病,等一下就回來了,您坐著稍等一下。」夥計慇勤地招呼他,斟上一杯香氣四溢的茶水。
除伊寒聽母親說過,「回春堂」聲名之所以遠播,都是因為表舅醫術高明,又常幫一些窮人義診,被大家稱為「活神仙」,難怪每每談起這位表舅,娘就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他嗅著滿屋子的中藥味,心情不自覺地也舒緩下來。
一名中年婦人跨進門檻,將手上的方子遞給夥計,「阿昌,趕快照這方子幫我抓一副藥,我急著趕回去。」
被叫做阿昌的夥計接過方子,一邊熟練地抓藥,一邊問道:「這帖補藥是誰要用的?是不是你們家大小姐?」
「才不是,還不是我家二小姐又被老爺關起來,整整兩天都沒飯吃,直到今天才被放出來;這兩天幸好大小姐偷偷送飯給她,否則,她早就餓死了。這是大小姐心疼她,讓我來幫她抓個藥回去,燉隻雞幫她補補身體。」
婦人也不怕別人知道,嗓門奇大地嚷道。
「習大小姐心腸真好,人家說壞付出好筍,像習老闆那種人居然會生下這麼善良的女兒。唉!要不是有她在,習二小姐恐怕早就被趕出門當乞丐了。」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著,句句都進了滕伊寒的耳朵。
她不只被關了起來,還兩天沒飯吃!這突來的消息,將滕伊寒淡然的心情打亂了。這世上竟有這麼狠心的父親,存心想餓死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一刻,他全然不再計較習玉亢是不是故意要接近他。
婦人仍在聒噪:「我們這些下人雖然很同情她,可是誰都不敢幫她,免得到時候丟了飯碗就修了。」
「沒那麼慘吧!」夥計咋舌。
「那可不,其實,只要她嘴巴甜一點,多去巴結三位夫人,就可以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總好過被人趕出門,偏偏她就是脾氣太倔,不得人家的緣,又愛跟老爺頂嘴——唉!就算沒把她趕出去,早晚老爺也會隨便找個人家把她嫁了。老爺可是巴不得快點把這大麻煩送出 門去。」
夥計倒是很有興趣,「只要習老闆聘金給多一點,也 不嫌我是個小夥計,我倒是不介意妄她進門。」
「你別臭美!我家老爺再不喜歡二小姐,也得給她 找個可以撈點油水的人家,這才不會虧本,好歹他也養 了她十七年,多少也要把本錢撈回來才行。」婦人嘲弄地 啐道。
滕伊寒心煩意亂地皺起眉峰。自己當真誤會她了嗎?他沒忘記最後她那記含恨的眼光,心沒來由地一陣緊縮,恐怕她在背地裡不知詛咒他多少回。當時自己的確是氣憤得喪失了理智,完全失去以往的判斷力,不聽她解釋就將她判刑,如今一想,真是太衝動了,不像他慣有的作風。
夥計很快將藥抓好,婦人付了銀子,不再發牢騷,拍拍屁股走人,萬萬沒想到,她帶來的驚人內幕會改變滕伊寒的決定。
齊翰文雖已是江南一帶的名醫,仍是一身普通的青衫布衣,沒有過分浮華的打扮,雖已年過五句,但那儒雅的文士氣質,自有一番風流韻味。
「你娘她好嗎?我們兄妹倆除了書信往來,也有將近二十年沒見了,時間過得真快,」說話間,他已暗中將這表外甥看個仔細,表妹信中曾說,這二兒子不近女色,排斥女人到了極點,擔心他預備打光棍一輩子,可是這一刻,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莫非已有了意中人?
滕伊寒察覺出齊翰文探索的眼神,這才收攝下遠馳的心神,專心聆聽對方的話,「家母一切安好,請表舅不用操心。」
「那就好!」察看下他的氣色,齊翰文若有所思地道:「寒兒,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心事?還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表舅幫你把個脈?」
他首次露出微窘的表情,像被窺見心中最私密的心事般。
「不——不用了,表舅,我沒有什麼不舒服,只是為了一些煩心的事頭疼罷了。」這表舅莫非還會看相,居然一眼就料到他有心事。
齊翰文嘴角揚起心知肚明的笑容,「是為了女人對不對?呵——表舅也是過來人,雖不敢說經驗豐富,但,好歹可以提些意見供你參考。」
他古銅色的俊容上抹上一層極淺的紅暈,還好不是很明顯,不過,也夠他懊惱了。滕伊寒可不想讓人知道他居然也會臉紅。
「您誤會了,表舅,不是那樣子,事情是……」他窘困不安地將事情娓娓道出,「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在煩惱該怎麼完成娘交代的任務,要帶走人家的女兒總要有個理由,只怪甥兒當時答應娘答應得太快,沒有想到其他,現在才來頭痛也於事無補。」
齊翰文佯裝作毫不知情地頷首,「這倒是滿棘手的問題,你娘也真是的,要收個乾女兒在身邊作伴解悶是無可厚非的事,可是,幹嗎找上習家呢?那個習老闆可是出了名的吸血蟲,平白無故的,怎麼會把女兒讓給她.畢竟沒好處的事他是不會幹的。」
「表舅,您對習家每個人都很瞭解嗎?」他佯裝不在意地隨口問道。
「豈止瞭解而已。」齊翰文不齒地輕哼,「不過,我對玉芃這孩子倒是滿喜歡的,她既熱心又有正義感,完全不像習家其他人,更不像她那個爹,要不是你表哥已經娶妻,我早就要他娶她進門了。」
滕伊寒口氣微訝,「表舅跟她很熟?」
「當然熟,我可以說是看她長大的,有空的時候,她也會來鋪裡看我。」他在屋子裡踱著步,沉吟道:「她娘在世時,身體就不好,習家的下人就常來我鋪子裡抓藥,有幾次還請我到家裡幫工夫人看病,只可惜,我救得了她的人,卻醫不了她的心,只能見她一天天凋萎死去,最後,留下女兒在家中飽受白眼,雖不至於凌虐她,卻也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幸好這孩子有骨氣,堅強地活了下來。」
他頓了頓,很快地瞥了一眼呈深思狀的滕伊寒。齊翰文看得出這表外甥就如表妹所料,慢慢地對女人有了感覺,會主動開口關心習玉芃的一切,這不失為一個好現象,不枉他們這些日子來的精心計劃。
「不過,還真難為了玉芃這孩子,大概是被她娘一生悲慘的遭遇所影響,她完全不像尋常人家的姑娘,最大的希望就是盼望能嫁個如意郎君。她的個性獨立,老愛一身男裝打扮,又學了一點防身的功夫,反倒是姑娘家該學的都不會,所以,習家的人都當她是怪胎。唉!其實玉芃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將來能娶到她的男人才是有福之人,只可惜,所有的男人都瞎了眼似的,只看到她的外表,而不去瞭解她的內心。」
滕伊寒心情更形沉重,愧疚地問道:「表舅,您想此刻,這件事我該怎麼做才好?」他已失去了主張。
齊翰文搖頭歎息,「難了!除非習老闆把她趕出門,或者——玉芃自願跟你走,不過,這種事傳揚出去,可是會毀了人家姑娘的名節,這責任你可負得起?」
「我——」他語塞。
齊翰文笑得詭譎,「所以,誰也沒辦法救她,這是她的命!女人在這時代本來就沒有做主的權力,就算是自己的未來也不是她能決定的,更何況是非親非故的你?
既沒有親戚關係,又沒有婚姻的約束,憑什麼插手介人?」
「可是——」
「你娘老糊塗了,總不能連你也糊塗了,難不成你要犧牲自己娶她?不過,也只有這個辦法能將她從習家救出來了。」
滕伊寒傻了眼,本能地道:「要我娶她?表舅,您別開玩笑了!」
「不然,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你就回去跟你娘說,反正好姑娘還很多,要認乾女兒還怕沒有嗎?不要再管習家的事了。」
他怎麼能在這時候抽手不管?即使他心再狠、再硬,對於習王芃——他無法丟下她不顧,畢竟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他是難辭其咎。
齊翰文滿意地睇著表外甥臉上細微的反應,微笑地捻著下巴的鬍鬚,點了點頭,這孩子並不是冷心腸的人,只是不易表現出來罷了。
表妹這一招真是妙極了,果然知子莫若母,要是換作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矯揉造作的大家閨秀,根本人不了表外甥的法眼。只有習家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姑娘,才意外地引起他的興趣,雖然徵兆還不是很明顯,不過,依他來看,應該快了。
露蓮雙臉遠山眉,偏與淡妝宜。
小亭簾暮春晚,閒共柳絲垂。
人別後,月圓時,信遲遲。
心心唸唸,說盡無憑,只是相思。
淒美含情的琴聲戛止,習玉琤幽然縹緲地長歎一聲,好個「心心唸唸,說盡無憑,只是相思」,她現在心中想的全是那人魁梧高大的身影,無奈,只能將所有的情感付諸琴聲中,不敢向對方表白。
自從那天驚鴻一瞥,日裡夜裡,盼的、想的全是他。
那彷彿經由雕刻師鑿刻出來的完美五官,陰柔兼具粗曠的俊美臉龐,漆黑冰冷的黑眸卻又閃耀著誘惑人心的光芒,讓她驀然瞼紅心熱;他的肩膀彷彿可以扛起全世界,還有那讓女人能安心棲息的堅硬寬厚的胸膛,更令習玉琤春心蕩漾不已。初嘗情滋味的她,一顆芳心全獻給了對方。
如果能嫁給滕二少爺這般的偉岸丈夫,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習玉琤不禁杏面生春,在心中勾勒出兩人共騎一駒、在草原上你依我依的旖旎畫面。
「姐姐,你在想什麼?姐姐——」
五根修長的玉指在她眼前晃了好久,習玉玲眨了眨美目才清醒過來,霎時棵紅了玉頰,「玉芃,你什麼時候來的,來多久了?」
「來好半天了。姐姐,你的臉怎麼又紅又貧,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我去找大夫來看看?」說完,習玉芃起身就要去叫人。
「我沒事,你別亂猜。」她靦腆一笑,轉開話題,「我叫人燉的補品吃了沒有?」
習玉芃很是聽話地點頭,只要是姐姐交代的事,她都會聽。
「已經吃過了,其實,我身體壯得像條牛,就算餓個兩天也不會怎麼樣,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我早已經習慣了。」她不很在乎地聳聳肩。
「你呀,就是愛逞強。」習玉琤輕點了一下她俏麗的鼻頭,漾著一雙閃亮動人的美眸,拉了妹妹在身旁坐下,細聲細氣地問道:「玉芃,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得罪了人家?」
其實,她只想多知道一些有關那人的事。
提起那個姓滕的,習玉芃就一肚子的火,有冤無處訴。
「姐姐,我現在不想提那頭不分青紅皂白就亂冤枉人的『豬』!」最後一個字還特別加重語氣,顯示心中的憤懣不平。
習玉琤鎖起眉心,不贊同地輕怪道。「王芃,不許你這樣說滕二少爺,是不是你做錯了什麼,冒犯了人家?」
在她的心目中,滕二少爺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尊貴神抵,是她心儀的對象,任何人都不得污蔑他。
「是那姓滕的冒犯了我,隨便把罪名安在我身上,還自以為理直氣壯,我只恨當時為什麼沒接他一拳或踹他一腳,好像他從來不會做錯事似的,哼!老是拽個二五八萬的德行,看了就噁心。」
她的評語令習玉琤臉色微變。
「你——怎麼可以這樣批評他?玉芃,你太不像話了!」她急忙要維護意中人的形象。
習玉芃這才發現她的異狀,「姐姐,你幹嗎這麼生氣?難道——」不會吧!她下意識地搖頭,她溫柔姻淑的姐姐怎麼會喜歡那頭自大的「豬」?
「我沒有。你別亂猜,我不是——」她已經先不打自招,臉紅如火燒,再多的解釋也是欲蓋彌彰。
「姐姐,你真的喜歡上他了?」習玉芃有些頭暈眼花,這下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你不知道那姓滕的對人的態度有多傲慢,而且,除了自己以外,對別人一點感情都沒有,他哪有資格和姐姐相提並論?
姐姐,你別被他的外表騙了。」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跟他很熟,你們早就認識了嗎?」習玉琤抓住她的小手急切地問道,眸底透出淡淡的妒意。
她氣呼呼地嘟嘴,「認識他是我這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我巴不得從沒見過他。」
習玉琤小心地掩藏起對妹妹的嫉妒,不著痕跡地問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我怎麼從沒聽你說過?我還以為我們姐妹倆無所不談,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她心忖:原來玉芃比自己還早見過他。她明知不該吃這種醋,可是,心底仍泛起微微的酸意。
對於她的質問,習玉芃心無城府地直言不諱,小聲地哀求。
「我是想跟你說,可是,又怕會被你罵,姐姐,我不是故意要瞞你,你別生我的氣好嗎?以後我保證什麼事都不會瞞你了。」
習玉芃便將兩人認識的經過情形詳細地說了一遍,邊說還邊—一數落滕伊寒的缺點,就是不想最心愛的姐姐被他搶走。
「事情就是這樣,誰曉得那天他來家裡見到我,一口咬定我故意女扮男裝接近他,我呸,他也未免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以為自己長得英俊,就認定女人見了就會自動黏上去,他就算免費送給本姑娘,我還嫌麻煩呢!」
「你——不喜歡他?」聽了一大串話之後,習玉琤只想知道一件事。
她杏眼一瞠,「我會喜歡他?笑話!我恨死他都來不及了。」
「真的嗎?你不覺得他長得很好看?當他雙眼望向我時,我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過;玉芃,你也會這樣嗎?」習玉琤如癡如醉地沉浸在少女的美夢之中。
習玉芃未加思考便回答她:「不會,我承認他是長得不錯,可是,他那副拽樣讓人看了就有氣,我才不會笨到去喜歡他。」
「可是,我好喜歡他,不過——也許人家根本沒注意到我。」她失望地黯下臉色,憶起那天倉促混亂的情形,或許,滕二少爺壓根沒留意到她也不一定。
向來愛姐心切的習玉芃哪見得她失望的表情,輕摟著她柔弱的身子,道:「像姐姐這麼美麗的玉人兒站在眼前,有哪個男人會沒瞧見?除非他的眼睛瞎了;我敢保證,那姓滕的一定老早就注意到姐姐。只是當時大家都在氣頭上,沒來得及多聊幾句,你不要對自己沒信心。」
看來姐姐是對那姓滕的動了真情,這該怎麼辦才好?她是很討厭他,可是,姐姐偏偏喜歡他,唉——
習玉琤沒什麼把握,「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除非他不是男人。」她壞心地詛咒他。
習玉芃起伏不定的心終於穩了下來,綻起一縷嬌柔的笑靨,恢復了原有的自信,「玉芃,你說接下來我該怎麼做才好?要我倒追男人真是羞死人了,可是——要是能嫁給他該有多好。」
習玉芃笑不出來了,瞅著姐姐倏地羞紅的臉蛋和美眸中閃耀的期盼,她發覺自己的心好像墜入無止盡的深並中,筆直地往下落。
「你那麼喜歡他嗎?」心底霍地萌生出悵然若失的感覺。
習玉琤粉臉上的紅暈更深,「娘偷偷跟我說過,她和爹都很中意滕二少爺,本來我還很擔心,可是見到他之後,我便已打定這輩子非君不嫁,玉芃,你會幫姐姐是不是?看在姐姐疼你的分上,你會幫我對不對?」
「當——當然,我不幫你幫誰。」奇怪!為什麼她說這句話時,心口像被針紮了一下?一定是捨不得姐姐嫁人!她們從來沒分開過,姐姐要是嫁了人,她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她在這個家,便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姐妹倆擁在一起,卻神色各異。
「爹,大娘,你們找我?」習玉芃戒慎地瞅著座上的兩人。
習有財一見她身上的男裝,眉頭又皺了起來,嫌惡地罵道:「你就不能正正經經地穿衣服嗎?老是打扮得不男不女的,像什麼話,是不是受到的教訓還不夠?」
她翻了個白眼,強迫自己不要頂嘴。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才念你幾句就擺臉色給我看,我養了你十幾年,可不是要你來忤逆我。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同意,不許踏出大門一步,你給我丟的臉還不夠嗎?外邊的人說得有多難聽,你知道嗎?你是想氣死我才甘心是不是?」習有財指著她的鼻子,叨叨絮絮地念個沒完。
習玉芃直挺挺地站著,忍氣吞聲地任他罵個痛快,她並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只要自認沒有錯就好。
錢氏不耐地打斷習有財的碎碎念,擺出慈母的臉孔。
「好了。老爺,你就別再念了,王力又不是存心的,還是談正事要緊。玉芃,我聽玉琤說,你早就認識滕二少爺了是不是?你跟他熟到什麼程度?」
「大娘,您錯了,我跟他一點都不熟。」她趕緊劃清界線。
習有財抖著下巴的多層贅肉,橫眉豎目,「你還敢否認?!一個姑娘家隨便跑到男人的府上,成何體統?要是傳出去,你不想做人沒關係,可別連累了你姐姐,人家還以為她跟你一樣不知羞恥!」
「爹,我承認曾去過滕園幾次,可是,我們只是單純地交朋友而已,沒有人知道我是女的。」她痛心地說道。
「現在人家知道了,心裡會怎麼想?會說我們習家沒有家教,讓女兒扮成男人在外面鬼混;本來我還希望滕二少爺對你姐姐會有個好印象,這下,全被你破壞了,這門婚事大概也結不成了。」
錢氏的眸底藏著一絲厭憎,採用哀兵政策,道:「唉,天下父母心,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有個好歸宿?玉芃,你也知道滕家在芃琤北方很有勢力,要是玉琤能嫁過去,將來錦衣玉食都不用愁,我這做娘的也就放心了,看在玉琤這些年疼愛你的分上,難得有這麼好的對象,也該輪到你回報的時候了,你就幫幫你姐姐吧!」
習玉芃愁腸百轉,眼眶灼熱地道:「大娘,姐姐對我好,我心裡很明白,我也從沒想過要破壞她的幸福,要是有我能辦到的事,我一定會盡力去做。」
「我就知道你跟你娘一樣善良,大娘也知道這事太為難你了,可是,你也想玉琤嫁個好丈夫,有個美滿的姻緣吧!這位滕二少爺家世好、人品佳,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選了,不過,這好事能不能成,還得靠你幫忙了。」
她微怔,「我能幫什麼忙?」
錢氏堆起滿臉的笑意,「你跟滕二少爺不是朋友嗎?
只要你去探探他的口風,說說你姐姐的好話,然後居中撮合他們不就行了。」
「這——」習玉芃猶豫一下。她那天還發誓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他,現在要她主動去找他,那姓滕的不知會怎麼取笑她。
「你不願意?」錢氏瞼色一變。
習玉芃牽動下嘴角,硬扯出笑容,「沒——沒有,我當然願意,事關姐姐終身的幸福,說什麼我都得幫這個忙。」
「太好了!玉芃,那這件事就拜託你了,真不枉玉琤這麼疼你。」
習玉芃只有苦笑地回應。
習有財夫妻倆馬上一副就要嫁女兒的模樣,興匆匆的討論該怎麼籌備婚禮、嫁妝要準備多少、對方的聘金又會給多少,得意的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