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說要帶他游濟南,他隨隨便便就答應了,從中午離開客棧到現在已近黃昏,他還可以跟那位大小姐一搭一唱,賞景賞個沒完。梅影的心情一路差到谷底。
「公子,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她「提醒」道。
「哦,你說的對。」慕容少祈轉向郭再瑛道:「郭姑娘,非常謝謝你今天的招待,讓在下對濟南又多認識了幾分。」
「這沒有什麼。」郭再瑛道:「二少,差不多該用晚膳了,不如由我做東,招待你到客棧享受道地的山東美食。」
天,她還要繼續下去?!望了一眼不太開心的梅影,高繼開始替主子擔心了。
慕容少祈當然知道情況不妙,幸好經過一個下午的相處,已讓他把郭再瑛的個性探得一清二楚,明白武揚鏢局裡真正管事的只有郭家父子。
「多謝郭姑娘美意,在下心領。已經勞煩郭姑娘一下午,在下不敢再打擾。」他婉拒道。
哼,假惺惺!
慕容少祈彬彬有禮的書生樣看在梅影眼裡,只成了他為討好郭再瑛而故意表現的伎倆。
「不算打擾呀,是我願意請你的。」郭再瑛連忙表示。
遠處有幾個人往這裡來,慕容少祈瞧了下,笑道:「郭姑娘出門已久,是否要讓人回去通知令尊一聲?」
「應該不用吧!」郭再瑛才這麼說,背後便響起叫喚聲。
「瑛妹!」郭再武領著幾名手下前來。
「大哥。」郭再瑛看見是兄長,應了一聲。
「二少,原來瑛妹是跟你在一起。」
「郭公子。」慕容少祈先問候一聲才道:「是郭姑娘好意,領著在下一覽濟南城的風光。」
「原來如此。」郭再武勉強笑應了一句,不贊同的看著妹妹。「瑛妹,爹讓我來找你。」
他說得很含蓄了,實際上郭順天發覺女兒偷溜出去找慕容少祈時,根本是氣得暴跳如雷。
「哦。」聽到是父親派來找人的,郭再瑛心裡覺得不太妙。
「二少,抱歉不能多陪你,家父要我盡快帶舍妹回去。」
「郭公子請便。」慕容少祈心裡求之不得。
郭再瑛嘟著嘴,很遺憾的說道:「二少,我有空再找你。」
「郭姑娘,後會有期。」
「告辭。」郭再武領著妹妹離去。
慕容少祈見他們離開,才轉身道:「我們也回客棧吧!」
「你還真是艷福不淺,走到哪裡都有人自願陪你,善盡地主之誼。」梅影諷刺道。
慕容少祈笑笑的回話。「如果盡地主之誼的是你,我不但會很快樂,還會一路奉陪到底。」
「誰要招待你!」梅影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二少?」
「高繼,我們快回去吧,不然鳳眉樓就要被人吵翻囉。」
※※※
高繼奉命到商行交代一些事,晚膳的時候,就剩慕容少祈與梅影兩個人。
打從回到客棧後,梅影一句話也不說,臉上的表情寒酷到極點;慕容少祈相信自己一定命中帶火,才能面對這麼一張冰顏而沒被凍死。
沉默了整晚,慕容少祈終於開口了。
「梅影,你在生氣。」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她淡淡的應聲,看也沒看他。
「如果不是生氣,為什麼一整晚都不說話?」
「我……」她頓了下。「沒什麼好說的。」
這種答案當然不可能打發慕容少祈。「表達你心裡真正的想法有那麼難嗎?」
梅影還是不看他。「我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報毀家之仇。」
慕容少祈笑了出來。「現在不是以殺我為唯一目標了嗎?」
「你無聊。」梅影瞪了他一眼,走到一旁。
她的個性還是一樣,只不過在面對他的時候,表情有些變了,言詞也不再那麼犀利。不知道她自己是不是有察覺到?慕容少祈唇角微勾,在她坐過的椅子坐下。
「是濟南的風光不吸引你嗎?否則為什麼一個下午都見你悶悶不樂?」他關心地道。
「我沒有「公子」那麼風雅,懂得欣賞各地不同的風光。沒想到身邊有美人相伴的你,還有心思關注一名「下人」。」她諷刺地說,想到下午在她眼前相依的人影,就覺得一股酸氣直往心口沖。
「你在意嗎?」他突然在她身後出聲。
梅影嚇了一跳,轉過身差點碰到他的下巴;她不由自主的想退,偏偏身後的窗台阻礙了她。
「我……我才不在意,只是對你的「飢不擇食」不以為然而已。」
「郭姑娘好歹也是名門之後,算是個不錯的姑娘。」他被她的用語逗得笑出來,接著好哀怨地道:「沒辦法呀,你不肯賞臉,我只好找肯陪我的人作伴;更何況,郭姑娘的確是個不錯的嚮導。」
「誰稀罕陪你!」她瞪他。
「我稀罕你陪。」他軟聲道。
兩人對視,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灼熱,梅影的心跳霎時漏了一拍。
梅影微張著嘴,卻不知道能說什麼,她的慌亂全寫在眼裡,整個人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無法移動,慕容少祈慢慢的俯向她……「動手!」。
園子裡響起一聲喝令,數名黑衣人應聲竄出,慕容少祈立即抓起劍塞到梅影手裡。
「有人來找麻煩了。」
梅影回過神,及時接劍擋住砍來的一刀;為首的黑衣人讓手下纏鬥住兩人,自己則撲向慕容少祈的床鋪探尋。
慕容少祈眼一瞇,心下已有幾分明白。
「梅影,保護木盒。」他故意這麼說,黑衣人一聽,翻找得更加賣力了。
梅影不疑有他,立刻飛身向床鋪攻去。無論如何,梅家的劍譜不能被搶走!
找到木盒的黑衣人一轉身,反應極快的閃開,隨即持劍向梅影攻擊。慕容少祈見情況不對,立刻拋下身邊的人趕來替梅影解圍,但梅影一心奪回木盒,竟不顧己身安危追擊那名黑衣人,慕容少祈一時阻止不及,又被人擋住了路。
「二少!」高繼回到客棧,聽見打鬥聲立刻飛奔過來加入戰局,慕容少祈乘機抽身。
「退!」
為首的黑衣人一聲喝令,同時對纏鬥的梅影使出一記狠招——「梅影!」慕容少祈撲過來,硬生生替她擋了一劍。
「少祈!」梅影失聲大叫,迅速扶住慕容少祈。
黑衣人見一擊得逞,立刻撤退。
「少祈!」梅影驚慌失措,他受傷的右肩轉眼已被鮮血染紅,教她瞧得臉色一片慘白。
「二少!」見主人受傷,高繼連忙過來幫梅影將他扶到床上。
「我沒事……」慕容少祈睜開眼,有些乏力。「只是皮肉傷……」
高繼迅速取來金創藥,替他清理傷口與上藥,梅影踉蹌的退到一邊為什麼……他不顧生命的救她?!
梅影心情激盪,慘白著臉轉身衝了出去。
※※※
換下一身夜行裝扮,郭再武捧著木盒往書房奔去。
「爹。」
「武兒,你回來了。」郭順天迅速迎向他。「事情辦得如何?」
「順利得到木盒了,在這裡。」郭再武將木盒交給父親。
郭順天顫著手接過,眼裡充滿了興奮。多年來的心願就要完成了,他迅速將木盒打開——看見東西的剎那,郭順天整個人愣住,接著憤怒的將木盒丟了出去。
「爹!」郭再武不明所以,走過去將木盒撿了起來。
他翻開劍譜,發現內頁竟是一片空白!
「爹,這……」郭再武驚詫的看著父親。
「我們被騙了。」郭順天說道。「好個慕容少祈,竟然將計就計,反過來設計引出我們。」
「怎麼會這樣?」郭再武想不明白。
「武兒,你還不明白嗎?慕容少祈之所以對梅莊大火的流言不加理會,是因為他早已胸有成竹。他必然已經知道了某些事,才會故意拿著劍譜來托鏢,又假裝不知道劍譜的來處、故意去客棧投宿,目的就是想叫我們出手,看看我們是不是覬覦劍譜。」
「梅莊明明已經燒得一點線索都不剩,慕容少祈怎會猜測出我們與梅莊的事有關?」郭再武不明白的提出疑問。
「這正是我覺得奇怪的一點。」
梅成山雖然與慕容世家有生意往來,但與慕容少祈並無私交,照理說不可能會告知他任何事。
還有,慕容少祈怎麼會知道飄雪劍譜的存在?甚至拿著劍譜在他面前出現,引他陷入圈套?
「爹,那天慕容少祈給我們看的劍譜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郭順天也不能肯定。「就算不是真的,慕容少祈既然知道這本劍譜的存在,就是一條線索。對了,武兒,你們這次有與慕容少祈交手嗎?」
「有。因為高繼不在,所以我才能順利的拿到木盒,慕容少祈為了救梅影,還被我刺傷了。看來他真的很重視梅影,否則不會三番兩次冒險救她。」
「他傷得很重嗎?」
郭再武想了想,「孩兒刺的那一劍相當用力,就算不危及性命,他至少也會有好一陣子不能使用右手。」
郭順天沉吟了一會兒。「劍譜一定得拿到手。也許慕容少祈已經知道我們在打劍譜的主意,但是他沒有直接的證據,所以才會費事的設計引出我們。既然如此,我們就讓他來個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
「對。奪到假的劍譜,他一定以為我們會有所猜疑,不敢再輕舉妄動,我們就讓他意外一點,再去探他一次。」
「可是高繼的武功高強……」
「你帶人去,分兩組行動。一組人困住高繼,一組人全力纏住梅影,慕容少祈或許不能動武,但如果他真的那麼重規梅影,一定不會坐視梅影有危險,你就趁他照應梅影的時候再找一遍。我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慕容少祈一定不可能再做出一本假的劍譜騙我們。」
「萬一找不到劍譜呢?」
「那就表示慕容少祈手上根本沒有劍譜,我們必須改變方法,讓他透露所知道的消息。這樣一來,事情就比較麻煩了。」
「知道了,孩兒再去一次。」
「記得動手時要乾淨俐落,絕不能留下任何線索;還有,多帶幾個人去,就算高繼的身手再好,也要用人海戰術困住他。」郭順天提醒道。
※※※
包紮過後,慕容少祈換下一身血衣,提早休息了。高繼見主人睡著,這才退下,門一打開,卻見梅影就站在外頭,面色依然蒼白。
「他……還好嗎?」她雖猶豫著,最後還是問了。
「沒有什麼大礙,已經睡了。」
梅影深吸口氣。「我想進去。」
「你會藉機傷害二少嗎?」高繼深思地問。
梅影沉默。
「我不懂二少為什麼不對你說明白,但他應該有他的理由。梅影,二少為了救你,舊傷未癒又添新傷,我希望你不要選在這個時候殺他。」
梅影望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承諾,逕自越過他推門而入。高繼沒再多說,只是輕輕的歎氣。
跟了二少這麼久,他還是不瞭解二少的腦子裡在轉些什麼。無端放了一個危險人物在身邊,難道二少真的想玩命嗎?
※※※
合上門,越過屏風,梅影悄悄的走近床沿;看著他已安然入眠的面容,她有些恍惚。
從遇到他開始,他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悠然模樣,彷彿沒有什麼事困得了他,即使面對著死亡的威脅,他仍是從容不迫。幾番交手,她知道這個男人的武學造詣不低,然而他卻連著兩次掛綵,讓她……不得不開始內疚。
兩次。
如果他沒出手,她已經死過兩次;為了救她,他用自己的身體去擋劍,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想殺他,對他也不友善,但他卻不介意,幾回被惹得跳腳認輸的人竟都是她;在他面前,她苦學十年的武藝全派不上用場,他甚至以欺負她為樂,不惜……以小人的方法逼她妥協。
他對她……究竟存著什麼心思?
睡著的他面容平和,眉頭卻微微的皺著,彷彿帶著一點憂鬱。禁不住心念的傾動,她伸出手,想撫平他的眉——他的眼睛突然張開,梅影嚇了一跳。「你——」
慕容少祈握住她要收回的手,輕聲道:「我沒睡著。」
「你……為什麼裝睡?」她像被人捉到把柄般羞窘。
他扯出一抹笑。「你沒說一聲就跑出去,沒見你回來,我不安心。」
「我會照顧自己,不用你擔心。」她僵著聲音,極力忽略心裡頭不能平靜的波濤。
「太難了。」他坐起身,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扶他。「要我不去擔心你,除非你從沒在我面前出現過。」
梅影一頓,聲音軟了許多。
「你不該救我的,我是要殺你的人,如果我就此死去,你正好可以少一個麻煩。」
「誰說你是我的麻煩?」
她神色複雜的離開床畔。
「我原本是恨你的,但是現在……你卻讓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恨你。如果你沒有救我,事情會簡單得多。」至少,她不會有掙扎。那種滋味比當初決定要殺他更教人難受。
「不論在什麼情況下,我都一定會救你。」他輕輕回應。「黑衣人的目標是我,沒有理由讓你受牽連,我的傷,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知道,他的舉動己在她心裡造成衝擊,只是在家園被毀之後,她就一直是孤單的,沒有人注意她,她也不接受任何關心;他明白她受的苦,不願強迫她接受自己。
「我殺不了你。」她回過身,淒然一笑。「我殺不了你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意已經動搖,所以一直無法再對他下手。或許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肯面對自己居然對仇人動心的事實……「梅影,別這樣。」他瞧得不忍,想下床安慰她,梅影連忙走過來阻止他。
「你不要下床——」
慕容少祈一把環住她的肩,她僵了下,卻沒有掙脫。
「如果你想恨我,可以繼續恨我,不必為了我的傷改變什麼,也不必覺得欠我什麼。我說過,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與你無關,就算是為了你,我也心甘情願。」
「即使我要殺你?」她問。
「是。」他點頭。「那並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他的表情很堅定,看著他,她的眼裡逐漸凝聚一層瑩然的波光。
「回答我一個問題。」她低啞著聲音道。
「你說。」
「毀了梅莊的人不是你,對嗎?」
※※※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回答。
「應該不是。」
「應該?」
「外面的流言傳得滿城風雨,不是真的也被說成是真的了;只是因為沒有實證,也因為慕容世家的聲望,所以沒人敢多說什麼。我說「應該」,是因為我也沒有證據證明自己不是,所以就當作是好了。」
她倏地抬眼。「當作是?!」
「是呀。」他很理所當然的點頭。
梅影忍不住又想生氣了。雖然他現在是傷患,不適合面對怒火,但是他……他……「因為這種不是理由的理由,你就讓我殺你?」她不能置信地道。
「別生氣。」慕容少祈攬住她安撫道。「如果我說我不是,當時的你會相信嗎?」
梅影一時語塞,最後悶悶的要求。
「放開我。」
拜託,被誤會的人是他耶,難道他都不會為自己辯解一下嗎?就算當時她不會相信好了,在知道她的身份後,他至少可以說明一些事吧?可是他偏不,讓她覺得自己像被他耍著玩。
「這句話好像是我們每次交談時你必備的言詞。」他輕笑。「可是我不能從命,因為我從來就不想放開你。」
「你!」她抬起臉,生氣的往他肩上傷口打去,他及時出手抓住她。
「你要害我傷得更重嗎?」
「哼,痛死你最好。」梅影收回手,離開他身邊。「慕容少祈,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梅莊的事?」
「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那種稱呼方式比較順耳。」他咕噥道。
「慕容少祈!」梅影瞪他。他就不能好好回答她的問題嗎?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梅莊一出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但還沒來得及調查,梅老爺夫婦因債務自焚的消息便已傳開。」這是他很疑惑的一點。梅莊事發之後,所有的矛頭全指向他與梅老爺之間的合作,很明顯是有心人為了引開眾人的注意力所放出的消息。
「你為什麼來濟南,又找上郭家?」爹不是那種會張揚的人,梅家與郭家為世交的事,應該沒有幾個人知道才是。
「我來濟南,只是想瞭解一下郭家,順便證實我心裡的某些猜測。」慕容少祈說道。
「什麼猜測?」
「就是——」他突然摟住梅影掠回床榻,俯在她耳畔道︰「我們又有客人了。」
「慕容少祈,你的耳朵倒挺靈。」
幾名黑衣人破窗而入,門外還聽得見打鬥的聲音,顯然他們的同伴已將高繼困住了。
「是你們的聲音太大,吵醒了我。」慕容少祈懶洋洋地道。「如果要進行夜襲,建議你先把輕功練好一點。」
「廢話少說!」黑衣人刻意壓低嗓音,惡狠狠地道:「把飄雪劍譜交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有飄雪劍譜?」慕容少祈反問。
「少囉唆!你交是不交?」
「唉,閣下真是沒耐性。別說我沒有劍譜,就算我有,也不可能交給你呀!」
「不交就休怪我們出手無情。上!」他一聲令下,房內的黑衣人蜂擁而上。
一個晚上遭人襲擊兩次,他算不算得上是「災星高照」?慕容少祈以扇子格開對方長劍,與梅影迅速跳下床。
「梅影,取劍!」
「嗯。」
梅影在慕容少祈的護持之下,迅速拿起劍迎敵。黑衣人來勢洶洶,不讓他們有絲毫喘息空間,慕容少祈雖然閃避敏捷,不過動招之間扯到傷口,血絲漸漸將包紮的白布染紅。
「少祈小心!」梅影邊戰邊移近慕容少祈,瞥見他右肩又開始滲血,不禁心中急切。
兩人背倚著背,合力對抗數名黑衣人,慕容少祈心中有數,知道這群人今晚不達目的絕不會罷休。
「梅影,你先走。」慕容少祈護著她一路往門外退。
「不要,我們一起走。」
「別在這個時候跟我唱反調。」慕容少祈的聲音裡有絲惱怒。這種時候,她就不能聽話一點嗎?
「我絕對不會丟下你。」她很堅決。
黑衣人哈哈大笑。「你們別再依依難捨了,只要交出劍譜,我保證不會傷害你們。」
「唉,這位仁兄,我都說了沒有劍譜,怎麼你聽不懂嗎?」慕容少祈歎息道。
「我不信!」
「既然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了。梅影,走!」
趁他們分心的時候,慕容少祈和梅影立刻衝出去,然而外面也有人等著他們;兩人隨即被衝散開來。
好機會!為首的黑衣人靈機一動,只要有梅影在手上當人質,還怕慕容少祈不乖乖交出劍譜嗎?他立刻揮劍攻擊梅影,慕容少祈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救人,梅影只覺手臂一痛,下一刻劍尖已抵在她頸子前。
「住手。」黑衣人一聲呼喝,所有人同時收手,高繼迅速移到主人身邊。「慕容少祈,如果你想要她安全無虞,就交出劍譜。」
「少祈,不能交。」梅影喊道。那是梅家之物,絕不能讓別人奪走。
「住口。」黑衣人將劍鋒遞前幾分,只要她一動,頸子就會多出一道血口。「慕容少祈,你的回答如何?」
危機逼到眼前,慕容少祈反而冷靜下來。
「我說過,我沒有劍譜。」
「如果你沒有劍譜,怎麼會知道劍譜的存在?」黑衣人不信。
「知道不代表擁有。慕容世家的耳目遍佈天下,沒有什麼是無法知道的。」
「少跟我抬槓。慕容少祈,難道你寧願保有劍譜,而不顧她的死活?」黑衣人威脅的一揚手腕,梅影的頸子立即滲出了血絲。
「梅影!」慕容少祈心中一痛。
「不能交!」她說著,反手將劍刺入黑衣人的大腿!
「啊!」
黑衣人哀叫一聲,梅影乘機推開他手中的劍,黑衣人又痛又怒的拍出一掌,準確的擊中梅影,她嘔出一口鮮血。
「梅影!」慕容少祈飛身向前,正巧接住梅影軟倒的身體。
「來人……退。」
扶住受傷的首領,黑衣人行動一致的撤退。
「高繼,不用追了。」慕容少祈出聲阻止高繼,然後看著懷中受傷的人兒。「梅影……」
梅影睜開眼,很想說幾句讓他安心的話,但她開不了口,舉到半空中的手也乏力的垂落了下來。
「梅影!」
※※※
房內一片凝重肅穆的氣氛。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夫搖搖頭,歎了口氣,將梅影的手放回被子裡。
「大夫,怎麼樣?」慕容少祈心急的問。
「公子,請恕老夫醫術粗淺,無法救這位姑娘。」
「她的傷很重嗎?」
「不,她的掌傷明明不重,可是為什麼昏迷不醒、脈象時穩時弱,老夫卻診斷不出來。」大夫一臉抱歉。
慕容少祈心一沉,勉強地道:「多謝大夫。高繼,送大夫一程。」
「是。」高繼送大夫出去,慕容少祈再度走到床畔。
他坐上床,撫摸梅影的臉。
這張容顏,原本自信而充滿生命力,就算布著殺意也讓人迷醉;然而現在,她卻蒼白而虛弱的躺在這裡。
「梅影,我一定不會讓你離開我。」他低聲說著,整顆心因她而擰痛。他好不容易才尋著想廝守一生的女子,怎麼能眼睜睜失去她?!
她受的是掌傷……慕容少祈心念一動,顧不得男女之防,伸手解開梅影的衣裳,往她肩後一看——果然,一個明顯的砂色掌印印在上頭。
他將梅影的衣裳重新穿好時,高繼也回來了。
「二少。」
「高繼,聽六弟說少遠已經離開四川,你立刻發佈訊息給各個商行,一定要找到他,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濟南來。另外,也將梅影受傷的消息傳回家裡。」他疲憊地道。
是將一切攤開的時候了,那批黑衣人頻頻攻擊,相信是對方已經沉不住氣的徵兆。
「要讓老爺和夫人知道?」高繼有些困惑。
「不,是讓「她」知道。記住,一定要找到少遠,只有找到他,梅影才有救。」慕容少祈再次叮嚀。如果他沒記錯,梅影最多只能撐十天。十天後……他心痛的擰眉。
希望三弟能盡快趕來!
※※※
慕容少祈一聲令下,遍佈中原的慕容世家各商行傾全力尋找慕容少遠;同時,消息也傳回慕容世家了。
慕容少烽原本帶著莫冬雩——也就是昔日的花魁莫湘君要離開金陵往南行,一聽見這消息,便轉了方向朝北而上。
這對好不容易才廝守的有情人一踏出金陵城,就在一處驛站內,意外的與另一對男女碰上了。
「三哥?!」真是訝異,三哥居然離開了四川!
「五弟。」儘管見到手足心裡非常高興,但慕容少遠一向淡漠慣了,要不是雲飛絮此刻也在,恐怕他連一點表情也不會有。
兩兄弟太久沒見面,身邊又各自多了一個人,一時之間還其是有點適應不良。
「三哥,這位是?」慕容少烽先開口問。
「我是雲飛絮。」雲飛絮主動回答,直視眼前男子及他身旁的嬌弱佳人。「你是慕容家的五公子,那你就是莫姑娘嘍?」
莫冬雩淺笑頷首。
「想不到你們的消息這麼靈通。」慕容少烽笑歎道。「你應該是那個讓我三哥不能再隱居過太平日子的未來三嫂嘍?!」
「不是。」雲飛絮皺皺鼻子。「至少到目前為止還不算,我沒答應要入慕容世家的門。」
「雲!」慕容少違警告性的瞥了她一眼,要她別亂否認。
「哼!」她才不管呢,誰教他當初老是欺負她!
「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未婚妻。」他提醒道。
「我……我可沒答應什麼時候嫁你。」其實這輩子她是非他莫嫁了,只是不想太快束手就縛。
莫冬雩聞言輕笑,心有慼慼焉的看著雲飛絮。
「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
「原來你也是受害者。」雲飛絮回以同情的話語,兩個初次相見的女人一拍即合。
慕容少烽立刻摟住莫冬雩的腰,阻止她傾身過去。
「三哥,管好那個未來的三嫂,則讓她來帶壞冬雩!」他朝兄長抗議。
「雲,別再鬧了。」慕容少遠柔聲說道。
他知道飛絮只是愛看他緊張而已,誰教他一開始的時候那樣對她;其實也無妨,只要能讓她露出笑靨就好。
「好吧。」雲飛絮從善如流的點頭,坐到慕容少遠身邊,同情的看著莫冬雩,「對不起,救不了你了。」
唉,她為遇上慕容家兄弟的女子們先歎一口氣。
「放開我啦!」莫冬雩紅著臉低叫,無奈就是掙不開那雙鐵臂。
「乖乖坐好。」慕容少烽低聲命令後,才正色道:「三哥,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二哥竟然會動用所有商行的力量?」
「我不太清楚。不過,我想他這麼急著找我,想必是要我救人。」雖然不太明白事情始末,不過他猜想應是有什麼難纏的傷病,否則二哥不會指名要找他。
「三哥,你回家過了嗎?」
「還沒有。」雖然已能「交差」,但他可不想那麼快自投羅網。
才交談著,一名疾馳而來的騎士勒馬停在他們面前。
「三少、五少。」
「什麼事?」慕容少烽認出他是商行的人。
「夫人有令,請五少留在這裡,暫時不要離開。」
哇,母親大人真是神通廣大,居然知道他在這裡。
「有什麼事要我辦嗎?」慕容少烽問。
「夫人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五少,若沒有其他事,小人先回商行了。」那人將信交出之後,跨上馬又快速離開。
慕容少烽將信拆開來,讀完了之後又將信遞給慕容少遠。
「三哥,本來想和你一起去的,不過娘要我在這裡等人,我與冬雩就留下了。」
「嗯。」慕容少遠將信交還。「五弟,你自己小心。」
「三哥也是。」
事不容緩,慕容少遠與雲飛絮立刻上路。看來二哥不僅是他們家商行的最高指揮,連遇到的事都是高難度。如果排行愈高代表遇到的「麻煩」會愈棘手,那他可真是替大哥的未來感到擔憂。
※※※
日夜兼程,慕容少遠與雲飛絮終於風塵僕僕的趕到濟南。
「三少。」高繼一見到慕容少遠,立即鬆了口氣。二少日夜都守在梅影身邊,少吃、少喝、少眠,時日一久,難保不會累倒;他守在一旁勸也勸不動,真的是提心吊膽。
「高繼,二哥呢?」
「在裡頭,我帶你去。」救人要緊,高繼帶他們到達後直接推開房門。
慕容少遠跨進房裡,雲飛絮跟在他身後。
「二哥。」
聽見有人呼喚,慕容少祈回過頭,慕容少遠心頭一驚。這個人……是他一向儒雅從容的二哥嗎?
慕容少祈形容憔悴,滿臉鬍鬚,見到精於醫術的弟弟,他臉上的沉鬱掃開了些。
「三弟!」他起身迎來。
「二哥,發生什麼事?」
「快救梅影。」慕容少祈拉著慕容少遠移近床畔。
見到那名面色潮紅的女子,慕容少遠立即伸手診脈,不一會兒,他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傷在哪裡?」他問慕容少祈。
「肩後。」
「你看過了?」
「是。」
慕容少遠繼續問道:「掌印很深嗎?」
「剛開始還好,昨天晚上開始轉深。」
「你沒有替她運氣療傷吧?」
「沒有。」慕容少祈搖搖頭。「我知道若方法不對,她的傷會加重,除非你沒有趕來,否則我不會冒險。」
「那就好。」慕容少遠鬆了一口氣。
依這樣的情形看來,她的傷還不至於太難醫治;他知道這個女子的安危很重要,否則二哥不會發動慕容世家全部的勢力尋找他。
「雲,你來一下。」慕容少遠招手。
「什麼事?」雲飛絮依言走近。
慕容少遠告訴她醫治梅影的方法,要她記好要訣與順序,不可以弄錯。「記住,慢慢來,不能太急;過程中若有異狀,立刻叫我。」
雲飛絮聽完後一笑。「我知道。」
「二哥,高繼,我們都出去吧!」慕容少遠領著兩人出去。這個時候,他們只要守在外面就可以了。
雲飛絮扶起梅影,除去她的衣裳,依照慕容少遠的交代開始替她療傷。
※※※
「三弟,這樣沒問題嗎?」在門外守候的慕容少祈,心中難免有些憂慮。
「二哥,放心吧,瞧你這麼緊張,一點都不像我那個從沒被難倒、總是一臉笑意的二哥了。」慕容少遠取笑道。
向來陰鬱不多言的三弟突然調侃起他來,慕容少祈先是一愣,隨即笑了。
「只要面臨生死關頭的是自己在乎的人,怎麼樣也無法輕鬆得起來。」慕容少祈歎道。
「說的極是。」慕容少遠同意。「不過二哥放心,那位姑娘會沒事的。她中的掌極熱,碰上雲體中極冷的內息,正好可以化消。」
「她就是你選的人?」三弟會再出谷,應該是因為她吧!
「是。」慕容少遠點頭。
「她長得……倒有點像一個人。」慕容少祈試探地道。
「的確有些像,但性子完全不同。」她不是那種會被人牽制的女子。
慕容少祈為弟弟感到開心,但一抹愁緒仍掛在眉字之間,放心不下裡頭的梅影。
他的憂慮,慕容少遠當然看得出來。「高繼,服侍二少去更衣沐浴。」
「不,我等梅影——」
「二哥,現在你留下來也只能等待而已,不如先打理好自己,等雲替她療傷之後,才能好好照顧她。」
他這麼一說,慕容少祈只好同意,在高繼的陪同下離去。
唉,看二哥這麼放不開,不免想起自己前陣子的混亂。慕容少遠笑歎,看來,遇上了情事,真沒有人能勘得破啊!
※※※
武揚鏢局裡,郭順天煩悶好幾天了。兒子受傷,鏢局裡的生意又接二連三被取消,次數頻繁得讓他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和他作對,要讓武揚鏢局經營不下去?
才在想事情,郭再瑛的聲音就傳來。
「爹,我要出去。」
「不行!」他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絕。
「為什麼?」她不滿的問。她明明沒做錯什麼,爹為什麼不許她出門?
「不行就是不行,一個女孩兒家,怎麼可以成天往外跑?」郭順天說道,「你大哥受傷臥床,沒事的話多去陪陪他。」
「不要。」郭再瑛一口回絕。「他每次都來抓人家,不讓人家在外面多玩一會兒,我才不要去陪他。」
「瑛兒,他好歹是你的哥哥,你應該多尊重他一點,兄妹互相友愛。」都怪他平常太寵女兒了,她才會說出這麼任性的話。
「不要。」她還是不肯。「我要去找二少。」
聽到慕容少祈,郭順天就冒火。「不准去。」
「為什麼?」
「一個女孩兒家成天跟著男人跑,像什麼話?不許去!」
「爹,你不疼我了!」她要哭了。
「不許就是不許,回房去待著,別吵爹。」
「鳴……爹不疼我了,爹好凶。」郭再瑛用力跺腳,哭著跑出去。
郭順天歎氣。唉,不管她了,等她氣過就算了。他走出大廳,往郭再武的廂房走去,才轉過長廊,就遇上來換傷藥的大夫,他拱手謝過後,進入郭再武的房間。
「武兒,你覺得怎麼樣?」
「今天比較不痛了。」郭再武應道。剛受傷的那一、兩天,傷口痛得他幾乎無法安眠。
郭順天坐上床查看他的腿傷,見沒有大礙,緊繃的心情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慕容少祈這幾天一直沒離開過鳳眉樓,顯然你打在梅影身上的那一掌困住他了。」聽說城裡的大夫全都束手無策,慕容少祈一定是擔心梅影就此香消玉殞,才會一直守在鳳眉樓裡。
「爹,她是我們要找的那個梅影嗎?」
郭順天想了一下。「應該是。」根據他派出去的人自峨嵋傳來的消息,應該就是她沒錯。
「她怎麼會和慕容少祈在一起?」
「據我得到的消息,梅影原本是去刺殺慕容少祈,誰知道失手之後反而被慕容少祈留了下來,成了他的女侍衛。」知道這件事後,他一直很納悶梅影為什麼會轉而保護慕容少祈。莫非……慕容少祈真的知道了什麼事,而梅影也相信他的說詞,兩人才會相偕來到濟南。
但……不可能呀!當初他們極為小心,根本沒留下任何線索,而梅影也不知情,才會聽信傳言去找慕容少祈報仇。究竟是哪裡出了錯,為什麼劍譜會落到慕容少祈手上?
「爹,你在想什麼?」見父親沉思不語,郭再武出聲問道。
「沒什麼。你盡快把傷養好,我們還有事情要做,爹先去處理其他的事。」郭順天交代道。
「爹!」郭再武喚住父親,猶豫地道:「我們放棄了好嗎?」
「你說什麼?!」郭順天當場沉下臉。
「爹,早在慕容少祈介入這件事時,情況就變得不簡單了。慕容少祈的足智多謀是出了名的,萬一被他查出什麼證據,我們不但得不到劍譜,甚至可能連武揚鏢局都賠了進去,這太划不來了。」
「你胡說什麼?爹費了那麼大的苦心,為的就是得到飄雪劍譜。如果在這個節骨眼抽手,以前所付出的代價豈不是都白費了?」郭順天堅持道:「武兒,你別胡思亂想,慕容少祈絕對無法勝過我們。」
郭再武疑惑的看著父親,不明白父親哪裡來的信心。
郭順天自信的笑了笑。
「如果梅影沒死,對我們來說不啻是好消息,我們正好可以利用你與她的婚約,請慕容少祈將梅影還給我們。慕容少祈既然在意梅影,只要掌握住她,還怕拿不到劍譜嗎?」
「可是,梅老爺不是已經派人來解除婚約了?」爹的方法雖然好,但是卻有漏洞。
郭順天早已想過這一點。「武兒,你別忘了,當初事發突然,梅成山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安排,而我要利用的,就是梅影的不知情。」
「梅影,喝藥時間到了。」
慕容少祈端著一碗藥走到床邊扶起梅影,她略微皺眉,但還是將藥喝了下去。
「我討厭自己不能自由行動。」梅影低聲抱怨。
慕容少祈把空碗拿到一邊去,輕笑回應:「誰教你受傷了,當然得付出一點代價。」
梅影睨他一眼。「趁我沒力氣回嘴的時候欺負我,慕容少祈,你不算什麼英雄好漢哦!」
「英雄好漢大多不長命,我還是繼續當我的商人就好。」他開玩笑的說道,然後正色看著她。「梅影,答應我以後不要莽撞,更別拿自己冒險。」「我哪有。」她不以為這是冒險。
「你知道當你在我面前受傷時,我的心裡有多痛苦嗎?」慕容少祈苦澀地道。
「我……我不能讓他拿我來威脅你,也不想讓你再冒險救我。」
「傻瓜,救你是應該的。」他一臉理所當然。
梅影搖搖頭。「我們非親非故,你沒有義務這麼做。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兩次捨身相救的恩情,她都快要還不清了。
「梅影,你記得在我第一次受傷後,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什麼?」
「我說,我要你。」他一臉認真。「那不是捉弄你,而是我的真心話。梅影,你聽清楚,我慕容少祈娶定你了。」
「你……你……」她被嚇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的話聽起來像是賭咒、像是誓言,讓她不明所以的開始心慌。
「如果不是你這次受傷,也許我還能多給你一些時間。那種看著你,卻極可能再也見不到你醒來的痛苦無奈,我不想再承受一次。」慕容少祈撫著她的臉,臉上佈滿深情與憐惜。「梅影,不要再嚇我一次。」
那種唯恐彼此生死相隔的磨難,受一次就夠了。他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堅強,在心愛的人面前,他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男人,承受不起失去她的代價。
「我……」她張口,卻說不出話。
一下子,他是她必殺的仇人;一下子,他愛逗弄她、欺負她;一下子,他冒險救了她;一下子,他又深情款款……她的心好亂。
承受與親人生死相隔的傷痛後,她的心一直是空的,直到遇上了慕容少祈。他毫不保留的付出,教她怎能不感動?
「你……是真心的嗎?」她不敢正視他。
「生死相許夠不夠真心?我不能失去你。」他的臉上掛著笑,但她知道,這句話真誠無比。
梅影眼眶泛紅了,偎進他懷裡。「我不知道自己真的能夠愛你嗎?」
「沒關係,我很有耐心。」能聽見她這麼說已經很不容易了。他知道在還沒有了結梅莊的事之前,她沒有把握面對未來,她心裡的忐忑與掙扎他都懂,所以格外無法放開她。
為了家仇,她變得堅強,即使遇到挫折,也沒想過要求助於他人,即使孑然一身,卻還是不願輸給命運的撥弄。梅影、梅影,看似纖弱卻傲然,教他如何能不心疼?
梅影依偎著他,這溫暖的胸懷真的屬於她嗎?但她家仇末了,面對他的情意,只能沉默。
「為什麼不告訴我,想搶劍譜的是郭家人?」她輕輕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慕容少祈頗為驚奇。
「那個人手上的劍。」梅影說道。「我注意到挾持我的那個黑衣人手上的劍跟郭再武用的一樣,而這幾天來你接觸過的人也只有他們,所以我猜想,應該就是他們了。」
慕容少祈點點頭。「一開始我就知道是他們,只不過那時還不到將事情攤開的時候。」「那你認為什麼時候才應該攤開?」她反問,突然想到什麼,激動的抓住他手臂。「難道梅莊的人……」
「梅影,別激動。」慕容少祈想安撫她,但她根本冷靜不下來。
「你告訴我……」她心思一亂,眼前突然發黑,慕容少祈及時抱住她。
「梅影,你冷靜一點,我們並沒有證據。」
「我怎麼冷靜?」她神情激動,「我的父母……是被人謀害的,而我……不但沒有找到真兇,還錯恨了你……」她聲音一哽,眼眶裹的淚就這麼冒了出來。
她不想流淚,不願輕易流淚,然而此刻她卻再也忍不住。梅影抓著慕容少祈的衣襟,淚水全部流進了他的懷裡。
她不想哭、不想哭,可是悲傷一旦決堤,就無法止住……「梅影,」慕容少祈一歎,更加抱緊她。「你好好哭一場吧!」
以她倔強的個性,想必在眼見家園出事後到現在,都沒有傾洩過自己的情緒,此刻能將悲傷全部哭出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
不知道哭了多久,梅影的情緒終於稍微緩和,她的臉上滿是淚痕,而慕容少祈的衣襟也全濕了。「好些了嗎?」他取來手巾輕輕擦著她的臉,面容上只有無盡的溫柔,不見平日的戲謔。
擦完了臉,她才點點頭,聲音沙啞的問:「為什麼不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告訴我?」
「不適合。」慕容少祈換個姿勢抱好她後,才繼續道:「當時你心裡充滿恨意,想必聽不進任何解釋,所以我決定用話激得你答應暫時留在我身邊,以便保護你,同時找機會點醒你,讓你察覺令尊和令堂並不是為了逃避現實而引火自焚,梅莊的大火其實另有隱情。」
「就算知道了,也一樣喚不回他們。」她淒然說道。喪親之痛永遠都在她心底,就算查明了真相、報了仇,她仍是痛苦。
「我知道。」慕容少祈的手臂緊了一緊。「就因為知道,所以不忍心馬上說破。至少在你視我為仇人卻又殺不了我的時候,不會有太多的心思去悲傷。」
「沒聽過有這種安慰人的方法。」梅影悶悶地說道。
「這叫反其道而行,在某些時候是很有效的。」他笑著,正色道:「梅影,我從沒有輕薄你的意思,也許之前有些行為是不適宜的,但我並沒有惡意。」
梅影默然。她不懂這個男人,有時他深情款款,有時他卻複雜難測。
「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有很多事情你明明可以告訴我,卻偏偏不說;即使現在,或許你仍有事情瞞著我。」
慕容少祈沉默。
「被我說中了,對嗎?」他沒有立刻回答,梅影就懂了。
「現在還不到時候。」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她追問。「我是當事人,你卻什麼都不讓我知道,難道我沒有資格處理梅莊的事嗎?」
「梅影,我不是這個意思。」慕容少祈看著她,神情堅決。「不告訴你,是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我寧願瞞著你,寧願讓你誤解我,也絕不冒任何讓你受傷的險!」
想起她倒在他懷裡的那一幕,他仍然心有餘悸,他多怕自己救不回她,多怕她再也無法張開眼睛。
兩人各持己見的對視著,不一會兒,梅影別開臉。
「我現在只想為父母報仇,找出毀了梅莊的真兇。」「我知道。」
「少祈,如果你真的有意要幫我,就告訴我所有你知道的事。還有,為什麼你會有飄雪劍譜?」
「梅影,你好好養傷,其他的事我會處理。」慕容少祈扶她躺下,但她固執的抓住他手臂。
「少祈,告訴我,我是梅家的人,我有權知道!」
「以你現在的情況,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慕容少祈反問。
梅影一頓,負氣道:「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離開這裡,自己想辦法找答案。」
「你……唉,真是拿你沒轍。」慕容少祈只得妥協。「不過你得先答應我,聽完後不能單獨行動,要乖乖的把傷養好,絕不莽撞行事。」
「我答應。」她一口承諾。
「還有,在沉冤昭雪之後,別再逃避我們之間的問題。」
「我們……哪有什麼問題。」梅影的眼光迴避著他。
慕容少祈握住她的下顎,讓她不能再閃躲。
「別逃,我不會強迫你什麼,如果你心裡真的沒有我,我會坦然接受。」
「我……」她遲疑著、掙扎著,不敢輕易回應。
「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夠了。現在,讓我說明我所知道的一切……」
※※※
拜梅影受傷所賜,他們難得有幾日的清閒時光,不過在第三天的一早,郭順天不請自來了。
接獲通知的慕容少祈單獨和郭順天見面。
「郭總鏢頭親自蒞臨,少祈怠慢了,請多多原諒。」雖然郭順天指名要見的人是梅影,不過由他代表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二少客套了,郭某不請自來,若有打擾之處請多包涵。」郭順天相當有禮。
「郭總鏢頭不必客氣。但不知您親自來訪有何指教?」
「其實郭某今天來不為別的,只為一個人——梅影。」
「梅影?」慕容少祈挑起眉。
「是的。那日在鏢局裡,郭某就覺得她很眼熟,經過一番明查暗訪後,終於肯定她是梅莊的遺孤,因此今天特地來見她。」
「梅影的確是梅老爺的女兒。不知道您要見她是為了什麼事?」慕容少祈不動聲色的回應。
「二少有所不知。郭、梅兩家一向友好,梅兄在世之時,曾與在下約定,將梅影許配給小兒。自從梅家出事後,郭某除了悲傷於老友的逝世之外,也不斷地想找到梅影,她是我郭家未過門的媳婦,郭某自當尋回照顧。」郭順天說得十分誠懇。
「婚約?可有信物為憑?」慕容少祈的心有點痛。
郭順天一歎,搖搖頭,語氣無比遺憾與傷感。「我們是口頭約定,還來不及交換信物梅莊便出了事。即便沒有婚約,憑郭、梅兩家的交情,郭某也當負起照顧梅影的責任。」
「郭總鏢頭對好友的心意令人感動,但梅影現在是我的侍婢,她的安全與未來,慕容世家自然會負責到底,您大可不必擔心。」慕容少祈雖然含笑表示,眼神卻帶著不容拒絕的霸氣。
「二少,郭某是為好友的遺孤而來,至少該讓我見過梅影,聽聽她的意願。」郭順天十分堅持。「再者,請恕郭某直言,二少縱然是梅影的主人,卻無權替梅影決定什麼。」
慕容少祈眼神一閃。看來,郭順天不見到梅影是不會死心了。
「梅影身體微恙,目前不適合見客。不過我會將郭總鏢頭的意思轉達給她,如果梅影願意,少祈會再前往武揚鏢局拜訪。」
「這……好吧!」郭順天只能點頭同意。「還請二少務必將郭某的意思轉達到,郭某希望至少能見她一面。」
「少祈明白。」
「郭某告辭了。」
慕容少祈點點頭。「郭總鏢頭慢走,不送。」
郭順天拱手離開後,高繼扶著梅影自屏風後走出來,慕容少祈立即上前接手。
「梅影,你都聽見了吧?」
她點點頭。「我和郭再武的婚約,爹應該已經幫我解除了,為什麼他會突然以這個理由要求見我?」
慕容少祈想了想。「他的目的既然是飄雪劍譜,會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也算正常。飄雪劍譜是梅家之物,如果能取得你的同意,他來向我索回劍譜便名正言順了。」
「他真的以為能從我身上得到好處嗎?」梅影諷刺地笑了笑。
「奪取不成,他當然得想別的方法。梅影,你想見他嗎?」
「他想見我,就讓他見吧!我倒想聽聽看,他要以什麼樣的說詞來蒙騙我。」
「你的傷還沒好。」慕容少祈只擔心這一點。
「沒關係的,他總不會要和我動手吧?」梅影俏皮地說。
聽她這麼說,慕容少祈只能無奈的微笑。
「好吧,那我替你回函給他,就說後天我們一起去武揚鏢局。」
「嗯。」梅影點點頭。
※※※
在慕容少祈的陪同下,梅影再度踏入武揚鏢局。
「慕容公子,老夫先多謝你的成全。」將客人迎進大廳,郭順天滿臉感激地朝慕容少祈說道。
「郭總鏢頭不必客氣,這對在下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最重要的還是梅影肯前來。」慕容少祈答道。
「梅影,真的是你嗎?」郭順天的眼神轉向梅影,臉上佈滿了感動與欣慰。「上一回我看到你的時候,你還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想不到梅兄將你送去學藝,這一隔就是十二年,你都長這麼大了。」
「郭……叔,我不記得了。」梅影僵硬地說道。乍見毀家的仇人,她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她拚命忍著,一直提醒自己保持冷靜,專心對付這個難纏的敵人。這場仗,她絕對不能輸。
郭順天歎道:「這也難怪,當時你還小,怎麼會記得這些?若不是我意外發現你跟在慕容公子身邊,我們叔侄恐怕就要錯過了。」他走近梅影想示好,但梅影神色冷淡,於是他又轉向慕容少祈,客氣的要求道:「二少,我能否跟梅侄女單獨一談?」
慕容少祈揚起眉。「梅影的事都和我有關,郭總鏢頭不必避諱。」言下之意,就是不肯讓梅影落單。
郭順天將懇求的目光移向梅影,期望她能說句話;梅影想了想,如他所願的開口了。
「二少,請您答應讓我和郭叔談談吧!我也想多知道一些有關郭、梅兩家的事。」其實,她是想聽聽郭順天到底要說什麼。
慕容少祈故作遲疑,郭順天怕他不肯,連忙加了句保證。
「二少,我保證梅影會毫髮無傷,也請二少能考慮一下我上次提過的事。」他想把梅影留在武揚鏢局。
慕容少祈笑道:「既然有郭總鏢頭的保證,少祈也不便多說什麼。至於您所提的事,我的回答依然是拒絕;但如您所說,我們都沒有資格替梅影決定什麼,所有的事還是讓梅影自己決定吧!」
若問他的意思,他是斷然不會將梅影交給任何人,但他必須尊重梅影的意願。
「二少說的甚是。」郭順天只能點頭。「那麼請二少見諒,容老夫與梅侄女失陪。」
「請便。」慕容少祈笑了笑,看著郭順天將梅影帶離大廳。
※※※
「梅侄女,你應該已經知道梅莊所發生的事了吧。」走進偏廳後,郭順天問道。
「是。」梅影乖順的點點頭。她必須小心應對,不能讓郭順天看出她有什麼不對。
「關於江湖上的傳言,梅侄女可曾聽說?」
梅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郭叔指的是什麼?」
「有關梅莊被毀的幕後兇手……」郭順天點到為止。
「您是指二少?」梅影將話接了下去,「您也認為二少是那個應該為梅家的事付出代價的人?」
「難道梅侄女不認同?」
梅影輕笑。「江湖中的傳言十有八九不可信,我多次涉險,若非二少伸出援手,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若他是別有目的才對你好呢?」
梅影的笑容凝結了。「郭叔指的是什麼?」
「梅家的傳家之寶——飄雪劍譜。」
「飄雪劍譜?!」梅影攏著眉,盤算著自己該有的反應。「我雖然是梅莊唯一的繼承人,但是爹從未跟我提過劍譜的事,一直到上回來托鏢,我才知道它有可能是梅莊之物……郭叔是懷疑,二少為了得到劍譜才刻意對我好?」她佯裝出對一切皆不知情。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郭順天故意感歎道。
「但是……二少已經得到劍譜了啊,況且他人那麼好,他……真的是害我梅家的人嗎?」
見她有些動搖,郭順天繼續道:「依我看,慕容少祈必然是打算先施恩於你,再找機會要求你將劍譜贈予他。雖然劍譜已在他手上,但慕容世家承受不起侵奪他人寶物的污名,他勢必得讓自己的擁有具備正當性,而這就是他對你好的目的。」
「真的嗎?」梅影像是被嚇到了。
「這只是我的猜想,畢竟我手上沒有證據能證明什麼。梅影,雖然我們兩家有婚約,但婚姻大事勉強不得,郭叔不要求你一定得履行婚約,只希望你對梅莊的事能再慎重些。你不信我不要緊,但也切莫輕信別人的話。」郭順天一臉心傷地道:「要是讓梅莊的傳家之寶落入不肖之徒手中,我真怕梅兄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了。」
「郭叔,您認為我應該怎麼做,才能確定二少是否為害我梅家的人?」
「你肯相信我?!」他悲傷的老臉似乎有了一點生氣。
梅影用力點頭。「您是我爹的好朋友,我應該相信您的。」
「太好了,這樣我總算可以對得起梅兄。」郭順天大喜過望,「首先你得跟二少要回飄雪劍譜,那原本就屬於你,沒有理由讓一個外人來保管。」
「他若不肯給呢?」
「慕容世家是武林名門,必然不會容許子弟侵佔他人之物,如果梅莊的事與二少無關,他絕對會將劍譜歸還,以正俠義之風。反之,他若不肯給你,就代表梅莊的事與他有關。」郭順天分析道。
「這樣就能判斷出二少是不是我的仇人嗎?」梅影不動聲色的問道。
「當然,就算不能夠完全肯定,至少也可以研判二少究竟是不是個好人。」
「我懂了。」梅影點點頭,受教地道。
郭順天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笑容,「梅影,如果能順利查明這件事,我希望你能到武揚鏢局來,讓郭叔照顧你。」
「這……不太好吧!」她遲疑地道。
「唉,我一直很遺憾沒能跟梅兄多聚聚,弄得現在天人永隔,就算想聚首也不可能了。現在梅莊已經不存在,你一個女孩兒家在江湖上單獨行走怎麼能教人安心?我真的很希望能替你爹多照顧你,如果你能留在這裡,相信你爹一定也會放心。」
「我……郭叔,您讓我想想好嗎?」
「好吧!」郭順天也不急著要她回答。「不過郭叔希望你至少能答應我,在和二少談過之後,無論結果如何,你都要來這裡一趟。一來是郭叔希望能與你多聚聚,二來是怕萬一有人想對你不利,郭叔才方便保護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梅影明白。」
「這樣就好。」郭順天道:「二少還在外頭等,我們出去吧!不要讓他起了疑心。有任何需要幫忙的,你不必跟郭叔客套,儘管開口,郭叔會盡全力幫助你。」
「我懂,謝謝郭叔。」
郭順天頗感安慰的點頭。「好、好,只要你能明白郭叔的苦心就好。我們走吧!」
郭順天帶著梅影出去與慕容少祈會合,告辭之後,慕容少祈便帶著梅影回轉鳳眉樓。
回到鳳眉樓,兩人立刻進房討論今天發生的事。
「郭順天單獨見你,說了些什麼?」慕容少祈先問道。
「他說,你才是毀我梅家的兇手。」梅影故意嚇他。
「哦?」他懶洋洋地道,一點也不著急。
「你不擔心我會被他說動嗎?」梅影好奇地問道。
慕容少祈聽了只是一笑。「你是在抱怨我不夠緊張嗎?相信我,只要與你扯上關係,我絕對是最緊張的。我之所以不急,是因為以我對你的瞭解,如果你相信郭順天的說詞,一定不會這麼平靜的跟我回來。」
「想不到我的個性都被你摸透了。」梅影微微一笑。「我的確是不信,但我讓他以為我相信。」
「怎麼說?」
「郭順天很精明,要讓他自暴破綻太困難了,與其耗費時間等待,不如由我來引他露出真面目,證明他是個背信忘義之人。」梅影不再衝動,展現出精明慎謀的一面。
慕容少祈著迷的看著她的轉變。「你想怎麼做?」
「很簡單,拿著劍譜去找他,如果他想要劍譜,絕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太危險了。」慕容少祈不同意。他知道梅影想做什麼,但不行,誰知道郭順天會做出什麼出人意表的事?
「這是最快的方法。」梅影堅持道,「只有這樣,我才能盡快找出郭順天毀滅梅家的證據,這件事一天不水落石出,我就不可能安心。」
「你……唉,我說什麼都阻止不了你吧!」
聽他歎氣,梅影就知道他同意了。「少祈,謝謝你!」
「不必謝我,我會為這種擔心受怕要求補償的。」他意有所指的瞄了她的身體一眼。
梅影整張臉迅速燒紅。「慕容少祈!」
慕容少祈滑溜的轉移話題,「我們先來規畫一下如何行動吧!我不能讓你冒太大的險,所以……」
他絕對要讓這次的行動成功,以免梅影再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他受不了失去她的恐懼,再者,還有人等著見她……※※※
昏暗的月色下,一道人影躍進武揚鏢局,慌慌張張地衝向書房。
郭順天才合上書卷,準備回房休息,想不到有人會衝進來打擾,他微怒的表情在看見來人後,立刻化成慈藹的笑容。
「梅影,是你。」他迎向前,「怎麼會這個時候來?」
「郭叔,我是逃出來的,您……您說過要保護我……」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發生了什麼事?」郭順天將她往內拉。迅速關上門。
「我……我依照您的話去向慕容少祈要劍譜,誰知道他不但不給,還說劍譜是他費盡心思尋來的,已經不屬於梅莊。我氣不過,就和他動手了。」
「那劍譜呢?」郭順天急急的追問,他只關心這件事。
「我拿到了。」梅影取出懷裡的書卷,「郭叔,您說過會幫我、保護我的,事實證明慕容少祈的確別有心機,您一定要幫助我報仇!」
「好,一定。」他隨口答道,眼睛直盯著劍譜。「梅影,可以將讓郭叔看看劍譜嗎?」
「當然可以。」
郭順天接過劍譜,翻閱了幾頁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飄雪劍譜,我終於見到你了!」他寶貝不已的抱著劍譜。
梅影謹慎的開口,「郭叔,您看完了嗎?」
「看完了。」
「那……可不可以把劍譜還給我?」
「還給你?!」他的表情像聽見極端不可思議的事。「我為了它費盡心血,現在好不容易得到它,怎麼可能再還給你?」
「費盡心血?!」
郭順天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但……無所謂了。
「告訴你也無妨。」郭順天卸下慈祥的假面具,拿著劍譜走到另一頭。「從很早以前,我就一直想要這本劍譜,我不計代價希望你爹將它讓給我,但是你爹非但不肯,甚至因此斷了我們兩家的關係。既然你爹有理說不通,我乾脆就硬搶。」
「硬搶?」梅影臉色發白。「什麼意思?」
「去問閻王吧!」他拔出掛在牆上的劍,刺向梅影的心口。
梅影立刻閃躲。「慢著!」
「怎麼,你還有遺言?」
「不,我只想知道真相。」她不甘心地道,「就算你要我死,至少也得讓我做個明白鬼,這是你欠我的!」
「好吧,反正你也逃不了,我就告訴你。」郭順天志得意滿的說,「那天,你爹來找我,說是與慕容世家合作了一筆生意,急需有人送貨到湖南一趟。我藉著運送鏢物之利,安排人搶了這批貨,你爹不堪損失,上門希望我能賠償一部分,我告訴他,只要他拿出飄雪劍譜借我一閱,我就替梅莊背起所有的損失。誰知道那個老頑固不但一口回絕我,還揚言揭穿我的真面目。」
他愈說愈氣憤,彷彿自己才是被友背叛的人。
「我不過是想一償宿願,你爹卻連借我瞧一眼都不肯,既然他先不仁,我也不必對他有義,趁著梅莊還末因債務轉讓給慕容世家之前,我帶著一批手下闖進去,想逼你爹說出劍譜的下落,誰知道他寧死都不肯說,我一怒之下,就把你爹娘都殺了,讓他們做同命鴛鴦!」
「禽獸!」梅影怒喊,傷心的淚含在眼眶裡。
郭順天對她的辱罵不以為意,自顧自的說下去:「我找遍了梅莊上上下下,就是找不到飄雪劍譜,想不到它居然落進慕容少祈的手裡。哼,我和你爹多年相交,他卻連我的願望都不肯成全,這算什麼好友!」
「你喪心病狂!」梅影出口罵道,「覬覦飄雪劍譜也就罷了,竟還殺人滅口。你有什麼資格以我爹的好友自居?你不配!」
「說的好。」郭順天哈哈大笑。「再告訴你,為了怕梅成山夫婦死了之後太寂寞,我順便放把火,將整個梅莊燒了,也算是他們的陪葬。你覺得這項安排如何?」
梅影怒恨的瞪著他。
「你別擔心,我很快就送你去和父母相會。」
郭順天舉劍刺向梅影,一顆石子飛來打偏劍的方向,接著他眼一花,梅影已被人救走。
那個以保護者姿態將佳人護在身側的,正是慕容少祈。
※※※
慕容少祈一出現,原本稍嫌冷清的書房頓時熱鬧起來,高繼帶著府尹大人與捕頭出現在門口。
「這……」郭順天一時反應不過來。
「郭總鏢頭,要聽你這番自白,可真是不容易呀!」慕容少祈笑笑地道。
「你……」郭順天恍然大悟,「你設計我!」
「彼此彼此,我不過是代梅家回敬你一點。」
「郭順天,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人,本府定要將你嚴辦!」府尹大人怒叱。
負責捉拿人犯的捕快才要上場,郭順天立刻持劍大喝:「誰敢動手,我就殺誰!」
捕快們猶豫了一下,看見這種情形,郭順天哈哈大笑。
「憑你們也想攔住我,簡直是自不量力!」
「高繼,拿下他。」
慕容少祈下令,隨即摟著梅影到一旁觀戰,但梅影一直掙扎著。
「放開我,我要替父母報仇!」
「梅影,我懂你的心意,但這種事讓我來就好,我不希望你的手沾上血腥。」慕容少祈安撫她。
「毀家殺親的仇人就在眼前,你要我怎麼忍?!」梅影不敢置信地喊道,「少祈,你這是幫我嗎?若不能手刃仇人,你要我以後怎麼面對我爹娘!」
「我相信他們一定不希望你為了他們而殺人。」慕容少祈沉穩地道,「梅影,信任我,不要質疑我對你的心。」
「如果真的要幫我,就讓我殺了他!」她固執地道。
慕容少祈搖搖頭。「我不能。」
讓她在府尹大人面前殺了郭順天,然後接受審判?!
他又不是瘋了。
「慕容少祈!」
他們爭執的同時,場內己快分出勝負,自恃武藝高強的郭順天遇上高繼,顯然是討不了好。
高繼一掌劈落郭順天手中的劍,郭順天急忙跳開好幾步,張口呼救。
「來人!」
慕容少祈出聲澆熄他的希望。「不必叫了,武揚鏢局所有的人手部已經被鎮壓住,沒有人可以幫你。郭順天,你就算能打贏高繼,也不敵外頭的千軍萬馬,現在的你只是徒做困獸之鬥而已。」
「你胡說!」郭順天不相信。「我得到飄雪劍譜,以後沒有人可以與我匹敵……」
「是嗎?」慕容少祈冷笑,「你何不看看被你緊握著不放的劍譜是什麼?」
郭順天心頭一驚,立刻打開劍譜,這才發現除了前幾頁是劍譜之外,其餘全是一些練氣的粗淺法則。
「你騙我!」
「不設下計謀,你怎麼肯上當?這叫兵不厭詐。」
「慕容少祈,你敢這麼玩弄老夫,老夫絕不放過你!」郭順天像發了瘋般朝慕容少祈猛攻。
慕容少祈摟著梅影運返幾步,才稍一放鬆,梅影便如脫疆野馬,抽出劍往仇敵攻去。
「該死的丫頭!」郭順天大喝,運足十成的功力擊向她。
「梅影!」
慕容少祈飛身搶上,硬接這威力十足的一掌,同一時刻,郭順天被梅影的劍刺穿咽喉。
所有的事在一瞬間結束,郭順天震愕不信,梅影淚流滿面,慕容少祈則是踉蹌的退了幾步。
「二少!」高繼立刻扶住主人。
「我不要緊。」慕容少所說道,走上前按住梅影的肩膀。「你這又何苦?」殺了郭順天並不會讓她比較快樂,但她卻執意如此,難道她心中的恨真的那麼重?
「我……」梅影回眸迎向慕容少祈瞭然的眼神,心中一慟,埋在他胸前哭了起來。
慕容少祈沉沉一歎,轉向府尹大人道:「大人,方纔的情況你都看到了,這裡就請大人發落,少祈等人先告辭。」
說罷,他們主僕三人相偕離去。
直到他們走遠了,府尹大人才從這一團混亂與震撼中回神。可……可怕的江湖人!他命手下整理現場,然後立刻回府衙,準備公佈梅莊大火的真相。
※※※
支持她在家變之後活下來的目標已經達成,梅影如釋重負,卻又有些茫然。
這幾日慕容少祈忙著和府尹大人討論後續事宜,他們一直沒機會好好交談。或許,就這樣分道揚鑣也好……「梅姑娘。」高繼輕喚。
「有事嗎?」
「有人想見你,請跟我來。」梅影不明所以的跟著高繼走,當慕容少祈的房門被推開時,梅影當場征住,呆呆的立在門外。
「影兒!」一名中年婦人衝了出來,緊緊抱住梅影。
梅影無法做任何反應,她只能睜大眼睛,癡癡的望著身前的人。
「影兒……」婦人臉上佈滿淚水,既欣慰也傷懷,無法言喻的感情充斥其中。
「娘?!」梅影簡直不敢相信,她顫著雙手,緩緩探向身前的婦人,擔心她會突然不見。直到真正觸摸到婦人的身體,她才激動的喊出來,淚水滾滾而下。「娘!您……您真的還在……」
「是的、是的,影兒,娘沒死,娘沒死呀!」
母女倆緊緊相擁,激動的情緒久久不能平息,經歷那麼大的變故,再相見已恍如隔世,教她們怎麼能不難以自制,深恐這只是一場夢?
「梅影、梅夫人,請先進來再說吧。」慕容少祈一句話喚醒了仍沉浸在重逢喜悅中的母女,她們這才走進房裡落坐。
「梅影,讓娘好好看看你。」梅夫人抹去淚,仔細端詳女兒,好一會兒才欣然道:「你真的長大了。」
「娘,您和爹……您……這是怎麼回事?」見到母親安然無恙,梅影十分高興,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夫人握著女兒的手,開始述說事情經過。
「當你爹知道郭順天想奪取飄雪劍譜的野心之後,便將整件事告訴二少,請他幫忙,二少也一口答應。誰知道就在那天夜裡,郭順天竟帶人闖進梅莊,想逼我和你爹說出劍譜的下落,我們堅持不肯吐露,他就……」梅夫人硬咽起來。「娘……」梅影珠淚盈眶,想像當時的情況就覺得心如刀割。
「二少接到消息後立刻趕來,但還是慢了一步,梅花已經成了一片火海。他不顧性命的衝進去救了奄奄一息的我,但你爹……卻不幸亡故。」梅夫人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後來,二少將我藏在慕容世家養傷,並且答應我會找到你、保護你。這次我會來也是二少的意思,要讓我們母女重逢。影兒,二少是我們梅家的大恩人,我們欠他太多了。」
「梅夫人別這麼說,少祈只是盡力而為。」
「我知道。」梅影低聲回答母親,她的視線與慕容少祈在空中相遇,隨即移開。
慕容少祈……到底還隱瞞了她什麼事?
※※※
一路奔波而來,梅夫人也夠累的了,梅影服侍母親休息後,輕悄的起身走出房,往慕容少祈的房間走去。
「令堂睡了?」見來者是她,慕容少祈合上商行的卷宗,溫柔的看著她。
她點點頭,「我該謝謝你。」
「謝我?」慕容少祈有些訝異。
「謝謝你為梅家做的一切。」
慕容少祈搖搖頭,絲毫不居功。「我只是做應該做的事。」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娘還活著?」
梅影話一出口,慕容少祈便展露笑容,彷彿早知道她會這麼問。
他示意梅影坐下。「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要瞞你。之所以一直沒提起令堂、沒提起我知道的詳情,只是不希望走漏風聲。郭順天是個心機深沉的人,一點點蛛絲馬跡都能讓他心生警戒,一旦他知道令堂沒死,不但會將令堂再度推入危險之中,想找到他設計謀害梅莊的證據就更難了。」
梅影知道他的顧慮有道理,但仍不免感到難過。她是梅莊的人,所有關於梅莊的事,她卻總是最後一個知道。
低著頭沉思許久,梅影終於再度看向慕容少祈。「無論如何,都謝謝你為梅家所做的一切,也謝謝你救了我娘。」
「梅影,你在怪我嗎?」慕容少祈盯著她問。
梅影搖搖頭。「不。」
她能怪他什麼?他的出發點是為了梅家,她受人恩情,沒有資格埋怨什麼。
「我不想瞞你,只是情非得已。」慕容少祈握住她的雙手。「梅影,如果你怪我,我寧願你明說——不要認為你欠了我什麼,我這麼做其實也是有私心的,我不能讓慕容世家的名聲因我而蒙塵。」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梅影看著他焦急的神情。「如果什麼事我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那麼,你所做的任何決定我永遠都只能夠接受,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主動告訴她任何事,那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令她受傷,但是……他與她之間什麼也不是,她又能說什麼?
他的心意,她真的可以相信嗎?
慕容少祈明白了。
「其實我只是想留住你。」他直視著梅影,眼神坦率,「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不想放你走。如果那時候告訴你真相,你會怎麼做?以你的個性,你一定會自己去復仇,與其讓你去冒險,不如讓你認為我是兇手而留在我身邊,至少你會安全無虞。」
梅影沉默的看著他。
「也許我會為了信守諾言而做任何事,但那不代表我會拿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梅影,若不是你,我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去賭,你可以懷疑我任何事,但不要連我的心意都不相信,好嗎?」
「我……」她遲疑著,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梅莊的事已經結束,你還不能給我一個答案嗎?」慕容少祈不容她逃避,他的耐心已快用完了。
「少祈,我……我不知道。」掙扎的心沒個答案,她乾脆別開臉。
她逃避,但慕容少祈可不接受這種結果。他猛地施力將她拉入懷中,雙唇覆上了她的。
「唔……」梅影嚇了一跳,低呼的下場是被他吻得更深。
梅影瞪大眼,抬手想推開他,卻被他反制住,整個人困在他懷中動彈不得,他傾盡心意熱烈的吻住她,直到她雙唇紅腫、停下掙扎。
「梅影……」察覺她又掉淚了,他放開唇下的甜蜜,歎息的輕喚。
「你……你小人!每次……每次都這樣……」她抽抽噎噎的指控。
「不這樣,你會面對自己的心意嗎?」他半是心疼,半是無奈的反問。
她明明不是沒有情,為什麼就是不肯承認?
「我……我哪有……什麼心意……」她的淚還沒停,雙手抵著他的胸口。
「沒有嗎?」慕容少祈原本已心軟,但她這個回答,讓他又威脅的逼近她。
「我……我……」她連忙將頭往後仰,生怕他又會使出小人的招數。
其實……在無法動手殺他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經起了變化。她不是不肯面對自己的心意,只是一開始有仇恨阻隔,知道真相後則是有些怨他不肯吐實,才猶豫著該不該放下這些不必要的怨氣,他卻又「欺負」她!人爭一口氣,說什麼她也不稱他的心意。
「令堂已經將你許配給我了。」他突然說道。
「什麼?」聞言,她嚇得淚也停了,愣愣的瞪著他。
「我說,令堂已經將你許配給我,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
「我不信!」
「你可以去問令堂。」他充滿自信的口吻,讓梅影知道他是說真的。
「我不要嫁你。」她仍瞪著慕容少祈。
他就不肯讓她一點嗎?連哄她都沒有耐心,只會逼迫她同意。他真的以為什麼事都能盡如他的意嗎?
她卯上慕容少祈了!
「你非嫁我不可。」他皺起眉。
梅影突然問道:「少祈,你是真心的嗎?」
「是。」如果不是,他何必為她費盡心思?
「那你會以恩情來逼我嫁你嗎?」
「不會。」他會想盡辦法,拐也要拐到她點頭,但絕不會用恩情來扣住她。「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嫁我。」
梅影很滿意,她突然掙出他的懷抱,笑得燦爛極了。
「少祈,我的確有意許你,但我不喜歡你自以為是的決定一切,連問都不問我的意思。在你學會尊重我之前,別想我會答應嫁給你。」說完,她轉身就跑。
慕容少祈先是被她突然鬆口的心意愣住,等反應過她的話意之後,她己跑了出去,他連忙追趕。
「梅影,我沒有不尊重你啊……」
知道他追來,梅影加快速度跑進自己房裡,關上門。想她點頭下嫁,等她心情變好再說吧!
一見結果是慕容少祈追著出去,在外頭的慕容少遠和慕容少烽只能對視一眼、同感無奈。
看來,條件好不代表情路就順遂,慕容世家的男人想娶到一個心甘情願的老婆,還有得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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