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出現,苗翠灩不悅的沉下臉,冷聲開口。
"你跟上來做什麼?"
"唐聿奉命保護小姐的安全。"唐聿說得不疾不徐,態度更是不卑不亢,只單純的說著不可改的事實。
今天她要也罷,不要也好,總之他這個「護衛」是跟定她了。
曬然冷笑,苗翠灩陡然伸手指著停在樹上的雀鳥開口:"你是否能聽到那隻鳥啼的聲音?"
"自然。"唐聿理肯色的回答,卻搞不懂這問題與現在的情況何干。
"很好!"不吝薔的給了聲讚賞,苗翠灩接著再問:"今日這園子盛開的花有哪些?"
聽完她的問題,唐聿更加迷糊了,不過還是回道:"桃花、李花爭相鬥艷,牡丹同樣不落於後。"說老實話,這苗府的後花園貫可稱得上是別有洞天。
瞧它花木扶疏,有著別緻雅亭,又引甘泉水為池,池旁楊柳垂蔭,蔭下奇石無數……
今日若非苗翠灩主動問起,他還差點忽略這般雅致的美景。
"不錯嘛!"水瀅瀅的烏眸滴溜溜的一轉,苗翠灩好整以暇的盯著他不放,而後開口:"唐護衛,經過本小姐方纔的測試,證明你非聾非瞎,為何偏要罔顧我的拒絕?"
這下唐聿總算是明白了!原來這女人正兜著圈子耍著他呢!"敢問小姐,唐聿領的可是你的薪俸?耍人他也會,功力保證絕不落人後。
"不是,但……"
"太好了!小姐既然明白這點,那接下來相信唐聿不說,小姐定當明白才是。"
意思就是說,他既然不受雇於她,自然也就毋需對她唯命是從。
在苗府中,他只負責聽苗得富的命令即可。
"你……"被他這一駁,苗翠灩還真是氣悶,雖然氣悶卻又無話可說,只因他的話雖不中聽,卻是個不容改變的事實。
"哼!好,你想跟便跟。"既然拿他沒轍,苗翠灩決定不再多惱,不過她撂下話說:"本小姐希望你別有後悔的一日才好。喜兒、樂子,我們走。"
"是,小姐。"
兩位心腸還算不錯的婢女,臨走之際忍不住偷偷給了唐聿一個最中肯的建議:
"唐護衛,我們姊妹看你人還不錯,因此奉勸你一句,想要命最好別跟在我家小姐身邊,要不然往後的日子可不好挨喔!"話已說盡,信不信就在於他。
他若不信,她們姊妹二人也愛莫能助,只能請他多多保重,隨時保持小心謹慎,千萬則讓小姐有整他的機會才好。
只是,這根本就不可能嘛!
不好挨?唉!這話何須他人提醒,唐聿心裡自是一清二楚,只是要他因此而放粟,那是不可能的。
想他之所以委身於苗府,區就護衛一職,最主要的目的不就為了她嗎?
要他半途而廢,放棄之前所努力的成果,這根本就是不可能,更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就算不好挨,他也得挨下去。
下定決心,唐聿更是義無反顧的緊追上去,今生今世,苗翠灩若想擺脫他的糾纏,可也得賠上她自己的一生才行。
*****
"唉!"獨倚亭欄的苗翠灩,不由得仰天幽幽一歎。
陪伴身旁的除了喜兒與樂子這兩位婢女之外,還有個令人煩不勝煩的護衛就立於亭下,沉默的瞅著她瞧。
她知曉自己的脾氣壞,好勝又倔強,寧願她負人也不願讓人負她;就是因為這樣,她與爹親之間的心結也就越結越深。
只是,她難免自省一番,再想起娘親臨終之前逼她答應的承諾,絕不再與爹作對,更不可做出有辱苗家家風的醜事。
想至此,她就覺得愧疚,不只對娘,對爹亦然。
不過,她無法克制住自已,刻薄難聽的話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溜出了口,想擋也擋不住口
唉!煩哪!
"喜兒,幫本小姐準備文房四寶;樂子,負責磨墨。"爹在家,她不好出外閒逛,只能用畫來紓解自己鬱悶的心情。
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苗翠灩,最有興趣的便是畫,信手拈來,想什麼便畫什麼,沒固定的風格地無確定的標題。
心情好時,她畫;心情鬱悶時,她同樣以畫紓解;無聊、閒暇之時,更是以畫消磨時間。
待喜兒與樂於兩位婢女備好一切,苗翠灩正欲落筆之際,螓首一抬,又讓她看到一個惹她心煩不已的討厭人物──唐聿。
"你走。"他是惹得她心煩氣躁的另一個禍百,她不想看見他,更容忍不了他的存在。
"職責所在,唐聿不能走,還請小姐多多包涵。"說老實話,職責所在不過是唐聿的借口罷了。
他真正想的是,不知苗翠灩這次又會畫些什麼?
曾在街上看過她隨興所畫的那幅圖,唐聿對她繪畫的功力頗為欣賞,就希望能再有一飽眼福的機會。
"唐護衛這般恪守職責,翠灩還真是感佩不已。"話雖說得好聽,但那咬牙切齒的語氣可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小姐謬讚,唐某實在愧不敢當。"
"哼!"這男人的臉皮可比銅牆鐵壁一般,怕自己把話說得再難聽,對他也沒啥影響。
既然如此,何必與他多惱?乾脆視他為無物算了。
想到此,她倏地靈機一動,何不以他為自己今日的畫材?這麼一想,她隨即仔細觀察他約五官長相。
咦?不細看,她還真差點忽略他那張俊逸的臉。
她邊瞅邊不自主的描繪,清楚的將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一雙如星辰般燦亮的眼睜、俊秀挺直的鼻樑、紅潤豐滿的唇,以及那瀟灑頎長的身形,全繪入白紙。
等真正回過神來仔細一瞧,苗翠灩驚訝的凝視著自己所畫的他。
怎會如此?她本意並非想畫這樣的他啊!
但瞧畫中之人,不只器宇非凡、卓爾溫文,渾身所散發的氣勢更非一般常人所能擁有。
簡單來說,唐聿根本就不像是個以武維生的庸才。
"你在還未入我苗府任職之前,以何維生?"苗翠灩可以不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物,但卻無法不信自己所作的畫品。從畫中,她看出另一個不同的唐聿,相對的也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愣了愣,唐聿對她所提的問題還真是人感意外。"小姐為何有此疑問?"是對他好奇,或是別有用意?
為何有此疑問?
對啊!她怎麼會突然對這煩人的護衛產生好奇?這……
對於此時自己的心態,苗翠灩心煩的不想理會,更有心的逃避。"你要說便說,不說也罷,本小姐絕不勉強。"不過就是心裡難免會有那麼一小點疙瘩罷了,算是小事一件,何必理會?
唉!這女人還真是好勝極了。
從她臉上的神情,唐聿已然清楚看出好奇兩個字,可她偏不肯承認。"小姐既然問了,唐聿自該回答才是。"
頓了頓,見她滿意的點了頭,他方才續道:"在還末入苗府任職之前,皆某不過是個四處遊歷的浪子。"
"就這樣?"她不信,更不忌憚在他面前表露出對他的懷疑。
"小姐若是不信,唐某也無話可說。"時機未到,唐聿並不打算坦言自己真實的身份,更不想讓這難纏的女人知曉他入苗府真正的目的。"對了!小姐的畫作應該完成了吧?不知可否借唐某一看?"雖是顧左右而言言的逃避事實,可他也是充滿了好奇。
"不借!"苗翠灩回絕得一點也不遲疑。
她可不想讓他瞧見她筆下的他。
"為何不借?"這女人未免也太過吝薔了些,看一眼又不會少掉什麼,她何苦拒絕呢?
"哈!本小姐為何要借?"瞧他問得這般堂而皇之,苗翠灩倒想聽聽他的理由。
"不為什麼,只因為小姐畫的乃是唐某。"這理由不只光明正大,還不容她有所抵賴。
"你知道?"從頭到尾她又沒說是在畫他,他怎麼知曉?這點可真讓苗翠灩想不透了。
"小姐畫畫之時,不時盯著唐某直瞧,唐某又非無感之人,怎麼可能不知?"
"哼!你知曉又如何?本小姐依舊還是那句話,不惜……"他越是要看,她偏不給看,反正她就喜歡為反對而反對,任何人也別想改變她。
輕吐之音末歇,便見頎長身影倏地拔起,在亭合內三個女人還來不及防範之際,他伸手便搶,也不管苗翠灩高興與否,自在瀟灑的欣賞起搶來的畫作。
好俊的功夫啊!他的速度就如迅雷一般,讓人來不及防備。
有生以來,苗翠灩第一次見識到所謂的輕功,簡直是歎為觀止。
她心忖,原來客棧說書之人所言之事並非憑空幻想,更非誇大其實;今日若非親眼所見,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信。
如今,她信了!只因事實就擺在眼前。
"好!小姐所繪之作,果真好啊!"筆法傳神、線條陰柔娟秀文飄逸,不只栩栩如生,連氣勢風采也捕捉得淋漓盡致。
這般卓越的畫功,實在令人讚賞。
經他這一誇讚,苗翠灩方才想起自己竟忘了追究他那強取豪奪的無恥行徑。
現在想追究也為時已晚,畫都讓他給看了,再追究又有何用?
"哼!"她冷嗤一聲,可是一點也不希罕他的讚賞,更自豪的以為這理所當然之事,何須他來錦上添花?
完全無視她不悅與高傲的神采,唐聿笑著開口:"小姐將唐某畫得如此風度翩翩、俊逸非凡,唐某若不懂得回禮還真是失禮。"
"你想回禮?"這話可有趣了。"你想怎麼回呢?"
"這……"這問題還真得好好想想,唐聿正經的忖著,須臾之後終於有了決定。
"這樣好了,小姐以畫饋贈唐某,唐某同樣也以畫相贈,如何?"
"你會?"苗翠灩明顯不相信,更擺出一副懷疑的態度。
看來苗翠灩還真把唐聿給看扁了,不只看扁,而且還看得非常之輕。
"會不會,試試不就知道了。"多說無益,只有真功夫的表現才能讓人心服口服,不是嗎?
"好!本小姐應允,只要你畫得好,便親賞一杯桂花釀給你嘗嘗。"這可是一般人無法品嚐得到。
"好,就這麼說定。"
一番協定,苗翠灩理所當然的讓出位子,睜大一雙水眸就等著看一臉嚴肅的唐聿會畫出什麼樣的作品。
說實話,還真是滿令人期待的。
*****
一刻的時間後,唐聿終於把畫作完成,雙手奉上。
"但請小姐賜教。"
苗翠灩順手接過,張眼一望,她不由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她最引以自豪的便是自己的人物畫,不論老嫗、農人、男人、女人、孩童,不管是什麼角色,她皆能畫得傳神,更能繪出其風韻神采。
而今看了唐聿的畫之後,她方才悟道,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只見畫中之人不只擁有一張精緻美麗的臉蛋,還有一副曲線玲瓏的好身材,顧盼之間淨是撩人的風采。
這是她,苗翠灩。
唐聿把她畫得如此之好,苗翠灩理當歡喜才是,可她偏偏就是不喜歡,甚至還有幾分憎惡。
不為什麼,就因為他實在把她畫得太像了,連她內心心思也完全捕捉到,那孤傲的神情、水眸中的鬱鬱寡歡,簡直無一不像。
就是因為太像,苗翠灩才會不喜歡;因為不喜歡,她開口說:"喜兒,你過來。"
"是。"看小姐此時的神情,喜兒一顆心志忑不安,就是不敢不遵從小姐的命令。
"小姐……"喜兒囁嚅的回應,就怕惹到此刻心情不佳的小姐。
"附耳過來。"一待喜兒貼耳過來,苗翠灩隨即嘀嘀咕咕的交代她:"這件事,本小姐可不准你搞砸,知道嗎?"
"喜兒知道。"趕緊福了福身,在轉身離開之前,喜兒不忘給沉默不語的唐聿一道同情的目光。
悄悄的暗示他:你慘了啦!誰教你不聽我們姊妹二人的警告。現在她就算真有心想幫他,也是愛莫能助,
接受喜兒那道莫名其妙的同情目光之後,唐聿身子微微一抖,"小姐方才對喜兒說了些什麼,怎麼那麼神秘呢?"神秘得令他掉了滿地的雞皮疙瘩,還讓他倍感陰寒。
"不就是為了方纔你我約定之事。"此時的苗翠灩不只回答得灑脫,神情之間更隱約有一股說不出的愉悅。
瞧她現在的表情,不用說,唐聿也能猜出那杯桂花釀一定大有文章,能喝嗎?這想也知道。
"呃,其實不必這麼麻煩,只要小姐不吝給予一番讚美,唐某便能心滿意足,實在不敢過度奢求。"就怕奢求太多,反害了自己,那可就真不妙了。
"你畫得確實很好。"他要讚美,她給便是。"就是因你畫得太好,本小姐才肯依約賞你桂花釀。怎麼,難道你不想要?還是想害本小姐成為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不、不,唐某絕無此意,我喝便是。"唉!被她這麼一說,他還能不喝嗎?只是不知那杯桂花釀到底藏有什麼文章?是加了砒霜還是巴豆,或是什麼不知名的藥物?唐聿喘喘不安的忖著。
*****
在苗翠灩的閨房之中,樂子彎身忙著幫小姐鋪被,而喜兒則負責幫小姐梳理頭髮,準備服侍小姐就寢。
就在此時,一道輕微的聲響傳入三個女人的耳裡,喜兒與樂子二人互視一眼,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她們可沒那天大的膽,敢惹惱自己的主子呢!
銅鏡中那張絕美的容顏,則微微露出一抹曬笑。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十次?抑或十一呢?她實在懶得計數。
不過,樂子的心腸就是不夠狠,她忍不住地開口:"小姐,唐護衛今晚不只沒地方睡,還得頻跑茅廁;這樣折騰下來,不知他身子受不受得了?"會不會累死他啊?
"哼!這干我何事?"敢惹火她,就該有承受她怒火的心理準備,這一切只能怪他咎由自取,她苗翠灩可沒有多餘的同情心。
看樂子開口,喜兒也忍不住的說:"小姐,您已給了唐護衛一個難忘的教訓,這樣應該也夠了。能不能幫他安排一下,要不他可真要露宿於亭子裡,到時就算沒拉死,也會被夜晚的寒風給凍出病的。"
"你這可是在替他求情?"凝視映入銅鏡中的喜兒,苗翠灩冷冷的問著。
"小姐,我……"側隱心人皆有之,這樣應該不算什麼大過才是。
"好吧!既然你都開口替他求情了,本小姐若再不安排,可就得落個不講情理的壞名聲了。"頓了頓,苗翠灩接著說:"這樣好了,今晚你就邀唐護衛到你房裡,跟你擠一擠。"怎樣?夠寬大為懷了吧?
一句話,當場把喜兒手中的木梳給嚇得掉在地上。"小姐,您這算什麼安排嘛!"她可是個雲英末嫁的女子,怎可隨便與男子同處一室,這要是傳了出去,她還有臉做人嗎?
"非常合理的安排。"看喜兒又驚又慌,苗翠灩也懶得再讓她服侍,乾脆起身走向床鋪,開口問道:"我問你們,我這翠竹樓裡,總共有幾間房?"
"這……"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呢?喜兒羞愧的與樂子相望,兩姊妹都非常清楚翠竹樓總共有幾個房間。
小姐的閨房不說,另外就是小姐專用的書房以及她二人的房間,恰恰好一間多餘的也沒有。
"哈!看來你姊妹二人都已經想通這個問題,那就別再煩我,各自回房去睡吧!"話落,苗翠灩也懶得跟她們囉唆,逕自躺下,背著身子閉起雙眼。
見小姐如此,喜兒與樂子皆知曉她這個話題已結束,別再提起;若再提起,後果自行負責。
搖搖頭,跟在小姐身邊服侍多年的她們,非常瞭解小姐的性子,她向來說一不二,脾氣壞且固執,任何人也別想改變她既定的主意。
看來今晚的唐聿注定得吃一番苦頭,就算她們有膽請老爺出面,也說服不了這脾氣固執的小姐。唉!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請唐護衛自求多福,誰教他不理會她們先前給予的警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