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湛臨走前向回春號那些人撂下的話太可怕了,她相信沒人敢違背他的警告,向外宣稱她被綁架的事,這麼一來,直到中醫之航結束,她是一點逃走的希望都沒有了。甚且,她猜測即使那些同行們上了岸,可能也沒人有那個膽量挑戰倪湛的追殺而向警方報案……
唉!果真是走霉運,搭上回春號是為了避難,結果反而落進更大的劫難。
還有比這更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嗎?
她很可能就這麼被當成失蹤人口,回不去了。
靜坐在小沙發上,方天艾雙手絞著,但面無表情。愈憂心就愈木然是她的習慣,她不像別人焦急時會跳腳狂吼,在這種時候,她是外冷內焚,只有熟人才知道她的心在悶燒著。
師父葉虛懷就常勸她,有心事不要擱在心上,這對身體不好。雖然她平時清和無慾,但還不夠豁達,面對一些煩心事件,她隱忍的時候居多,以中醫的角度來看,積鬱容易傷身。
可是習慣既已養成,要改就難了;況且身為家中長女,她要分擔的壓力就更重。像現在,她最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爺爺的身體,以及父母親找不到她的焦慮。
夜更深了。她輾轉反側,直到天微光才靠在沙發上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船身輕震了一下,她又立刻醒了。
船停了?揉著發酸的雙眼,她在心中自忖。
這時門被打開,大寺修羅高壯的身形出現在門口,朝外頭努努嘴,「靠岸了,妙手天女,下船吧!」
「這是哪裡?」她慢慢踱出艙房,意外地發現船外也不明亮,抬頭一看,才發現船停泊在一個被海水蝕穿的大型洞穴之中。
「暴風島。」修羅靜靜地看著纖巧的她,就著輻射進來的陽光,她的五官比昨夜還要清晰艷麗,他被她的美貌展呆了好幾秒。
這女人,竟比櫻井鈴子還要美上幾分!
他輕吹了聲口哨,不知道狂龍要準備怎麼對付她。
得罪狂龍的人下場都很慘,他不禁要開始同情起她即將面臨的遭遇了。
「這就是你們的巢穴?」她轉頭盯著他。
「哼,是啊,巢穴。」他嘴一抿,對方天艾的好奇益增。以她的個性,標準的外柔內剛,她能忍受得了狂龍的蹂躪嗎?
「海盜也只能躲在這種小地方而已。」方天艾眺望著眼前這巖壁嶙峋奇特的大洞窟,冷冷地道。
「這地方可不小,等你進去看了就知道。」修羅示意她沿著舢板走向一道石梯。
她低頭皺眉看著海水,突然遺憾起自己極差的水性。
怕水是她的弱點。往常她從未覺得不學游泳有什麼不好,現在她才醒悟,這項弱點極可能成為她的致命傷。
「別想逃,妙手天女,這暴風島附近有許多海流與漩渦,沒有熟人帶路,很容易就滅頂。」修羅沒忽略她的動作。
「放心,我怕水,逃不了的。」她淡淡地說著,走上石梯。
不吵不鬧,明知身陷險窟,她為什麼還能這麼平靜?修羅很難相信世上還有這種女人存在。
石梯通向一個三尺高的圓形通道,看得出是經過設計規劃所建。方天艾跟在修羅身後,步行了約五分鐘,來到一扇門,他在門邊的按鍵上按下密碼,門緩緩拉開,眼前出現一個寬敞明亮的廣大空間,她登時傻住了。
這簡直就像個超級的作戰中心!
「歡迎光臨黑海盜的指揮總部。」修羅雙手環胸,鄭重介紹。
原來,暴風島正是個擁有武力的基地。它離新加坡不遠,屬於阿南巴斯群島,基本上是馬來西亞的領土,但自從三年前被日本櫻井財團秘密收購之後,就搖身一變,成為櫻井財團前進東南亞的前哨站。
島上叢林密佈,鐘乳石洞貫穿全島是其特色,臨海處形成一個極隱密的峽灣,有如天然屏障,正好可供「黑海盜」們停泊船隻。
「黑海盜」對外人而言只是海上的搶匪,實際上卻是櫻井財團旗下的強大海上武力,由倪湛一手挑選訓練,於短短一年內成軍,目的就是要故意製造紛亂,奪取南太平洋的有利航線。
此外,這個島上所有的軍力部署,全都是由倪湛一手規劃,他超凡的能力與智慧讓島上弟兄們打心裡頭折服,大家一點也不敢對這位雙腿殘廢的大哥存有任何小覷之心。
狂龍是手下們對倪湛的稱呼,他人如其名,冷峻陰鷙、狂傲不群又冷酷如冰,手下犯錯他會嚴懲,絕不容情。在他的管理下,這票來自全世界的黑道遊民及傭兵也都甘願乖乖聽命,不敢造次,大家早被他馴服成絕佳的海上游擊手,個個身手不凡,對他唯命是從。這也是黑海盜們一出馬從無失敗紀錄的主因,團結的內部結構加上英明的領導者,出師自然勢如破竹。
峽灣洞穴中有條地道通往指揮中心,這中心是座蓋在山洞中的建築,非常隱密,外觀像普通房宅,乍看之下佔地不大,但走進後便會發現內部競是非常寬敞深遠,利用自然采光加上人工照明,整個空間被適度地利用。更令人吃驚的是,裡頭就像個小型的司令部,電腦主控室有精密的終端機可以與地球上空的衛星連線,能隨時接受或竊取重要機密與情報;會議室內有櫻井財團提供的最新配備,所有的電腦也都采自動連線,可提供會議所需要的各類資料。
難怪方天艾要大吃一驚,這裡已不單是個海盜窟,它幾乎可媲美一個科技化的軍事基地。
建築物內還有個室內淡水游泳池、娛樂室和餐廳、酒吧,供成員休閒之用。
更往建築的內部走去,沿著地形分為兩個區域,右邊是部隊的宿舍,左邊則有一道強化玻璃造成的自然采光密閉通道通往一棟獨立的中式建築,那裡是狂龍的私有活動空間,名為「盤龍居」,以一扇拱形的銅門和基地中心區隔開來。
此刻,方天艾正被帶往倪湛的盤龍居。
「這裡平時不准任意進入,不過你特別,狂龍要你住進去。」修羅的聲音聽不出是憐憫還是嫉妒。
一個巨大的疤面男人站在門口等候著他們,修羅指指他道:「這是石剛,狂龍的貼身侍僕。你跟他去吧!」
他把她交給石剛後便轉身離去。
方天艾跟著石剛跨進盤龍居,立時被眼前的中式仿古佈置驚大了眼。
好大的手筆,倪湛居然住在這麼奢華氣派的地方!
她嘖嘖稱奇,心想他哪來的經費及人力建造這些?叛出縱橫幫,他隻身一人用什麼成立他的王國?
石剛帶她到一問廂房,遞上一件白色長衫,比個手勢要她梳洗一下,便走了出去。
他不能說話?
方天艾怔了怔,感覺上,倪湛不像會用個殘缺的人才對。像他那麼心高氣傲的人,怎能忍受任何不完美的提醒?
胡亂想著,她拿著長衫走進浴室,看見那面鑲著龍雕木邊的鏡子時,再一次驚歎。
連浴廁佈置都如此講究,倪湛不容瑕疵的個性一覽無遺;她可以想像當倪湛被告知雙腿殘廢時,那一定比死還要痛苦。
一個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失去了呼風喚雨的舞台,還剩下什麼呢?
徹底沖洗過後,她的情緒舒緩許多。一走出浴室,石剛不知何時已等候在房內,
她微微一驚,還未問話,他已招手要她跟他一起出去。
「要去見倪湛嗎?」她眉一蹙,沉沉地問。
石剛沒有理她,帶她走向一扇雕著龍形浮雕的木門,門一開,她就聽見櫻井鈴子激昂的聲音。
「為什麼要讓她住進來?外面的宿舍空房多的是,隨便撥一間收容她不就成了?只有我能住在盤龍居,我不准任何女人離你太近……」
「從現在起,她是我的專屬醫師、僕人、女奴,她得伺候我食衣住行,離太遠不方便。」倪湛淡淡地道。
女奴?方天艾心一凜,對這詞彙非常感冒。
「食衣住行有石剛在,你不需要她!」櫻井鈴子並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煩躁,她只是一味地不願讓方天艾太接近倪湛。
「你是怎麼了?從不把任何女人當對手的櫻井鈴子為何這麼在意一個又瘦又干的女人?」倪湛挖苦地瞥她一眼。
「她也配我在意嗎?」她死不承認。方天艾何許人也,憑什麼讓她在意!
「也對。她不過是個囚犯,她的生命從現在起,在我的掌握之中。對個低下的人,你何需介意?」倪湛是故意這麼說的,因為他看見方天艾就立在門邊。
順著他的目光,櫻井鈴子轉過身,怨毒地道:「千萬別太高估她的能力,說不定她的醫術是名過其實。」
「有可能。」倪湛盯著一身白衫,長髮垂腰的方天艾,深沉的黑瞳精光一閃。
她的美非常少見,既非艷麗,也非清純,而是一種接近靈性的娟秀清麗。她和櫻井鈴子是完全不同的典型,鈴子嬈媚狂野,她則含蓄動人,即使脂粉末施、僅著單薄便服,那份優雅的意態亦難以磨減。
「如果她治不好你呢?」櫻井鈴子瞪著方天艾繼續問,下巴拾得好高。
「那我會殺了她!一個庸醫不需要留在世上!」狂龍的口氣冷到極點。
方天艾暗暗穩住上揚的怒氣,倪湛實在太狂妄了,自以為是天神,能判定每個人的生死?
「哼!我說方天艾,你最好拿出看家本領,否則暴風島將會是你的葬身之地,懂嗎?」櫻井鈴子順著倪湛的話恐嚇她。
方天艾沉穩無波的臉上輕輕一笑,點點頭:「懂了。」
看她不畏不懼,櫻井鈴子大步走過去,益發生氣地推了她的肩一把,斥道:「你笑什麼?」
「我笑也犯著你了?」她站穩身子,不慍不火地反問。
「你……」她很有膽識嘛!明明已是個階下囚,還敢反抗她!櫻井鈴子候地驚覺她的不凡。
「夠了。鈴子,出去吧,我的腳有點疲,想讓她替我按摩一下。」倪湛音量不大,但威嚴十足。
「想按摩由我幫你就行了,幹嘛要她……」櫻井鈴子留著眉心反駁。
「我要測測她的實力。你先出去。」倪湛話雖是說給她聽,雙眼卻直盯著方天艾。
「你……哼!小心她暗做手腳,要了你的命。」她恨恨地道。
「她不會的,妙手天女濟世救人,這種不道德的事她是不會做的。」倪湛譏諷地瞇起眼。
「這我可不敢肯定!我若是你,就不會小覷女人的惡毒。」櫻井鈴子朝方天艾重重哼一聲後,大步離開。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無明火充斥在整個房間,餘燼未褪。
「石剛,你也出去!」倪湛支走侍僕。
石剛走後,房裡只剩下他和方天艾。
隔著五、六公尺看著靠躺在大床上冷笑的倪湛,方天艾謹慎地戒備著,心裡有數,她的災難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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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倪湛命令道。
大床的床單是冷冷的黑緞,他優雅地坐靠在床頭,一身的黑衣與背景相融,略顯削瘦的清逸臉龐凝聚著整個空間的張力。雖然紋風不動,但明顯地表示出他正主導著空氣中每個分子的力量,只有他能決定氣氛是喜是憂,是松是緊。
方天艾慢慢踱向他,盯著他那張揭去面罩後的臉,思緒一下子跳到去年在日本的那一刻。中槍後的倪湛狂笑地投身人大海,她伸手想抓住他,卻只來得及看到他嘲弄全世界的孤傲表情。在那一瞬間,她在他眼裡發現愛恨交織的迷憫,也看出一個男人放棄一切的萬念俱灰……
如今,應該死了的人竟然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同樣嘲諷的嘴角,同樣峻厲懾人的眼神,同樣不可一世的驕傲,惟一不同的,是他掠奪的氣勢正漲得滿滿。事隔一年,他彷彿重生了似的,挾著萬鈞霸氣重回江湖,那自信十足的姿態,正說明了他東山再起的雄心!
倪湛……他為何會打著海盜的旗幟出現在暴風島?他這次捲土重來有何企圖?
「你在看什麼?」他沉聲打斷她的凝視。
「我只是好奇,你竟然沒死……」她也不避諱,實話實說。
「你希望我死?」他冷睨著她,一動也不動。
方天艾正視他的臉孔,這雖是第二次見面,但她卻首次有機會仔細端詳這個男人。
及肩的黑長髮整齊地向後梳成馬尾,光潔的輪廓因此更顯得剛稜有力。刀鋒般的利眉下,是一雙隨時能將人凍成冰棍的寒眸,過於銳挺的鼻子加上始終抿緊得近似無情的唇形,以及一身永不改變的黑衣打扮,使臥在黑床被之間的他活像是一個張著黑翅從地獄來的魔神,光看一眼就能讓人屏息發顫,無法動彈。
他和倪澈不僅個性天差地別,連長相也迥然不同。如果拿倪澈比做白天,那麼他就代表黑夜。
黑色,再適合他不過了。
「不,我只是驚訝。你那天受了重傷,墜身入海……」如果她沒記錯,他中彈的部位應該在心臟附近,能活著除非奇跡。
「那又如何?我是鐵打的,一發子彈又能奈何得了我嗎?」他狂肆地哼一聲,對死神猶然奈何不了他而自得。
「別逞強了,鐵打的人可不會是這副氣虛的模樣。」她率直地反駁他。經驗告訴她,他的身體正承受著他人所無法瞭解的痛苦。
倪湛的臉倏地染上冰霜,為什麼這個女人總是能輕易地激怒他?
「氣虛?」雙眉挑得高高的,渾沉的聲音中已聚著慍怒。
「你雙腿不能活動,氣血不能運行,體內新陳代謝相對減弱,再加上槍傷的衝擊,我相信你雖然活著,可是身體狀況一定非常差。」方天文不知不覺端起了醫生的架子,侃侃而談。
倪湛這回真的變臉了,上次一個弟兄在他面前提到「腿」字,就被他用槍打傷右腿;這娘們好大的膽,竟敢大聲大氣地談論他的腿,她敢情是不想活了?
他的眼眸在瞬間冰封,以一種能致人於死的口氣陰森地說:「再敢說我的腿,我會殺了你!」
方天艾噤聲不語,看著那張冷傲的俊臉,直覺他這句話並非僅止於口頭上的威脅而已。
「你的毛病如果按摩就會好,你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她平心靜氣地說,眼光緩緩移向他的心臟。那裡被黑色的襯衫擋著,看不見傷口,但他比一年前更形瘦削的臉頰及略顯蒼白的臉色都說明了他身體上依然有著病痛。
「別用醫生的嘴臉對我說話。」他討厭她面無表情的模樣。
「我本來就是醫生。」她犀利地反駁。
「不!你現在是我的俘虜、女奴!我要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我要你替我按摩,你就不能拒絕。」他口氣變冷,臉色微厲。
「既然如此,你何不乾脆找個按摩師,何必費事地將我擄來?」看他反被她惹火,她更肯定自己的猜測。面對他,不驚不懼就是最好的保身之道。
「我就是要你!方天艾,這是你惹怒我的代價。」他用力扣住她的手,將她拉近,存心要她感受到他炙人的怒氣。
「能輕易被我那些話激怒,而且記恨到現在,可見你病的不只是腿,你的心也病得不輕。」她低聲道,直視他冷晶般的眼眸。
「你……」好個丫頭!膽子倒不小。從小到大,人人見他都是敬畏三分,尤其是女人,沒幾個敢正面挑戰他的脾氣。方天艾的勇氣是從哪來的?從一開始就不斷惹得他冒火。
「別氣了,我既然落進你手中,就沒想過要活著離開。倒是若能治好你的腿,這也算報答你們倪家對方家前幾年的財務困境伸出援手。」她淡然地說。
「報恩報到我頭上來了,你還真有良心。只可惜我早已不是倪家的人了,你這借花獻佛可是白搭。」倪湛放開她的手,又靠回背枕,掛著訕笑。
「我真不懂,你為何要背棄縱橫幫所有人的敬愛,做出兄弟相殘的事來?難道在你心中,手足之情竟比不過一個總舵主寶座?」方天艾百思不解,倪湛為何對倪澈有那麼大的恨意。流著同樣的血脈,有什麼事非得刀鋒相向才能解決?
「你當然不懂,你又怎麼會懂,連阿澈可能永遠也弄不明白我在想什麼……」他咕噥一聲,被心中一件隱藏了許久的秘密刺痛著。
方天艾沒忽賂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有點驚訝他在這短暫的一瞬所流露出的脆弱……
倪湛也發覺自己的失神,迅速又武裝自己。他叼上一根煙,正準備點火,驀地一隻雪白的手迅速摘掉他口中的煙;他楞了楞,看著手的主人,竟忘了要生氣。
方天艾搶過他叼在口中的煙,警告道:「要想身體復原,第一步就是戒煙。」
瞪著她理所當然的模樣,倪湛心底的怒氣陡地飆上腦門。
「你的舉動,已足夠讓我有理由殺了你。」他語調極輕,可是,只有呆子才會看不出他眼中的殺機。
「殺了我,你現在下肢逐漸增強的麻痛就沒人幫你治了。」她早就看出他正在忍耐著疼痛。
倪湛楞住了,她怎麼會知道他的腿又在隱隱作痛?
「你用看的就能診斷病症嗎?」他譏諷地道。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總要比別人懂得察言觀色。」她沉著應付難纏的他,一步步幫自己脫困。
「是嗎?那你能猜出我現在在想什麼嗎?」他一手支著下顎問。
「你在想是要殺了我乾脆,還是留下來折騰比較有趣。但是你比較偏向後者,因為你一來想賭賭看我的醫術能不能讓你重新站起來,二來也不願讓我死得太容易。」她沒被他問倒,而且對答如流,不忘在話中加上暗示與挪揄。
有那麼一瞬,倪湛還真的佩服起她來了。
她一點也不像外表那般柔弱,相反的,她聰明、冷靜、敏銳,而且反應出奇的快。
「你很狡猾嘛!方天艾,怎麼我好像聽出你在引導我賭賭看你的能力?」倪湛也非省油的燈,豈會聽不懂她話中有話。
「試試我的能力,你不會吃虧的。反正治不好你再殺我也不遲。」她會這樣提議並非貪生怕死,而是也想挑戰自己的醫術。倪湛的病不簡單,她若能治好他,必定能從中得到一些啟示。
再說,她要再見家人一面,沒留下半句話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這個荒島,她不甘心。
「說的也是,我幹嘛急著殺你呢?你還有用處。像現在,就是你表現的時候了。」倪湛直視她良久,決定先留下她的命。她說得沒錯,一刀殺了她太便宜她了,他要慢慢折磨她,直到她卸下那張冷靜的面具,向他求饒為止。
方天艾默不作聲,掀開他的被單,找到腿上的穴道幫他按了幾下。他的腿可能有人幫他復健,並未萎縮,只是肌肉韌度降低,需要加強血氣的循環才行。
倪湛在她剛碰觸他的腿時,痛得臉色刷白,他實在想不出她那纖細的手指為何這麼有力道。
「有點痛。忍著點,你的血路阻塞,穴道上結了硬塊,所以觸感比正常人來得強,但稍後就會舒服些了。」她低著頭說。
他沒應聲。她低柔的嗓音很有安定力量,渾身散發著不屈於凡人的氣息,黑色如緞的長髮披垂到胸前,將她細緻無瑕的臉襯得更加白皙如水……看著看著,他的腿漸漸不疼了。
「要治你,得需要一些工具和藥草。」她看他一眼,正好撞見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呆了一下。他又在算計什麼了?
「工具我可以提供,但藥草就省省吧,我最討厭吃藥。」他眉頭一聳,吃了四、五年的西藥,他早就煩死了。
「內外同時治療,會好得更快。你放心,我的藥方不會太難吃。」聽見帶點孩子氣的語氣,方天艾忽然忘了是在對倪湛說話,習慣地露出安撫病人的微笑與溫柔;但一回神,猛地想起眼前的人可不是普通病患,笑容又迅速斂去。
倪湛被她一閃而逝的嫣然撼動了一下,心沒來由地漏跳一拍。
見鬼!他暗咒一聲,討厭那份奇怪的感覺。
「需要什麼跟修羅說,他會幫你準備,你可以出去了。」倪湛不悅地揮手要她離開,繼而又補充道:「記得,你現在是我的女奴,只要我叫你,你就得馬上出現,懂嗎?」
女奴!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冠上這種稱謂。
方天艾捺住性子點了點頭,靜靜地走出他的房間,直到那扇雕龍的門合上,她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暗暗吁一口氣。
倪湛脾氣陰晴不定,可想而知不會是個配合的病人,要讓他的病在短期內有起色可能不太容易。
而他的病一天不好,她就不可能離開這裡;要自救惟一的方法就是把他的腿治好,讓他無話可說,自動放走她,否則她肯定到死都會被他關在島上,永難脫身。
唉,她的災難幾時方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