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流川見月和新婚未滿一年的黛希剛從歐洲遊玩回來,可能會待到過完年才回美國。由於兩人的愛情長跑崎嶇坎坷,所以婚後特別卿卿我我,儼然一對神仙眷侶,看了就教人噁心。
老二流川峻一呢?那個冰刀竟是四兄妹中最早結婚的人。現在他老婆宋芷倩已經大腹便便,正待在「闇之流」待產,只見平常冷若冰霜的峻一,面對太座時完全是變了個人似地溫柔體貼,原來的男子氣概消失殆盡,愛情這帖藥委實太神奇了!
老四流川靜羽一向最愛挖苦他,沒事找他抬槓,她冷靜聰穎的個性太過成熟,不是個容易搞定的人,如果讓她看見他帶著一個女娃兒回來,不質問他到天亮才怪!
父親流川英介近來都沒出門,母親丹蔦子一向待在家裡,只有呆子才會挑這種不要命的時候闖回家。
但是,不回「闇之流」,要把季彤安置在哪裡才好呢?他的堂口離機場還有一大段距離,這麼晚了去烈火堂不僅不方便,說不定還要遭手下們的調侃。想來想去,他實在有些氣餒了。
「我可以住便宜一點的旅館。」她的話像在幫他解決問題。
浩野詫異地看著她,「這樣好嗎?你會說日文嗎?」
「會不會說日文無所謂,我一個人習慣了。如果你家裡有一大堆人不方便,我可以一個人住在旅館。」
「我沒有說我家有一大堆人……。」他忽然想起她常常會猜中他心裡頭正在想的事。奇怪!
「前面有一家小旅館,你在那兒讓我下車好了。」她看著前方不遠處閃著霓虹燈的看板。
「別傻了,一個女孩深夜住進那種旅館太危險了。」浩野不答應。
「我會照顧自己的。」十四年來,她等於是一個人過日子。
「還是回我家去吧!」他歎了一口氣,希望大家都睡了,沒有人知道他今天會回來。
車子下了高速公路,轉進一個安靜的郊區,在一扇木製的大門前停住。
門牌上的「流川屋敷」四個漢字清楚地告訴季彤,這就是流川浩野的家。
他和守衛打聲招呼,要他們不要驚動屋裡的人,這才帶領她走向通往大屋的林道。
「你家好大,簡直像座公園。」季彤忍不住低呼。林蔭深處隱約可以看見一棟黑檜木建築,在月光的照耀下,高聳的屋簷有種莊嚴的氣勢,令人望而生畏。
「還好,這屋子已經傳了三代,有些老舊了,但它的優點是夠隱密,佔地龐大,我父母非常喜歡這裡。」
「三代老屋啊!」她都記不得自己家裡的一切了,對這種老房子的好感倍增。
日本建築是中國唐朝建築風格的延伸,感覺非常相似,季彤有種回到家的錯覺。
不知走了多久,流川家的大宅才矗立在眼前。
這裡有著非凡的正氣,她可以深刻地感覺到。
走進屋裡,浩野領著她繞過黑暗的大廳,經過走廊來到客房,驀然「啪」地一聲,大廳燈火通明,他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所有的人都在,沒有一個人缺席。
「歡迎回來!」歡聲雷動,簡直要把屋頂掀了。
不好,這種事是某種可怕風雨來臨的前兆,浩野霎時臉色慘白。
「你們?」他有點驚疑不定,身後的季彤也同樣地驚奇。
「你遲到了,九點飛機抵達機場,怎麼會十二點才到家呢?」見月坐在沙發上,依著他那鬼靈精的老婆黛希。
「我們的除暴英雄大概被空中小姐給纏上了!」黛希頑皮地眨眨眼。
「你在電視上看起來的確威風呀!還拿槍出來嚇人。」靜羽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優雅地等著看他出醜。
敢情大家是全看見他上電視了,所以才等著審問他?
「我累了,要休息了。」他只能擠出這些話。
「你能制伏三個劫機暴徒,不簡單。」老二峻一難得開了金口,卻聽不出是褒是貶。
「真是不像話!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適合曝光?」大家長流川英介渾厚的聲音中有著指責。「闇之流」是影子保鏢集團,既然號稱「影子」,自然不能太過招搖。
「我哪裡知道日本媒體的消息這麼靈通?又不是我請他們來的。」浩野站著雙手一攤,表情是百分之兩百的無奈。他就知道,一上電視準沒好事。
「回來就好!大家別再說了,他好歹也救了整架飛機的人啊!」還是母親丹蔦子比較明理。
「咦?你身後那個小女孩是誰啊?」二嫂宋芷倩明眸一轉,盯住了一直躲在浩野身後的季彤。
這下子有十四隻眼睛都注視著她,眼中儘是匪夷所思的愕然。
流川浩野再花,也絕對不會帶女人回家,這是「闇之流」人人皆知的事。因為女人對他來說只是種點綴與舒解,交往期更不會超過兩個星期,像這種換人如換衣服的風流個性,怎麼可能笨得把女人帶回家來找罪受?
季彤可不知道她跟著浩野出現在這裡的嚴重性。
眼前的七個人是她所見過最亮眼的組合,她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家子都長得如此搶眼出色、氣質非凡的事。那對端坐在廳中的夫妻一定是家長,男主人嚴俊端正,女主人溫柔婉約。另外還有俊美得過火的長髮男人和同樣長髮及腰的絕色佳麗。再加上一位剛稜有力、冷眼俊眉的英挺男人,和他身旁連懷孕都嫣然動人的美女。當然,隻身坐在扶椅上、穿著男裝的麗人也溫婉沉靜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在季彤好奇地盯著他們的同時,他們對季彤全都有著同樣的疑問:她是誰?
「呃!我來介紹……」浩野才剛開口,就被黛希搶了先機。
「你是浩野的女朋友嗎?大過份了!他連你這種小女孩也不放過?」
「黛希,你別——」
「叫大嫂!沒規矩!」黛希立刻指正。她當然知道比她大四歲的浩野最不想喊她大嫂,但她偏要整他。
「咳!大嫂,她是我在機上——」
「釣上的?」靜羽接得很順。
「不是!她在機上幫我——」
「排遣寂寞?」見月也不放過他。
「到底要不要聽我說?」他火了,忍不住大聲嚷嚷。
「說啊!」他們異口同聲。
「我們是——」
「讓我來說吧!」季彤開了口。
大家雖用英、日文在交談,但她全都瞭解。連不說話者的心思她都能讀出來,何況是說出口的話。在異能研究所時,她就修過英文,程度還算不錯。
大家顯然沒想到她會開口,霎時都安靜了下來。
「我叫季彤,是台灣人,和流川先生在飛機上認識,我在日本沒有親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在哪裡落腳,他是好心幫我這個忙,讓我來這裡過個夜,明天一早我馬上走。」她的聲音清脆,講起英文來字正腔圓,很是動聽。
「既然沒地方去,就先在這裡住下來,不然你一個女孩子家太危險了。」丹蔦子溫柔地說。
「是啊!是啊!先住下來,等找到去處再打算嘛!」黛希天生一副熱心腸,看不下無家可歸的小孩。
「你幾歲?一個人到日本做什麼?」見月感到好奇。
「十八歲。來日本……觀光。」她不想惹出太多事,這裡雖然令她很有安全感,但也可能來錯了。
「你說你是中國人?中國大陸來的?」芷倩得知她和自己同樣是中國人時,備感親切。
「不是,台灣來的。」季彤據實回答。
「我也是台灣來的,真高興認識你。」
「謝謝。」季彤顯得有些無措,這些人對她的歡迎都是真心的,一下於湧上太多的友誼,她不太習慣。
「其實她很勇敢,是她幫了我的忙,才能制伏那些劫機犯的。」浩野終於有機會開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真的?太厲害了!」黛希佩服地點點頭。「真令人興奮!為什麼我從沒遇過這種事呢?太可惜了。」她喜好冒險的個性一點也沒有變。
「最好不要。」見月攬住她的肩,皺著眉頭。
「或許我也能制伏歹徒,上電視風光一下啊!」黛希還大言不慚地發表白日夢。
「別反被抓住成為人質就不錯了,你有我這個老公夠風光了,無需再添一筆。」見月擰了一下她的鼻子。
黛希撇撇嘴,一點也不以為然。
「好了,大家都累了,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工作呢。」流川英介首先伴著丹蔦子回房。
「就請季小姐住浩野齋房旁的客房吧,浩野會帶你去。」見月也拉起黛希的手,雙雙走向他的風齋。
「晚安。」芷倩在峻一的攙扶下跟著往裡面走去。
靜羽閒適地走到季彤身邊,低頭問她:「說真的,是不是浩野主動釣你的?」
「不……」季彤才想否認,心思又一轉,不曉得承認了之後會有什麼後果?「該怎麼說呢?他長得那麼英俊……」
「哦?可不是,我們老三靠的就是他那張俊臉,騙騙女人!」靜羽笑著附在她耳旁,「小心!別一下子把心都給他,他啊,越得不到的越喜歡,記得我的忠告。」
「謝謝,我會記住的。」她認真地點點頭。
這家人很奇怪!老是互揭瘡疤,不留餘地地貶損對方,可是,其間融洽的親情卻仍然教人嫉妒。
「走吧!終於熬過了,真被他們給煩死了,搞不懂老天怎麼把我丟進這種家庭?全都達不到正常人的水準。」浩野邊嘟囔邊帶領她往內院走去,將她安置在客房後,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好好休息吧!有什麼打算明天再說。」
「好的。」她得乖巧些,這樣才不會引起懷疑。
浩野走後,她坐在和式的大房間裡,怔忡地出神。
她終於逃出來了,安全了!但是明天呢?明天之後她該何去何從呢?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流川浩野只願意收留她一個晚上,明天他會怎麼安排她,她就不知道了。雖然賴定他是個不錯的想法,但這個想法行不行得通,就又不得而知了!
一大早,季彤被一陣敲門聲吵醒,雖然時差的影響使她將近凌晨才人眠,但她天生的敏銳直覺卻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誰?」她低聲詢問。
「是我,黛希。」
「哦!」她連忙起身,還來不及梳洗,隨手整理一下儀容,就打開門,見黛希精神飽滿地站在門外。
「吵到你了嗎?」黛希明知故問,她就是要來吵季彤的,因為她有一大堆的問題等著要問哩。
「還好,請進。」
季彤不用問也知道她的來意,黛希心裡的想法強勁又直接地傳到她的腦中。
「你沒帶眼鏡很好看呢,頭發放下來也漂亮多了。」黛希嘖嘖地直打量她。
昨天晚上季彤給她的印象一點也不像個十八歲的女孩,反倒像個十四歲的國中生,大眼鏡、兩根辮子、個子嬌小,又穿著一件白上衣和深藍色長褲,說真的,活像是從五十年前走出來的小孩子。
但現在,剛睡醒的她有種娟秀可人的美,柔細的直髮垂在肩上,沒有黑框眼鏡遮住她俏麗白皙的小臉,一雙澄淨清朗的黑眸盛著難懂的輕愁,她實際上是個娃娃般美麗的小東西。
「漂亮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她知道黛希對她的感覺了。
「錯。」黛希湊向前,仔細地盯著她,「老天給你這張美麗的臉就是要你表現出本身的優點,你怎麼可以毫不在乎?」
「因為大家只注重我的某種專長而已。」她面無表情。
對異能研究所的人而言,季彤等於「談心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什麼專長?給人的印象比任何專長都要重要,一定是台灣太落後了,大家都不會打扮自已。我看過介紹台灣的影片,裡頭的人似乎只要活著就好了,其他的全不關心。」黛希蹙眉搔頭地說。
「是啊!能好好活著就很不錯了。」黛希的一番說詞讓季彤知道她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
「怎麼可以?來,我幫你拿了幾件衣服過來,你先穿,等一下再叫浩野帶你出去買新衣服。」這個十八歲女孩的眼神太沉重,也太老成了,教人看了心疼。
「不用麻煩了,我不會待很久的。」她看著黛希塞給她的一件薄毛衣和牛仔褲。
「你要去哪裡?你不是沒地方住?」
「我……」
「其實我們都知道你絕不是來日本玩的,沒有人出來玩會像你這樣憂鬱。倒是我很好奇浩野怎麼會好心腸地帶你回來,你一點都不像他喜歡的類型。」
「哦!他喜歡什麼類型?像銀座的麗子和新宿的千花?」她睜大眼睛,好奇不已。
「咦?你都知道了,那他對你還不錯嘛!」黛希詫異極了。
「呃,是我不小心聽見的。」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喜歡成熟嫵媚、風情萬種的女人,而且最好帶點脾氣,他認為美女天生就要有自己的想法和個性才帶勁,那種花瓶似的草包他是不碰的。」浩野的習性家裡的人早就看出來了。
季彤沒有回答。這下子要賴定他有點困難了,她知道自己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副未成年的模樣,更別說吸引男人了。
「老實說,是我賴著他的。」她承認道。
「你賴他?難道你喜歡他?」黛希低呼。這真要命,不要又是個傻丫頭。
「不!我只是覺得他或許能幫我一點小忙。」季彤淡淡一笑。
「什麼忙?你有了困難嗎?」黛希靈活地轉著她的金瞳。
「可能有,不過,我覺得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你知道嗎?對一個男人有安全感是陷下去的第一步。」黛希支著下巴提醒她。
「是嗎?」她可不知道這種定律。
「這種事我看多了。」黛希經驗老到地擺擺手。
季彤盯著黛希,知道她是個直爽又善良的女子,她的心思轉得很快,一定是個好奇又靜不下來的調皮鬼!
「那怎麼辦?」她請教高人。
「卯上去確認自己的感情,這樣你才不會越陷越深。」
「怎麼『卯』?」
「讓我想想,這可能需要耍些手段。」這些手法她以前常用來追見月,可謂攻無不克。「從今天開始,他會有一星期的假期,這段時間可以要他照顧你。」
「他會生氣的。」
「你怕他生氣?人生地不熟的,誰要他把你帶回來,他沾上了就別想洗手了事,你要有這種魄力!」黛希咄咄逼人地說,幾乎要貼近她的臉。
「呃,我瞭解。」她連忙後退。
「就這麼說定。」黛希一副「一切就交給我好了」的樣子,「浩野那個傢伙一閒下來準是往銀座和新宿跑,他那個浪蕩子的形象還真學見月學得十成十。」
「你在說誰啊?」見月的聲音從廊外傳進來。
「呃噢——」黛希吐了吐舌頭,「我老公來了。」
「我似乎聽見有人在說我的壞話。」他推開門,拋給老婆一個危險的微笑。
「我和季彤在聊天!」聰明的人就別在這種時候認罪。
「哦?」他揚起眉,俊美的臉上寫著「信你才怪」。
「早!流川先生。」季彤客氣地問候。
「叫我見月好了,不然我家都是流川先生,大家會分不清你在喊誰。」他微笑地注視著這個小女孩,覺得她很沉潛,彷彿蓄意隱藏著自己,她在恐懼些什麼呢?
「見月,浩野不是有空閒?叫他帶季彤出去走走吧。」黛希已經挨到他身邊,親熱地挽著他的手。
「嗯?」見月瞟了異常柔順的黛希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告訴黛希,要她別妄想他會放過她。一早起床不安分地待在床上陪他,跑到這兒鬧人家,還背著他說他的壞話,真是罪不可赦。
「浩野把人帶回家就有責任照顧她,總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你說對不對?」
「也對。」他有直覺,黛希又在設計某人了。
「那讓季彤搬去烈火堂住,他就能就近照顧她。」
見月心思滴溜地一轉,壞心眼頓起。
浩野這小子總是定不下來,去了美國兩個多月,好不容易回到日本一定又會大開「花戒」,難保不會到銀座找他那些紅粉知己泡一整天。或許讓這個小姐待在他身旁絆著他,他才不會有時間亂來。
見月剛想好對策,一抬頭就瞧見季彤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有些詫異,彷彿她已經知道了他的計劃似的。
「烈火堂就在東京市區,可以順便到那附近逛逛,你就搬去那裡住一段時間吧,也算是幫我們看著那個浪蕩子。」他還是說了。
「好啊!那是一棟高級住宅,環境也很好……」黛希高興地向她眨眨眼。
季彤也回她一個滿意的笑容。「他會很生氣的。」
「他對工作很少會高興的,只有和女人泡在一起才會快樂。」黛希冷哼了一聲,真不知道什麼人才能馴伏這匹野馬。
「你先梳洗一下,等會兒叫靜羽先帶你過去。」這叫先下手為強,讓浩野措手不及。
「放心,浩野那裡就由我們來說服好了。」黛希朝她頑皮地擠擠眼後,便伴著見月走出去。
來到天井的走廊,見月正色地說:「季彤的來歷有必要查一查。」
「她不是壞孩子。」黛希仰頭看著他。
「我知道,但就算要保護她,也要先知道她到底有什麼困難。」
「不知道她到日本來是為了什麼?和她說話時,我發現她很敏感,也很憂愁。」
「是嗎?她的感覺非常敏銳,有時候我甚至發現她能看穿他人的想法。」見月靠在欄杆上沉思。
「不會那麼厲害吧?你把她說得像個會讀心術的人。」黛希依進他的懷裡。
「等一下浩野鐵定會不高興,我得開始培養大哥的威嚴來壓他了。」他撫著她柔順的長髮。
「怎麼培養?」
「首先,需要補充一些愛的氣息……」他笑著擁住她,吻住她的唇。
「見月。」她的低呼被他吻進口裡。
「你這個小妖精,一早就把我一個人丟在床上,現在跟我回去反省做妻子的道理。」
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黛希臉紅地埋進他的胸膛,甜蜜的笑意從嘴角一直延伸到眼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