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承羿靜靜的聽著關泓儒說話,疼惜地將他擁入懷裡,要他看著正躺在病床上沉睡的石翊翎。
她的傷沒什麼大礙,受到的驚嚇倒是不小,因此醫生建議留院觀察一天。
「儒兒,你喜歡媽咪嗎?」
關泓儒點頭,一邊吸吸紅通通的鼻子,聲音帶著濃濃的哭意,「我喜歡媽咪,也喜歡爹地。」
「那就好了,爹地和媽咪會一直照顧儒兒,直到儒兒長得跟爹地一樣大為止。」關承羿得知關泓儒的假裝失憶並未感到震驚。
「可是儒兒不是乖小孩,儒兒騙了爹地和媽咪……」他低下頭,語音變弱,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來就像寒風中快被吹落的孤葉。
「那好吧!爹地和媽咪就不陪你了。」關承羿聳聳肩,無所謂的說。
「呃?」關泓儒聞言抬頭,聽到爹地這樣說,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儒兒,你很聰明,因此爹地把你當作大人看待。一個人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你必須說得明確。明白嗎?」關承羿柔和的嗓音和眼神自始至終未曾改變,可是關泓儒卻敏銳地感受到一股身為父親的威嚴。
他不由自主的點頭。
「好,現在告訴爹地你想要什麼?」關承羿那無形的威嚴在一瞬間消失。
「儒兒想要待在爹地和媽咪身邊,一直不離開。」他說出心中真正的願望,對他而言,只有這對救了他、將他從黑暗中拉到光明世界的「天使」爹地和媽咪才是他真正的父母。
關承羿為他拭去淚痕,笑問:「今天第一天上學,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
「有。」關泓儒見爹地露出笑容,也跟著笑了,「班上的大姐姐都對我很好喔!可是大哥哥們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我。」
由於李京的關係,關泓儒對四周圍的人的目光很敏感。
「別在意。」關承羿摸摸他的頭髮,要他別理會這種事。
「好了沒?」病房的門被打開,關冷月和關輝探頭進來。
「今晚跟爺爺、奶奶回去好嗎?爹地要在這兒陪媽咪。」關承羿拍拍關泓儒的頭。
「喔。」關泓儒點點頭,乖乖的爬下爹地的大腿,跟著爺爺、奶奶回家去。
等到病房的門在他面前合上,關承羿原本柔和的笑容一轉而為冷郁的嚴酷。
他拿出行動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十月的風,夾帶著夏天的熱度及秋天的蕭索呼呼吹過。
「啊。」冷紫臣的頭髮被風吹亂了,她迎著風甩甩頭,正好看見一輛白色轎車駛近他們。
「叫你綁起來你偏要放下。」風清揚伸手替未婚妻理好髮絲,也看到了那輛白色轎車。「咦?那是雷和君樵。」
白色轎車的車窗在靠近他們時降下,露出風君樵的臉,「怎麼你們會在這兒?」
「我們才想問你們為什麼會在這兒呢!」
「那是因為……」風君樵因突來的強風而隱去話尾。
「好大的風喔!」冷紫臣微瞇起眸子,望著不見一絲星光及月光的夜空。「感覺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先進醫院再說吧!」風清揚把冷紫臣擁進醫院。
「我們也進去吧!」雷拉著風君樵也走進醫院躲避強風。
當他們發現四人走的是同一層樓、同一個病房時,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彼此的目標是相同的。
「你們也認識水藍?」紫臣訝然地問。
「水藍?」風君樵搖搖頭,「我們是來探望石翊翎的。」
「水藍是石翊翎的丈夫。」風清揚簡短地解釋。
「我覺得咱們還是別進去得好。」雷眉尖微聚,盯著病房的門說。
「說得也是。」萬一撞見什麼畫面就不太好了。
「那找個地方坐坐吧!」紫臣提議,長年分隔兩地的他們可是很少見面的。
「說走就走。」風清揚拉著未婚妻先行走開。
風君樵和雷對望一眼,也跟了上去。
「啊!」這一聲低叫不只驚醒了石翊翎自己,連關承羿也丟下手邊的文件趕到床邊。
「小翎?」他語帶關切地低喚著眼神迷茫的她。
石翊翎飄離的心神好一會兒才收回,渙散的焦距逐漸凝聚,卻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主宰著她的恐懼使她下意識的想逃。
「小翎,沒事吧?」望著她略帶驚惶的容顏,關承羿心一揪,撫上她的額角,撥開她的劉海,關注無比地問。
她聞言眨眨眼,明顯鬆了口氣,「關承羿,我的眼鏡呢?」
「摔壞了。」他坐上床沿,俯下頭讓她看個清楚明白。
「噢。」石翊翎勉強露出笑容,臉色白得發青。「儒兒呢?他還好吧?他好像恢復記憶了。」
「儒兒很好,有爸媽在照顧他,你別擔心。」他頓了下,「至於儒兒的記憶……事實上,他從來都沒有失去記憶過。」
「呃?」關承羿的意思是關泓儒從頭到尾都在說謊?
他微微一笑,「這件事等你清醒一點以後才去煩心吧!現在你要做的是再睡一覺,等明天醫生說你可以出院再詳細告訴你。」
「我沒事。」石翊翎回道,她只是……只是……
「別逞強。」關承羿皺起眉頭,都什麼時候了,她還逞什麼強?
「我……」眨眨眼,她迴避關承羿的視線。
「不准避開我。」關承羿壓抑怒氣的命令讓她馬上轉回頭。
「好吧!我是有點害怕啦!」石翊翎難堪的牽動唇角,不想示弱。
「有點?」他語氣森冷的重複關鍵字眼。
石翊翎瑟縮了下,避不開關承羿眼神的追獵,咦?是她看錯了嗎?
她伸手環上關承羿的頸子往下拉,四眼相對,想看得更清楚,想知道她剛剛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什麼。
「對不起。」石翊翎眼角濕潤,緊咬著下唇,說出歉語。「我不習慣,不習慣有人和我分擔……這些年來,雖然有小琤和小彤在我身邊,可是我……我是封閉自己的,不習慣向人說出內心真實的感受,我……我以前就算再害怕、再難過,也只能露出個笑容輕鬆帶過……所以……所以……」
關承羿憐惜地吻去她斷斷續續的話語,「所以你要從現在開始學習,開始習慣有我在你身邊,一步不離。」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走?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情是絕對的。」石翊翎說出心底最深的恐懼。她一直都在想,自己對關承羿的感情可以持續多久,而關承羿又可以喜歡她多久?想得她都快瘋了!她討厭自己這麼脆弱的只想著一個男人會不會離開她!
「你懷疑我?」關承羿生氣了,卸下彬彬有禮的外衣,他是個讓人打從心底發寒的男人。
「我說的是實話,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力可以捉住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感情。我們才認識一個多月不是嗎?為什麼你就可以……可以這樣的掏心?總有一天,你還是會離開我,去對別人好的,我還是得習慣自己一個人。」要向「當事人」吐實並不容易,可石翊翎心慌得只想全盤托出。
「會有那麼一天的話,一定是因為你已經不值得我付出心力、不值得我愛。如果你一直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我不如現在就走,趁我們都還沒陷得太深時收手。」關承羿沉痛的訴說。難道她還看不出他的心嗎?假如一開始不是因為石翊翎這個人,他不會這麼投入。
他很明白自己的感情走向,才會用盡心力只想要她接受他。好不容易終於得到她的回應,她卻……
「感情是要雙方經營才能長久,只有單方面的付出是維持不久的。而付出的感情不是百分之百都會讓對方接受,兩個人之間的波動也不會一直保持平衡,是要冒風險的。假如你不敢冒險、無法付出感情而一味要求別人對你好,那你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明白嗎?我想,一定是我沒有給你你所想要的,你才會這麼想,才會這麼不在乎的說出傷我的話。看來我還是失敗了,終究你還是不在乎我的。」
石翊翎無言地聽著關承羿的話,一顆心跟著他隱含痛楚的話語而痛了起來。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關承羿是真心的,否則他不會留在她身邊,不會想將她從那個封鎖自己的盒子中拉出來,他為她做了許多事……她卻這樣否決他所做的一切。
久久,她才小聲的說:「其實我很害怕被李京踢死,那時我一心只想著,要是我死了就見不到你了。我只擔心死後見不到你,卻不是擔心死後你會再遇到別的女人、和別人談戀愛、別人也會像我這麼疼儒兒……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在乎你,但要是你真的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話,我想我一定不會高興的,就像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冷月其實是你媽一樣的感覺。」
關承羿向來溫柔的俊臉只剩下冷峻的無情,石翊翎看得都發起抖來。
「關……關承羿?」原來她的冷只是外延的,而關承羿的冷卻是內展的。
「以後要是再跟我說一句我有一天會離開你,我就真的離開你,絕不回頭。」這女人,非得要他扮黑臉才肯老老實實的招供。
「嗯。」石翊翎無辜的點點頭,小心翼翼的看著蒙上一層光量的他。
「以後要不要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不說?」他仍是冷冷的問。
「不要了。」像個錯做事的小女孩,她深怕被大人處罰似地囁嚅著。
「現在知道我剛剛的感受了嗎?」
「嗯。」她點點頭,孩子氣的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他這才展露笑容,摸摸她的頰、親親她的發,「現在睡一會兒好嗎?」
「你呢?」石翊翎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沙發上,茶几上有著他那台水藍色的手提電腦及一些文件,說不出口想要他陪著自己。
「我就在你身邊。」關承羿承諾道。
石翊翎慘白的雙頰終於染上紅暈,「嗯。」
她手緊握著他的,他手心的溫暖傳遞到她身上,讓她覺得不再是孤單一人。
關承羿見狀,嘴角揚起一個隱含邪念的弧度,「好,我知道了。」
說完,他擠上病床抱住石翊翎。
「你做什麼?」被他抱在懷裡,石翊翎臉上的紅暈加深。
「睡地板太硬了,而且抱著你比較舒服呀!」關承羿笑道,強將她的頭按在胸膛上。「睡吧!」
微弱的掙扎及抗議都被關承羿駁回,她安靜了下來,聽著他的心跳,眼皮漸漸沉重,再次進入夢鄉,她知道,這回她不會再被嚇醒。
天,微露金色光芒,帶給大地萬物重生的希望。
「以下是今天的社會新聞:前些天在台北市某國小發生綁架小孩未遂事件,犯人在被害人關小弟弟放學之際,對老師說是關小弟弟的父親,所幸被關小弟弟的母親及時發現。犯人發現事跡敗露,竟將關小弟弟的母親打成重傷,幸被路人發現群起圍毆,當場以現行犯逮捕,被警方以重傷害罪及綁架未遂移送法辦。而犯人李京同時涉嫌多宗煙毒案,已被檢查官提起公訴,若罪名成立,這名在日商公司做事的職員可能會被判無期徒刑甚至死刑……」電視影像化作一道光點後只剩一片漆黑。
「為什麼?」石翊翎將電視關掉,轉頭問著身邊的關承羿。電視新聞報導的事件並非真正的事實。光是被路人群起圍毆一項就是錯的。
「怎麼了?」關承羿一頭霧水的看著她。
「少給我裝蒜,你用了什麼方法讓李京背了那麼多條罪名?」想也知道一定是關承羿用了某種力量才讓事情變成這樣的。
「我只是不想你晚上嚇得只敢抱著我睡覺,才想盡辦法要他在牢裡吃上一輩子的免錢飯。」關承羿的手環上她的腰,下巴則擱在她的肩膀上。
「誰……誰嚇得只敢抱著你睡覺了?明明是你說地板很硬,我才……」她接下來的話全教關承羿「吃」了下去。
石翊翎急促地喘著氣,阻止關承羿伸進T恤游移的手。
「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原來你認識君樵和雷……也沒想到……原來……原來……該死的,你能不能別一直吻我?」自從她在醫院跟他剖白之後,他的動作愈來愈大膽,似乎想以行動來表示他對她的愛,只是她還沒準備好呀!
「你不喜歡?」露出個無辜的笑容,關承羿直望著她的眼。
「不是。只是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能不能……」石翊翎紅了臉,拉出關承羿在她衣服裡的手,這樣下去,要是等一下關泓儒回來看到了怎麼辦?
關承羿笑看著石翊翎尷尬的神情,重新將她納入懷中,替她將話接下去,「原來清揚和君樵是兄妹,紫臣是有名的日本畫畫家,清揚是全美聞名的律師,是不是?」
「對啊!我才知道他們這麼有名有勢,可是卻一點有錢人的樣子也沒有,就像……」就像你。她沒將這話說出口,關承羿及唐皚鈞還有風家兄妹都讓她看到了另一種有錢人的面貌。像關承羿這種從小睡「席夢絲」之類的床的人,竟然可以忍受睡地板──雖然他現在已經跟她同擠在一張單人床上。
「瞧,並不是所有的有錢人都像你父親那樣的,有錢人也可以對伴侶一心一意、忠貞不二。」關承羿一直都知道石翊翎對有錢人的想法沒有改變,雖然她接受了他,可不代表她會改觀。
「你不會是拐著彎在稱讚自己吧?」石翊翎斜睨抱著她的男人,心中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關承羿但笑不語。
「的確,我不該以偏概全,應該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有正反兩面,過於執著反而只會讓自己變得狹隘。」石翊翎微笑道,「這樣可以了嗎?」
她答應過有什麼事都不放在心裡不說。
打開手提電腦,她開始翻譯美國某知名小說作者的小說,這是她閒來無事的業餘工作。
「瞧瞧我今天收到什麼?」關承羿不知打哪兒變出一封信。
「什麼?」一封信有什麼好現的?她微瞇起眼望著電腦螢幕上跳動的字,由於新配的眼鏡要三天後才拿得到,她只好戴這副度數不夠的眼鏡工作。
「哼哼……」關承羿冷笑幾聲,就知道石翊翎完全忘了那回事。
他拆開信,開始朗誦:「石翊翎同學你好:本校英文系及建築系將在十二月二十四日舉行聯合同學會。地點在飯店宴客廳。費用三千元。時間:晚上七點。歡迎踴躍參加。無論出席與否請將回函寄回。主辦人:英文系林麗、建築系柯英傑。去不去?」揚揚手中的信,他笑問。
「不去。」她對於以前的同學再見面一點興趣也沒有。
「為什麼?」
「同學會美其名是聯絡同學之間的感情,其實只是一個炫耀自己成就的聚會,比穿著、比職業、比男友、比婚姻,再沒有比這些更無聊的事情了。」這是石翊翎對同學會的看法,「要和同學相聚,不如幾個比較好的約出來聚一聚遠比較實際。」
「可是,不去的話,不就會被人認為是某方面失敗而不敢露面嗎?」關承羿好玩的問。
「重要的是自己怎麼想,別人的看法是別人的事。」她一點也不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的想法。
「好,衝著這一點,我跟你一起出席。」關承羿下了決定。
等等,關承羿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啊?
聽聞關承羿說的話,石翊翎腦筋轉不怎麼過來的盯著他,好一會兒說不出半句話來。
「關承羿,我已經說我不想出席了。」
「但是張珞琤和蔣冰彤一定會出席不是嗎?」關承羿有八成的把握。
「沒錯,小琤一定會出席是因為她想去學習飯店廚師的手藝,蔣冰彤則是因為可以大吃一頓。可那跟我──」
「那就對了,你兩個要好的朋友都出席了,你沒理由不出席吧?」關承羿笑咪咪的打斷她的話。「而且那也是一個和好友聚聚的好時機呀!」
「你怎麼可以捉我的語病?」石翊翎惱了。
「總之,我們要去。」他拿過筆來勾選了出席一項。「對了,儒兒呢?」
「爸媽接走了。這幾天儒兒都跟他們在一起。」見關承羿已經行動,她再反對也沒用,只好接受。
關承羿只是點點頭,心知肚明父母親在玩什麼把戲,不過他可能會順遂他們的心意嗎?
誰知道。
「你們知道嗎?聽說石翊翎要來參加同學會呢!」
「真的嗎?畢業後的同學會她一次也沒參加,我還以為她失蹤了呢!」
「她來參加同學會該不會是因為和建築系聯合舉辦的緣故吧?」
「有可能,當初她和何亦倫的事可是大新聞呢!」
「拜託,何亦倫現在這麼有成就,一畢業就考上建築師執照,而且跟石氏建設的千金訂婚,她還來做什麼?別忘了,當初是她先不要人家的。」
「就是嘛!比起來,石翊翎簡直就像是醜小鴨,難怪她這兩年來都不敢出席同學會。」
「可是一聽跟建築系合辦,她不就來了?唉!女人不要臉也得有個程度呀!」
「喂,說夠了沒?」蔣冰彤聽夠這些同學們的閒話了。真是的,好歹以前也是同學,為什麼畢業後大家的純真以及同儕間的情誼就全不見了?這兩年來參加同學會的人個性一次比一次變得多,是因為出了社會之後不得不做的改變嗎?那麼為什麼小琤和小翎都還是原來的模樣,社會的歷練並未給她們帶來多大的影響?
「蔣冰彤,你也別生氣,我們只是隨便聊聊呀!」
「隨便聊聊也別說得方圓百里之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好嗎?」張珞琤本想好好做個筆記;沒想到卻聽到一群人在議論她的好朋友。
她皺起眉頭,怎麼以前都不覺得這些人是會說這種風涼話的人?
「有本事、有膽量就在小翎面前說,別躲在這兒像老鼠一樣。」盛了滿盤食物的蔣冰彤冷瞪那些人一眼就離開,回到唐皚鈞身邊。
唐皚鈞正不耐煩的皺著眉頭,不知該如何趕走這群見著他就像蒼蠅見著食物的女色狼們。偏偏小琤一到會場,人就不知上哪兒去了,害他一個人「孤立無援」。
「唐皚鈞,你老婆呢?」蔣冰彤好心地適時幫他一把,一群女人聽見唐皚鈞已經結婚,全無趣地散去。
「不知道。」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弄清楚。
「喏!她不是在那兒品嚐每一道廚師做出來的菜嗎?」這是小琤來同學會唯一的目的。
「謝啦!」看到准妻子正想走過去的唐皚鈞卻被蔣冰彤叫住。
「你知道關承羿和小翎什麼時候會過來嗎?」
這個世界就是欺善怕惡,想要讓人臣服,必須比別人強。她可不想好友被說得這樣不堪,所幸她和小琤早幫小翎徹頭徹尾的脫胎換骨,不然她可能會跟那些女人拚命,將她們的嘴一個個的封住。
「不知道,不過今天是小儒學校的懇親會,可能會晚一點吧!」唐皚鈞記得關承羿約略提過可能會晚一點來。
「喔。」蔣冰彤不再置喙,專心地進攻盤內滿滿的食物,耐心的等待好戲上場。
八點整,何亦倫帶著未婚妻石美美甫來,兩人被建築系的同學們圍住,頻頻稱讚他們是郎才女貌,聽得何亦倫露出自滿的笑容。
柯英傑則頻頻望向門口,明明收到石翊翎的回涵,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明知道她已經結婚,他還是很希望見到她。
就在此時,一對男女緩緩走進會場,柯英傑連忙走上前去和英文系的主辦人林麗一同招待。
「請問是來參加同學會的嗎?」林麗著迷的望著眼前的男子,高大俊美、合宜有禮的舉止,剪裁完美的西裝穿在他身上簡直就是玉樹臨風,帥到極點。她從不知道建築系裡除了何亦倫稍微可看之外,還有這麼好的貨色。
他身旁短髮、氣質冷麗的女子也不差,小巧可人的五官略施脂粉,一襲微露香肩的及膝黑色洋裝將她勻稱的身材及白皙的肌膚顯現出來,中分至耳旁的劉海為她的臉做了完好的修飾,唯一可惜之處就是她戴著一副無框銀架眼鏡,要是能換成隱形眼鏡的話,一定可以更加吸引人。
「是的。」石翊翎板著張臉冷冷的回答。林麗這女人一見到關承羿就像看到蜂蜜的熊,只差沒流口水。
關承羿見狀,微笑地攬著石翊翎的腰,雖然這麼想有點大男人,但是他很高興看到石翊翎吃醋的模樣。
「請問是英文系還是建築系的?」林麗被她凍人的眼光冷醒,忙露出笑容。
「關先生?」柯英傑走近他們,認出了關承羿,卻認不出他身旁的石翊翎。
「柯先生。」關承羿朝他頷首,心中對柯英傑的敵意仍在,因為他比自己早認識小翎。
「英傑,你們認識?」林麗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盼柯英傑能引見。
「見過一次面,關先生是石翊翎的丈夫。」他簡短的介紹了下關承羿的身份,卻無疑如同投下了破壞力十足的炸藥。「怎麼只見關先生?」
石翊翎翻翻白眼,難道她真的改變這麼大嗎?連柯英傑這個幾個月前才見過她的人也認不出她來。她草草地在英文系的簽到本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沒有意願自曝身份。
「小翎在這兒。」關承羿此話一出,如願地看到林麗和柯英傑呆若木雞的表情。
「好久不見。」石翊翎冷冷地彎起搽了粉紅色唇膏的薄唇。「走吧!」
「不會吧?她真的是石翊翎?」林麗已經兩年沒見過石翊翎;沒想到她變得這麼多,還結了婚,嫁了這麼一個帥老公。
「由不得你不相信。」柯英傑望著他們的背影,歎息似地說。
他們的出現吸引了會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在猜測他們的身份,何亦倫和石美美的風辨當場被奪去大半。等到他們走到蔣冰彤那兒,其他人都還很好奇的想著他們是誰。
「小彤,你吃得太多了吧?」石翊翎不敢苟同的看著蔣冰彤的吃相。
「小翎!」蔣冰彤自食物中抬首,見石翊翎和關承羿就站在自己面前,刻意大叫,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石翊翎的轉變。
哼,氣死那些八卦女!
「你有必要叫那麼大聲嗎?」石翊翎很是頭痛的皺起眉頭。這下好了,所有的人已經開始在討論她是真是假了。
「你就不知道剛剛有些人把你說得多難聽。我生氣啊!」蔣冰彤邊說,美眸邊瞟向已經噤聲、瞪大牛眼的那些人。
「所以我才說來參加同學會是一件無聊又有損健康的事。」石翊翎埋怨的瞟眼身旁的關承羿,有些畏冷的將身子偎向他。
「冷嗎?」十二月的天氣稱不上是暖和,他脫下西裝外套披在石翊翎光裸的肩上。
「還說,不知道是誰硬要我穿成這樣。」石翊翎穿上他的西裝外套才不覺得冷。
「我也不知道今天的氣溫會下降呀!」當初建議她穿時,可沒想到天氣是如此的多變。關承羿凝視著石翊翎穿上他西裝外套的樣子,好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可愛極了!
「喂,你們兩別再眉目傳情啦!」蔣冰彤受不了的調侃。
看到好友有好歸宿,她比誰都高興。
「喂,你哪雙眼睛看到我在跟他眉目傳情?我是在瞪他、瞪他。」石翊翎惱火的要蔣冰彤擦亮眼睛,看清實際情況。
「是是是。」蔣冰彤敷衍的揮揮手,「關承羿,辛苦你了,照顧我們家的小翎,很辛苦吧?」
「哪裡,吃得苦中苦力為人上人。」他含笑回道,因看見石翊翎氣紅的頰兒而加深笑意。
「你們很過分喔!」石翊翎氣勢不足的威脅他們。
「發生什麼事了?」張珞琤和唐皚鈞加入行列。「哇!小翎,你好漂亮、好可愛喔!」
果然,有關承羿在身邊,小翎變了好多。這樣她就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小琤,你也好漂亮喔!」石翊翎讚賞的打量著穿淺黃色連身洋裝的張珞琤,愛情的滋潤果然是不可或缺的,瞧,張珞琤正綻放著以往未見的光彩呢!
其他三個人對望一眼,笑意無言地流轉著。
「對了,要不要轉換陣地呀?」蔣冰彤已經對這兒的食物失去食慾,想換一「攤」。
「好啊!」石翊翎也厭倦了當這些人眼中的猴子。
「我贊成。」張珞琤筆記做完,也受夠了一個接著一個來問唐皚鈞來歷的人。「而且唐皚鈞的肚子大概快餓扁了。」
她注意到唐皚鈞對會場供應的大餐非但不感興趣,甚至有點不屑一顧,要是飯店的廚師知道四方集團的總裁之一對他的手藝不滿意,不知道會不會切腹謝罪?
唉!如果她們的另一半可以不引人注目一點就好了!這是石翊翎和張珞琤共同的想法,會和他們相戀,可算是她們人生上的出軌。
達成共識之後,五人才準備離開,石美美和何亦倫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怎麼?野種,看到我就想夾著尾巴跑呀?」石美美在得知那個搶走她光彩的人就是父親在外的野種後,哪肯嚥下這口氣;沒想到三年不見,她倒是脫胎換骨了。
關承羿因石美美對石翊翎的稱呼而微瞇起眼,眸中的冷芒一閃而逝,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女人是石氏建設董事長的女兒,也是石翊翎同父異母的妹妹。
「石美美?」石翊翎怎麼會忘了這名在她母親喪禮上撒野的女人之一?
「是呀!來,野種,我給你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夫,何亦倫。」石美美挽著何亦倫甜笑道,「亦倫,這位是我父親的情婦所生的女兒,石翊翎。」
她的聲音大到全場的人都聽得見,一瞬間,所有的談話聲驀然停止,一陣靜默之後,取而代之的是竊竊私語。
「你好。」何亦倫原本在關承羿及唐皚鈞面前的弱勢感,因得知石翊翎情婦女兒的身份而消失無蹤。他高傲的抬起下巴點下頭,連伸手的意願也沒有。
「石美美,我勸你別在這兒丟人現眼,可知我父親就是你父親,你在公開我的身份的同時也說出了你母親捉不住你父親的心,才會讓你父親出軌到我母親懷裡。」石翊翎無視於何亦倫高傲的態度,以一貫的冷熬口吻反擊。
「哼!是你母親不知羞恥,出賣自己的身體勾引我父親,你還好意思說?下賤的女人,情婦的女兒也會變成情婦!」石美美以更尖酸刻薄的話回敬石翊翎。
「是嗎?」石翊翎瞇起眼,冷冽的眸光化作支支利箭朝對方射去。
「怎麼?被說中心事而老羞成怒嗎?你母親是破壞別人家庭的賤人,女兒也不會高貴到哪兒去。」
石翊翎忍著心中的怒火,不想當眾爆發出來,因為那只代表自己同她一般見識,可是她不好受,真的不好受,長久以來情婦女兒這個頭銜令她無力承擔。母親喪禮那日她所蒙受的委屈又回到心田,讓她覺得暈眩。
一個有力的臂膀環住她微顫的身子,她自思緒中抽離,望見關承羿溫柔的黑眸,勉強露出微笑,告訴他,她沒事。
「沒氣質。」張珞琤出乎意料的為石翊翎出氣,「你太沒氣質了,虧你還是石氏建設的董事長之女,這麼沒氣質,真是丟臉。」
「你說什麼?身為女兒見到自己的父親被別的女人勾引,在見到情婦的女兒時,能保持冷靜嗎?」何亦倫為石美美說話,但挑興的眼神卻落在關承羿身上,認定看起來各方條件都優於自己的關承羿是吃軟飯的傢伙。
「兒女沒有必要承受上一代所帶來的恩恩怨怨。」關承羿懈去笑容,隱於內的冷酷嚴寒氣勢顯露無疑。「而且情婦的女兒不一定會變成情婦,至少小翎不會。小翎是我關某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哈,你隨口說說誰會相信?說不定你是石翊翎包養的小白臉。」何亦倫鄙視地笑道。
「小白臉?」蔣冰彤忍不住笑出聲,美眸裡的寒意卻教人打顫。「關承羿,你的確有做小白臉的條件,我看你也不必這麼辛苦的上班了,還是去當牛郎比較輕鬆。」
她看似在損關承羿,可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真正在損的人是誰。
「關先生、唐先生。」此時,戰局出現變化,飯店的經理突然出現,一臉誠惶誠恐的來到關承羿和唐皚鈞面前。「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們要來,怠慢了、怠慢了。」
關承羿露出個看似體諒的微笑,但眼中的冷意說明他現在有多生氣。「我只是陪妻子來參加同學會,不想驚動你的,王經理。」
「我也只是陪未婚妻來參加同學會,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唐皚鈞難得的開口,朝王經理頷首。此刻的他只是配角,沒什麼必要說話,因為主角關承羿正要藉題發揮,想必有人要受到無妄之災,他只要靜靜的看戲便行。
「哪兒的話,四方集團兩位總裁蒞臨,哪能不出來迎接呢?」開玩笑,他們兩個都是國內各領風騷的重量級人物,要不是有服務生認出了少在媒體曝光、而因曾招待過的他們,他還不知道貴客大駕光臨呢!
四……四方集團!所有人全都訝異的望著關承羿和唐皚鈞。天啊!名列國內前十大企業的四方集團其中的兩位總裁呢!石翊翎和張珞琤竟然釣到了身份這麼顯赫的另一半!
「我看你也不必來招待了。」關承羿的笑容忽地斂起,冷聲說道。
「啊!」王經理聞言,冷汗直流,「是不是……是不是哪兒有怠慢之處?」
得罪貴客,他可以捲鋪蓋走路了!
「不是的,貴飯店的服務很周到,只是我很訝異飯店竟然會允許這麼沒禮貌的客人進來。」他柔和但無情的聲音讓王經理發抖,順著關承羿的目光望去,看到石美美和何亦倫。
「剛剛這兩位客人突然到我和妻子面前,指著我妻子罵她是野種、說我是包養的小白臉。我實在很驚訝向來風評良好的飯店竟然會出現這樣低水準的客人。我想以後我會慎選飯店洽談生意及招待客人的。」
「關先生,請別動怒,我馬上叫人把這兩個不符合本飯店要求的客人趕出去。」要是關承羿以後不選他們飯店做為招待客人及洽談生意的場所,失去這麼重要的一個大客戶,他絕對會被降職成為服務生的。
「不必了。」關承羿制止王經理召來侍者驅逐石美美及何亦倫的舉動。「我說過的話不想再說第二次。」
語畢,他朝石美美露出個與平常無異的優雅笑容,卻教石美美吞吞口水,不敢直視他和石翊翎。
天!四方集團向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四位總裁中的兩位,她惹到了什麼樣的豺狼虎豹?何亦倫更是無臉見江東父老,他竟然有眼不識泰山。
「石小姐,我記得你是石氏建設董事長的千金吧?我想請你轉告令尊,關於明年中四方集團台南科學園區辦公大樓設計投標案,石氏將被四方集團摒除於外。除此之外,任何有四方集團投資參與的建設計劃,也將斷絕與石氏合作。別忘了說明原因。」關承羿低頭抬起石翊翎的下巴,印上深情款款的一吻,撫著她的下巴,柔聲說道:「我們走吧!」
「等等,關先生、唐先生。」王經理眼看大勢已去,心寒地瞪著石美美和何亦倫,召來保全人員。「將這兩名客人送出本飯店,視為永久拒絕往來戶。」
「你不能這麼做!我是堂堂石氏建設的千金,是建築業龍頭的石氏建設!」石美美被保全人員架住,一邊大喊。
「石氏建設比得上四方集團嗎?」這就是現實社會,有權有勢者永遠佔上風。
石美美和何亦倫被架出飯店後,會場沉寂了好一陣子才恢復熱烈的討論,內容不外乎是石翊翎的身份及四方集團,還有──石氏建設恐怕在不久之後會垮台。
只因有四方集團投資的建設多如繁星,其中甚至包括政府的公共工程,只是他們是幕後老闆,並非檯面上的得標廠商。今後石氏要在建築業上立足,難了!
「太好了,報了老鼠怨。」蔣冰彤早在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之時,就想狠狠的教訓何亦倫。
「唉!沒想到我的丈夫竟然是這麼有權有勢的人,以後我不敢再對他大聲了。」石翊翎感歎的微笑,依著關承羿,抬頭看他漆黑的星眸。
「千萬別這樣,我會害怕的。」關承羿馬上裝出「妻管嚴」的慌亂樣,從石翊翎眸中,他看到了謝意。
「謝謝你為我出了口氣。」石翊翎小聲的說。人活在世上,不就是為了掙那口氣嗎?雖然無意與人計較,卻無法完全置身度外。她對他們的恨,到今天才算真正終結;沒想到幫她消去這股恨意的竟是自己的丈夫,而她以前根本沒想過要婚姻。
「為了讓你的笑容完全無雜質,值得。」他面不改色的說著甜言蜜語。
蔣冰彤輕咳幾聲,「兩位,咱們下一攤要上哪兒去呀?」
「小琤最清楚,建議一下吧!」對吃的,張珞琤是他們之中最有研究的。
「嗯……」張珞琤想了想,「難得上來台北,就去士林夜市逛逛吧!順便吃那兒的小吃。」
「好,出發!」
於是五人往士林夜市進攻,將剛剛發生的事丟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