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見洪婉菱蹬著高跟鞋,一臉狐疑地向他走近。
「怎麼?看你這副模樣,難道心裡有事?」瞧他常掛於嘴邊的笑容竟然消失,她不想不驚訝也很難!
這孩子是她從小看到大的,他臉上那抹和煦可親的笑容可是他的正字標記,更是他應付商場敵手的最佳掩護;今日笑容竟然消失不見,這可比世界末日的來臨還要令她感到不得了。
「沒事,只是心情有點煩悶而已。」對洪婉菱,狄文傑向來不會掩飾自己的心事,只困他信得過她。
「煩悶?這種情緒你也會有?天啊!這件事若讓你爸媽知曉,恐怕會是一番驚天動地的大騷動。」
狄文傑劍眉斜挑,莞爾問道:「菱姨,你這話是在取笑我嗎?」
「我哪敢啊!總經理大人,你別忘了,我洪婉菱可是領你狄氏的薪水,這種『犯上』的行徑,我沒那個膽敢做。不過……」洪婉菱立即收起一股的誇張,正經嚴肅地說「說真的,有個問題我倒是很想向你討教、討教。」
「什麼問題?」會讓菱姨開口向他討教,這問題鐵定不簡單。
「這問題就是……你最近怎麼都沒吩咐我幫你打電話訂花呢?」以前,這件事幾乎成了她天下班前最後的工作,最近這幾日不需要訂花,還真令她不習慣。
當然,她並非贊同狄文傑用那種輕佻、不專情的態度對待女人,只是惡習難改,瞧他真收斂了幾分,她反倒不自在起來,更感到納悶不已。
菱姨不提,他還真忘了這檔子事,今天聽她提起……老實說,連他自己也想不透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最近公務較為繁忙吧。」他隨便找個理由推托,心裡卻隱隱浮現一個倔強女子的身影。
「不可能!」聽完他的理由,洪婉菱直接加以反駁:「你向來將公務與私事處理得十分妥善,從來也不曾有過互相衝突的時候,怎麼最近卻……」
對她滔滔不絕的分析,狄文傑根本沒有凝神傾聽,他一心想的是芷雲花坊,和那名狡猾善辯又倔強的小女人。
突然,他心血來潮,拿起桌上的電話轉遁給洪婉菱,「菱姨,幫我一個忙,打個電話到芷雲花坊,就說……說我要訂花,最重要的一點是,你一定要找一名叫伍妮秋的女人聽電話。」
從那日下雨巧遇她之後,算算也過了兩三天的時間,這段時間內他無時無刻不想起那倔強又好勝的女人,無時無刻不在回憶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
這是什麼樣的心情……老實說,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打電話?」他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一反常態要她打電話訂花,連送花的對象也沒說;更令她費解的是,他為何執意要找那個叫什麼「泥鰍」的小姐聽電話?『『你沒事吧?怎麼突然這麼反常?」
「哎呀!菱姨你就先別管我反不反常,先幫我打電話好嗎?」』 若不是他瞭解伍妮秋非常地討厭他,絕不會接他的電話,他根本毋需任何幫忙,直接自己來就成了,也不必在此承受菱姨那異樣的眼光。
「好、好,我幫你打電話就是了,我真是越來越摸不清你的想法。」
洪婉菱口中微微抱怨,手上忙不迭地撥起她熟悉不已的號碼,等電話一接通,她立即開口:「請問伍妮秋小姐在嗎?能否請她來聽電話?」
電話另一端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聽得洪婉菱大喊一聲:「什麼?她生病請假?」
狄文傑一聽這句話,哪裡還忍得住,當下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話筒,焦急地問道:「妮秋生病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從那日淋了大雨之後,隔日就請假沒去上班?一直到今天都沒有任何消息?」
這可怎麼辦?難道她真的病得那麼嚴重?她的家人呢?她的家人難道都不曾想過要送她上醫院去嗎?
一想到此,狄文傑再也無法多顧,直接對著話筒連連咆哮:「告訴我她家的住址……我是誰?我是狄文傑,也就是你們的老客戶,這下你總該可以放心地把她的住址告訴我了吧?」
一旁的洪婉菱瞧他講電話的那副模樣,不由得露出一抹頗具深意的微笑,她猜想狄文傑是陷進去了吧,陷入愛河之中,再也無法自拔。
* * *
伍妮秋的家人都住在屏東鄉下,只有她獨自來嘉意市工作謀生,連生病了都沒人照顧;可憐的她只好拖著軟弱無力的身子,下床找點開水喝。
她生平什麼都不怕,唯一最怕的就是上醫院找醫生,一想到要花這種冤枉錢,她就心如刀割,她可是「生病就多喝開水」的忠實擁護者,要她掏錢出來,別想!
因此她才會病了那麼多天,病情依舊不見起色。
咳嗽不斷、全身軟綿綿的她,連下個床也得手扶著牆壁,再拖著一雙分外沉重的腳,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廚房。
好不容易來到廚房的她,幾乎耗盡全身的體力,她伸出一雙顫抖的小手,拿起茶壺,倒了滿滿一碗茶,咕嚕咕嚕的連喝三大碗。
喝了整整了肚子水,雖然解了渴,她也累得差點虛脫。怎麼一個小小的感冒就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不行了!她決定還是再回床上去窩著。
打定主意,她又扶著牆壁緩緩往臥室走;走到一半,突然門鈴大響。
會是誰呢?伍妮秋心底暗自奇怪,這個時間她所有人朋友都在上班,有誰會有空閒來理會病重的她?
全身乏力的她實在懶得開門,只是聽這急促的鈴聲,她不由得大歎一口氣,心忖:看來這人是勢在必得,她若不開門,對方鐵定不肯善罷甘休。
不得已,她只好再緩緩扶著牆壁來到大門口,用力將大門打開。
「竟然是你?」看到狄文傑的臉出現在門前,伍妮秋想都不想直接將大門給關上,就怕那衰神再把他身上的衰運傳給她。
她已經病得幾乎動彈不得,再來一次,她這條小命怕不讓他給玩掉了,說什麼她也不能讓他踏入自己家的大門一步。
按了好久的門鈴,好不容易等到屋子裡頭的人出來開門,當狄文傑見她又想將大門給關上時,當即伸手用力一推。
這一推可讓門內的她跌了個狗吃屎。一見她跌得那麼慘,狄文傑趕緊欺身向她,伸手攙扶起她的身子,「你沒事吧?有沒有摔疼了?」
「放手!你不要碰我。」她就知道!只要一碰上這個瘟神,她鐵定倒楣到家。
瞧!她現在這副模樣,不就是最好的鐵證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害她又摔了一跤,狄文傑心裡也不好過,「現在你先別拒絕我,讓我先抱你起來坐好,有事情我們再慢慢商量,好吧?」
伍妮秋仔細考慮一番,知道憑自己現在的體力根本不能於他對抗,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咬緊呀關勉強接受他的幫助。「好!你要抱就來吧。」
她難得這麼聽話,狄文傑登時鬆了一口氣,「你想要我抱你進房,還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客廳的沙發上就可以。」女子閨房,男人止步。這道理相信他應該懂。
將她安置好,他也不等她招呼,自動往她身邊—擠,還關懷地伸出手觸摸她的額頭,「天啊!你發燒了,藥呢?你燒得這麼厲害,不吃藥不行。」
「我沒去看醫生,哪來的藥可吃?」她沒好氣地回道,只覺全身無力,實在懶得應付他種種白癡的問題。「現在我已經安坐在我家的沙發上,你可以走了,大門就在你的右方,記住,臨走之前幫我把門給鎖上。」
狄文傑完全不理會她的逐客令,溫柔地問道:「你的家人什麼時候回來?」若沒有人可以照顧她,他說什麼也不放心,更甭說丟下她逕自回家。
「呵呵!」自嘲地一笑後,伍妮秋突然神情一斂,罵他一句:「你白癡啊!瞧瞧這屋子,哪裡像個家?告訴你,這屋子就我一個人住,我的家人全都住在屏東鄉下,不在這裡。」
「是嗎?」漾出一抹親切得近乎不懷好意的笑容,他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向她宣佈:「既然你身邊沒有家人可以照顧你,那我就留下來。現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你上醫院看病。」
「不要!我死不上醫院,你如果強逼我去,我咬你喔!」一聽,到醫院兩字,她的一張小臉立時發白,雙手緊緊抓住沙發椅的把手不放,堅決不妥協。
原來……原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狡猾小女人竟怕那小小的醫生啊!
好不容易抓到她小把柄的狄文傑,這下子笑得更加得意、詭譎,那笑容引得人心裡直發毛。
「你想做什麼?」看他笑得那麼恐怖,伍妮秋心裡還真是怕怕,掙扎著從沙發上爬起來,只起趕緊躲回自己的房間,讓這可怕的瘟神再也無法接近她。
「你在做什麼?」她都已經病得四肢無力,竟還天真地想作怪!
狄文傑立即伸開雙臂緊緊抱住她的身子不放,「乖一點,別亂動,不然我馬上送你上醫院。」
哈哈!只要抓住她的弱點,他就再也不怕鬥不贏這狡詐多變的女人了。
「好、好,我不亂動,你快點放開我!」被他這麼一抱,伍妮秋羞赧地漲紅一張小臉,身子猛烈地掙扎,不習慣與男人這麼親暱。
他們倆都是未婚男女,這樣摟摟抱抱成何體統?這種事情如果讓她鄉下的阿母知道,她不十萬火急地趕過來教訓她一頓才怪。
她的臀部就坐在狄文傑的大腿之上,同時也抵住他最容易亢奮的慾望之源,她不停地扭動、掙扎,簡直在考驗他的自制力。
狄文傑屏氣咬牙,面色凝重,硬生生忍下欲潰堤的衝動。
可懷中的人兒卻仍不知死活地隨意掙動,他猛抽口氣,用最大的努力強自壓抑下那種差點擊潰理智的騷動,用沙啞的嗓音予警告:「你最好乖乖別動,否則有任何狀況發生,我可不能負責。」
這句話就像鎮定劑一般,讓伍妮秋這匹狂野難馴的野馬立刻停止掙扎,她一臉莫名奇妙,大眼直瞅著他那張嚴肅的臉,搞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突然,她領悟了!抵在她身下的灼熱好似蠢蠢欲動,她第一個感覺就是——髒!
二話不說,她素手一抬,當即狠狠摑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寧靜的空間裡,這聲音格外響亮。
捂著臉頰,狄文傑真想回摑她一巴掌,可瞧她一臉理直氣壯,他不由得心軟,身體的灼熱也自然而然降了許多。
「算了!我們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是先將你送上床再出門好了。」
一聽他要走,伍妮秋拚命點頭,更主動提醒他:「我的房間就在那扇門內,還有你出去時,別忘了順便幫我把門帶上。」
「我知道。」她聽到他要走,連一點點的不捨或挽留之意也沒有,狄文傑思及此,心裡不禁悵然。 他這是何苦? 她根本一點兒也不把他放在跟底,可他卻莫名奇妙的為她牽腸掛肚,兩相比較下來,他還真有點兒計較自己的付出。
* * · *
雖然對伍妮秋的不解風情感到微微不悅,可狄文傑就是壓抑不住對她的關懷,又再次折回她的住處。不只如此,他還特地請來狄家的家庭醫師,就為了趕緊治癒她的病,好讓她恢復那種不可一世的倨傲神情。
一進門,他就發現她在房裡睡得極熟,連他們進來的聲音都吵不醒她。
「陳醫師,怎麼樣?她的病情如何?」不想讓她知曉自己找醫生幫她看病,狄文傑不只要求醫生小聲一點,連他自己也放低了說話的音量。
這樣的好心,若讓她知曉,不知她會感激得痛哭流涕,或大罵他一聲「雞婆」?
狄文傑一面暗忖、一面苦笑,其實這個問題用膝蓋想也知答案,伍妮秋若曉得他幫她找來醫生,鐵定二話不說先賞他一拳腳,再大罵他一聲「多管閒事」。
明知如此,但他就是克制不住對她的關懷。
陳醫師忽然開口打斷他的沉思:「這位小姐沒事,只要幫她退燒,再多喝點開水、休息幾天,我保證她又會活蹦亂跳的。醫人無數的陳壓師是位經驗老到的老醫生,任何患者經他診治,保證十拿九穩,全都沒有問題。
「經你一說,我就放心了。」看伍妮秋睡得那麼沉,狄文傑不忍心吵醒她,輕聲說道:「我們外頭談好嗎?陳醫師。」
「當然好,我正好開個處方,再吩咐你注意一些小細節。」
兩個大男人,就這麼踮著腳尖悄悄地走出伍妮秋的房間,走到客廳裡頭。
「這是她每天三餐要吃的藥,另外注意讓她多喝點開水,多吃些有營養的食物,最重要的是多休息,這樣她的病才可盡速痊癒。」
「這樣就可以了嗎?」為求謹慎,狄文傑不得不問得詳細點。
「你難道不相信我的醫術?」陳醫師打趣地說道。
身為狄文傑的家庭醫師,對狄文傑也算有幾分瞭解,見他如此緊張,陳醫師不禁納悶,「小子,這可是我第一次看你這麼在乎一個女人,難道房間裡的那位小姐是你現任的女朋友?」
「女朋友?」聽到這三個字,狄文傑不禁莞爾一笑,「醫師,這次你可說錯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倆之間的關係比較像相互敵視的仇人,也就是說她跟我的關係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敵人?」這怎麼可能?
「好啦!你就別胡思亂想,還是專心在你擅長的醫學知識就好,其他的,你就別多管了。」不是他要拒絕陳醫師的關懷,而是他根本不想讓其他人插手他與伍妮秋之間的恩怨。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說,我先告辭了,記得要那位小姐按時吃藥。」
「謝謝,我知道了。」說罷,狄文傑突然想到,「陳醫師,要不要我開車送你回去?畢竟你來時是坐我有車子過來,現在我應該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現在的交通如此發達,我隨便攔個計程車也能回家,你還是好好照顧你的『敵人』吧!」 敵人?當真如此嗎?他們兩人的關係頗令人費疑猜,在他看來可沒那麼簡單。
這件事該讓狄老頭知曉嗎?陳醫師在心裡暗自思量。
他搖搖頭,決定還是不要。世事變遷,任何人也說不得准,萬一他們兩人的關係真如他所說,那他豈不是枉為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