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那麼吵?
她皺著眉,緩緩睜開眼。第一個映人眼簾的竟是一張鬍子拉渣的老臉。
「呵!」饒是她冷靜過人,也不禁嚇了一跳。
「師父!怎麼會是你?」
「怎麼不會是我?」血郎中獨孤靖瞪大眼睛,「臭丫頭,越來越沒良心!看到師父也不驚喜一下!」
驚是不錯,喜是沒有的啦!
家樂翻翻白眼,不理師父那老頑童,逕自起身活動手腳。
一切完好如初。
「不用擔心!那小子給你喝的是迷藥,不會毒死你這個人間禍害!」師父如此安慰她。
「我知道!酒一下喉我就知道了!」
「好!不愧是我血郎中的徒弟!」獨孤靖得意洋洋地撫掌,鬍子一翹一翹,「不過還欠缺一點火候。若是為師,看一看,聞一聞,就知道啦!」
家樂環顧一下四周:「這裡是隆升客棧?」
「咦?你怎麼知道?啊,是了!阿郅那小子告訴你的吧!真是奇怪!那臭小子向來不近女色,我還以為他有毛病,正想幫他治治哩!嘿嘿,沒想到哇……」
獨孤靖一雙眼骨碌碌在家樂身上打轉。
「你也認識皇上?」家樂忙岔開話題。
「那當然!我獨孤家送了那麼一大堆金銀珠寶給他,他還不趕快來示好?所以就送了你這份大禮來啦!
只道是我侄媳婦,卻不知還是我徒弟!哈哈,說給他聽,還把他嚇一跳,連連說怪不得怪不得。又誇我教徒有方,又恭喜我雙喜臨門,嘖嘖!」
家樂無奈地搖頭歎氣。這糟老頭,還是這樣,問他一句,答一籮筐,囉哩吧嗦個沒完沒了,也不管別人愛不愛聽!
「啊呀!對了!」獨孤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那小子叫你帶封信給小郅,不知寫了些什麼東西!我想看啊,又怕小郅那目無尊長的死小子罵我,只好忍住沒看啦!」
『哎!」他蹭到家樂身邊,「你是那小子的媳婦,偷看一兩眼應該沒關係吧!」
見家樂用嗔怪的眼神斜睨他,不滿地嘟噥:「臭丫頭,跟死小子一樣沒大沒小,竟敢用這種眼神看師父!
也不想想。沒有師父,你能有今天的風光?」
家樂失笑:「我今天又怎麼了?」
「噫!你以為沒有師父的教導,就憑你自己,小郅那死小子會對你死心踏地?還有旃辰那小子會對你推崇有加?哼!還不都是為師的功勞!」血郎中昂起頭,不可一世。
「那師父你跟我一起去邊疆找他,就可以看到這封信了!」家樂故意說。
「免了免了!」果不其然,師父連擺手,敬謝不敏,「我才不去那鬼地方,你自己一個人去吧!對了,小郅那傢伙在郭將軍手下做參將,現下率兵駐守玉門關,你卻那找他吧!為師還有個病人正等著呢!這就走了!」他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家樂輕撫胸口的玉龍塊,心已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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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門關!
羌笛何需怨楊柳,春風不渡玉門關。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春風自然不會來了!
家樂抹抹額上的汗。正午的太陽炙得人直冒煙,到了晚上又寒氣逼人,真應了當地人一句話:「早穿棉襖午穿紗!」
夜宿盤龍鎮。
自上月停兵休戰以來,原本蕭條的小鎮馬上就熱鬧起來。
鎮雖不大,只有一條街,卻燈紅酒綠,在這偏遠的關外顯得格外繁華。
家樂為行動方便,早已作了男裝打扮。她本就嗓音低沉,加之膚色稍黑,又因連日奔波,滿臉風塵之色,竟是誰也看不出她原是女人。
這會她一身青布衣衫,牽一匹瘦馬,走進鎮上最大的望月客棧。
小二迎上前來問:「客官是吃飯還是住店?」
「住店。」
「本店只剩一間上房了,客官是……」小二見家樂衣著寒酸,馬又瘦,是以有此一問。
「帶路吧!」家樂一揮手,「馬要好生餵飽!」
「好咧!客官儘管放心,包您滿意!這邊請!」
家樂進了房,倒也舒適於淨。梳洗一番,便下樓吃飯。
剛吃兩口,便見嘈嘈雜雜進來一批人。兩名大漢與兩名小廝護著一位文弱公子。
掌櫃一看來頭不小,點頭哈腰迎上去:「少爺是吃飯還是住店?」
「給我們家少爺準備一間最好的上房!」一大漢高聲道。
「這——」掌櫃一臉為難,「小店已經客滿,實在是對不起!」
「叫人騰出來!」
「這、這不好吧?」
大漢一拍桌子,怒道:「知道我家少爺是誰嗎?說出來嚇人一跳。我家少爺是郭將軍的公子!如果不是托郭將軍的福,你們一個個能坐在這裡喝酒吃肉嗎?」
他四面一指,「識相的就趕快騰一間出來!」
掌櫃一聽,嚇得冷汗直冒,連忙打躬作揖:「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郭少爺請先這邊坐,小的馬上為您騰一間上房出來!」一邊揚聲喊:「小二,上茶!好酒好菜伺候著!」
他環顧一下,見家樂最不起眼,便走到她桌旁,陪著笑臉:「客官,您看這……是不是勞您大駕,屈尊到對面客棧?這一餐就算小店請客,您看如何?」
家樂雖不願生事,但如此也未免欺人太甚了。這一路行來,聽得人們說起郭將軍,無不豎起拇指,交口稱讚他的才幹與為人。可為何他的公子如此囂張跋扈?
家樂頭也未抬,只繼續吃飯。
掌櫃臉上掛不住了,有些不悅:「客官!」
忽地角落桌旁一老者喊:「掌櫃的,我退房!」
掌櫃回頭一望,連忙一造聲「是是是是」,奔了過去,歡天喜地結了賬,又叫小二去收拾,然後恭恭敬敬地引郭少爺上樓。
家樂看他的背影纖細苗條,弱不禁風,分明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哪裡是什麼少爺。
那位郭小姐帶著兩名同樣女扮男裝的丫環就住在家樂隔壁。家樂耳力好,一板之隔,呼吸聲幾乎可聞。
她摒除雜念,平心靜氣,準備休息。恍惚中,「龍郅』兩字跳人耳中,聲音溫柔婉轉,有若黃鶯出谷。
她心中一跳,忙豎著耳朵聽。
「爹爹不知搞什麼鬼,明知我來投奔龍郅哥哥,還把他召回,害我白跑一趟!」應是那假公子真小姐說。
「龍公子大概已經到將軍府了。不知城裡出了什麼大事,將軍竟用加急公文召回龍公子!」
「我們早點歇息吧,明天一早好趕路!」
靜了一會兒,又響起一個聲音:「小姐,你真的一定要嫁龍公子?夫人恐怕會不高興!」
「是啊,小姐。其實表少爺也不錯,人長得英俊又有才氣,雖然家世普通,可是前途無量啊,為什麼你就是不喜歡呢?」
「我也知道表哥不錯,可是他已經有心上人了,我又怎能拆散人家?」
「可是夫人身體不好,不能生氣呀!」
「哎!我也知道!要不是怕正面跟她起衝突,我又何須離家,如今弄得這麼狼狽廣「小姐,你確定龍公子他一定會答應這門親事嗎?」
這位丫環問得倒是直接。
「死丫頭這麼瞧不起我!我是相貌不佳還是無才無德?何況若由爹爹親自提親他又怎會拒絕?不是跟自己前程過不去嗎?」
家樂聽到這如何睡得著。站起來走到窗前,遙望天空一輪明月,度過出門以來第一個無眠之夜。
天剛濛濛亮,郭小姐一行便啟程了。家樂騎著她的瘦馬,遠遠跟在後頭。
日落時分,到了梁州城。
城門檢查得十分嚴格。士兵們神色凝重地仔細搜查來往之人,甚至盤問祖宗三代。但奇怪的是有出無進,而且出城之人個個都是一臉菜色。
家樂想起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若被士兵搜身豈不虧大了。正猶豫著該不該進去,看見牆根下一口水井,索性先解了渴再說。便下馬走到井旁打水。剛把吊桶提出來,忽被人喝止:「不能喝!」
她一回頭,是個一臉正氣的少年軍官,急步向她走來,一把搶去吊桶,說:「這城裡的井水被下了毒,喝不得!」
原來如此,怪不得城門戒備森嚴。
她掬起一捧水,湊到鼻下聞了聞,又伸出舌尖點了一下,問:「中毒之人有何症狀?」
「上吐下瀉,渾身乏力,二十個時辰內必死無疑,死時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少年軍官雖不明所以,仍據實回答。
家樂點點頭,心裡已有了譜:「貴城有沒有醋莊?」
「有!」
「儲量大不大?」
「應該足夠全城食用半年!」
「好極了!我有辦法解毒!」
「真的?」少年軍官欣喜中帶著無法置信。
「以項上人頭擔保!」家樂有十成把握。
「好!請立刻隨我進城,面見郭將軍!」
家樂跟著少年軍官走在城中,一路看著不少百姓中毒的慘狀和一輛輛遠從百里開外拖水回來的馬車,想著自己竟在這種狀況下與龍郅重逢,不由百感交集。
忽地一戶人家又傳來哭叫聲,家樂心中一凜,著急說道:「領我去最近一家藥店,再去醋莊。先解了毒再見將軍不遲!還有,趕快派人挨家挨戶通知,中毒之人須大量喝醋,並且把他們全都集中到一起。另外凡是稍通醫術的人都要請出來,準備施救!」
少年軍官員將信將疑,但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麼多,還能再壞到哪裡去呢?忙叫了幾名巡邏的士兵—一吩咐下去,便領家樂急馳而去。
家樂先去藥店抓了一大堆藥,然後進了醋莊,大聲命人開壇取醋。
眾人一聽是為解毒,不敢遲疑,聽從家樂指揮開壇、加藥、生火、煎醋。
幾個大爐子生了起來,房裡熱得跟蒸籠似的。家樂來回照顧火候,熱得滿頭大汗。
這時,門外又進來一批官兵,家樂忙得沒空抬頭,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有什麼要幫忙的嗎?」她隨口吩咐幾句,立時,一隊人馬便忙起來。
少年軍官告訴家樂剛率人進來的老者即是郭將軍,此時正挽起袖子和部下一起搬運醋罈。
小半個時辰後,家樂叫人熄火,分裝藥醋,運去倒進各水井,另留一壇給中毒者喝。
訓練有素的官兵們只一眨眼工夫便將醋罈搬個乾乾淨淨。家樂也顧不上喘口氣,便又匆匆趕往已集中了中毒者的醫館。
醫館不大,裝不下眾多病號,已橫七豎八擺到馬路上來了,有的在嘔吐不止,有的已能坐起來喝藥醋,大多數則被人撬開牙關往裡灌。
家樂遠遠地便大喊一聲:「懂醫術的人在哪裡?」立即站出一片、有三四十人。
家樂講了幾處穴位,口授幾種針灸和推拿的特殊手法,又作了示範後,眾人便分頭開始忙碌了。
入夜,郭將軍又送來大批松明,將醫館內外照得通明。
大家馬不停蹄,一直忙到天色大亮才算大功告成。
家樂站起來直直腰,卻一陣頭暈目眩,晃了一下,立即被一雙有力的臂彎扶住,然後眼前出現一碗水,她捧起碗一口喝得精光,還意猶未盡地擦擦嘴,一回頭,對上一雙熟悉的深情眼眸。
他仍是滿臉鬍子,眼眶發黑,似乎已有數日未眠了,只雙目卻炯炯有神,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我十天前就接到二叔的飛鴿傳書。昨日一聽到通報說有人會解毒就知道是你來了。」聲音嘶啞,略帶顫抖,「可是看你忙得不可開交又不敢打擾你。幸虧我還略通歧黃,幫得上一點忙,要不然只怕這會地板都給我磨穿一個洞了。」
家樂給他盯得不好意思,別過頭裝模作樣地環視四周。
這時郭將軍又率人送來幾桌熱騰騰的飯菜,招呼眾大夫們人座。
眾人從頭晚一直忙到現在都粒米未進,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一聞到飯香,立刻如秋風掃落葉般掃個精光。
家樂扒完最後一口飯,放下筷子,滿足地歎一口氣,拍拍肚子。如果這時再給她一張床,那真是幸福之極。
忽地耳邊傳來龍郅戲謔的聲音:「看來我得考慮一下,你這麼能吃,只怕不出一年就把我吃垮了。」
家樂吃飽飯有了力氣,不甘示弱,立刻回敬:「看來我也得考慮一下,你這麼不經吃,只怕不到一年就把我給餓死了。」
一個蒼老卻爽朗的聲音插進來:「龍參將,原來你和這位小神醫是舊識!怪不得聽見通報就欣喜若狂,直說我們有救了,跑得比誰都快!」
龍郅站起,恭恭敬敬喚:「郭將軍!」然後介紹:「這位是秦家樂,曾在京城救過下官一命。」
一家樂看這位將軍身形矍瘦,不過四十多歲年紀,卻頭髮鬍子俱已花白,雖滿面笑容,仍掩不住一臉倦色,知他也是幾夜不曾合眼,心下不由肅然起敬,忙抱拳道:「郭將軍!」
郭將軍突地面色一整,一揖到地,口稱:「多謝秦神醫救全城性命,請受老夫一拜。」
家樂急急上前扶起:「萬萬不可,將軍不要折煞在下了!救人性命乃醫者天職,無需言謝!」
郭將軍執意拜了三拜,直起腰來吁一口氣,連日來的陰霾終於悉數散去,禁不住滿面春風。見家樂倦累不堪,忙領她去官邸休息,一路上和她閒話家常。
「秦公子是何方人氏?」
「在下祖籍湖南。」
「哎呀!跟老夫還是同鄉哩!不知府上都有何人?」
「家父和三個弟弟,還有一位繼母。」
「哦!敢問令尊是哪一位?可曾為官?」
「家父是戶部秦懷岸。」
「啊呀!失敬失敬,原來是秦大人的公子!」郭將軍雙眼一亮,忽又問,「十年前秦大人曾與老夫有過數面之緣,三位公子也都見過。不知秦公子是哪一位?」
家樂搖搖頭:「在下為元配所生,幼時隨先母流落在外,直到九年前才與家父團聚。」
「哦!原來如此!」郭將軍大點其頭。
龍郅見家樂遲遲不表明女子身份,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也不便點破,只皺著眉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進了將軍府,家樂四面環顧,心下暗暗吃驚。這位郭將軍的家比起京城大小官員的家宅相去何止千里,只有幾棟不起眼的小平房,傢俱擺設也極其簡樸,跟一般平民百姓的家沒有兩樣。
家樂這才明白為何郭將軍在百姓心目中地位尊崇,她想起京中的驕奢淫逸,胸口不由堵得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輕輕搖頭歎氣。
龍郅見狀輕聲問:「不舒服?」
「很累。」家樂答。
那邊郭將軍已大聲吩咐準備房間熱水。
這時一中年美婦帶著兩位小姐出來,身上穿的也只是普通布衣裙。
郭將軍為家樂引見,中年美婦是郭夫人,甜美可人的是郭小姐青青,望月客棧女扮男裝的便是她。另外一位是郭夫人的遠房親戚,名喚玉無雙,半年前因家鄉瘟疫,父母雙亡而投奔至此。她自進門就一直低垂著頭,此時抬起來,偷膘了家樂一眼,羞得滿面通紅,又忙低下頭去。這抬頭一瞬間,已是滿室生輝,家樂雖同為女人,也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世上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想不到這邊關之地居然藏了這樣傾國傾城的天人。左媛那小丫頭雖美,畢竟太過稚嫩,往她身邊一放,只怕要黯然失色了。
龍郅看著玉無雙朝家樂暗遞秋波,心下覺得好笑,朝家樂呶嘴又擠眼,暗示:「這美人只怕看上你了!啊喲,真是艷福不淺呀!」
家樂朝郭青青呶呶嘴,也回給他一個同樣表情。
青青正癡癡凝望龍郅的大鬍子,任誰也看得出她心之所繫!
此時下人來報熱水、房間都已備好。
家樂沐浴完畢,發現瞌睡早已跑得無影無蹤,躺在床上半天沒法人睡。
忽聽得敲門聲,她一躍而起,問:「是誰?」
「我,龍郅!」
家樂心中一跳,臉上熱起來,走過去拉開門。龍郅神清氣爽地進來,也才沐浴過,連鬍子都一根根整整齊齊的。
他反手關上門,張開雙臂將家樂緊緊擁在懷裡。
兩人都沒說話,閉眼享受這份得來不易的溫馨。
半晌,龍郅輕聲說:「你受苦了。」
「沒有!」
「還說沒有!二叔在信中把一切都告訴我了!說你為了重獲自由連命都可以不要!」
家樂奇道:「我可什麼都沒告訴他呀!」轉念一想,「原來皇上居然是個大嘴巴!」
「那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二叔說他竟敢覬覦你!
我下一回定要好好教訓他!」龍郅醋味十足。
家樂悶笑,故意氣他:「皇上還親口向我求婚來著。」
「什麼——」龍郅大吼一聲,握住她肩拉開兩人距離,「他竟敢這麼做,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戲嗎?我這就去打得他滿地找牙!」他說風便是雨,怒髮衝冠地就要出門。
家樂忙伸手攔住:「別鬧了!他又不知道我是你的誰!」
「怎會不知道?我離京之前就已經拜託他好幾次了,非得把你…啊?晤!」他一時口快,說溜了嘴,忙用手摀住,已經遲了。
家樂臉沉下來,退開一步,冷冷地問:「那麼左家的變故……」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關係!」龍郅雙手亂擺,「左家勢力龐大,左省身老奸巨滑,城府極深,四個兒子除了左邦外又各有長才。旃辰早就想拿左家開刀了,你不過是湊巧而已。」
「湊巧?湊巧你就用那玉龍玦向皇帝要來免死令,湊巧又拿來酬謝於我,湊巧左邦又通敵叛國,居然只定他一人死罪!我還奇怪如此大的罪名竟不必誅連九族,原來一切不過只是湊巧而已!」家樂越說越火。
「你誤會了!旃辰那小子雖不是好人,也還不至於公私不分!你別生氣,聽我解釋。那左省身素以忠臣孝子聞名,可旃辰殺兄逼父退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結果左省身一轉身立刻變成新皇帝的忠狗,偏他又不是只擅拍馬屁的廢物,明明才高八斗卻要委屈求全,這不明擺著有問題嗎?另外你看他四個兒子的名字,元政定邦,豈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也不能就此定他的罪呀!」
「怎麼不能?自古以來,當權者最忌的就是這種對江山構成威脅的人,怎不欲除之而後快?留他們一家性命算是特別同開一面了!」
家樂瞇起眼:「獨孤龍郅,皇上最欲除之而後快的不是左侍郎,而是你!」
龍郅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上這兒來了。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我為他賣命,他總不好要我的命吧?
何況想要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他是聰明人,與其大費周章追殺我,不如物盡其用,還比較划算!」
「說得自己多厲害似的,當初還要我救命!」家樂羞他。
「咦?你以為那位錢幫主是普通人物啊?他打娘胎出來便是個武癡,不歇氣地練了六十年,當今武林能出其右者不過二三人,即使你師父也不是他對手。我能既偷了血玉獅又從他手裡逃生,算是很不錯啦!」
「奇怪他後來也沒再找過你。」
「他知道我是獨孤家的人,自然就罷手了。說起來我還是他的主子呢!」
「是哦!主子被下人追得四處逃命!」家樂看他不可一世的嘴臉,忍不住諷刺。
龍郅伸手揉她的頭:「幾月不見,你變壞了!」
家樂順勢偎進他懷裡,笑道:「謹慎教誨!」
「對了!」龍郅想起一事,「旃辰那小子賜你毒酒你怎麼毫不猶豫就喝了?如果那真是毒酒怎麼辦?」他口氣漸趨嚴厲,「你怎麼這麼傻?你以為你若死了我能獨活嗎?」
家樂伸手環住他的腰,搖了搖頭:「不會的!我那麼容易死就不叫秦家樂了!喝酒之前我含了一顆能解百毒的瓊花玉露丸在口中,打算裝死乘機逃走。沒想到喝的不是毒酒卻是迷藥!玉露丸能解毒,對迷藥可沒轍,結果反倒著了他的道!」家樂說著,不好意思地把臉埋進他胸口。
「這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龍郅可得意了,終於扳回一城。
「啊呀!我想起來了!」家樂突地掙開他,從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一封信,「他有封信給你!」
「信?叫你帶信給我?這倒奇了!」龍郅接過信拆開,膘了一眼,「我就知道這小子沒好事!」
家樂湊過去一看,上面龍飛鳳舞寫了幾行字:「恭喜恭喜,得此紅顏知己,夫復何求!然萬萬不可沉溺情色。一年之內,不能班師,提頭來見!」
家樂有些擔心地看他:「這任務太重了吧?」
龍郅把信收好,故作輕鬆地笑道:「小菜一碟!來,讓我親一個!他不要我沉溺情色,我就偏情色給他看!」捧起家樂的臉一陣亂啄。
家樂被他的鬍子扎得滿臉刺痛,伸手推開他的大臉,揪著鬍子不悅地道:「你怎麼又把鬍子留起來了?」
『當然要留了!我這張臉長得是俊美無儔,可偏偏一上戰場就不大實用了,只好留起鬍子以助聲威!」
家樂咬著牙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將早上吃的飯悉數吐出來。
龍郅見她鼓腮瞪眼的樣子,不由失笑:「如果你實在討厭我的鬍子,我就把它剃光,讓你好好親我,甚至當狗食一樣舔也行!」最後一句話他是咬著她的耳垂說的。
家樂羞得滿面通紅,又怕癢,嘻笑著扭動身子,罵道:「亂講,誰要舔你了!」
「那我舔你總行吧!」龍鄭果然伸出舌尖輕舔她頸項,然後緩緩移至她雙唇,抵開她牙關,共舞一曲唇舌之舞。
半晌,他抬起頭來喘氣,見家樂星眸微張,滿面飛霞,豐滿的雙唇紅潤艷麗,極其嫵媚動人,忍不住又低下頭去吻住她。
眼看事情即將無法控制,她一咬牙,猛地推開龍郅.深吸一口氣.平復快要跳出胸口的心。
龍郅冷不防被推得倒退幾步,盯著她大口喘息,然後一轉身,悶悶地說:「對不起!」
家樂打個阿欠,說:「我累了。」
「那你睡吧!我看你睡著了再走!」
「不行!你在這裡我怎麼睡得著!」家樂把他往外推。
「等等!」龍郅急忙喝止,「我這樣子怎麼能出去!」
家樂頓時杏臉飛紅、手足無措。
「你以為我能收放自如嗎?你太高估我了。」龍郅調笑。然後抬頭挺胸,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抖抖長袍下擺,說,「好了,這就出去見人了!」拉開門大步出去。
家樂笑著躺回床上,半晌方才睡著。
3@3
西廂房,兩位小姐相對而坐,你瞅著我,我瞅著你,誰也不吱聲。
終於,郭青青憋不住了,問:「你真打算拜秦公子為師,跟他學醫?」
「是的!」玉無雙表情堅定地點頭。
「可你是女子呀!」
「女子又怎樣?我自小便夢想做一名救死扶傷的大夫。難得碰上秦公子這樣的神醫,我不可錯過良機!」
「還不知人家收不收你呢!何況像他那樣的人物也不見得就甘願呆在我們這個小地方。」
「既然做他的徒弟,當然跟著他走!」
「什麼?孤男寡女的,你真的跟他走?」青青皺起眉,一臉不敢苟同。
「有何不可!大不了我以身相許嫁給他,我就不信他會嫌棄我!」玉無雙卻勢在必得。
「啊?!嫁給他!」青青大吃一驚,跳了起來,「你嫁給他,那表哥怎麼辦?」
「表少爺?他與我何干?」
「與你何干?表哥對你一見鍾情,都如癡如狂了,你竟說與你何於?」
「哼!他才見過我幾次,就如癡如狂了!」玉無雙冷冷道,「這種男人我見得多了,無非是看上我的容貌罷了。」
「表哥他……」青青還想遊說,卻被打斷。
「好了,別談他了!」玉無雙揮揮手,像趕蒼蠅一般,「對了,我還沒問你,怎麼一聲不響就跑去找龍參將?」
「我沒有一聲不響,我跟爹打過招呼了。」
「不可能!姨父再怎麼寵你,也不可能不顧及你的名聲,讓你孤身去投奔一個男人!」
「我出門前明明留了信給爹!何況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我還帶了四個人隨行!」
「不管你帶了幾個,總之你就是不對!未出嫁的閨女名聲最重要!」玉無雙厲聲訓斥。
「你還說我!你自己呢,連以身相許都來了!」
「我不同,你是千金小姐,我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廣青青聽得她這樣說,不依地噘起嘴:「你的意思是我們對你不好,讓你沒有家的感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對我都很好,但這裡畢竟不是我的家,我不可能呆一輩子!不要再勸了!我決心已下!」無雙打住青青未出口的話,續道,「我倒要提醒你一件事,趁現在還來得及,把心收回來!」
「什麼?」青青聽得一頭霧水。
「龍參將!他不會娶你!即使他礙於你爹的情面強娶了你,也不會有好日子給你過!」
「為什麼?他待我很好呀!」
「那是因為你是郭將軍的女兒!」他連我都看不上了,何況是你!不過這句話玉無雙卻放在心裡沒說出來。
「我不信!龍郅哥哥不是這樣的人。」
「不信?你注意一下他盯著秦公子的眼神就會信了!像要把人家生吞活剝似的,分明就是有斷袖之癖!」玉無雙說著站起來,也不理臉色刷白的青青,「我要馬上拜秦公子為師,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免得他被那個粗魯的大鬍子給玷污!」一邊舉步向門口,「『我這就去求你爹,拜託他跟秦公子說!」語音未落人已走遠。
這邊青青仍雙目呆滯,被一句斷袖之癖震得魂飛天外。半天回不了神。
@33
家樂一覺直睡到次日早晨方才醒來,即有下人來報,將軍一家在前廳等秦公子去開餐。
席間郭夫人不經意地問起家樂可曾訂親。家樂不知該如何回答,猶豫一陣還是搖搖頭。兩老一見,立即喜形於色,卻什麼也不說。
家樂見玉無雙紅暈雙頰,低下頭去不敢看她,暗道糟了,兩位老人家只怕要做媒了。
惴惴不安地吃完飯,郭將軍把家樂叫進書房說起王無雙想要拜師之事。
家樂想也不想便拒絕:「不行!」
「為何不行?」
「玉姑娘姿色過人,又是嬌滴滴的大小姐,不適合從事這一行!」
「嬌滴滴也還罷了,姿色與學醫有何關係?」
「如果在下帶她四處行醫,她的姿色會給自己也會給我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那麼不如這樣!既然公子未娶,無雙未嫁,何不成就一樁美事?老夫這就代無雙提親,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果不其然!「提親?」家樂簡直追悔莫及,為何要隱瞞女子身份?此時已勢成騎虎,如何才下得了台呀?
郭將軍見他久久不語,只道是驚喜過度,續道:「無雙的相貌你也看到了,正是人如其名,美艷無雙,又知書達理,溫柔賢惠,我們夫婦都將她視如己出,同青青一樣,都是我們郭家的女兒,身份上決不至埋汰了你。另外父母之命媒約之言那方面也好辦,我這就飛鴿傳書至京城,相信不日內便可以收到令尊秦大人的回信!」
「萬萬不可!」家樂跳了起來,大叫一聲,自己也被自己的大嗓門嚇一跳。怎麼辦?唉,只怪自己女生男相,若也如青青一般女扮男裝,哪怕再貼上鬍子,別人也一眼便識破。如今可怎收拾?
「呃,我是說……」她偷眼看一下郭將軍驚愕不已的臉,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名堂來。
「莫非公子已有了心上人?」郭將軍狡滑。
「是是是是!我已經有了心上人!」家樂忙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哦!那就怪不得了!」郭將軍無奈地道。
家樂趕快抓緊時機一抱拳:「郭將軍,在下要去醫館那邊看看,這就告辭了!」說著便腳底抹油。剛走到門口,又被叫住。
「秦公子,那無雙拜師的事……」
「就到此為止吧!」她實在是敬謝不敏。一轉身拉開門,玉無雙竟站在門外,滿面珠淚,幽怨地盯著她。
家樂頓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玉無雙卻撲通跪倒,哭道:「秦公子,求您一定要收無雙為徒!一年前,家鄉症疾橫行,無雙眼見爹娘弟妹一個個在眼前死去卻束手無策。只一眨眼功夫,五口之家便只剩下無雙孤零零一人。秦公子,無雙雖是女子,卻也有救死扶傷的志向,您就成全我吧!如果您嫌我姿色礙事,我、我甘願自毀容貌!」說著撲倒在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家樂呆住了,這女子如此剛烈,只怕當真說到做到,她沉吟一下,其實收個徒弟也未償不可。
「容貌倒是不用毀了。這瓶膏藥你拿去塗在臉上,可掩去本色,再換上男裝,先隨我去醫館看看吧!」
無雙大喜過望,口稱:「師父。」恭恭敬敬行過大禮,便興沖沖裝扮去了。
路上,家樂碰上率兵巡城的龍郅。
他一看見家樂便跳下馬和她打招呼。
家樂問:「下毒的人抓到沒有?」
「沒有!」龍郅皺著眉歎一口氣,「幾天了沒發現一個可疑之人廠忽地視線被家樂身後面黃肌瘦,滿臉麻子的小廝吸引住,「這傢伙哪來的?怎麼從未見過?」
家樂得意於自己的易容,神秘地說:「你猜猜,猜中有賞!」
龍郅端詳了半天,搖搖頭老實招認:「猜不出!」
那小廝忽地捐嘴一笑,低下頭,玉蔥似的手指無意識地捏著衣角。
龍郅咦了一聲:「這神情怎麼看起來如此面熟?到底是誰呢?」
小廝輕喚:「龍參將!」噪音低柔婉轉,略帶沙啞。
龍郅一扳大腿:「哎呀,玉姑娘,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是師父的功勞!」玉無雙膘家樂一眼。
「師父?」龍郅不解地望向家樂。
「是的!」她點點頭,「我收了她做徒弟。」
「這樣!」龍郅沉吟一下,「那你們去忙吧,我先走了。」上馬前又回頭看了她們一眼。
「師父,龍參將好像不高興你收我為徒。」玉無雙心下惴惴。
「是我收你做徒弟,又不是他,擔心什麼?」家樂的口氣也有些不悅。
王無雙垂下頭不再吱聲,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言地到了醫館。
醫館中只有一些來複查的病患,基本已無大礙,看見家樂都紛紛上前問好致謝。
家樂給他們—一搭脈檢查,無雙站在一旁問:「師父,可以讓我試試嗎?」
家樂點點頭,並給她講解一些脈理。無雙倒是冰雪聰明,一點即透。家樂不禁暗自感歎上天不公,玉無雙不但擁有傾國容貌,更有玲瓏七竅。反觀自己呢,容貌那是不用提,聰明卻也不見得。當年師父不知敲著她的腦袋罵了多少句奇笨無比。人說笨鳥先飛,自己這只笨鳥飛到今天也不知比別人多飛了多少里路!
晚飯時,餐桌上除了龍郅外,還多了那日給家樂帶路的少年軍官,名喚上官行,原來他就是郭青青的表哥,郭夫人中意的女婿。
但偏偏郭青青中意龍郅;上官行又癡情於玉無雙,而玉無雙一雙眼老是源向家樂,然後龍郅一雙眼從頭至尾就沒離開過家樂。
家樂左望右望,只覺坐立不安,嚥下一口飯,咬了一聲說:「將軍,夫人,在下已決定明日同龍參將一起去玉門關,這就要告辭了!」
只聽「叭喀」的一聲,青青手中的筷子竟掉到桌上。家樂疑惑地看她一眼,只見她面色煞白,嘴唇顫抖,竟似立刻就要暈倒一般。
然後青青站起來說:「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家樂熱心地問:「要不要我看看?」
沒想到青青倒退一步,雙目圓瞪,避家樂如蛇蠍,臉上清清楚楚寫了三個字「別惹我」,轉身疾步離去,走到門口還回頭瞪了家樂一眼,目光含怨帶恨。
家樂莫名其妙,不知哪裡得罪了她。忽地想起她鍾情龍郅,莫非發現自己的身份了?可是沒道理呀!
自己一直男裝打扮沒露出什麼破綻,和龍郅在眾人面前也沒有過任何不得體的動作,可為什麼她會這樣呢?
她望向桌上眾人,將軍夫婦一臉尷尬陪笑,龍郅則是一臉莫宰羊,上官行一顆心掛在玉無雙身上,其他萬事與他無關。只有玉無雙老神在在地吃飯。
這小妮子肯定知道內情,待會要好好審問她。
給青青這樣一鬧,眾人都是食不知味,匆匆吃完飯便散了席。將軍夫婦道一聲不好意思便先後趕至女兒房中詢問,家樂則把無雙拉到花園。
「郭小姐對我有什麼意見想必你應該清楚!」
玉無雙湊近家樂的耳朵:「這事得怪龍參將!」
「你叫龍參將收斂一點,盯著你的眼神就跟餓了幾天的豺狼看見食物似的,太明顯了!」玉無雙一點也不客氣,倒把家樂鬧了個大紅臉。
她抿嘴偷笑,餓了幾天的豺狼,用來形容那個慾求不滿的大鬍子還真是貼切,忽地想起自己男裝打扮,那豈不是給眾人造成天大誤會?心下不由惴惴,想再找無雙問個明白,她卻已回房了。
這時龍郅跟過來問:「到底怎麼了?」
家樂忙推出一掌說:「今後只要有別人在,你起碼要離我五步遠而且不能盯著我看!」
「為什麼」龍郅仍是一頭霧水。
家樂也不理他,逕自回房,栓上門。
不久下人來報說將軍邀秦公子書房有事相商。家樂雖不願去,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進了書房。
郭將軍慇勤地請家樂坐下,又命上茶,然後又講了一堆廢話才轉到主題上。
「不知秦公子跟龍參將相識幾年了?」
「不到一年。」
郭將軍一算龍郅呆在邊關就有四五個月,那他們相聚也不過區區數月。
「那秦公子對龍參將這個人是不是很瞭解?」
「談不上十分瞭解。」
「老夫也覺得他讓人捉摸不定。當初皇上派他押一大批軍餉來此,又親薦至老夫門下,似是要委以重任。
老夫也看他才智過人,足以獨當一面,原想把我這位置給他,可他卻堅絕不肯,只請了參將一職,又自願去玉門關那最艱苦的前沿駐守。老夫只道他是刻意鍛煉,自己這位置還是為他留著。可前日一問他,他卻說視王侯如糞土。老夫正要誇他志趣高潔,他卻又來一句將軍之位既清且苦,趕快混個功名進京才是正事,倒把老夫給弄糊塗了,不知他哪一句才是真?」
家樂聽得好笑,勸道:「將軍不必為他的前途操心,龍郅無意仕途,只等邊疆戰亂一平;便會解甲歸田!」
郭將軍心裡直犯嘀咕,聽這口氣,倒像他家人似的,只認識不到一年,就熟悉到這份上了嗎?嘴裡還是「哦」了一聲,又問:「聽說龍參將尚未娶妻,不知可有中意之人?」
這問題家樂不好意思回答,推托道:「這問題你得問他自己。」
「哦,這個,你也知道。」郭將軍吱唔一陣,終於老著面皮說出來,「小女一顆心都繫在龍參將身上,老夫也有意招他為婿,只是不知他意下如何。秦公子你既跟他是舊識,能不能代老夫問問?」
家樂覺得奇怪:「將軍何不自己問他?」
「這個,老夫一向只同他談正事,這種私事,還是秦公子你去問比較妥當。」郭將軍找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
「好吧!」家樂點點頭,「等有機會我私下問問他!」
「那就拜託秦公子了。」郭將軍站起身送家樂出門。
家樂回到房裡,天色已晚,她吹熄蠟燭,黑暗中躺在床上,只覺心中紛紛亂亂,理不清頭緒。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聽得窗戶「咯」一響,然後房中多出一個高大的身影。自然是龍郅那傢伙,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你來幹什麼?」她站起來冷冷地問,語氣有些沖,「從明天起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她想起答應郭將軍的事,私底下並不想問,只想拖得一天算一天。
「不行!」龍郅斷然回絕,「我等不及明天,我現在就要知道,晚飯時是怎麼回事!」
家樂看他的雙眼映著窗外的月光灼灼生輝,不禁失笑,還真像餓了幾天的豺狼!
龍郅一見,立刻欺身上前摟住她,不住用鼻子磨蹭頸項,門聲道:「告訴我。」
家樂無奈地搖頭,一邊躲著他的攻勢,一邊把玉無雙的話複述一遍,末了下個結論:「他們只怕是誤會你有斷袖之癖好!」
龍郅呆了一下,笑道:「斷拍就斷袖,有什麼了不起!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為什麼你不乾脆表明身份算了!」
家樂歎一口氣,她正後悔不迭呢!可被那些麻煩一攪,現在已是騎虎難下了!管他,先將就著再說吧!
她把臉埋進龍郅懷裡,不去想這些煩人的事。
龍郅見她心事重重,抬起她的臉,問:「你是不是有什麼隱衷?」
「沒有!」家樂歎一口氣,還是把青青的事說了,「郭將軍拜託我向你提親來著。」
「什麼?」龍郅張口結舌,「提親?郭將軍?托你?」
「是啊!你走桃花運了,那位如花似玉的郭小姐對你情有獨鍾,非你不嫁!郭將軍也看上你了,要你做他家女婿呢!可他自己不好意思問,所以托我來提親!
怎麼樣,龍參將,你意下如何?」
龍郅裝模作樣地四下一嗅:「哎呀不好!何處打翻一缸醋,足以酸倒半座城!」
家樂沒好氣地揪著他鬍子,讓他面對自己:「我是說真的,郭小姐人漂亮,又溫柔賢惠,還是你頂頭上司的女兒,娶了她你不但可享福還前途無量!怎麼樣?
要不要一句話!」兩眼凶巴巴地瞪著他,要是他敢點一下頭,怕不把他稱頭的鬍子拔得一根不剩!
龍郅還不怕死地繼續調笑:「天哪!世上哪有你這麼凶的媒婆!可歎郭將軍年紀一大把竟識人不清,害了我這個可憐的人無辜受罪!哎喲!鬍子扯掉了!」
龍郅突地吻上家樂嘟起的唇,力道之猛,將她撲倒在身後的床上。他疊在她身上,深深淺淺地吻她,舌頭與她的交纏在一起。
家樂只覺暈頭轉向,不知不覺間伸手環住他脖子,手指插入他濃密的發間。
龍郅兩隻手開始不規矩起來,又移到胸前,卻摸到硬硬一片,抬起頭來,奇道:「怎麼會這樣?」
家樂吸一口氣,回過神,一看,忍俊不禁:「當然會這樣了!你不是斷袖嗎?這下得償所願了吧?」
龍郅起身掀開她衣襟,發現胸前纏著層層布條,便要伸手去解,被家樂攔住:「不行!」
龍郅仰頭哀歎:「我會死的!我就快挺不住了!」
家樂四道:「你還挺得住!別以為我不懂!」她的意思是自己是大夫,當然懂了!但龍郅卻誤會了,一挺身站起來,慾望全消,冷冷地說:「你當然懂了,你經驗豐富嘛!」
「你!」家樂氣得手腳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天擠出兩個字:「出去!」
龍郅垂手站著沒動,雖覺心下歉然,卻拉不下臉認錯。一時間房裡寂然無聲,只聽到兩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忽地「叩叩」,敲門聲打破了寂靜,然後玉無雙的聲音響起:「師父!」
「什麼事?」家樂揚聲應道。
「我好像看到有個人影往這邊來,擔心是歹徒,所以過來看看。師父,你沒事吧?」
「沒事!你大概看錯了。很晚了,你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那我回去了。師父你要當心!」說著腳步聲漸行漸遠。
家樂吁一口氣,閉上眼,感覺一雙手溫柔地纏上腰間,然後龍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對不起!」
沒有反應!龍郅慌了,去吻她的唇,卻吻到冰涼的淚水。龍郅悔恨交加,恨不得一頭撞死,邊吻去她臉上的淚邊不停道歉:「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講這種混賬話了!我該死!你打我罵我,別不理我啊!」
她眼淚卻流得更凶,伴隨著抽咽。龍郅驚慌失措,幾乎就要下跪了,只有拚命地抱緊她,將她的臉按在絞痛的胸前。
良久,家樂平靜下來,抬起頭吁一口氣,抓起他的衣擺擦乾眼淚鼻涕,說:「很晚了,你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跟開始對玉無雙說的一模一樣。
龍郅好笑地看她若無其事地躺回床上,扯被子蓋好,又揮揮手:「你怎麼還不走?」
龍郅點點頭:「好吧!我就走!」嘴裡這麼說腳下卻紋絲不動。
家樂閉上眼假寐,卻感覺一股壓力漸漸逼近,然後他呼出的熱氣噴到臉上。她以為他會吻她的唇,但他卻湊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字輕柔而有力地說:「我的命在你手裡,我喜我憂,我生我死,全部由你操縱!」
然後站起身,和來時一樣,從窗戶出去。
家樂怔怔地看他的背影消失,一朵微笑浮上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