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的田蜜兒不但不反駁,反而從容不迫地頷首承認此事;是她做的事她一向不會逃避。
「我只是叫他大白癡而已。」
「大白癡還而已?劭傑怎麼說也是個經理級的人物,又一向自命不凡,你說,大白癡這稱呼不算是冒犯他了嗎?」歐陽子謙實在想笑,但要真笑出來,這妮子會更無法無天。
「我才沒有損傷他人格的念頭,是他自己要一問三不知,我只好叫他大白癡了。」田蜜兒無所謂地聳聳肩。
本來就是嘛!什麼事都不知道,不叫白癡該叫什麼?
「你到底拿什麼疑難雜症去煩劭傑?」要有常劭傑不知道的,那倒是件不簡單的事,所以這會兒歐陽子謙也被勾起了興趣。
「也沒什麼事啦!」她立即揮揮手,接著聰明地轉移話題:「對了,我來了好些天,你到底想出方法了沒?」
「早想好了。」歐陽子謙笑著回答。
「真的?快說來聽聽!」抓住他的手,她激動且興奮地大叫。
歐陽子謙忍不住還是讓自己的感情溜了出來,望向她抓住他的小手,他的眼睛頓時充滿著無盡的寵愛。
好笑的是,專心想知道他的「方法」的田蜜兒,完全像個後知後覺的大傻瓜,在他寫滿柔情的眼睛裡,她什麼也沒意會到,只是以著期盼的眼光,耐心等候他把方法說出來,好教她得以助他脫離困境。
「這樣看著我不說話是什麼意思?我看不懂,你還是用嘴巴說好了。」她以為他想用眼神告訴她。
意識到自己的不小心,歐陽子謙馬上回過神,且平靜地眨著眼睛,顯然是想把眼中的愛意眨掉。
再這樣不小心下去,他的一切心血都完了。他在內心如此警惕自己。
清了清喉嚨,他終於開口:「方法其實很簡單,你只要找出那個拋棄你朋友的男子,問出他為什麼要拋棄你朋友,這樣就行了。」
「這樣就行了?」她半信半疑。
「正是這麼容易。只要知道他為什麼拋棄你朋友,你朋友不也能知道她自己究竟錯在哪裡?一明白自己的缺點,或許你的朋友就不會再怪那個拋棄他的人了。」這是他剛才想到的「方法」。
「大塊頭,你怎麼確定錯的一定是我朋友?」忘了自己口中的朋友是假的,田蜜兒一聽見他的話,立即不服氣地抗議。
「我當然不能確定,這只是假設,你可以叫你那位朋友去試試看啊!」突然想到了什麼,歐陽子謙接著又說:「不過,小不點,你可要記得我是叫你的朋友去找他,不是你,你可別太雞婆。」
「為什麼?」她倒是想知道他的理由是什麼。
「對方是男生,你去只會壞事。」歐陽子謙絞盡腦汁想出了這個藉口,直覺地認為對方會先看上她。
一想到會有此結果,他的身子一僵,開始後悔自己的提議。
「我不會去。」總算她第一次不和他唱反調。
不過根據歐陽子謙對她的瞭解,他腦中出現的念頭是,完全不能相信。
這妮子這麼快就妥協,其中一定有詐!
瞧見他眼中的不信任,田蜜兒老大不高興地嘟起小嘴兒,忿忿不休地嗔怪道:
「說不去就不去,難道我會騙你嗎?」
「那可不一定!他在心中回道,不過這話他可不敢直接當著這妮子的面前說出來,頂多只把它們放在心上罷了。
「好吧!我以我老蜜的人格保證好了。」田蜜兒做出童子軍的立誓手勢,朝著他保證。
得到信誓旦旦的保證,歐陽子謙不禁莞爾,這才真正安下心來。
另一方面,田蜜兒卻笑得更加開心。她是保證不會去找那位男生——因為根本沒這號人物存在嘛,但她可沒說不去找那位教大塊頭失戀的女孩喔!
嘿!思緒轉到此,田蜜兒笑容更是加大,現在她知道那天撞到她的那個女人是何方神聖了……
一定是那個人!
腦中一有某個念頭,就急著付諸行動,便是田蜜兒的一貫作風。
於是這會兒她正踩著輕快的腳步,向常劭傑的經理室跑去。
經理室的大門一開,常劭傑立即抬起看向來處,結果這一看,教他手中的原子筆咚地一聲落在桌面上。
出現在門口、頑皮地探出一顆頭的女孩,不是別人,正是他近日來最怕見到的女魔頭。
「小不點,有……事嗎?」
睨著他那不自在的臉,田蜜兒輕笑出聲,這才走進來。
「你想好了嗎?」
「想好什麼?我不記得你交代我什麼事!」常劭傑驚坐起身子,突然恍然大悟;原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再三喚他大白癡。
「小不點,我恐怕是忘記了,你不妨再重新說一次。」這次他一定盡力完成她所交代的。
「嘿!就是那位這裡有顆痣的女人啊!她是誰?」田蜜兒舉起手放在左臉頰上。
「你說的就是那件事?」又是那檔子事,唉!他還以為……
看見她正經八百地朝他點頭,常劭傑重重歎了一口氣;曾幾何時,子謙的麻煩轉移至他身上來了?
「你就當忘了這件事吧!」
偏偏他愈是不想說,田蜜兒對那女人就更好奇。
「為什麼你和大塊頭都瞞著我這件事?」她想不透,這實在沒道理。
「因為這根本不算是件事。」
這是哪門子的回答?田蜜兒感覺自己快氣炸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個女人正是拋棄大塊頭的人,我說的對不對?」
「你說什麼!?」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常劭傑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以萬分詫異的眼神看著語出驚人的田蜜兒。
後者在看見他絕妙的表情後,心中更是肯定自己所猜想的錯不了。
遂地,她決定不再麻煩常劭傑,轉身就要走。
常劭傑從震驚中,不,該說是從不敢置信中回過神,一回過神,他馬上叫住她急著離去的腳步。
「小不點,等一下,你誤——」
「我不陪你了。」既然已明白拋棄大塊頭的女人是何許人,她自然也沒有必要再留下來。
她覺得現在自己最該做的,是設法找到那位不知名的女人,才是首要之務。
她老蜜就要看看那位看來不怎麼特別吸引人的女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拋棄大塊頭!
像大塊頭這般好條件的男人她也不要?田蜜兒心裡想著,要是把大塊頭送給她來當情人,她可是求之不得哩!而那個女人竟然棄他如敝履?
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等——等一下,她在想什麼?田蜜兒突然間回過神,馬上羞紅臉暗斥,把大塊頭送給她……她才不要呢!
不管這是違心之論,或是肺腑之言,田蜜兒當下決定忘掉它。
田蜜兒倒是完全不浪費時間,她直接找上歐陽子謙的專用秘書沈袖香,心想,這個成天守在老闆身邊的秘書,總不會連這種小道消息也不知道吧?
沈袖香,一眼望去就知道是個非常中規中矩、做事認真的女人,而這也是歐陽子謙特別信任她的緣故。
「嗨!沈秘書,工作忙嗎?」
「還好,田小姐。」沈袖香對這位田蜜兒可說是相當友善的。
整間公司上下,何人不曉得這位小女生在這裡具有多大的特權,雖說她本人並不清楚她自己擁有那麼大的權力,但全公司的人員還是不敢招惹她。
「叫我老蜜。沈秘書,我有個小問題是否能請教你?」要田蜜兒這麼正經說話,這可是生平第一次。
「你儘管問好了。」沈袖香顯得受寵若驚,口氣免不了有些失措。
但田蜜兒沒空去理會她的失常,目前還是她的問題最重要。
「你知道這裡長顆痣的女人是誰嗎?前些天她還來過呢!」田蜜兒再次把手放至左臉頰上,生動地描述那位女人的特徵。
沈袖香幾乎一下子就會意過來,於是她慎重地點頭,說:
「我當然知道她是誰,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
「哦……這麼出名?」想到歐陽子謙和常劭傑兩人還為這種家喻戶曉的事情瞞著她,田蜜兒心中不免有氣。
注意到她陰鬱的神色,沈袖香以為自己說錯話,馬上補充道:
「田小姐——我是說老……蜜,你不用為這件事生氣,董事長根本不喜歡她。」
聞言,田蜜兒頗為詫異地睜圓了眼睛。
「誰說我生氣了?好吧!就算我在生氣好了,我也不是在為大塊頭生氣,你……你以為我和大塊頭……你錯了,我和他才不是情侶呢!」田蜜兒急急辯解。
她在心中不免感到好笑,竟然有不少人以為她和大塊頭是一對?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一樁!
不知這事教大塊頭知道了會做何感想?想必一定是大笑三聲,接著——不,不對,大塊頭根本不會笑,他恐怕連怎麼笑都忘了呢!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會高興就是了。
沈袖香對於她的否認,只是訝異地挑挑眉毛,並不再多說什麼。
「沈秘書,你還沒告訴我她是誰呢!」見她不回答,田蜜兒催道。
「她是公司一個客戶的女兒,叫做鄭緒紅。」沈袖香在一陣深思下,還是決定不把鄭緒紅在倒追歐陽子謙的事說出來。
不管眼前這位田小姐心裡怎麼想,她總認為她和董事長之間絕對不簡單。
「鄭緒紅?她在哪裡做事?」
「目前在為她父親做事。」
「哦!」田蜜兒皺皺小鼻子,便不再多說,朝沈袖香說聲謝謝,人已往外面跑去。
就在她跑進電梯沒多久,常劭傑也從經理室出來,往沈袖香的方向走來。
「袖香,她對你說什麼?」在辦公室裡頭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真弄不懂這小魔頭又想做什麼?
「她想知道鄭緒紅究竟是——」
她的話未說完,常劭傑便打斷她的話,急問道:「你告訴她了?」
看到沈袖香點點頭,他知道大勢已去。
這下真怪他自己多事了,沒事幹嘛胡扯出子謙失戀的謊言,才會使那個熱心過頭的小魔頭這麼熱中於這整件事!這是常劭傑在辦公室裡思考半天得到的結論。
他可以肯定小不點一定是在為此事奔忙,而他——天生大嘴巴,真是不該胡說八道的!
現在看他要如何向子謙解釋這件事了,但願子謙能永遠不發現引起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正是他……
不過,常劭傑也知道,他這希望恐怕不會如願以償。
歐陽子謙開完會議,就發現他的經理常劭傑這會兒又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舒服地斜靠在沙發上。
「我請你來是來偷懶的?」
「子謙,我現在可是有事才來找你的。」常劭傑立即端坐起。
他已經決定要向子謙當面自首了,自首總比教他自己發現的好。
歐陽子謙狐疑地挑高半邊的眉毛,顯然不相信這小子會有所謂的要事。
瞧見他那鄙夷的神情,常劭傑可大為不平了,立即朝他大呼小叫地: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可是好心好意想來警告你一件攸關你一輩子幸福的事耶!」
「攸關我一輩子的幸福?」歐陽子謙更是滿臉的不信。
「你一定還不知道小不點——你那個寶貝蛋現在人在何處吧?」
聞言,歐陽子謙看向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一個早上沒看到她了。
真不知這妮子又跑到哪個部門散步、聊天了。
「用不著看,她現在不在公司。」
「你又知道了?」他倒是不清楚劭傑幾時成為小不點的保姆了,這想法令他覺得很不是滋味,但他立即甩開它。
「我當然知道,不過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必須先保證不會對我動肝火。」常劭傑是這麼打算的。
不曉得他又在玩什麼把戲,歐陽子謙沉思地睨著他好半晌,最後才懶洋洋地點點頭,給常劭傑想要的承諾。
得到保證,常劭傑開始將自己先前在車上對田蜜兒胡扯瞎說的事一一說了出來,並且還將她誤以為鄭緒紅是拋棄他的人的情況招供出來。
歐陽子謙愈聽臉色愈是鐵青,嚇得常劭傑有好幾次都無法把話說完,就怕歐陽子謙會有雷霆大怒,一掌劈死他。
「子謙,我這可是為你好,小不點對於你說討厭她的事,氣得只差沒吐血,我怕你一時衝動造成日後的危機,因此我才——」
「你才自作主張地替我編了這麼一套謊言,說我被女人甩了!?」現在他明白前些天田蜜兒反常的舉動,以及究竟為何說謊的原因了。
原來那呆瓜以為他——這也未免太好笑,他歐陽子謙會教一位女人甩了?
除非那女人就是田蜜兒,否則他還想不出有誰能像她一樣耍得他團團轉呢!
看著歐陽子謙不苟言笑、森冷嚴肅的表情,常劭傑不由自主地吞嚥了一口口水,急急說道:
「子謙,我只是想幫你,如果我早知道小不點會這麼熱中於這件事,我不會信口開河。」
「算了,現在再說這些也於事無補,我們還是把那個惹禍精找回來才是。」
歐陽子謙不再斥責他,反而抓起外套,朝著門口邁出腳步。
不過當他的身子走出辦公室時,他才發現常劭傑依然還呆愣地坐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見此狀,他回頭喊道:
「你還呆在那裡做什麼?和我一塊走,你不是說過鄭緒紅的事交給你嗎?現在有這機會,你還在蘑菇些什麼?」這時候他真感歎,自己為何會有他這一號朋友呢?
聞言,常劭傑隨即從椅子上一彈而起,身子快速地奔向門口。
「我這就送你去!」
說完常劭傑搶先走進電梯,頭也不回地。
在後頭的歐陽子謙只是搖著頭,無奈地看著被關上的電梯門。
唉!那個白癡,他還沒上電梯呢!
走出鄭氏企業的大門口,歐陽子謙重重地吁了一口氣,心裡正慶幸地想,好險!這次有劭傑跟來,否則這會兒被鄭緒紅強吻的人就是他了。
想到剛才的那幕情景,他就覺得好笑,他和劭傑不過才走進招待室沒一會兒,門外就突然衝進一位身穿大紅色緊身衣的女人,直直朝他的方向衝來,那氣勢可謂是銳不可擋,當下讓他們兩人全傻了眼。
他——歐陽子謙差一點就忘了要立即反應,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人肉做的戰車直直向他撞來,所幸就在事情發生的前一秒,他突然回過神來,隨即伸手一拉,就將同樣呆望著前方的劭傑一把拉向前。
結果當然用不著多解釋,原來想獻吻的鄭緒紅,那朱紅嬌嫩的嘴唇剛巧印在幸運的劭傑半張開的唇上。
而他自然是把握機會立即從現場消失,讓他的經理兼好友獨樂樂去了。
不知道現在進行到哪個階段了?他好笑地坐到汽車上等候著好消息。
才這麼一想,鄭氏企業大門口走出一臉氣憤的常劭傑,他正一路唸唸有辭地走來。
「怎麼?平白得來一個吻,這待遇還不好?」歐陽子謙將頭探出車窗外看向他的好友,隨即注意到常劭傑臉上那再明顯也不過的五指山。
常劭傑立即沒好氣地瞪向他。
「你沒看到我的待遇是什麼嗎?」常劭傑把「受獎」的那一面臉展現出來。
歐陽子謙忍不住便大笑起來,他知道現在發出笑聲不是個好時機,但常劭傑那模樣——左臉上的五指山,再加上嘴唇上的紅唇膏……實在太好笑了!
「你還笑得出來!子謙,若不是你突然拉我向前,我根本——」
「你根本就錯失了這麼好的一次機會,不是嗎?」他太瞭解常劭傑的為人,等會兒他氣就消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常劭傑本想發火,但他偏頭想了好半晌,接著才摸摸後腦勺笑道:「你說得也有道理,要不是你,我又怎會知道鄭緒紅這個女人原來這麼迷人哩!」
「迷人?」歐陽子謙不能苟同,心裡還真怕這小子會被一個吻迷暈頭呢!
「我是說她的吻功啦!哇塞!那真不是蓋的,哪天你——」瞧見他歐陽子謙的臉色,常劭傑勉強地吞回原來那個建議,改口道:「你可以找小不點試試呀!」
「你的思想放乾淨些!」歐陽子謙著實受不了他,歎口氣:「小不點呢?你不是說她來這裡,人呢?依我看你一定是搞錯了。」
此時常劭傑也在想,他一定是搞錯了,否則他怎麼會突然覺得那個鄭緒紅很迷人呢?
望見好友一臉癡呆相,歐陽子謙不自覺地笑了;看來不久的將來就會有一樁喜事要報到了。
當然,那是指那個纏他纏得緊的鄭緒紅真對他歐陽子謙死心的一天。
不過,歐陽子謙旋及又想,現在他該操心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那個時常把小事變大事的小不點;萬一她真以為他曾經失戀過,事情對他而言可是相當糟糕。
有時他常自問,拒絕履行婚約是否是項錯誤的決定?他知道,他也非常肯定,自己對小不點那分真摯的心是不會隨時間而改變。然而,縱使他不變,他能要求小不點也做到這一點嗎?尤其是在她本人根本不知道有這項婚約存在時。
歐陽子謙明白,自己永遠也辦不到強迫她遵守承諾嫁給他。在這個時代、這個社會、這個世紀,指腹為婚幾乎已不存在了,而他也不想因為這個不具約束力的承諾綁住了她。
他要的是一分最真的愛、一分小不點自己選擇的愛;他希望她愛上他,而不是被迫嫁給他。
而這個理想一直是他的目標,他也有信心會有實現它的一天。
因為這樣,所以他拒絕履行婚約,而他也不曾有後悔的一天,他會等到小不點長大而且想愛人的那一天;對此,他歐陽子謙是相當有自信的。
思及此,歐陽子謙對自己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