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躲著極多好奇圍觀的人,只是怕惹事,因此,一個個躲得老遠。
事件的中心,地上倒著幾個人,其中最大一坨的肥肉堆旁,站著一對為民除害的主僕倆,然後現在外加一名紫色衣著的英挺少年。
也是因為這個少年的出現,讓現場的氣氛瞬間轉變,變得極其詭異……
「你想幫『午安你好』出頭?」隔著薄紗,戴面帽的少年,也就是月靈宮開口,反正被認了出來,他不覺得這時保持沉默有什麼用。
「不會吧?」墨紫知道,因為紫堂曜的關係,眼前的場面沒有他說話的份,但他實在是忍不住,」紫堂少爺,你恐怕有所不知,這傢伙是個欺壓善良百姓的壞東西耶!」
「我全看見了。」紫堂曜只有這麼一句。
並非虛言,打事端發生之前,他在街角的茶樓上飲茶時便發現了他們。
正確的來說,是因為發現了墨紫,連帶懷疑起他身邊的人,即使是戴著面帽,一層薄紗隔絕了陽光,也遮住了臉,但憑著那身形,紫堂曜根本連猜都不用猜,就能知道這纖細的少年是誰。
是有些意外,在認出他們主僕倆的時候。
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一趟回京覆命立見會遇上他們主僕倆,只不過個性使然,即使是有些些的詫異,這對主僕怎麼會進了京?但實在話,這樣的念頭也只是想想,沒興趣好管閒事的他並不想多加理會。
直到李安武的出現……更正,是李安武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時候。
因為事情已經變得太超過,讓他沒法兒當作沒看見,只得出面介入。
「收手了,別把事情鬧大。」紫堂曜滿臉不認同。
他的不認同對月靈官來說,真是刺目到了極點,」既然你全看見了,幹麼阻止我們?」
是沒什麼交情,也沒想過要與他深交,但家學淵源讓他知道,紫堂曜就是那種正直的、體內堆積了滿滿天地正氣的人,月靈官因而感到不解。
想了想,只能有一個結論,」難不成……你也覺得氣不過,想踹他兩腳嗎?」
「紫堂少爺想共襄盛舉?」墨紫眼前一亮,」那要收十文錢喔!」
「墨紫,你這話不是污辱了紫堂兄?」月靈官跟著想的很認真,」如果紫堂兄要出腳,自然是一腳收五十兩才算是看得起紫堂兄。」
離譜的內容,認真的討論,換了任何一個理智正常的人,都該感到暈眩。
紫堂曜是個正常人,他聽見了,但就像是沒聽見一樣。
「如果我沒記錯,此時此刻,我不該看見你們,你們也不該碰上我,你們誰能說說……為何我們會看見彼此呢?」他問,三兩句帶開了話題。
簡單幾句,兩主僕就被問住了。
墨紫就算拋開身份問題,也沒辦法給予合理的解釋,月靈官一樣不行……雖然隔著薄紗看不見表情,但仔細一點還能發現,那瘦小的身子因為這問題而縮了下。
「時間也不早了,現在回去正好可以趕上晚自習,就一起走吧!」紫堂曜的講法極其順口,而且是讓人無法拒絕的自然。
就像是套好似的,紫堂曜的侍衛在這時駕來一輛馬車,就停在他們的旁邊,讓他們兩主僕毫無選擇的餘地。
「你……」月靈官握拳,不想順從,但又沒有合理的解釋能拒絕他的安排。
「衛海。」朝侍衛喚了一聲,紫堂曜吩咐,」送李少爺回府。」
「不可以!」纖細的人兒上前一步,據理力爭,」他不只想調戲小姑娘們,還害他們受傷,為求公道,他得賠償戲班子的損失才行。」
「謝謝公子的美意,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小戲班子的班主連忙哈腰,賺錢雖然重要,但他們這種小老百姓更怕惹事呀!
「怎麼可以!」月靈官也知他是怕惹事,心頭更感氣惱……對李安武仗勢欺壓百姓的行為而惱怒,「你們四處賣藝,賺的也是辛苦錢,怎麼可以就這麼算了?」
「少爺,您不能動氣。」墨紫上前一步,以防萬一的先扶著他。
明明沒看見面紗下的表情,可是極其古怪,在這一刻裡,紫堂曜就是知道,被遮掩住的面容,正露出什麼樣的倔強的模樣,一種讓他無法放任著不管,只能為之歎息的逞強表情。
心中一歎,紫堂曜沒說什麼,一個眼神示意,扶著李安武的衛海心領神會,從被打得看不清容貌的李安武身上解下飽飽的錢囊,直接丟給戲班主。
「這總成了吧?」在戲班主連聲道謝中,紫堂曜徵求反對者的意見。
「……」月靈官講不出話來,並非全然同意,但也沒能反駁。
「那麼,解藥。」指指地上無法動彈的人,紫堂曜要墨紫交出解藥。
「他們沒事。」因為已恢復成溫良恭謙的墨紫,只見墨紫老實答道:」只是幾個時辰不能動彈而已,時間一到就會恢復。」
「那事情就這麼著。」紫堂曜主導起一切。」衛海,你送李少爺回府,記得代我把實情跟李大人交代一父代。」
「慢著!」直覺制止,月靈官總覺得心有不甘呀!「就這樣了?」
「李少爺受了今日的教訓,我想日後他行事必會小心,不再犯同樣的錯……我相信李少爺也同意我的話,是吧?」
被扁成豬頭三的人就算不識紫堂曜,現在有人助他脫身,怎敢不點頭?
「那麼,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態度從容,語意客氣,但實則紫堂曜開這金口,就表示事情已成定案。
到此為止,就是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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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京城,通往太白山的官道上,有輛馬車噠噠的行進著。
那是很尋常的馬車,恰恰好是收了錢、接受委託,上山接月靈官跟墨紫進京玩的那一輛。
如今回程的路上,同樣的馬、同樣的車、同樣的車伕跟同樣的乘客,只是回程時多加了一位,可以說是不請自來,害回程時間提早的那一位。
車廂內異常的沉默,有人不開心,很不開、心。
教訓」午安你好」不成是一回事,真正讓他心煩的,是想到回去後,他虛報病假,實則夥同申報進京買藥的墨紫,兩人一塊兒偷跑出去玩的事將被揭穿……不用說,這麼一來絕對會影響到日後他的全盤計劃。
怎麼會這麼倒楣呢?
計劃多時,他也才第一次,真的只是初犯而已,還有好多好多的想法,有好多好多的地方想去看看、見識見識,沒想到」假請假、真遊玩」的事才第一次實行就被撞見,而且最不幸的,偏偏撞見的對象竟然是最難說服的紫堂曜。
不用說,只要回太學堂後,紫堂曜一揭穿他今日的行徑,日後……唉唉!光光只是想像,月靈官就感煩悶。
那種被束縛、沒有自由的日子,他真是過怕了,沒想到好不容易離開了月蒼山,以為人在外地,好歹掙到一丁點的自由了,可最終他還是躲不了那種命運,還是得面對被束縛、無法動彈的感覺。
心頭苦悶,情緒愈來愈壞,而且轉化為真實,只手捂著心口,月靈官感到些些的悶痛,許久沒再犯過的疼痛。
遮陽的面帽在上車的同時便置在一邊,清俊秀雅的面容沒有了遮掩,那份蒼白明顯可見,甚至已滲出些許薄汗。
並不想驚動前座處幫車伕指路的墨紫,忍著痛,月靈官拿出隨身的藥瓶。
「不舒服?」閉目養神的紫堂曜發覺異樣。
實話說,雖然兩人在太學堂裡少有交集,但隨著時日的過去,紫堂曜對這位文弱同學的印象確實是一再的修正當中。
當然,修正後的印象也稱不上有多好,但至少是有所改變。
還記得在最初之時,也就是不久之前,他對那瘦小的、彷彿養不大的身子,總以為是家裡人溺愛過度,過分嬌生慣養所致。
但現在的話,特別是剛從皇上那邊出來,紫堂曜知道了些許的真相,並不夠多,但至少得知,那樣纖細瘦弱的身子骨並非缺乏鍛煉所致,實在是因為打出娘胎所帶的病根,先天上有所不足,以至於……
「喝點水。」意識到此,紫堂曜順手送上水袋,好讓他配藥吃, 月靈官悶聲接過,順利的吞下了藥,捂著心口,靜靜等待那陣疼痛消失。
但紫堂曜就在身邊,那個破壞他玩興、讓他無法反駁、只得悶聲跟著回太學堂……而且日後更可能毀掉他全盤計劃的人就坐在身邊, 看到那張成熟得跟大人一般的端正面容,他心頭那股功虧一簣的惱意怎麼也散不去,真是愈看愈心煩。
「你怎麼會在京裡?」等反應過來,他話已出口,而且語氣懊惱萬分,就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一般。
「這問題我同樣好奇。」紫堂曜沒興趣交代自己的行蹤,四兩撥千斤,淡淡反問回去,」為什麼你會在京裡?」
水汪汪的黑白大眼直勾勾的看著紫堂曜,對他這種不答反問、彷彿高高在上、智者看愚者的態度,真是恨得牙癢癢的。
恨!真的好恨好恨!
眼前的紫堂曜,有著自然流洩的自信,更具一股韜光內蘊的丰采與氣度,而這些,全都是因為有健康為底,因為他的身強體健,才得以累積起這些。
反觀起自己,他沒辦法像紫堂曜一樣,可以理所當然的擁有健康,理所當然的支配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更甚者,在陰界的生死簿上,他搞不好並不存在,是一個毫無陽壽可言的人。
想起這大不相同的人生,月靈官就覺得恨!!
很少有這樣激烈的情緒,可人生的不公平,再加上這時的病痛與疲累,累積所有—在那一瞬間,從沒有過的任性因受挫而出現……
「你很喜歡這樣是不是?」火山爆發,腦中空白的狀態下,由直覺主導一切,」用問題來代替回答,是怎樣?很得意嗎?」
纖瘦的身子忽地緊縮,捂著心口,弓成了蝦狀。
忍著痛,想一口氣埋怨完,」你知不知道,像常人一樣的遊玩,我盼望多久,想了多久……」
聲音逸去,說到這裡,已經再也說不出來,因為太痛了。
先天不足的身子骨,終究是沒有激動的本錢啊!
「少爺?」聽得異聲,墨紫探視,沒料到這一看卻是大吃一驚。
「怎麼了?好好的,怎麼突然犯病了?」墨紫慌亂的擠了進來,連忙攬過那纖細的身子,運勁,在那心口處輕揉,好疏緩滯郁其中的郁氣。
「沒、沒事。」不想墨紫擔心,月靈官試著露出一笑。
那虛弱的笑只會教人更擔心,墨紫連忙提醒,」別說了,靜下心,慢慢的吸氣……吐氣……」
月靈官柔順的倚著他,聽話的刻意緩下呼吸,按著墨紫的指示,一次又一次,規律做著吐納。
此時呈現在紫堂曜面前的畫面有些些的奇怪。
不只是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讓人覺得怪,更是因為呈現的那種感覺……雖然說,身體上的不適與病痛,導致病人出現楚楚可憐的模樣算是合理的,但現在不只是發病的那個流露出太過度的柔弱無助感,更是因為連同抱人的那一個也不太正常。
在紫堂曜看來,那份溫柔呵護外加憐惜,橫看豎看都只能用過頭來形容,兩相加總起來的畫面,怎麼看就怎麼的詭異。
他知道」那種事」,雖然說無法明白那是什麼心態,但紫堂曜確確實實的知道,世上就是有人熱愛此道,明明是男人,但偏偏愛的也是男人。
劍眉微蹙,紫堂曜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稱不上是說服自己,而是仔細一想,眼前的這兩人,相貌都偏陰柔,一個俊美、一個靈秀,都少了那麼一份陽剛氣,極有可能是因為這原因,讓他有了奇異的聯想……紫堂曜找到合理的解釋,也決定先這麼看待這對主僕的情誼。
這邊想得很認真,那廂也是挺忙碌的……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墨紫的輕哄迴盪在車廂內,但似乎沒用;月靈官那靈透的大眼含著怨,直勾勾的瞪向紫堂曜。
輕歎,始終靜默的紫堂曜開口——
「我不會說的。」
突然的承諾來得那樣不明不白,月靈官瞇著眼,很不確定的看著他,試著弄清他這句話的意思。
「今天在京裡相遇的事,我不會說的。」像是知道他在顧忌著什麼,紫堂曜主動說開,好教他安心。
他突然間變得這麼上道,反倒讓月靈官措手不及。
「想想……」紫堂曜顯得若有所思,」你也真是辛苦了。」
辛苦?
這下子,月靈官更是傻眼,靈透的秀顏滿是茫然無措。
他哪想得到,紫堂曜今日的入京面聖,在宮中聽得些許的片段,知曉一些有關他的事,好比他的成長環境、他的族人是怎麼細心養大他之類的。
也就是知道了這些,紫堂曜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認,若是換成了他,天生帶著病體,自小在家人呵護為名下,處處受限,直到這把年紀才有那麼丁點的自由,那麼今日在大街上所撞見的事絕對是合理的。
因為真要換作是他,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恐怕也會做同樣的事,對這一段天高皇地遠的外地求學生活,定是有著同樣一番的計劃跟安排。
就因為將心比心……他認定是將心比心,僅僅是基於同理心,絕無任何其他心思,好比是同情、憐惜之類衍生而起的體貼!
所以紫堂曜決定,」總之,今天的事,我會當沒看見。」
這麼好說話?
月靈官與墨紫相視一眼,不敢相信,他們有這麼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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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
才剛開口,紫堂曜話還沒說完,坐在一塊兒的兩主僕臉色同時一垮——
就知道沒那麼好運!
墨紫機警,知道接下來的話,不管是要講什麼,最後,絕對會附贈正氣凜然的訓話一大篇,連忙稱故告退,趕緊閃人。
月靈官暗惱墨紫的不講義氣,可是沒辦法,總不能他也跟著擠到前座去」指路」吧?
沒有選擇,他只得硬著頭皮聽訓。
看他的表情,紫堂曜也知他抗拒,可是,有些話他不得不講。
「別怪我多管閒事。」他正色,」但日後要再遇上類似『午安你好』的情況,收斂些,不要像今天一樣,做過頭了。」
月靈官明顯怔了怔。
午、午安你好?
紫堂曜也叫那個大胖子」午安你好」?
這是說,他其實也認同他們今日對」午安你好」的教訓?
但是……但是他又指責,說他們不夠收斂,做過頭了,這明明就是不認同……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
事情的發展怪異到月靈官只能怔怔的看著他,清靈的小臉蛋上除了蒼白,還有滿滿的、完全不知所措的迷惘,加重了那份不解世事的稚氣,天真的模樣一如純稚的孩童,讓人心生憐惜。
不想心生動搖,更不想產生異想的心思,紫堂曜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目光,說道:」『午安你好』雖然不是什麼好貨色,但他的父親、御史中丞李平雲大人……」
「官官相衛!」月靈官輕哼」聲,一聽他提及李安武父親的官職,方才迷惘的表情不再,剩下的只有厭惡。
他知道他的態度很冒犯人,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很不齒上個紫堂曜年紀輕輕,還無任何官職,就這麼認真在計較這等事情。
紫堂曜並沒把他的冒犯看在眼裡,似乎把他當成不懂事的孩子般,端正的面容仍是一派沉穩。
「李大人功在朝廷,是個不可多得的忠賢良臣,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之事,真要照你的方法去做,一腳五文錢,供路人發洩取樂,事情因此鬧大了,人人皆知他教子無方,兒子在大街上丟盡他的臉面,日後他在朝堂上如何自處?」不急不躁,紫堂曜點出問題所在。
粉潤潤的唇辦輕抿,一下被問住了。
「『午安你好』或許不是好人,是做錯了事,但李大人忠心為國,人生的大半時間全是貢獻給國家,全心致力於國事,相對的,他對自家宅院的事必有所疏忽。」不偏不倚,紫堂曜說著他所知的情況。
這話,似乎有理……月靈官不得不承認。
「他老人家無暇顧及家中之事,而俗話又說慈母多敗兒,只要李家上下連手欺瞞,養出什麼樣的敗家子,李大人也不知情,如今只是再也瞞不下去,你卻一點餘地也不留給他嗎?」紫堂曜看著他,要他自己想想。
「我、我不知道……」因為覺得有理,月靈官只感到難堪,吶吶無法成言, 「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真的,他並不曉得這些,也絕非是想要忠臣難堪,現下在紫堂曜的說明下,對比著那份深明大義的成熟態度,只顯出他今日的任意妄為,讓他難堪得無法為自己辯駁。
「毋需自責。」話一出口,紫堂曜對自己過度溫煦,和善到近乎安慰的語氣皺眉。
清了清喉嚨,板起實事求事的面孔,再來一次,」我同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做事得留餘地,就像今日之事,這等家醜就讓李大人自行處置,以他的剛正不阿,相信他會有很好的決斷,就毋需你我外人干涉太多。」
怔怔的看著紫堂曜,看著他像大人一般的持重、沉穩,月靈官為自己的莽撞感到不好意思,那種被比下去、遠遠不如他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抱歉……」聲如蚊蚋。
是沒辦法有那樣面面俱到、圓融處事的成熟,但至少他還懂得自我反省。
「剛剛我不該對你發脾氣……」虛弱一笑,試著為自己的行為打回場,」我好像累過頭,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請紫堂兄莫要見怪。」
他坦承錯誤,紫堂曜有些些的意外,發現他雖然因為身子骨差,因而被保護過度,想法跟行事顯出不成熟與孩子氣,但其實也沒有那麼糟。
不僅這一次,還有上一回……紫堂曜至今依然記得,之前他出言袒護墨紫的那份堅決,不只是言語上的維護,而是打心底的尊重,讓紫堂曜印象頗為深刻。
「尋開心的事,並不局限在逛大街看熱鬧。」在意識到前,紫堂曜已開口。
既然說了,就把話說全了,」多讀點書,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知識的增加與知交好友的交心,那樣的快樂並不是逛大街看熱鬧可以比擬。」
月靈官表情古怪。
這一番話不論他怎麼想……都覺得是要他留在太學堂中好好讀書,不要隨便下山四處遊玩。
但坦白說,打從他知道能夠出門,能夠離開月蒼山時,他日日夜夜、心心唸唸所想的,就是計劃要怎麼逮著機會,好能逃學溜下山去玩。
現下紫堂曜的要求只顯示出:他們雙方的理念,別說是背道而馳,簡直就天差地遠,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要他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待在太學堂中交朋友、上課?
教朋友這一項是可以考慮,但上課?
月靈宮光是想就覺得不樂意,一千一萬個不樂意。
這廂感到為難,但實際上,紫堂曜似乎也不在意這些忠告會不會被接受,總之他是言盡於此,能給的忠告也就這樣了。
眼見就快抵達太學堂,承諾不揭穿他們主僕行徑的紫堂曜提早下車。
怎麼出來的、就怎麼回去, 下了車後,紫堂曜好整以暇的朝正門漫步而去;至於馬車這頭的人則拐向支道,目標往運送雜物貨品的偏門而去。
很合理的方式,雙方分道揚鑣,省得教人發現。
「怎麼了?」再次鑽進車廂,墨紫發現小主子的悶悶不樂。
「我討厭他。」某病慨慨的人虛弱的聲明,很賭氣的口吻。
「誰?」墨紫一下沒反應過來。
「紫堂曜。」
「哦——」瞭解。
「我真的討厭他。」忍不住重申,好像怕人不知道。
「嗯!我知道。」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墨紫提醒他,」之前你說過。」再附帶形容一句,」你眼紅他的健康,說他的生命力滿到像是要溢出來。」
「不只那樣!」因為疲累加虛弱,語氣軟軟的,一點氣勢也沒有。
「那是怎樣?」好奇,認真請教。
「……」停頓,停頓了很久。
月靈官很認真的在想,紫堂曜最教他討厭的那一點是什麼?
是那份教人眼紅的健康?
還是那份讓人自慚形穢的思慮縝密、面面俱到?
抑或是……他那份不經意中流洩,凸顯出旁人幼稚淺薄的成熟穩重?
沉默了好半晌,想了好久好久,可不管怎麼想的,竟都是紫堂曜的優點,怎麼會這樣呢?
沒來由的,月靈官惱了起來,痛恨這種完美到找不出缺點的人。
根本不用選擇,討厭、討厭,就是討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