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黎智薔見到闕法天的第一印象,當然,她很快地就警惕自己把人家想像成老鼠是種大不敬,儘管實在像得不得了……
隨著闕正罡爬上這棟老舊的公寓三樓,直接開門走進房內,她立刻陷入一片昏暗又沉悶的氣氛之中。
窗戶上掛著厚重的窗簾,把光線全都擋在屋外,房裡只有簡單的竹桌和竹椅,斑駁的牆上釘貼著一個神桌,上頭放了些八卦鏡和桃木劍等奇怪的東西,膜拜的是一幅沒見過的白描畫像,畫像上寫著「太上老君」。有那麼一瞬,黎智薔以為自己走入了拍片現場,因為放眼望去儘是些不真實的景物,好像只要導演一喊「開麥拉」,就會有一大群古裝演員出場似的。
然而,當通向後室的門簾一掀,闕正罡的叔公闕法天一拐一拐地走出來後,不真實的感覺立刻就消失了,因為他那尖嘴抿腮的德行活脫脫就是古代茅山道士的翻版!
「叔公,這位是……」闕正罡才剛要介紹,就被闕法天打斷。
「你們兩人一塊的來找我幹什麼?想驅鬼嗎?」闕法天舉起骨瘦如柴的手輕捻著下巴的幾綹灰白鬍鬢,一雙利刃小眼掃過闕正罡,最後落在黎智薔身上。
「是的。」他恭敬地回答。可是心裡仍不敢胡信這個住在這間破房子裡的小老頭有多大本事。
「你一定在想,我這小老頭看起來沒什麼份量吧?」闕法天譏諷地說穿她的想法。
她心一凜,有點怕了,這傳透視力還真有點邪門。
「不敢……」她口是心非地說。
「哼!還不承認,你就是不信邪才會弄到現在這種難以收拾的局面,看看你那印堂,黯淡無光、惡鬼正想辨法要把你吞了,你還悠悠哉哉一副沒事人一樣,笨蛋。」關法天哼了一聲,直指著她的眉心厲喝。
喝!哪有一見而就數落人的,這老頭未免也太囂張了吧!
「就是不信邪,因為我不像你看得到啊,你以為誰都像你們姓闕的有陰陽眼啊?」她被罵得發火,也顱不得敬老尊賢了。
「喲?還是個火性子?你就是被你這種個性害慘的,好端端的嫁結富商享福不要,硬是要把事情弄成兩敗俱傷的地步才甘心。我就說嘛。愛情根本只會害人,你拚死拚活地要抓住的感情,到頭來只把你陷入詛咒的危險中、世世代代都跟著你……」關法天搖搖頭,一下子就把她的前世情孽道盡。
她以為闕正罡把她的事全告訴了他,並不吃驚,只是有點氣他的傲然熊度,因而立刻頂嘴道:「對我來說,嫁給一個不愛的人不如死了算了,這種心情你這個老得像骨董的人是不會瞭解的。」
「呀呀呀,正罡,你是從哪兄我來這丫頭片子的?不僅倔強,那張小嘴還愛逞強。」闕法天有些意外,來找他的大部分都是驚惶不安的氣虛樣,但她卻沒半點無助倉皇,反而強硬得咄咄遍人。
嗯,這或許是她身後那個惡靈一直無法進一步傷害她的主因吧!
闕法天在心中嘖嘖稱奇。
「叔公,她叫黎智薔,是我學生的朋友。你也看到了,她的身邊有不乾淨的東西,所以才來找你幫忙。」闕正罡簡單地道。
「咦?他不知道我要來嗎?」黎智薔奇道。
「我一直找不到他,什麼都還沒對他說……」闕正罡抱歉一笑。
「那他怎麼會知道我的事?」她這才驚覺自己可能太小覷這個老頭子了。
「這就是所謂的道行,笨丫頭!你到現在還在懷疑嗎?」闕法天輕啐,拐著走向木頭椅子坐下,又按著說:「你在前世就是個不受禮法拘束的女子,偏偏被許給了這個陰狠又古板的男人,唉,都是命啊,一樁錯誤的婚姻帶來了慘痛的悲劇,造成死者不能瞑目,才會產生今天這種局面。」
黎智薔定定地聽著,呆了。
「我說過,叔公比我厲害多了。」闕正罡順口給闕法天戴了個高帽子。
「再厲害也不行,那鬼傢伙我收伏不了。」闕法天沒給迷湯灌昏,冷冷地拒絕。
「什麼?」闕正罡詫異地問。
「不什麼,我老了,功力變差,那惡鬼的咒下得太重,到死都不會放過這丫頭,得有個年輕力壯又能通靈的陽性才能制得住他。」闕法天說著一雙小眼直盯著闕正罡看。
「那不就在說你嗎?」黎智薔醒悟地轉頭看著闕正罡。
闕正罡豈會聽不出他在推卸,蹙了蹙眉,通:「叔公,別這樣,我學校的課很忙,又要研究古文,沒時間幫黎小姐,而且我又不懂各種法術,怎能做這件事?」
「我說正罡啊,這可是你自己去惹來的麻煩哦,誰要你沒事點出這丫頭的前世?你以前從不會主動和人提起這種事的,偏偏見到她就封不住口,所以這件事全是你自找的,你得對她負責。」闕法天將事情撇得一乾二淨。
「這……」闕正罡啞口無言。沒錯,他至今仍搞不懂自己幹嘛在電梯內初遇到黎智薔時會多嘴。
「其實不瞞你們,我碰巧在昨天向太上老君起誓要退休了,從此金盆洗手,封了眼,不再替人看相解厄,因此,丫頭你的事就讓正罡幫你吧。」闕法天說著打了個呵欠,一副懶散的樣子。
「封眼?你是在開玩笑吧,叔公?」闕正罡嚇了一跳。闕法天不幹了,那不就意味著他得接手他的工作?天哪!這下子可糟了。
「正罡,咱們闕家每代都有通靈人出現,幫人消災解厄是義務,你爸本來也有這種能力,可是他一結婚這能力就消失了,現在我退休,你就成了闕家唯一有能力的人,理所當然這丫頭的事就要落在你頭上。」闕法天笑嘻嘻地看著他。
「可是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啊!」闕正罡現在知道他之前不好的預感是什麼了。敢情逃了多年的義務仍然繞回他頭上?
「沒興趣也要做,這是咱們闕家袓宗發的誓。」闕法天正色道。
「但是……」
「好啦!我和醫院約好今天去檢查心臟,沒時間陪你們了。」闕法天擺擺手,站起身,準備送客。
「叔公!」闕正罡爬梳著短髮,清俊的臉全是為難。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做,不過我可以先透露一點,十天後的一整個月,你最好別讓丫頭離開你的視線。」闕法天好心地提供一點訊息。
「什麼?」安靜了半天的黎智薔忍不住問道。
「因為七天後就是閏鬼月初一,陰盛陽衰,對你大大不利。」
「可是以前的農曆七月我還不都沒事?」她才不信哩!
「別太鐵齒,小丫頭,閏七月的陰氣之盛,非一般人所能想像,況且你今年正好運勢大弱,有病喪之虞,我勸你最好小心點,找個陽氣沖天的男人陪著你……」
「教我去哪裡找個陽氣沖天的男人?」她快受不了地低喊又跺開。
「喏,這裡不就有現成的?」闕法天朗闕正罡努努嘴。「他是正月初一午時生的,正氣凜然,陽氣最旺,有他在,你就沒事。」
「他?」她愣了愣,要闕正罡陪她一個月?怎麼可能?
「叔公,你別鬧了,我哪有時間陪她?我還要教書研究……」闕正罡揉揉眉心,努力想把被推到面前的燙手山芋擋掉。
「隨便你,反正這丫頭下場如何不關我的事,你愛幫不幫……」闕法天話說到一半,就聽見樓下叭叭兩響,拄著枴杖走向門口,說:「好了,人家來接我了,不陪你們了,保重。」
「等等,叔公!」闕正罡趕上前喚住他。「如果要幫黎小姐,我該怎麼做呢?」
「啐,以前要教你你不學,現在才手忙腳亂。去,我房內有兩本書,帶回去看吧!」闕法天白他一眼,指指布簾內的房間。
「書?現在才看來得及嗎?」他皺著眉頭,感到無力。
「書只能教你三成,其它的就靠你發揮了,你有你自己想像不到的能力,只是你不去正視而已,正罡……」闕法天忽然高舉起手搭在他的肩上,壓低聲音道:「你叔公我可能大限已到,不過,若有喜事沖一衝,或者能夠活下去,加把勁,闕家的義務就暫時交給你了。」
「什麼?」他聽得大驚。叔公說的是什麼話?
「加油,那陰魂很兇猛,你雖然陽氣盛,椄O要當心。還有,別動了情慾,你情根深種,一不小心意亂情迷,所有的通靈能力將全部消失,到時,不僅救不了她,連你也遭殃。愛這種東西很麻煩的,除非悟透,不然少碰為妙。」闕法天拍拍他的手臂提醒,話中有話。
「我想,我可能幫不了她……」他仍然不想接手這個麻煩。
「你能的,相信我,你正好是那鬼東西的剋星,這是前世就決定的了。」闕法天留下這令人費解的禪機片段就走了。
闕正罡呆立當場。叔公的意思是他替黎智薔解厄早已是注定中的事了?為什麼他自己看不出來?」
「喂,喂,闕老先生,你怎麼就這麼走了?那我的事……」黎智薔追上去,但闕法天卻不理她,逕自下樓搭車離開。
「闕正罡,現在我到底該怎麼辦?」黎智薔仍然是滿頭霧水,焦急地轉向闕正罡。
闕正罡的叔公很顯然地不幫她,那老頭幾時不退休,偏偏挑在她來找他時才說什麼金盆洗手,簡直擺明了要袖手旁觀。
「我想,或者你得靠我了。」他看她一眼,轉身走進房內,發現兩本有關五行與咒術的書就擱在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床上。
也許叔公早就算準他會來找他了吧!
「靠你?你不是說你不懂這些驅鬼的玩意見?」她怎能放心把自己的安危交給一個新手?
「有了這個就可以了。」他揚了揚手上的書。
「那是什麼?」
「秘籍。」他拿起書,笑了笑。
「別鬧了!你現在才要開始學,哪幫得上忙?」她倒抽一口氣,心中一點都不安穩。
「不然你找別人幫你……」他巴不得她另謀高人。
「這種時候才不管我死活?別忘了,是你讓我跌進恐懼的深淵的。」她氣得瞪直了眼。
「是哦!我那時幹嘛那麼多嘴?」他仰頭歎道,自責不已。
「你……」
「好了,這事我幫你想辦法,現在我們先離開這裡,等我回去翻翻看書上的解法再來找你。」他不再逗她,正經地說著。
兩人於是走出破舊的公寓,一來到太陽底下,她終於鼓起勇氣問他:「喂,你叔公到底有沒有在說笑?農曆閏七月我真的會有危險嗎?」
她心中從剛才就梗著這個大疙瘩。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反正還有七天,到時就能印證叔公是不是寶刀未老。
「你別說得這麼輕鬆好不好,萬一真的出事了呢?」她抱著自己的上臂,心煩意亂。
「放心,到時我會來救你的。」他笑著安撫她。
「你最好說話算話。」她白他一眼。
「等我回台南,我利用這幾天把書看一看,你如果有什麼不對勁就通知我。」他說完便替她攔了一輛出租車,送她上車。
「你呢?現在要去哪裡?」要和他分開,她忽然覺得很不安。
「我得跟去看看叔公,他說他大限已到,我怕他真的有事。」他斯文的臉上閃過一抹擔憂。
「他真的這麼說?」那個奇人連本身的生死都能測出?太詭異了。
「他說的從沒有一件不准的,他是我們闕家最厲害的陰陽師,因此我才更不放心。好了,走吧,這些日子你自己要小心。」他叮囑後便拍拍車門,讓司機開車。
車子緩緩駛向大街,她坐在車內向後望,看著他孑然地立在黃昏中,影子被夕陽拉得好長好長,一陣痛楚沒來由地揪住她的心口,疼得她發慌。
這種感覺好熟悉!
恍惚中,她微熱的眼眶浮現了一道模糊的影像,也是這般目送著她離開,但那人的臉始終看不清楚……
※ ※ ※
就像被人宣判了死刑一樣,接下來的七天黎智薔根本活得痛苦萬分,闕老頭的一席話可把她給害慘了,好像隨時得迎接死神的來臨一樣,沒事就膽戰心驚,連路上的車子喇叭大聲一點都會把她嚇得跳起來。
不過,一直到最可怕的閏七月初一來臨時,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那天她還特地拉著莊玲遙陪她,一整天都躲在家裡,渾渾噩噩地等著鬼怪來襲,然而一切平靜得一如往昔,甚至初二、初三……一連五天都沒有異狀,到後來,她不禁要懷疑整件事是不是上了闕家那兩個男人的當了。
「玲遙,你想,我是不是被騙了,這根本從頭到尾就是個笑話?討厭,我竟然還被唬愣得將生辰八字給他!」她下班後找來莊玲遙一起吃飯慶祝一切太平無恙,兩人在一家西餐廳裡邊大啖牛排邊討論,言談中,她忍不住疑心闕正罡的話是否正確。
「可是闕正罡那種人看來很正直耶,他騙你幹什麼?而且他也沒有佔你任何便宜,既沒收費,也沒對你非澧,還好心地帶你去看他叔公……」莊玲遙對闕正罡的既定印象好得很。
「但闕老頭的預測不准,什麼事都沒發生啊!」她還是覺得奇怪。
「怎麼?聽你的口氣難道你希望有事發生?」莊玲遙瞇起眼,然後忽然笑了起來,傾身向前問道:「嘿,小薔,你該不會是希望發生什麼事好有借口去找闕正罡吧?」
「怎……怎麼可能?你少胡扯了!」她微愕,耳根子驀地燒紅,心又不聽使喚她咚咚擂動。
其實她不敢向莊玲遙坦承,這幾天闕正罡的臉一直出痕7b在她夢中,不知是不是那天他獨自在夕陽下的影像太撼動她了,她竟接二連三地夢見他身著一身灰袍,站在一座古建築物旁看著她,夢裡他不說一句話,只是用深邃得讓人心碎的眼神描述著款款深情,其它的景物都很朦朧,唯獨他的臉孔清晰得就像近在眼前……
「哈!你臉紅了,老實招來,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莊玲遙偵探似地瞄著她,緊緊追問。
「我才沒有!」她連忙否認。夢見他是一回事,這和喜不喜歡他完全無關。
「沒有?像他那般清爽俊逸的書生型男人,你不要我可要了!」莊玲遙故意激她。
「你去要啊!關我什麼事?他那種人看似風度翩翩,實際上冷漠得很,我敢打包票,他並不像你想像的熱情,你瞧,那天之後他連一通問候的電話也沒有,明知道我被嚇得寢食難安,結果不聞不問,天曉得他拿走那兩本秘籍有沒有仔細閱讀,天曉得他是不是早就忘了還有我這號人物!」她大口嚼著,不悅地瞪著眼。
「你是在怪他沒和你聯絡?」莊玲遙覺得好笑,黎智薔分明就是有些在乎闕正罡了,還死鴨子嘴硬。
「我是怪他沒有職業道德,哪有把人嚇唬成這樣就不管的。不過無所謂啦,現在我不再擔心受驚了,因我已經知道他和他叔公全是半仙,說的話都是胡謅而已。」啜了一口紅酒,她決定放寬心,找回她原來的平靜生活。
「小薔,清b在農曆七月才過五天,還有二十多天耶,你還是小心點的好。」莊玲遙膽子小,對這種事不敢大意。
「放心,不會有事的。來,別管那些姓闕的,我們來慶祝雨過天青,祝我早日愛情事業都順利……」她撇開陰鬱,心情大好,舉杯高興地低喊。
「你啊,就是不信邪。好吧,就當沒什麼妖魔鬼怪,我祝你情孽早除,百毒不侵,乾杯!」莊玲遙笑著搖搖頭,陪著她鬧。但她才喝了一口酒,就覺得赤7b子怪怪的,再撐一下,忽然整個腹腔都在攪痛,她臉色乍然刷白,同黎智薔道:「小薔,我……我不太舒服……」
「嗄?怎麼了?」黎智薔大驚,起身上前扶住她。
「肚子痛……想吐……嘔……」莊玲遙全身冒出冷汗,摀住口,直衝盥洗室。
黎智薔瞪著她虛弱的背影,又看看餐盤,喃喃道:「難道菜不乾淨?但為何我沒事?」 後來,她把莊玲遙送去醫院診治,醫生看不出什麼毛病,只是打了點滴,開了些腸胃的藥,就要她回家休息。
就這樣忙了一個晚上,她開著莊玲遙的車送她回家,大概同她母親解釋了一下,然後才獨自搭公車回到租賃的公寓。
衝過澡,她無力地趴在床上,對莊玲遙突如其來的不適百思不解。回想晚餐的景象,前一秒鐘她還好端端的,怎麼下一秒就又吐又瀉得幾乎虛脫,醫生說是急性腸炎,但哪有這麼猛的病毒,一下子就把人擊垮?
不過也很難說,玲遙那傢伙就是嘴饞,若愛亂吃東西,會吃壞肚子也不足為奇。
朦朧地想著,她因為放鬆了多日來的戒心,沒多久就睡著了。可是在昏沉沉的睡眠中,她忽然覺得身體四周冒出一股股涼氣,雖然她開著冷氣,但那種令人颼颼然的冰寒和冷氣迥然不同。
她翻了個身,抓著涼被蓋住自己又繼續睡,不願醒來。
然而,她的意識正要好好地休息時,一個低沉陰森的冷笑倏地響起,慢慢的,牆上凝聚成一個黑色深淵,一張邪惡猙獰的男人臉孔從那無盡的黑暗中浮現,他身穿古代的紅底錦緞長袍,頭上紮了一個朝天鬐,該是一副尊貴的打扮,但仔細一看,他的衣服有些焦黑,頭髮也有些凌亂,整個人看來就像剛從火場裡奔出來似的,手裡握著一把弓,陰氣重重的臉上鑲著一雙充滿恨意的小眼,直勾勾地瞪著她,齜牙咧嘴,一步步朝她走來。
黎智薔騖駭得想叫,可是叫不出聲,連身體也動彈不得。
「這麼久了,我終於等到這個時候,又能與你面對面了……」那男人來到她床邊,醜陋的五官讓人看了心驚膽戰。
他伸出手,輕輕刷過她的臉頰,陰惻惻地哼道:「雖然跟著你,但你卻渾然不覺,把有關我們的事全都遺忘了,眼看著你一次次去找別的男人,我就發狂的想將你掐死。前世你從我手中叛逃,今生你再也走不了了……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這回,你將永遠成為我的人!
他的手來到她細白的頸子間,猛地握緊,用力將她勒住。
唔……她痛苦得想掙扎,但手腳全都成了石頭般僵硬,動不了。
這是夢!她告訴自己,這只是個惡夢,只要醒來就沒事了,快醒來!快醒來!
「你燒了我的房子,只為投奔到另一個男人懷中,你得賠償我所有的損失,還有我生生世世不得超生的痛苦……我要你也嘗嘗我所有的經歷,我要你和我一樣,永世在地獄中沉淪……」他的手愈來愈緊,口中不斷發出咭咭怪笑。
不……好難受……這不是夢嗎?為什麼感覺這麼真實?
他是誰?那個陰魂不散的富商嗎?多年來從未夢見過他,什麼此刻會出現在她眼前?
她臉漲得通紅,就快要斷氣了,就在這時,她猛地想起了闕正罡,因而嘶啞地喊著他的名字
「闕……正……正罡……」
右手腕上戴著的佛珠似乎有了感應,她只覺得手腕一熱,右手的束縛頓時解開,她不再遲疑,舉起右手抓住他的雙手,用力扳開。
「啊!」佛珠的光燒燙了富商的手,他怒叫地用袖子打掉那串佛珠,後退一步。
她邊咳邊往後挪,努力地喘著氣,並趁這時使出全力張開眼睛,期盼一醒來眼前可怕的事就全部消散,可是她不睜眼還好,一睜開眼,那如夢的恐懼竟然全都成了事實!
那個鬼魅的男人不僅沒有消失,還清楚地立在她面前,衝著她做著鬼臉……
「啊——」她張大了嘴,驚叫地往後縮,一屁股跌落床下,蜷在角落瞠目結舌地瞪著那個似幻似真的人影,怎麼也想不通夢怎麼會成真。
怎麼他還在?怎麼鬼怪能從夢裡跑出來?難道真如闕法天所說,陰間大門洞開,他就這麼在她面前顯靈了?
她驚駭得全身發抖,牙齒不停打顫。
「你害怕嗎?是啊,你的眼睛和以前一樣,充滿恐懼,不僅在被我追趕的時候,還有被我一箭射死的時候……」他又向她逼近,將弓拋在一邊,伸出雙手,淫笑道:「但我最喜歡看你在洞房中看著我的眼神,那種隨時會被我欺凌的驚嚇,那屬於處女的膽怯與驚惶,我這些年來都忘不掉。這一次,等我把你帶進我的世界,我一定得嘗嘗你!好好地佔有你……」
「不……你走開!」她尖聲怒斥。
她可以肯定他的身份了,沒錯,他就是一直跟著她的那個富商的惡靈,闕老頭的話應驗了,他真的出現了!
「呵呵呵,這千載難逢的陰年陰月,讓我得償所願,從黑暗中釋放出來,這回,你再也沒有力量對抗我,你逃不了了,你得跟我走……」他說著向前攫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拉起。
她只覺得一陣震痛,一回頭,赫然發現她的身軀正倒在床邊,而惡鬼正抓著地出竅的靈魂,往黑暗中走去。
「不,我不要跟你走!放手!」她又驚又急,惶恐地尖叫:「闕正罡!救我!闕正罡……」
「別叫了,沒有人能來救你,你的朋友正生病地躺在她的床上,至於那個多管閒事的臭小子和臭老頭,他們沒能耐制得住我……」富商狂笑著,緊箝住她的靈,拖向黑洞。
「不……闕正罡……闕正罡……」她不管有沒有用,仍然拚命呼救。
突然,一道光線從天而降,隱隱約約還傳來誦經的聲音
「納謨薄伽伐砵唎,若波羅蜜多曳,怛侄他,唵,紇唎地唎室唎,戍嚕知,三蜜栗知,佛杜曳,莎訶。奉請八金鋼,四菩薩……除惡靈,驅魔障……阿嘛哩吧米哄!」
「闕……」她聽出這渾厚溫和的聲音正是闕正罡發出來的,大喜過望。
「啊!這是什麼?啊……是誰來壞我的好事……」富商仰頭號叫,被光束射穿全身,痛得鬆開抓她的手,掩面住黑洞遁逃而去。
這時,一陣拉力將黎智薔的魂吸回軀體,頭暈目眩中,她只覺得那道光溫暖地拂過她的臉頰,闕正罡的氣息依稀就在她身邊。
「闕正罡……」她強撐起眼皮,可是眼前什麼人都沒有,什麼惡靈、光束全都不見了,更沒有闕正罡的人影。
她怔住了,方纔的一切就像夢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連讓她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驀地,她看見掉在床邊的佛珠,忙不迭地爬過去撿起來,迅速戴上,然後餘悸猶存地看著整個房間。
牆還是牆,並沒有變成黑洞,但她已不敢再待下去了。看了看手錶,她套上薄外套,抓起皮包,毫不遲疑地就衝出大門。
她要去找闕正罡,闕老頭說的事全發生了,那惡鬼要帶走她,只有和闕正罡在一起才會沒事!
是的,未來的幾天她一定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她要他保護她!
當晚,被嚇得肝膽俱裂的黎智薔匆忙地離開台北,搭上南下的夜車,迫不及待向闕正罡投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