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穿上了方祖易替她準備的削肩黑絲長禮服,外罩一件細網薄外套,髮絲高高挽起,兩顆梨形鑽石耳飾和頸項上的碎鑽項鏈與雪白肌膚相輝映,顯得雍容華貴,美麗非凡。
「這禮服很適合你。」方祖易的眼睛幾乎離不開她的倩影。
「是你眼光獨到。我對這種服裝根本外行。」靳珩怯怯地笑著。以前在玉成當秘書時,頂多陪客戶吃個飯,一件上班的套裝就能搞定,哪需要花錢去買這種行頭。
「你不曾陪你以前的老闆參加這類場合?」他又瞄了一眼她唇上嫣然的酒紅。
「沒有。玉成很少有這類應酬。」如果有,她也推掉了。她才不願意當老闆的陪襯花瓶。
「今天的場面可能很大,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先警告她。
「我知道。我不會亂說話的,我會乖乖地躲在人少的地方吃東西。」她淺淺一笑。
這樣一個美艷動人的佳麗,心思和反應都還保留著難得的清純,方祖易不禁要懷疑十年前出事後她母親是用什麼方式去規範她的?靳珩從不以為自己的長相出色,她安於現狀,對金錢和事業都沒有太大的野心,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她的「清明」與他的世界格格不入,但是,卻像磁石般吸引著他……
「不行嗎?」看他不語,她又問道。
「什麼?」
「在一旁吃東西不行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可能不會有時間吃東西。」
他笑。
「為什麼?」
「丁重山不會冷落我的女伴的。」
車子駛到大樓前,負責泊車的服務人員從方祖易的手中接過鑰匙,將車子駛進停車場。
方祖易挽著靳珩的手,合身的西服展現出他個倜儻頎長的身形,他們隨著其他的賓客走進豪華的會場。
這種大場面,的確出乎靳珩的意料之外。
挑高的一樓中庭綴滿了鮮花綠草,人造的月牙形池中有座掬泉的裸女雕像,天花板和四壁都垂掛著水晶燈飾和綵帶,一大排鋪著銀白桌巾的餐桌上放滿了各式佳看美酒,等候來賓取用。
但最教靳珩吃驚的,還是一群群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男女所營造出來的豪華氛圍。她像突然走進了花花世界,一時間眼花繚亂,恍若置身在電影片場,全是刻意創造的虛幻空間。
「怎麼了?」方祖易覷著她的震愕,暗笑道。
「真是個誇張的酒會!」她呼一口氣。
「丁重山是個重視顏面和排場的人。」他太瞭解那個人了。
「或者,他也想藉機重振事業的聲望。」她猜測道。
「沒錯。五十週年可以是另一個起點,利用週年慶造勢是商場慣用的手段。」他領著她往上裡頭走去。
「你和丁總栽很熟嗎?」
「是的,我去年幫了他一點小忙,所以交情還不錯。」
他話聲剛落,就有一個渾厚嗓門操著廣東話朝他們一路喊來。
「嘿!Joy方,你大駕光臨怎麼不先來看我?」
如果有進化成人類的熊,那大概就是眼前這位雄壯得嚇人的巨人了!靳珩差點被眼前冒出來的一大團黑影嚇得張大嘴巴。
「嗨!丁老。」方祖易握住丁重山的肥厚手掌。
「我這招夠體貼了吧?早早下了請帖給你,讓你能挪出時間來參加我這個無聊的酒會。」丁重山用力拍著方祖易精瘦的肩。宏亮地大笑。
「這樣的排場不會無聊啊!」方祖易也笑開了。
「嘿!別想騙我,你的眼睛就告訴我你覺得無聊了。」
「是嗎?一年不見,你變得能洞悉人心了嗎?」他挪揄地揚起眉。
「算了,就算我能猜測人心,也絕對看不透你這個渾小子!」
靳珩靜靜地待在一旁,看得出這一老一少是真心誠意的忘年之交,因為方祖易此刻的眼神是絕對的放鬆,沒有戒備。
「這位是你的新歡?」丁重山打趣地瞄了靳珩一眼。
「她是我的新秘書。靳小姐。」方祖易平穩地介紹道。
「鬼才相信!你這個商場的獨行俠會聘個秘書?別蒙我了!」丁重山壓根兒不信。
「是真的。」
「該不會是名義上的吧?打著秘書的旗幟,暗地裡卻出雙入對,嗯?」
靳珩聽得出丁重山的調侃,粉頰微紅地低下頭。
「被你猜到啦!」方祖易氣定神閒,回答得似是而非。
他這麼一說,丁重山更摸不著頭緒。他把這件事放在一旁,很有禮貌地握住靳珩的手以英文說:「歡迎你的光臨,靳小姐。Joy是從哪裡找出你這個美女的?」
「謝謝,您太客氣了。」她笑著回答。
「跟個石頭在一起會不會很無趣啊?」他微微欠身在她耳旁輕問。
「不會,方先生人很好。」這個傢伙真像個老頑童。
「哦?」他頗為懷疑。
「幹什麼?想在我秘書面前破壞我的形象?」方祖易看了丁重山一眼。
「沒有啊!她對你印象好得讓我破壞不了,計謀失敗!哈哈哈……」
熱絡的談話讓靳珩的心情一下子暢快起來。丁重山是個爽直的人,很好相處。
丁重山和他們聊了一會兒,然後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方祖易帶著靳珩四處走走,到處都是方祖易的熟人,不斷有人來跟他寒暄聊天,或是談一些商場上的問題,靳珩不想打擾他,便自己一人走向餐點長桌。
香港的食物的確出色,她慢慢地品嚐著這些可口的點心,在落地窗外的陽台上欣賞著來往的各式男女。
真像在看一出場面浩大的電視劇,而她是觀眾,冷眼旁觀眾生。
原來她和方祖易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生活與背景都差太多了!
這個認知使她原本高昂的情緒驀然低落。
人類為何要有貧富貴賤之別?雖然大家高喊著人人平等,但現實的世界中還是有把無形的尺規在殘酷地區隔人群。
方祖易在人群中找不到靳珩的身影,開始搜尋她的芳蹤,才發現她正在陽台上看著月色。
「覺得無趣了嗎?」他踱到她身邊,低頭審視她的表情。
「不會啊!這麼多漂亮的男女,很養眼呢。」她懶懶地笑著。
「是嗎?」在月光映襯下,她看起來分外的柔美清麗。
「這是個不同的世界,不屬於我的世界。」她應該回到台北的小公寓,過著平凡的生活。這種奢華的夢作久了不僅傷身,也會傷心。
「你想回台北?」他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不是只剩兩天嗎?你說要休假十天……」
「但我還會待在香港一陣子。你也得留下來。」
「我想,我最好辭掉這個工作。」
「為什麼?」他的聲音中有著隱約的火氣。
「我怕……」她閉起眼睛。
「怕什麼?」
怕你,怕我自己!怕愈陷愈探,怕再也關不住澎湃的情感。
她搖搖頭,沒說什麼。
方祖易不明白心中湧上的怒氣是為了什麼,她哀怨的眼瞳像繩索般扯住他的心。
她愛上他了!他知道。
就像當初他擬定的腳本,她真的愛上了他,他的計謀成功了!但是,他卻沒有報復的快感,為什麼?
為什麼他的心會隨著她的淒然而酸澀?難道真像龍昕所說,他引火自焚,賠進了自己的心?
不,不會的!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他絕不會輕易放了她!他要讓她在愛的煎熬下痛苦,讓她心神俱碎……
靳珩看見他眼中兩簇小小的火苗,歉然地低下頭說:「我只是提一提,如果你不答應,我還是會做滿三個月的。」
「嗯。我說出的話從不打折扣,希望你也一樣。」
他的聲音森冷。
而人僵持在會場的一角,場內的熱絡似乎被他們摒棄在外,無言的對峙讓他們之間暗潮洶湧。
「Joy?」
一個清脆的聲音驚擾了他們,也讓方祖易的臉色一變!
他倏地轉身,看見一張熟悉的絕美容顏。
「璧涵?」他詫異地看著這個不該在這裡出現的女人,那個十年前「嫌棄」他而另覓郎君的千金小姐。
「真是意外,我剛剛還以為眼花了,沒想到真的是你。」汪璧涵全身裡在珍珠白的絲綢旗袍中,婀娜多姿地走到他面前。
「的確意外。」他斂起表情,沒有笑容地說。
「我和我朋友前天才來香港,他邀我一道來參加酒會。真巧,竟會在香港和你相逢。」
她紅唇瀲灩,精雕細琢的濃妝,使她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要成熟得多。
「我來辦點事。」方祖易像機器人似的,她問一句,他才回一句。
靳珩早就感覺到方祖易在看見這名女子時全身的僵硬和不悅,他渾身散發著敵意,每個細胞都在抗拒著她的出現。
「是嗎?要待幾天?要不要找個時間聊聊?」汪璧涵期盼地道。
「不大方便吧!你先生不會誤會嗎,」他冷冷地笑著。
「我……我已經離婚了。」她眼中閃過一絲刻意表現的痛苦。
「哦?」
在美國僑界佔有一席之地的汪家在五年前就宣告破產倒閉,聽說連帶地拖垮了許多企業,汪璧涵的婆家也受到波及,婚姻因此亮起紅燈。
「我現在單身。」她像在暗示什麼。
「那恭喜你,不會再因父親事業失敗而賠上婚姻。」
「你……」她的臉一陣青白。
「希望你很快地再找到美滿的歸宿。」
「你還在恨我嗎?」她無奈地盯著他。
「沒有人能在我的記憶中久存,汪小姐,你也不例外。我沒有那麼多心思去記恨一個在我生命一閃而過的女人。」但是,他卻記住了靳珩!這一點他倒沒有自覺。
「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她很委屈。
「你對朋友的定義太廣泛了。」他譏誚道。
「我有些事想請你幫忙……」她早就聽說方祖易在商界的名氣,她的新男友知道她和他曾經有過一段情,要她請他出面幫忙處理一些公司危機。
「我現在在休假中,不談公事。」他隨口堵住了她的要求。
「我朋友的公司有點問題,想請你——」汪璧涵急忙地說著。她現在身無恆產,只能依靠男人的施捨過日子,她如果辦不好這件事,說不定又要另外找個飯票了。
「汪小姐,我說我正在休假當中,有任何委託可以傳真到我的公司去,我美國的部屬會安排時間。」
說完,他轉頭朝一直默不吭聲的靳珩道:「我們走吧!」
靳珩有些倉皇地牽著他的手要離去,卻被汪璧涵擋住去路。
「你是祖易的女人?告訴你,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他是個鐵石心腸、沒心沒肺的男人,你和他在一起只有被玩弄的分而已……」
「說夠了嗎?」方祖易一把推開她,一手護著靳珩。
「方祖易,算你狠!」汪璧涵惱羞成怒地唾罵,憤然離開。
親眼目睹這種場面,靳珩的心情受到波及,加上原來的沮喪,一張俏臉俏俏蒙上悒鬱。
「別放在心上,她是個舊識,口無遮攔。」方祖易像是在道歉。
「她是你以前的女友?」這是她的直覺。
「嗯。」
「為什麼會和她分手?」
因為你!因為你在我臉上劃下的刀疤!他沉默不語。
這道疤讓他失去了當初所愛的女人,卻也認清汪璧涵的為人,他到底該感謝靳珩還是恨她?
「理由我忘了。」他眉鋒又聚集了霜寒。
靳珩再度沉默,方祖易對她而言太難懂了,有許多事讓她猜不透,然而,她卻糊里糊塗地愛上了他,這算不算是一種冒險?
關於這一點,她也茫然了。
方祖易盯著老畢傳真過來的資料,這是他第一次想知道靳珩當初何以莽撞地進入方家別墅「行兇」。
老畢是退休的情報員,他運用自己的專長成立了徵信社,許多陳年舊帳只要經他一調查,便能水落石出。
在接受方祖易的委託之後,老畢自然搜集了靳珩的相關資料,這一次方祖易向他要靳珩的個人經歷和當年的醫院報告書,他只花了三天便弄妥了。
方祖易點上了煙,一個人關在書房中閱讀著這份報告,眉頭愈獰愈緊。
靳珩,二十五歲,家境小康,是家中獨生女。乖巧、聽話,曾是師長口中的好學生。
十四歲那年父母離婚,開始與不良幫派接觸;十五歲時因毋親的男友意圖強暴她而導致輟學並與不良少年廝混。
x月x日闖入方家別墅行兇,殺傷一人。之後,在醫院被其母私自帶走藏匿,加上方家不願控告,事情使不了了之。
這次行兇事件似乎被遺忘,她十六歲進入高中,三年後成為大學新鮮人。
曾任「玉成貿易父司」秘書,現無職業。
這些資料中,最讓方祖易意外的是她在十五歲那年的遭遇。她的母親引狼入室,差點毀了自己的女兒,這難道是她賭氣闖進他祖父那幢豪宅撒野的導火線?
老畢附上一份靳珩當年的病歷,上頭寫著:靳珩,十五歲,有短暫的記憶喪失症狀,原因不明。
但根據老畢請醫師重新鑒定之後得到的結果是,靳珩在當年由樓梯上墜下,腦部受到輕微撞擊,加上不明原因的震驚,使其大腦自動放棄這段令她痛苦的記憶。這種病因在醫學上常見,但為何會出現短暫失憶的現象,至今仍是個謎。
方祖易猛吸一口煙,一手支著前額,隱約想起意外發生時,靳珩驚恐的大喊:「血……我殺人了……」
或者,她目前的恐血症便是由此而來?她以為她殺了他?
果真被龍昕料中了,她這個毛病真的是與他有關。
這麼說起來,他實在不應該太怪罪她了?
方祖易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覺得腦中一片混亂。真要追根究柢,他的報復不就變得太過火了?
「少爺,靳小姐在等你一起出門了。」鳳姨在書房外喊道。
他想起了九點在世貿中心的演講。那是香港外貿協會為他安排的。
將報告書整理好,他踱出房門,看見靳珩早就準備好在等他了。
「只剩下四十分鐘,你得快一點了。」靳珩一直不想催他,沒想到他連衣服都還沒換。方祖易一向是個守時的男人,今天是怎麼了?
「等我五分鐘。」他戴上眼鏡,回臥室換上白襯衫和西裝。
他準時地來到前院的車庫,靳珩從他手中提過公事包,瞥見他歪斜的領帶,很自然地順手幫他調整好。
「你這樣子有失一個商業奇才的形象。」她微微一笑。
「商業奇才?」他身體站得挺直,接受她的服務,一雙劍眉因她的話而不以為然地挑得老高。
「難道不是『Doctor方』!」靳珩眼中閃著調皮的光芒。
方祖易屏息地盯著她生動的靈眸,敏感地察覺她纖白的手在他頸間游移,一股想擁住她的衝動毫無預警地攫住他,而他也沒有多想,使地將她抱進懷中,唇已迫不及待地貼上她的……
靳珩驚愕得無法反應,她原以為他還在為她提出辭職的事而生氣,誰知道他會突然吻她,還在光天化日下的車庫前!
方祖易輕吮著她的柔嫩,緊繃的思緒在她的氣息中舒緩。老畢的資料給他不小的震撼,他在報復她與喜歡她之間苦惱不堪,一股悶氣憋在體內,無處發洩。
他需要她!
「祖……祖易?」他是怎麼了?」全身明顯地透著慾望。
「我沒事。」他將頭埋進她的頸間,緩和自己的失控。
靳珩伸手抱住他的寬背,對於他毫無掩飾的激情感到興奮又不可思議。
「你在煩惱什麼事嗎?」
「沒有。可能是昨晚睡得太晚了,精神不太好。」
他慢慢抬起頭,那對深不見底的黑眸益發清亮。
「是嗎?」她臉頰殘留著酡紅,櫻唇也因他的肆虐而腫脹。
方祖易忍不住用手撫著她的唇,認真地說:「我想你想了一整夜。」
轟!靳珩只覺得心中被投下一枚巨彈,炸得她頭昏眼花。
大白天的,他竟然說這種會厥死人的煽情話!
「這……這……」這未免太直接了!
瞧著她發直的雙眸,方祖易笑出聲:「開玩笑的,別緊張。」
「我知道你的日子可能閒得有點苦悶,但請不要隨便尋別人的開心,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靳珩又羞又氣地嗔道,直接上了車。
「生氣啦?」他倒像沒事人一樣,坐上駕駛座。
「沒有。」心中情思忽地湧現,她被他的話弄得心浮氣躁。
「還是,你希望我實踐剛才說的話?」他挑逗得更加明顯。
「你只剩下三十分鐘的時間,方先生。」靳珩目不斜視,假裝沒聽見他的話,提醒他演講即將遲到。
方祖易用眼角掃了她一眼,俊朗的臉露出微笑。
「我會準時到的。」他老神在在,瀟灑地一踩油門,車子像箭一樣疾射出去,風馳電掣地在蜿蜒的山路上奔走。
靳珩他這瘋狂的舉動嚇得抓緊扶手,無法思考。方祖易一向是個穩重的人,但他現在飆車的技術,卻足以媲美漂泊的賽車好手!
「就算要準時到達會場,也不需要玩命吧?」她覺得自己的腦細胞快因緊張而耗竭。
方祖易笑著側過頭看她,「免費讓你享受追風的快感,這也是一種人生的體驗。」
「謝了,如果會危及生命,我倒不太希罕這種體驗。」開玩笑,用生命換取快感,那是呆子的行為。
「哦!你很珍惜生命?」他單手操拄著方向盤,還不時轉頭看她。
靳珩貼緊座椅,幾乎要開口求他好好開車。
「當……當然,難道你不?」車子經過轉彎處也不煞車,簡直要把她駭出心臟病。
「我不知道。沒遇到情況就不會知道自己對生命的看法。不過,活著的確能做許多事。」
「相信我,不管你對生命有什麼看法,先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她努力規勸。
「似乎很有道理。」
「當然。」
車子下了山,便以正常的速度行走在大道上。靳珩吁了一口氣,瞥見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取笑,才恍然他不過是在嚇她而已。
「嚇一個女人不是英雄所為。」他分明在整她!
「我從沒說過我是英雄。」他的笑意擴大了。
「你的確不是!」骨子裡有陰險的劣根性,離英雄還差得遠呢!
方祖易忍不住大笑,原有的陰霾一掃而空,他沒想到逗弄靳珩也是件有趣的事。
他們一路來到香港世貿中心的會議廳,方祖易依然興致高昂。雖然靳珩裝個臭臉不理他,但他還是感受得到兩人之間縮短的距離。
演講準時開始,衝著方祖易的「威望」,前來參加的人非常踴躍,而且多半是企業的經營者和高階主管。靳珩在看到座無虛席的會場後,對方祖易的個人魅力和商業天賦更加歎服不已。
演講歷時三個小時才圓滿結束,現場的人有一半還不捨得離去,他們都想藉機與「DOctor方」談話,看能否從中獲得一些啟示。
靳珩也只能抱著餓慘了的肚子容忍這些纏著方祖易不放的人。畢竟這種會後談話是免費的,一旦方祖易走出這會議廳,想與他對談的人得先向「先機企管顧問公司」付每小時一千美元的費用!
她吐吐舌頭,不得不對他的撈金術甘拜下風。
人多且雜,主辦單位見人群久久不散,只得透過擴音器請大家出場。靳珩慢慢地走向方祖易,不經意地瞥見二樓觀眾席上一名戴著墨鏡的男子正伏在欄杆上盯著方祖易。他的右手藏在夾克內,行蹤鬼祟。然後,她看見那人慢慢抽出手……
「老天!是一把槍!」
一個不好的預感在她的腦中升起,她不假思索地衝到方祖易身前,驚慌地大叫:「祖易,小心——」
她尖銳的喊聲在她撲向他時戛然而止!
一發子彈無聲無息的射進她的右肩,突來的灼熱讓她來不及感到疼痛,楞了兩秒鐘,貫穿心肺的痛苦才攫住她的感官,她的身子慢慢向下滑落,兩眼迷濛。
「小珩!」方祖易被眼前發生的事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伸手扶住她,這才發現她背後已經染上了一攤熱血,傷口正毫不留情地流洩她所有的氣力。
「小珩!」
這份撕裂般的痛楚是為了什麼?他不停地自問。
「怎麼回事?」
紛杳的人聲霎時接踵而來,大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一時之間,現場一片混亂。
方祖易立刻抬頭看著子彈來處,瞥見一名男子正飛快地往外移動。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追兇,懷裡的靳珩已經神思恍惚,她正大量失血中,他得盡快送她就醫。
「讓開!」他狂怒地大喊,抱起靳珩往外奔去。
主辦單位早已叫了救護車,當方祖易抱著靳珩到會議廳大門時,救護車正巧來到門口。
「方先生,這件事我們一定會查明,請你放心。」
主辦人急跟在他旁邊表示歉意。
「我兩天內要知道誰是主謀。」方祖易陰鷙地丟下這句話,就跟著靳珩上了救護車離去。
殺手分明是針對他而來,偏偏被靳珩發現,她才會急忙想警告他!
一想到她竟然奮不顧身地替他挨了一顆於彈,他的心就揪成一團。
緊握住靳珩的手,焦灼地盯著她蒼白的臉孔,所有的報復和仇恨都離他遠去,腦海中留下的,只有對她深深的歉意與眷戀。
他不得不承認,她在他心中的份量超過任何女人!
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
在她十五歲時?還是三個星期前的再度重逢?
他不知道。
這十年來,他從沒忘記過她的臉,一張憤世嫉俗又充滿茫然的小臉!
他在心中一再重描對她的恨意,卻沒想到再相逢時,會因朝夕相處而變了質。
人的情感到底是由何而來,又往何處而去?有時堅固如磐石,有時卻那麼容易就被攻陷!
「祖……祖易……」靳珩忽然轉醒,著急地找尋他的身影。
他握住她的手,沉穩地說:「我在這裡。」
「你……你沒……事吧?」
「我很好,你覺得怎麼樣?」這種時候她還擔心他!
「我……我好痛……」
「你受了傷,先別說話,等一下就到醫院了。」他在她耳旁輕聲安撫。
「你沒事……就好了……嗯……」車子的顛箕似乎讓她更加痛苦。
「忍耐些,你會沒事的。」這句話不僅是安慰她,也在安慰他自己。
她一定要沒事,否則,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兩天!他會動用所有的關係去把想致他於死地的人揪出來,他要讓那些人知道,惹火了方祖易是件多麼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