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看見了不遠處和他同顏色的傘具正迅速下沉。可想而知,定是藍娉如已沉入海底。
以最快速度游向藍娉如,屏足氣鑽進水中,果真見到已被防水袋拖得直往海底沉的藍娉如,正手足舞蹈地掙扎著。
游向她抓住她的身子,南·雷恩快速解開她的降落傘,救生衣這才發出作用,讓她的身子開始往上浮起。
「還好吧?」南·雷恩問她。
「我……們真的……沒死?」太意外了,沒死耶!
「目前是這樣沒錯。」
「憶萍她人呢?」
「他們跳傘的時間跟我們有所出入,不可能降落在我們附近。你會游泳吧?」
「會又怎樣?我們不可能有超人的力氣從這裡游到你的國家吧。」藍娉如又累又冷地潑他冷水。
「用不著這麼費事,你應該可以游個五百公尺吧?」南·雷恩掀掀嘴角笑了。
「五百公尺?」她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是的。看看你的後面,我相信那是一座島嶼,可以暫時不用浪費力量由這裡游到我的國家。」南·雷恩把她的身子轉向後面。
在看見遠處竟真有一座小島時,藍娉如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已經等不及想游向小島,重回陸地的懷抱。
可才想游動身子,卻發現自己腰上綁著一個很重的袋子。這才解開袋子想隨手一扔,南·雷恩卻很快地接過她的袋子,繼而改繫在自己背上。
「這袋子裡的東西絕對派上用場。」
藍娉如不理會他,逕自轉身游向陸地。也許她可以在那島上找到吳憶萍的下落,而她就在那兒等一她。
老天保佑,千萬別讓憶萍有事啊!
*** *** ***
想在這座島上找到吳憶萍的希望落空了。藍娉如一到島上就發現這座島嶼上根本沒有任何人類的存在。
整座島嶼荒涼無人蹤,深入沙灘是一片廣大陰涼的樹林叢。或許是長年籠罩在樹蔭底下,樹林裡的土地是鬆軟潮濕的,她走沒幾步就不敢再繼續向前走,急忙走回正在搭帳篷的南·雷恩身邊。
他大概很有本事吧,竟然能把小小的防水袋做成帳蓬使用;也或許那防水袋本身就是一個帳篷。
「累了吧?先休息一下。」
「不知道憶萍有沒有事?」她是又累又冷,可是她更擔心吳憶萍的安危。
她已經幸運地存活下來,希望憶萍也沒事。
「有史維在,他會負責她的安全。也許他們比我們更幸運,已經被人救了起來。史維身上有我給他的追蹤器,王子殿下自會找到他們。」
「萬一他丟下憶萍——」
「不要說這種話。我們國家的人個個都是勇於負責的勇士,絕不會有半路棄同伴於不顧的行為出現。」南·雷恩口氣嚴厲地打斷她的話。
「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認識你們,我只是擔心憶萍不行嗎?」藍娉如大叫,又累又冷的身子已經夠教她折騰了,這人還凶她。如果不是他把她帶上飛機,她和憶萍又怎會落此下場?
怒火攻心的藍娉如憤然地轉過身,準備跑開,卻跑沒幾步就身子一軟,昏倒在沙地上。
*** *** ***
當天晚上。
「冷!我好冷,我好冷啊!」藍娉如喃喃囈語著,兩隻手緊緊抱著自己。
南·雷恩走進帳篷,看著臉色發白、嘴唇發紫的藍娉如,眉心又皺了起來。
這女人存心找他麻煩。他幹嘛不把她交給史維,而改帶那位姓吳的女孩呢?
真是自找罪受。
「我已經升起火堆,不會太冷了。」他說,像是說給她安心。
島上的夜晚是有點寒冷,尤其對住在四季如春、常年都有太陽的台灣人而言,這種鬼地方的確讓她不能承受。
「好冷。」藍娉如跟著開始打顫。
南·雷恩眉頭鎖得更緊,上前蹲下來,摸摸她的身子,這才發現她的衣服還是半濕的。
這個小白癡。南·雷恩無奈地歎口氣,動手解開她衣服上的扣子,脫下她的衣服,就連褲子也一併褪去。他訝異於她的身子冰涼得出奇,更擔心再這樣下去她肯定會生病。
遂地,他跟著快速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褲,只留下一條私人短褲。南·雷恩半躺在鋪好的毯子上,再把全身赤裸的她抱至身上,一面抓起一旁白毯子蓋在她身上。
所幸防水袋裡應有盡有,否則今晚別想這麼好過。
靜靜地躺著好一會兒,南·雷恩感覺到兩具身體因彼此肌膚的貼近,逐漸有了暖度。
正因為身子暖和了起來,藍娉如就醒了過來。她是很想再繼續貪睡下去,難得有這麼溫暖的墊子好用;但是肚子餓得發慌,硬是把她餓醒了過來。
像是無限眷戀地輕喃了聲,她睜開了眼睛,抬起頭看見南·雷恩晶亮的眼睛正注視著她,而自己竟然又是躺在他身上來著?
這麼說來,那個她以為是溫暖的墊子其實是他嘍!
如此一想,藍娉如吃驚得緊,身子立即火速跳開來,背上的毯子因此滑至腰間。身子突然襲上一抹冷空氣,令她不禁打著顫,雙手環抱著自己。
可這舉動卻今她意識到自己的赤裸,不敢相信地低頭望向自己。在看見自己真的沒穿衣服時,她當場痛哭出聲。
「閉嘴!」南·雷恩更後悔自己沒有選擇吳憶萍了。
這女人比誰都麻煩,他已經可以肯定這一點。
「我不閉嘴!駱冰說得沒錯,你是好色之徒,你是個壞蛋,只會乘人之危。」她抓起毯子企圖包住自己暴露的身子。
「王子妃說我是個好色之徒?」南·雷恩臉色很難看。
那個女人,他究竟是哪裡惹到她了,竟然以捉弄他為樂?
「是,你就是!你只會乘人之危,什麼都不會,就只會欺負弱小。」
「我欺負弱小?你!是你冷得直發抖,我要是不這麼做,只怕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口氣不悅,早知實在該任由她冷死才是。
「我不相信你。」
「你真是麻煩,隨你信是不信。」決定不再理她,南·雷恩索性閉上眼睛。
恨恨地看他一眼,藍娉如轉身要走出帳篷——
「奉勸你別亂跑。我們誰也不知道樹林的另一端,究竟有什麼野獸。」
「你是說會有野獸?」剛要踏出的腳步收了回來,藍娉如不敢不相信他說的話。
在這荒涼的島嶼,的確無法預知究竟存在什麼奇怪的東西,她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嗯哼!」他哼道。
「我肚子餓。」她決定不跟他客氣。
「袋子裡有些乾糧,明天起我教你怎麼抓魚。」他把小袋子丟給她。
「抓魚?」她一愣。
「是的。現在讓我好好睡一覺,今天累了一整天。」而她則是昏睡了大半天,一醒來就直稱他乘人之危。
「我要睡哪裡?」她看了四週一眼。
偌大的帳篷已然被他佔去大半,連個空位也沒留給她。
「任何你看得見的地方。」
「我所看見的地方都被你佔用了。」
「今晚不好過。藍娉如,你必須將就一下。」
「將就一下?」她所有的細胞正在提醒自己要小心。「你不會是指我必須和你同睡在這個帳篷裡吧?」
「除非你想睡到外頭。只要你不怕冷,不擔心半夜會有爬蟲類或者噁心的昆蟲爬到你身上。」南·雷恩的口吻就像是在談論天氣。
藍娉如打起冷顫,連考慮也沒有,抓緊身上的毯子走回他身旁,選了最邊邊的角落躺了下來。
誰料才剛躺下來,身子即被南·雷恩給強行拉了過去。她發出大叫聲,伸手拍掉他想扯開毯子的手。
「住手!你要做什麼?住手!」
「我們只有你身上這條毯子可以御寒,你不會希望我因你的愚蠢而活活凍死吧?沒有我,你無法一個人生存。」南·雷恩面無表情地摟近她赤裸的身體,再把毯子蓋住二人,完全不為她赤裸裸的嬌軀影響。
藍娉如感覺到整個背脊貼上他的,隨即將身子挺得直直的,不想讓他太靠近,眼眶裡打轉著羞憤的淚水。
南·雷恩就算注意到她幼稚的行為,也沒有說什麼,閉上眼睛準備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應付不可預知的明天。
背後傳來他平穩的呼吸聲,顯示他已進入睡夢中。可一向好睡眠的藍娉如卻睜著銅鈴大的眼睛,怎麼也睡不著。
或許是昏睡了一整天,再加上對於陌生環境所升起的不安,以及對未知的未來彷徨無助,藍娉如毫無倦意。
移動身子換個較舒服的姿勢,她還是睡不著。
帳篷外一聲大過一聲的蟲鳴聲,更是吵得她靜不下心來。
怎麼辦?她不曾一個人睜著眼睛直到天亮;今天她已經嘗過空難、被迫跳傘,最後還差點淹死在大海裡面,她不要一個人清醒在這無人跡的島上。
就算南·雷恩再怎麼討厭,他總比外面那些不知何時會冒出來的野獸可愛多了。
藍娉如想著同時轉過身,微微抬起頭看向讓吳憶萍一見鍾情的男性臉孔。
他有一張極為斯文的臉,戴上金邊眼鏡時更像個白面書生;這張俊逸的臉有雙深邃的黑眸,有一股說不出的力量。
更遑論他那一身瘦削碩長的身體,以及孔武有力的結實肌肉。跟他這張斯文俊秀的臉怎麼也不搭軋,真是奇怪的組合。
她覺得這等體格該配上粗獷英俊的臉孔,就像她記憶中駱冰的丈夫,即那黑色轎車主人的一般模樣。
「你該長成那樣的。」她無意識地說出聲來,目光一再地在他臉上搜尋著。
從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於耳朵,她都一一看得仔細,目的只是為了讓自己能在這無聊的搜尋中找到些許的倦意。她相信看久了自然會累,累了就會想睡覺。
由那細細的嘴巴線條漫遊至鼓起的喉結。對於男人的喉結竟然這麼凸起,藍娉如實在掩不住好奇的心,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確定他還是睡得很沉,她再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滿心好奇,悄然地伸出纖細的手指,觸及南·雷恩跳動的喉結。幾乎是立即的,她的手指傳來溫熱的感觸,藍娉如像是發現新大陸般亮起了眼睛。
接著,她又感覺到自己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四處移動,在往下移動一公分之處,藍娉如突然緊張地坐起身子,想看清楚他是不是受傷了。
就在她起身的同時,南·雷恩也醒了過來。他一把捉住藍娉如擱在他頸上的手指,力道緊得弄疼了她。
「你在做什麼?」南·雷恩不曾這麼沉睡過。一天下來他想必是累了,否則豈能容她在他睡覺之際動手動腳。
這女人就是連睡覺也不能安分,他自認是碰上煞星了。
「你……你受傷了。」她不是擔心他,而是擔心萬一他出事,放下她一個人,她肯定死在這荒島上。
明年還要考大學,她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他一定不能有事,他還要保護她呢!
「你說什麼?」
「你脖子在脫皮,一定是被什麼東西割傷了;還好割得不深,只是脫皮而已。你不會感到痛嗎?」換作是她,她會疼得哭爹喊娘的。
南·雷恩一言未發地放開她的手,抓起毯子蓋住她赤裸裸的身子。他隨手抄起所有衣服,站起身走出帳篷。
「南·雷恩。」把毯子圍在身上,她才追上他。
南·雷恩站在火堆前,攤開衣服烘著。隨著他的動作,藍娉如抓起自己的衣服,一面靠近他,一面努力想看清他脖子究竟傷得有多重。
「少多事。」南·雷恩冷冷地說。
沒必要讓她知道他太多的事,就算是易容過的臉皮有所脫落,他也不準備卸下假面具。
「我不是關心你。我是怕你死掉,沒有人可以把我從這裡解救出去。」她對於目前的情況實在不安到了最高點。
「你不必擔心會困在這裡。我和王子殿下彼此有協定,只要不斷打信號,王子殿下會找到這裡。」只要距離不是隔著一片汪洋大海。
聽他這麼說,藍娉如多少有些安心,不再和先前一樣一直緊繃著張俏臉。
「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為什麼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的樣子?」
「是島太小,又無豐富資源,就算曾經有人類居住過,也早就移居它處。」沒有任何測量工具,南·雷恩也無法測知他們的所在位置。
「那我們不會在還沒遇救前,就先餓死吧?」看來她是安心得太早。
「也許在還沒餓死之前,我們就成為野獸的食物了。」南·雷恩臉上一抹玩味的笑容。
看她擔心受怕真是挺好玩的。每次她一露出小老鼠怯弱的表情,就顯得特別嬌弱,真好笑。
「你不要嚇我。」果然如他所預料,她尖叫著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力氣之大差點把他手上的衣服扯進火堆裡。
南·雷恩低頭瞟她一眼。沒一會兒他就朗聲大笑,宏亮的笑聲迴盪在整個沙灘上。
墨藍色的夜空星子閃爍著,緊抓著他的藍娉如直楞楞地看著他因大笑而聳動的胸膛。
夜更深了。
*** *** ***
「南·雷恩,你快過來看看我抓到了什麼!」站在海水中,藍娉如大聲叫著。她抓緊手中魚兒,不敢再亂動。
三天下來,她從完全不會抓魚到偶爾也能抓一條魚。這之間當然不是沒有挫敗的經驗,但現在她卻樂在其中,幾乎是一到吃飯時間,她就會主動跑下海,挑戰自己的最高紀錄。
南·雷恩徐緩地赤腳踏進水中,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手裡早已準備好簍子,好接住被她捉到的魚。
這女人只學會怎麼抓魚,卻怎麼也學不會如何痛宰一條魚。她說太血腥的行為下不了手,卻吃得比他更津津有味。
南·雷恩在這三天早已摸透了她——膽小如鼠,心思卻極為細膩;喜歡小題大作,往往連一件小事也做不成。
不會殺魚,有火種卻不會起火,連烤條魚也能烤出一邊是燒焦、一邊是半生不熟的。最好笑的是,她竟然把她自己唯一的一件上衣烘焦了,結果他的上衣成了她遮身的衣服;而堂堂的右護衛卻整天打著赤膊過日。
南·雷恩不寵女人,但他卻對藍娉如一再容忍。因為是他的疏忽,才使得她落此田地;在責任心使然下,也就沒有所謂的原則問題。怎麼讓他們離開這裡才是當務之急。
「丟進來吧。」他說。
藍娉如點點頭,誰料這一移動,滑溜的魚兒就從她手中溜掉,奔向自由去也。
「啊!」她大叫,心一急便往前撲去,怎麼也不想放那條魚好過。
「娉如!」南·雷恩就怕她又要弄濕衣服,長手一伸就要抓住她向前撲的身子。
可她的衝力實在太大,南·雷恩沒抓成反而被她拖下水。兩人撲通一聲摔進了海裡,激起不少白色浪花。
再次成了落湯雞,藍娉如用手抹去臉上的海水,轉頭看著已經打算要痛宰她一頓的南·雷恩。
「我不是故意的。」她吐吐舌頭,濕淋淋地站起來。
「我要好好教訓你。」他威脅道。
她笑著跑開,卻在沙灘上被他撲倒在地,還因此吃了滿嘴的沙子。
「呸!呸!你害我吃到沙了。」她大叫。
南·雷恩翻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他。在看見她臉上全是沙土時,有一秒鐘是沒有動作的;但一秒過後,他竟隨手抓起沙土往她臉上塗抹。
藍娉如放聲尖叫,南·雷恩則大笑了起來。
*** *** ***
「喂!你覺得樹林的另一邊有什麼?」藍娉如躺在沙灘上問他。
「食人族。」
「你又來了,每次就愛嚇我,真這麼好玩?」她不平地抱怨。
「我不是在開玩笑,不要讓你的好奇心害死你自己。」南·雷恩注意到,藍娉如經過幾日的陽光洗禮,比原來的她更健康了。
「可是你不會感到好奇嗎?」
「再過幾天我們就要離開這裡,等你一到挪威就不再是我的責任,到時候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他準備今天晚上投出信號。
這幾天,相信王子殿下已尋著追蹤器找到史維的下落。今天晚上發出信號是最適當的時候。
「真的?」藍娉如喜出望外的。
「沒錯,耐心等候消息吧。」
「還有幾天?」她等不及要馬上離開這裡。
「就這幾天。」南·雷恩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沙上,往海裡走去。
「可是我們的水快喝完了,你不能不想想辦法。」由於這裡沒有淡水,海水也不能當白開水喝,這三天她都捨不得喝太多水。
「我知道。」南·雷恩縱身躍入海中。
通常太陽下山、海水退潮之際是南·雷恩以游泳鍛煉身體的時間。
這時候,藍娉如不是靜靜看著他向大海挑戰,就是爬進帳篷睡覺。
不過,她今天不準備這麼做。自從聯考失利後心她對任何事一直都提不起勁,整個人喪失了自信心。
可是,經過這一次的意外,她宛如重新獲得新生命。因此,她不能再這樣頹喪下去;人生不是只有考大學這個階段而已,她還有大半的人生要過。再懦弱下去,就不是一向樂觀進取的她了。
沒錯!她要振作。因此,藍娉如決定要親自到樹林裡闖它一闖,就當是她重新振作起來的第一項挑戰。
快速爬起來,注意到南·雷恩並沒有看著她,只顧著和波濤洶湧的大海抗衡,她立即轉身朝裡面走,還愈走愈快,簡直等不及馬上走進樹林。
大約走了十來分鐘,回頭看了眼遠處還在鍛煉體力的南·雷恩,藍娉如腳步快了起來。
樹林裡的路並不好走,到處都是凸起的樹根,以及滿地的樹葉;愈往裡面走,陰冷的氣候愈教人難以忍受。藍娉如逼不得已抱住自己發冷的身子,開始有點後悔自己不聽勸告,獨自走進陰森森的林子裡。
眼前的這一切根本和她所以為的樹林完全不一樣,潮濕空氣有著腐壞的霉味,樹幹長滿青苔,四周還爬滿綠色樹籐。
她到底進來這林子做什麼?藍娉如自問。接著便改變主意,轉身準備走回頭路。
可就在她轉過身時,潮濕的泥地卻令她冷不妨雙腳一滑,往後跌了幾大步。
拍拍胸脯安撫受驚的心臟,她才想抬起腳向前走,卻發現她的腳宛如千斤重,怎麼也動不了。這還不打緊,她甚至可以感覺到有某種力量正把她不停地往下拉。
驚慌不已地低頭一看,藍娉如看見自己真的在往下沉,一次一點點,但真的是直往下沉。
這會兒,她真的是嚇得大聲尖叫了起來,恐慌失措的聲音不停迴繞在陰森的林子裡。
「救命!南·雷恩!」她大叫,一面努力想掙扎出這不停將她往下拉的鬼地方。
她不能死在這裡,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活過來,不能被自己的愚蠢害死。
從來不承認自己是愚蠢的,考不上大學是因為她不夠用功,絕不是愚蠢。
但瞧瞧現在——她不愚蠢嗎?因為好奇把自己害到這步田地,她不只蠢,還白癡到了極點。
「南·雷恩,救我!」她發覺到自己動得愈厲害,似乎就往下沉得更快。不到幾秒,她的大腿也跟著被拉進黑沼澤裡,心裡更是慌了起來。
再不趕緊出去,她肯定會死在這裡,可是她還不想死啊!
「南、南,請你趕緊發現我不見了。」她好後悔自己的一意孤行,為什麼就是不聽話呢?
掙扎了無數次,力氣都差不多快用盡了,藍娉如依然夠不到任何可以支撐她不往下沉的東西。
心跳紊亂、氣喘如牛,在這陰冷的林子裡,她竟然滿頭大汗,雙頰火紅,累得實在沒有任何力氣再奮戰下去了。
好累!呼吸愈來愈不順暢……
*** *** ***
上岸之後沒多久,南·雷恩就發現她已消失。念頭一轉,他健步如飛地奔向樹林。
在一進入樹林,南·雷恩看了四週一眼,腳步更是飛快了起來。
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林子濕氣太重,一個常年在太陽底下曝曬的島嶼,沒道理濕氣這麼重,除非是——
南·雷恩沒有再往下推論,因為他已經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不假。
這個小白癡真的掉進沼澤裡了!
「你這個白癡,不要動了,我來救你。」他真的有股衝動,想乾脆把她留在這裡算了。
不知道她還會惹出什麼麻煩,把她留下來也省得他一再救她。
聽見上頭傳來南·雷恩的嗓音,藍娉如很快地抬起頭。他的聲音,在這一刻有如天籟一般。
他真的來了!藍娉如禁不住喜極而泣,還愈哭愈大聲,這短短的幾分鐘宛如幾世紀這麼長,她實在是害怕到了極點。
「閉嘴!你除了會找麻煩之外,就只會哭嗎?」南·雷恩迅速拿起小刀,把樹籐割下來,試試其韌性,確定可以支撐她的重量後,才在樹籐前方綁了根樹枝。
「我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要這麼麻煩的,偏偏麻煩事就愛找她上身,藍娉如吸吸鼻子道。
「別再哭了。接住這個,然後把它們綁在右腋下,確定綁緊,聽清楚了沒?」
「清楚了,你趕緊丟吧!我愈來愈難受了。」她說著伸出雙手。
南·雷恩於是把綁著小樹枝的樹籐丟向沼澤,由於力道沒抓准,樹籐前端落在藍娉如一個手臂長的前方。藍娉如心一急就要往前撲去。
南·雷恩立即大聲制止她不要命的行為。「別動!我會再丟一次,你不要向前撲。」她要是臉朝下摔進沼澤裡,大概要等著馬上窒息了。
藍娉如聽話地點點頭,等著南·雷恩再次把樹籐丟過來。當南·雷恩再一次把樹籐丟出,這一次藍娉如很順利地拿到樹籐,遵照他的指示把樹籐緊緊綁在腋下,讓他將她緩緩拉出沼澤。
*** *** ***
當天晚上,藍娉如不僅發了高燒,還作了一夜的噩夢。南·雷恩不停用冷水擦拭她發高溫特報的身體,一面還必須軟言軟語地輕聲安慰她,以減輕她的恐懼。
從來沒有為女人服侍過,南·雷恩心裡不只懊惱,一方面還充滿自責。
在他的保護下,竟然還讓她出了事。這要讓左護衛迪克·霍爾知道他的疏忽,肯定馬上趕到這裡看個究竟,一面免費奉送他大大的嘲弄。
他是不夠謹慎,也或許是他以為她不會有那個膽子跑到樹林裡。
不管是什麼理由,他就是未盡到保護她的責任。因為這個因素,南·雷恩幾乎是繃著臉做事,一臉的不快。
「不……好可怕,我不要被拉進去!南、南,快來救我……」藍娉如搖晃著頭,口中不停囈語著。
「我在這。」
「快來救我,我要沉下去了,南。」她伸出無助的小手,四處揮動著。
南·雷恩伸手握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眉頭蹙起。連她的手都顯然這麼小巧,這麼柔弱的她到底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我要沉下去了。」
「不,你不會。睡吧,有我在。」今天晚上就暫時當個為她屠魔的騎士吧。
似乎打從遇見她那一刻起,他就不可避免地接下這個重任了。也許南·雷恩尚不自知,但早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刻,冥冥之中上天已有了安排。
*** *** ***
「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藍娉如是很感謝他,要不是他,現在她不會還活得好好的。雖然感覺到頭昏腦脹,但至少性命是保住了。
坐在火堆旁邊,藍娉如身上蓋著毯子,看著一直不肯和她說話的南·雷恩。
她已經醒來許久,他卻老是板著臉研究他手上的儀器,就是不肯理她。
他在生她的氣,她很輕易就看出這一點。昏睡了兩天,她知道自己給他惹了不少麻煩。
她不停作惡夢,又發高燒,換作是其他人不見得肯理她死活。
可他卻必須這麼做,只因為自己是駱冰的高中同學,他拋不開照顧她的責任。
他一定很惱吧。堂堂一國的右護衛大人,卻要委屈自己照顧她這種毫無身份地位的平凡老百姓;任誰也不想接下她這個燙手山芋。
她也希望情況能不要是這樣的。她的身子從小就大病沒有,小病不斷;聯考失利後,身子狀況更差,偏偏她又喜歡逞強,所以才會差一點害死自己。
「我知道自己很不識好歹,換作是憶萍她一定不會這麼做。如果你當時選擇和憶萍一起逃生就好。」她悶悶地說道。突然想到吳憶萍還生死未卜,她的眼淚便盈滿眼眶,要落下來了。
「我早就很後悔了。不過既然我決定保護你,你就必須給我活下來,你聽清楚了沒?你已經勇敢面對跳傘,面對一望無際的大海洋,再困難的已經面對了,現在就給我勇敢活下去。我不會允許你死在我的保護之下,你懂嗎?你的性命是我的,我的!」南·雷恩丟下手中的儀器走向她,一時激動地猛搖她的身體。
藍娉如聽得一愣一愣的,又因他猛烈的搖晃,使得神智更是不清楚,只好勉勉強強地微微點頭;一面伸出雙手擋在他胸膛,阻止他再繼續搖晃她。
「不……要搖了,我的頭好昏。」他不會忘了她才剛清醒吧?
這一被他使力搖晃,骨頭大概要全散了。
聽見她如細蚊般的抗議聲,南·雷恩停止搖晃的動作,一面收回雙手。一時之間,還真不敢相信他會突然失去冷靜。
一向不為任何事打破冷靜自持的面具,如今竟然會為了藍娉如這個台灣女孩而失去冷靜?
愈是思索,愈是找不到答案。南·雷恩放棄再探索下去,轉身走向海灘。
「我去游泳。」他交代一句,便急著走向海灘,準備以冰涼的海水冷卻自己。
看著他急急走開,藍娉如卻綻開一朵笑靨。雖然他的口氣不好,但至少他願意跟她說話了,這總比見他板著臉不肯理她的好。藍娉如用手拭去眼角的淚水,愉快地想著。
知道他還關心她,即使是口氣極差,她仍是感到很高興;她至少不是自己孤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