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間醫院以設備不足,無法替她動手術的理由建議他們到另外一間醫院去就診。
怎麼會?
不久之前,他才和她通過電話而已,那時她還好好的,怎麼才過沒幾小時她就變成現在這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席菊月坐在救護車內,心急如焚的盯著失去意識的莫敵。
怎麼會這樣?他不敢相信。
子彈就嵌在她的腦內,在她的右邊太陽穴有一個讓人膽戰心驚的傷口,血汨汨的從她身體內往外淌。
任誰都知道她的情況十分危急……
前所未有的恐懼如附骨之蛆,如影隨形的跟著他。
血流的速度很快,迅速地將她枕著的白色枕頭染紅,他的心頭彷彿也撕裂出一道口子,劇烈的痛楚迅速地蔓延開來。
他的雙眸裡浮現血絲,握緊的雙手浮現青筋。
「先生,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護士小姐神色凝重的對他說。
躺在擔架上的小姐是腦部中彈,以這位小姐的經驗來判斷,她可以生存下來的機率十分渺茫。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再不,即使僥倖被救活,會變成植物人的機率相當高,若要她能完全恢復健康、活蹦亂跳的樣子,恐怕只有祈禱奇跡出現。
「準備什麼?」席菊月大吼了一聲。
她是在提示他什麼……
他拒絕去接受她話中的意思。
莫敵……她不會有事的。
他突然抬手重重地捶打著和駕駛座相隔的那一片玻璃,「該死的你們!開快一點!」
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前座的駕駛駭了一跳。
雖然車子已經開得飛快了,後頭那位先生仍不滿意,為免將來被怪罪、被扁,他只好一口氣將油門踩到底。
救護車在路上飛馳。
很快的就到了第二間醫院的急診處入口。
醫院內的急救小組迎上前來,負責人只看了一眼便道:「你們送到別家醫院去吧!」
許多醫院都會拒收快要死亡的病患,盡量使醫院內的往生人數減到最低。
席菊月怒不可遏的探手揪住急救小組負責人的衣襟,咆哮道:「為什麼要送到別家醫院?這裡不是醫院嗎?」
「這……這裡當然是醫院……」他被席菊月的怒氣震懾住,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為什麼不救人?」席菊月將他提了起來。
他必須踮起腳尖來回話,「她……她的傷太嚴重了……」
席菊月粗暴的打斷他的話,「我要你們救活她,聽到沒有?」
「可是……」
席菊月不讓他有機會說出她沒救……等等那一類的話,「快一點,我要你們盡全力救活她。」
他不惜一切代價。
畏懼於席菊月猛烈的怒火,急救小組負責人只好立即下令,「把傷患推進去,馬上準備動手術。」
所有急救小組的成員立即行動。
雖然害怕被打,但是,有件事他還是非說不可,「先生,我們會盡全力搶救傷患,但是有件事必須告訴你,因為傷患是腦部中彈,即使她存活下來,變成植物人的機率很高。」
「救、活、她。」
「請你放開我,不然,我怎麼替她動手術!」
席菊月鬆開手。
急救小組負責人立即旋身快步走向手術室。
席菊月的雙手緊握成拳,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他此刻好後悔,為什麼要說那種傷她心的話?他的心彷彿被千刀萬剮般痛徹心肺。
他還記得她跟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要不,就用我的命來賠吧!
若非是他傷了她的心,她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
但是,誰知道會一語成讖!
不、不、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
如果時間能夠倒轉,他想要收回那一句話,或許一切就都會不同了,她不會受傷、不會命在旦夕。
以她的身手而言,不應該會被射中腦部,難道……
不、不、不、不、不……他不相信她會自殺!
但是,她的傷又要作何解釋?
這是她還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
她不會那麼殘忍的!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他,不會的。
席菊月悔恨不已的捶打牆壁,手腫起來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痛,因為他的心比手更痛。
要是當時他能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商量對策,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再多的後悔都無濟於事。
他只能祈求上蒼不要對他這般殘忍,他從不曾向上蒼祈求過什麼,但是現在他只求莫敵能夠平安無事。
只要她平安無事,這一生他就別無所求了。
為什麼人總是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從不知道自己如此愛她、不知道她已在自己心中佔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現在才發覺會不會太遲?
「不會的、不會的……」他在喃喃自語……與其說是在喃喃自語,倒不如說他是在說服自己相信莫敵不會有事更為貼切。
上一回,她為他擋下一顆子彈,也有生命危險,而她平安的度過了,不是有句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那麼,她會沒事的。
***
從手術室出來後已經一個星期了,莫敵沒有一絲清醒的跡象,像個睡美人似地沉睡不醒,彷彿在等著王子的親吻。
但是,王子的吻已不能吻醒睡美人了。
席菊月試過不只一回,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或者,他太令她傷心了,所以對她而言,他已不再是她的王子了。
席菊月坐在床邊,癡癡地望著莫敵平靜美麗卻沒有活力的蒼白容顏,心在滴血。
這一個星期以來,他沒有去上班、沒有回家,就這麼一動也不動的坐在病床邊,守著莫敵。
這些天下來他瘦了一大圈,臉上冒出了長短不一的青色鬍髭,樣子看起來無比的狼狽、頹廢。
他的模樣讓人心痛。
「睡夠了吧!該醒了。」他輕聲低語。
病床上的莫敵沒有任何反應。
「你總不會想在睡夢中度過我們的婚禮吧!那可是很不羅曼蒂克的哦!」他深情的訴說。
莫敵依然沒有反應,就連心跳的次數也不曾多一下。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是,只要你醒過來,隨便你要怎麼處罰我都可以。」他軟言誘哄。
她還是一動也不動。
「醒來吧!」他的聲調略顯激動。
難道她就這樣一輩子在昏睡中度過嗎?
席菊月慌了起來,「你不是說你不會死嗎?因為死了就得把我拱手讓給其他女人;如果你再不醒來的話,我會愛上別人哦!」
始終都是他在自言自語,莫敵似已沒有任何知覺。
「我愛上別人也沒有關係嗎?」他的聲音裡有深沉的悲痛。
外界的風雨陰晴好似都與她無干了。
他的嗓子瘖啞,「莫敵……」
「你給我醒來,聽到沒有?」他激動地喊叫。
她還不打算醒來。
他的心直往下沉,落進一個無底深淵裡。「你還沒聽過我親口說我愛你呢!不要再睡了。」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醒過來?
誰能告訴他?
以往,都是她一古腦的付出,接下來就換他來等她吧!
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她。
***
「叩叩!」
席菊月沒有反應,像尊雕像似地。
門外的人逕自開門進來,是席末葉和剛下飛機的溫栩。
席末葉的眼睛還紅著,「九哥……」
是她害了莫敵姊的,要是莫敵姊永遠不醒過來,那九哥……
溫栩溫柔地將席末葉擁進懷中,給她信心。
席菊月終於轉頭,瞧見溫栩,「末葉、栩,你回來啦!」
「九哥!是我害了莫敵姊。」她語帶哽咽。
席菊月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
溫栩笑了笑,有十足的把握,「她會沒事的。」
因為能救她一命的神醫來了!
一線曙光乍現。
席菊月激動地抓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死也不放手,「有人能夠讓她醒過來嗎?」
這時,門口走進一男一女——
男的俊美,女的嬌俏。
在過長劉海的擺動下,隱隱約約可瞧見男子額頭正中央有兩簇霸道狂狷的紅色火焰紋印。
「二少可以,這是『夏火國際集團』的總裁火敵和他的未婚妻谷幽,二少,他是末葉的九哥席菊月。」他可是聽聞了莫敵受傷昏迷不醒的事之後,特地繞道法國去把二少請過來的。
二少的醫術卓越,向來只要他肯救,黑白無常也只能靠邊站。
「請你務必要救她。」席菊月頭一次向人請求。
火敵頷首,上前略微審視了一下莫敵的情形,便道:「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動手術。」
就這樣?席菊月怔了征。
「沒問題吧?」谷幽看了看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美麗女子。
谷幽替席菊月問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她希望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
火敵佯裝不悅地道:「你這麼不相信我的醫術?那……那叫栩去找別人來醫治她好了。」
要是他不替她動手術,就沒有人能替她動手術了,她也就只能一輩子昏睡直到死去。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醫術了,只是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放心,動了手術之後,下午她就會醒過來了。」火敵攬著谷幽的肩,「既然回來了,也該回去瞧瞧爸媽和大姊!」
***
打從動手術開始,席菊月就不曾離開,他一直在一旁守候著。
等待的時間最難捱,他的心情起伏甚劇,像是打翻了調味料,酸、甜、苦、辣樣樣俱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很期待莫敵突然清醒,睜開眼睛來看他,另一方面卻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免得失望也愈大。
他開始患得患失了起來。
方纔,他彷彿瞧兒莫敵的眼皮顫動了一下,一顆心幾乎要自嘴巴跳出來。
待他再凝神細看時,卻又什麼都沒有。
是他眼花了產生的錯覺嗎?
高高提起的心突然又重重地落下,像是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失望得難受沉重的幾乎要叫他喘不過氣來。
老天爺要玩弄他到什麼時候?才肯把莫敵還給他。
忽地,莫敵的眼皮又是一陣急速的顫動。
他不敢高興得太早,仍舊仔細的看著。
直到莫敵把眼睛睜開來,他才確定她是真的清醒了。
她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詫異的開口,「菊……菊月,是你!」她幾乎要認不得他了!
究竟是發生什麼事讓他憔悴至此?
唔!頭好痛。
她鎖緊了眉頭,記憶像電影似地一幕幕湧進她的腦海中……
啊!她去換回末葉,被沈達敏用手銬拷住,然後在扭打奪槍的過程中,他憤而朝她開了一槍,之後,記憶便是一片空白。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你……」他瘖啞著嗓子,語不成句。
「你的樣子怎麼如此狼狽?」她覺得全身虛軟無力,就連說話也倍感艱辛、氣喘吁吁。
「你昏迷了一個多星期,連醫生都搖頭說你不可能會醒過來了……」毫無預警的,他的眼淚就這麼淌下。
男兒淚不輕彈。
莫敵抖著手拭去他臉上的淚痕,「你是為我而哭嗎?」
她的愛值得了。
「你不該用如此殘忍的方法懲罰我。」他差一點就永遠失去她。
懲罰?「我……沒有。」
「不然,你為什麼故意讓沈達敏朝你的頭開槍?」他在努力壓抑著怒氣,免得把她抓起來打屁股。
「你認為我是故意讓他……」她覺得好笑。
「難道不是?」他倒要聽聽她如何解釋。
「當然不是,這是意外,夏邑和末葉離去的時候也看到了,我的雙手被他用手銬拷住,我不想任他為所欲為,想乘機奪走他的槍,結果發生劇烈扭打,他才憤而朝我開了一槍,就是這樣。」她不是會輕生的人。「他人呢?」
他相信她的說詞,「夏邑肯定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要是夏邑不殺他,他也會親自動手。
他很感激上蒼把莫敵還給他,或許他更應該感謝的人是「夏火國際集團」的總裁火敵。
是他舉世無雙的醫術救了莫敵,
「我本來打算你再不醒來,我就要移情別戀了!」他開玩笑的說。
「移情別戀也沒用,這一輩子你只能屬於我一個人。」即使有傷在身,她依然不改一貫的霸道。席菊月握住她的手,「等你傷好了,我們就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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