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烈疲憊地回到房間,打開酒櫃取出陳年高粱,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再倒一杯,依舊一口灌光,最後乾脆直接將酒瓶送進口裡,讓熱辣的酒精侵蝕他所有的知覺。毫無預警的,他慘然一笑,在沙漠中毫無人跡,鎮日與風沙對抗,今天一踏進入口稠密的開羅,所有屬於人的情緒都回來了,傷心、悲痛……
三年了……
想必戀歡已經兒女成群了,也許不會再記起他這個傷心人,這幾年,他試圖忘記戀歡的身影,可是每到夜晚,她的影像執著地佔領他的夢境,不管花再大的力氣也抹不去那絕美的容顏,俏生生的笑容。於是,他早就放棄花力氣去遺忘,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麻痺自己。
他對其他女人提不起興趣,只因為她們都不是商戀歡。
酒精已侵蝕神經系統,麻痺的感覺以排山倒海的氣勢襲來,兩個多月的沙漠苦行與無時無刻的魂牽夢縈,他好累,累得沉沉睡去。
商戀歡無聲地進入左烈的房間,他連門都忘了鎖,也省卻開鎖的手續。她移動步伐如夜的精靈,黑暗的室內只有空氣不尋常的波動。
靜靜地,她看著左烈熟睡的面容,緊皺的眉心彷彿千年不曾化解,透著沁涼如水的月光,她驚覺左烈的消瘦,白皙的俊容狠狠刻上風沙的痕跡,纏繞不去的憂鬱氣質,使她看著心裡發酸,這幾年她的烈受苦了。
她的手輕柔地撫上他的眉心,希望熨平無限煩憂,沒想到被左烈一把抓下。商戀歡嚇了一跳,卻不見左烈再動作,她微微一笑,也許作夢呵。
她調皮地用另一隻手畫過他的鼻、他的唇,熟悉的感覺一一復甦,她忍不住俯身輕輕吮舐著他的唇瓣,品嚐睽違三年的悸動。
在夢中,左烈與戀歡忘情地擁吻著,戀歡羞澀地響應一直是他最大的滿足,他激動的抱緊她,粗重的鼻息輕拂她的臉,此刻,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好好的愛她。
「唉……」戀歡不由自主地發出歎息。
左烈被這一聲女性的歎息震懾,驀然睜開眼睛,隨即又問上。
「我在作夢!」
戀歡心疼地看他,慢條斯理地打開床頭燈,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流洩。「你的夢裡常常有我嗎?」
左烈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突然的光線使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影,他只能緊緊抓住她來證明這份真實的感覺。
「烈,很久不見呵。」商戀歡無可遏抑地流下淚水,不相信三年的時間已從他們之間滑過。
左烈終於適應了光線,他細細看著商戀歡,她的頭髮留長了,柔柔披散一肩,人消瘦許多,臉上的明艷卻是前所未有,細長的眼眸儘是笑意,即使掛上兩行清淚,仍是說不出的嬌柔。他突然一陣心痛,驀地推開她,強作冷淡地說:「你不該在這裡的,難道你覺得寂寞,想找人替補?」
他在生氣!表示他在乎了,商戀歡鬆了一口氣,來埃及之前,她根本無法確定左烈與她同心,畢竟三年了……
商戀歡滿臉委屈的開口。「師兄不要我了。」
「什麼!」左烈深邃漂亮的眼眸暴出殺人目光。「可惡的右弘駒,他竟敢!」
看到左烈憤怒的表情,商戀歡感動極了,她緊握左烈的手,柔聲說道:「我們的婚約三年前就解除了,你現在生氣有什麼用?」
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怎麼回事?「你不是嫁給他?到底發生什麼事?」
「難道你希望我嫁給師兄嗎?」商戀歡晶亮的星眸不曾稍離,她已經好久不曾好好看著他了。
「當然不是。」左烈快被她充滿感情的眸子逼瘋,險險失去控制。
「該死的,你搞什麼鬼!」左烈飛快抱起她,翻身將她壓在床上,佔有性的吻一一落在她美麗細緻的臉龐。
當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時,商戀歡停止了她的作弄。「我與師兄各有聽愛,自然不能結婚。」
商戀歡的話讓他真正的釋懷,三年來懷疑與心痛攪得他一顆心早已四分五裂。
三年!左烈的臉色陡然下沉。
「為什麼這麼久才來找我,猶豫嗎?」
商戀歡愛憐地看著他,真是的,一個大男人這麼愛生氣。「我要取得師傅的諒解,師父知道我要跟你在一起,簡直氣瘋了,他不相信繞了一圈我又轉入左家。」
戀歡的語氣活潑了,師父對她的陰影已逐漸抹去。
「所以我每天向他請求,一開始他很想揍我呢,到後來就乾脆不理我,師父總算對我有養育之恩,這幾年就算是我的報答,其實我是可以不徵求他的同意,只是當初太想得到認同……」
左烈靜靜聽她的敘述,也觀察著她的變化,時間讓她原本冷冷的氣質取代為柔美的調性。
戀歡衝著專心的左烈一笑。「我想了很多事,你曾經告訴我,每個人都是珍貴的,值得好好珍惜。我不該老是活在師父的陰影下,他的生命有他的缺憾,我無法彌補;但是我可以避免我自己的遺憾。雖然,沒有他的祝福是美中不足的事,但若不能一輩子跟你在一起,生命還有什麼快樂?」
左烈打從心底蒙開笑意,他的戀歡成熟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有了,還有一樣……
左烈深摯地看著她,兩人的心意好像能共通。
商戀歡灩紅的臉閃著虔誠與堅定。「烈,我愛你。」終於,她說出一直不敢給予的承諾。
左烈愛寵地撫上她的長髮。「這句話我等了三年,今天才還我,以後的每一天,我都要追加利息。」
「如你所願。」
我愛你這三個字並不會加深或轉濃有情人之間的感情,但看在它代表一生一世的承諾這頂帽子下,有情人甘於受它驅策,一輩子樂此不疲。
不再有言語,兩人已沉醉在彼此的眸光中,今晚皎潔的月光,屬於這對波折重重的有情人,連沙漠城市中惹人的狂風,也變得輕柔起來……
☆ ☆ ☆
祠堂裡古老的大阿寶劍凜然掛於正中,璀璨且獨一無二的青色寶石安然崁辛創柄,閃現令人心懾的光線,左右兩家遺落百年的寶物,終於物歸原主。兩家後裔──右弘駒與左烈共同決定,將兩家列祖列宗共同祭祀,也不再分取兩家信物,讓古劍與寶石合而為一。
此刻,一對新人在祠堂拍香,默默祝禱,女子身上的婚紗簡單俐落,沒有繁複裝飾的設計,卻將她美妙的身材展露無疑,清麗的臉龐洋溢幸福的光彩。而男子亦是一身雪白,立體俊美的五官自然逸散優雅的氣質,他的眼中只有他的新娘。
門外攝入的燦燦陽光,將一對璧人渲染成金黃,美得令人屏息。
「我們該走啦,會場的客人都來了。」
說話的是右弘駒,三年的風霜為他刻上滄桑,即使強自振作,卻難掩充滿癡狂與哀戚的眸。
「師兄,還是沒有她的消息嗎?」
右弘駒搖搖頭,隨即露出籠溺的微笑。「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別為我擔憂。」
「可是,你這麼悲傷……」
「我會找到她的,她是我的女人,別想離開我。」右弘駒眼中的狂囂,總算使商戀歡稍稍安心,這才是師兄呵。
「表哥,如果需要幫忙,我和戀戀絕對赴湯蹈火!」左烈亦為兄長打氣。
右弘駒促狹一笑。「你們躲得過今晚師兄弟的鬧洞房後,再來談赴湯蹈火的事吧!」
商戀歡皺皺眉,那些平日嚴肅的師兄們,不知會出什麼花招整他們?不過誰在乎呢?她看著左烈,兩人深情對望的眸中,歷經困難的過程已然走遠,迎接他們的,將是璀璨的未來,光用想的,心都忍不住飛揚起,飛揚到天堂……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