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可以起來了吧?唐姑娘?」雲濤語帶懇求,他可憐的自制力飽受摧殘。這位看起來嬌小的姑娘,身材卻不像她的外表那麼單薄。
「當然。」她坐直身軀,一臉坦蕩蕩,像是剛剛發生的事情再自然也不過了。「運氣不好,剛好讓唐劍撞上了。」她抬頭望望半缺的月,「這傢伙倒是按兵不動多年……不知道花多少苦心、撒了多少銀子才破了這五鬼自生陣呢。說到這個,倒得對他有些敬意……」
唐藥不再壓著他,但是雲濤全身的關節卻像被拆成一截一截似的,痛得不得了。「走吧,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走當然是要走的。」她抽出一把又薄又利的小刀,讓雲濤嚇一跳。「你讓唐劍瞧見了臉……」
他心底掠過一絲不祥。這小姑娘該不會想殺他滅口吧?唐門好歹也是名門大家,但是適才唐劍那陰狠的招數卻讓他不寒而慄,難道這好看的小姑娘也沾惹了唐門的心狠手辣?
「怕什麼?怕我殺你滅口?」唐藥仔細的端詳他。
「你打不過我。」或許唐藥的輕功在他之上,但是他知道她的力道虛軟,恐有不足之症,能將輕功練得這樣出神入化已屬不易。「我是擔心。你……你這樣乾乾淨淨的小姑娘,不該沾染那些血腥念頭。」
唐藥眼中掠過一絲淡淡的訝異。她在詭譎且內鬥頻繁的唐門多年,已經習慣了沒人關心,這個萍水相逢的傻大個兒,卻這麼直言不諱,讓她心生某種陌生的異樣感受。
素來她對笨人不理不睬,總是捧著她的道德經,目不斜視。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耿直漢子,她卻放柔了聲音,「龍大哥,我還做不到鳥死弓藏這種事。只是,你讓唐劍瞧見了,他不是好對付的人,我得改改你的外貌……」
發現她手裡的小刀不是要對付他,而是要對付他的鬍子,他慘叫起來,「不行!這個萬萬不行!」
「是剃你的鬍子,又不是割你的頭。」唐藥一把揪住他的鬍子,柔聲安撫,卻被他甩開。
「我這鬍子不能剃!」雲濤跳了起來,全身關節發出喀啦啦的響聲,舉步維艱。
「不剃鬍子,一定會被唐劍認出來的。」唐藥很固執。
可雲濤比她固執,一跳就是一丈外,「說什麼也不能碰我的鬍子!」
唐藥瞪大眼睛看他,突然眼一閉,軟倒於地。
糟糕!剛剛就發覺她呼吸不勻,面薄嬌弱,似有不足之症,現下又突然昏厥,該不會是發作了吧?他有個師妹就有心痛病,不到十八歲便香消玉殞,如今見唐藥如此,他大驚失色,「唐姑娘,你這可是——」話還沒說完,一綹鬍子已經沉痛的跟他說再見了。
「我的鬍子!」他下巴涼颼颼的,沒想到她出手這麼敏捷,一下子便刮去了大半的鬍子!
唐藥笑嘻嘻的將小刀拋上拋下,「龍大哥,鬍子剃一半是很難看的。小妹我替你修整修整如何?」
「你……你……你你你,還我的鬍子來!」他氣急敗壞的大吼,缽大的拳頭就要招呼過去。
唐藥早看穿他是只紙老虎,笑著搖搖指頭,「龍大哥,這麼大的聲音兒,是要引唐門的人過來活動筋骨?」
聽她這麼一說,雲濤硬是把吼叫聲吞進肚子裡,心痛著自己的鬍子,「你……你真是可惡!」
「噯,為了讓我們倆活命,我還會更可惡呢。」她扶著雲濤的臉,柔潤的掌心讓他的怒氣全化了。「來,龍大哥,鬍子會再長,頭割了,可就長不出來了。」
把他的臉修乾淨後,唐藥不由得發了會兒怔。她輕咳一聲,掩飾臉上一閃即逝的羞赧。
「好啦。」她聲音小小的,拿出懷裡的小鏡,「瞧瞧,我可割破了你哪兒?」
「我的自尊。」雲濤悶悶不樂的接過鏡子,望了幾眼,臉皺得跟包子一樣,「嘖,我就討厭這張娘兒們似的臉才留鬍子的。這種小白臉樣,哪有一點男子氣概?」
天下男人聽到他這番話,肯定為之氣煞。刮掉鬍子後的雲濤俊美無儔,線條優美的臉龐,不可思議的揉合了俊秀與剛毅,配上他那魁梧健壯的身材,隨便往街上一站,怕不迷倒一大票姑娘。
再換件衣服,拿把折扇,誰不當他是翩翩佳公子?
只是,這位濁世佳公子對自己漂亮的臉蛋很不滿意而已。
唐藥笑了笑,對脫險又多了幾分把握。「來吧,龍大哥。」她眼中含笑,「我想唐劍大概已把秋霽鎮翻到墓園子去了,現在正如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找我們呢。」她眼中有著不符年齡的狡獪,「現在也是我們到秋霽鎮找衣裳牲口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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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牲口是這樣找的嗎?」雲濤跟著唐藥跳上唐門在秋霽鎮的倉庫圍牆,一臉的不敢苟同。我的天老爺……這輩子他還沒淪落到當賊過!
「唐門不知靠我……靠藥師長賺了多少銀子。」唐藥像貓般敏捷的落在院子裡,連點聲音都沒發出來,腳步輕巧的潛近庫房,打開沉重的鎖。「拿幾套衣服、一點銀子、兩匹牲口,算不得什麼。」
「一點銀子?」雲濤的眼睛瞪得快凸出來了,「那是五張十萬貫的飛錢!」
「也對。」唐藥思索了一下,「飛錢找不開的,還是再抓幾貫銅錢吧。」只用一根銀釵,她就挑開了裝銅錢的箱子。
「你到底是大夫還是賊?!」雲濤神色怪異的瞅著她過分熟練的身手。
「都是。」她扯扯雲濤,「小聲點,哪個做賊的會像你這麼大聲嚷嚷?要不是唐劍把人都調去追查我們的下落,現在我們早被抓起來了。」
唐門庫房裡幾乎什麼都有,她很快的找到了衣服,「換上吧。」
「我不穿窮酸文人的衣服。」雲濤乾脆的把衣服一推。
「你不穿?」唐藥睨了他一會兒,「那……那我可要脫衣服啦!」
「唐姑娘!你別衝動,我穿就是了!」他走到角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換上衣服,一轉身,才發現唐藥正在偷笑,自知又讓她耍了一記。
正惱怒著,偏偏唐藥甜笑地過來整整他的衣襟,滿腔怒氣瞬間便不曉得跑哪兒去了。
「果然好看!這下子,我得請龍大哥背過身子,換我更衣啦。」
他乖乖地背轉身子,背脊硬挺得像門板似的。
唐藥換好衣服,用食指輕點了點他的背,驚得他差點就跳到樑上。
「好看不?」沒一會兒工夫,她臉上已經敷了脂粉,唇上塗朱,顯得顧盼清麗,額上的花鈿更添嫵媚。
唐藥尚輕裝,她雪白的脖子和胸上的肌膚都露了出來,明知道比街上行走的仕女要保守,他還是忍不住紅了臉,說話結結巴巴的,「都……都秋天了,這麼穿……不嫌涼快了點?」
「我有披帛。」給他看了看隱約透明的披肩,她將紗帽戴上,「這可走了,相公。」
「唐姑娘……」他覺得這樣的稱謂實在不妥。
「叫我娘子,要不就叫我妹子吧。」唐藥親熱的挽住他手臂,她的琵琶已用紗囊裝起來,仍然背在身上。「再拖拖拉拉的,正好讓人甕裡捉鱉了。」
自從遇到唐藥,他俠義的生涯便起了驚天動地的大變化,只能昏頭昏腦的跟著這個小姑娘團團轉。
明知道偷盜不對,但是當唐藥闖唐門庫房不告而取時,他不但沒有阻止她,反而只顧著她的安危跟了進去,違背了師父的教誨。
此刻,身穿華服,騎著高大的駿馬,他反而有如芒刺在背,怎麼也不舒坦。
這一切,都是為了師父的病。他試圖說服自己,但是看到騎在右側的唐藥差點從馬上摔下來時,他呼吸差點停了。長臂一舒,將唐藥攬了過來,顧不得已經在大街上,他對著她吼,「你到底會不會騎馬?!」
「坦白說,不會。」唐藥眨了眨眼,「我以為騎馬很簡單,坐上去就行了。」
雲濤氣極,卻又說不清楚心裡那份懼怕和擔憂所為何來。「不會騎早說不就結了?」粗魯的將她擺在鞍上,他跳下馬,將兩匹馬綁在一塊兒,牽著往前行,走沒兩里,又慌得接住因打瞌睡而從馬上摔下來的唐藥。
「從馬上摔下來也是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教訓了她老半天,卻見她睜著迷濛的眼,本來如雷的聲音慢慢變小……她的眼睛……真是漂亮……
「我本來要僱馬車的……」她揉揉眼睛,「我下馬用走的好了。」
「一路走一路打瞌睡?!」雲濤粗聲說著,一臉的不以為然。把她丟上鞍,自己也騎了上去,將她困在執韁繩的兩臂之間,這才安心些。「我……我可不是要佔你便宜,我只是……」
唐藥根本沒聽見他說話,早已點頭如搗蒜,跟周公下棋去了。
這丫頭昨夜也跑出去做賊了嗎?他沒好氣的騎著馬,還得顧著不讓她摔下去。最後索性讓她反身抱住自己,省得老要分心注意她。
她……還真嬌小哪。
試著擺脫心裡那點莫名的柔情,他縱馬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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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唐藥清醒,太陽已偏西了。
她抬頭一看,在心裡輕輕慘叫一聲。「龍大哥,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哦?」他覺得奇怪,唐藥才剛醒,怎麼就有好消息了?「你先說好消息好了。」
「好消息是,我們應該甩開了唐門的追捕。」她無力的笑。
「你怎麼知道?」雲濤為之大奇。
「這就是我要說的壞消息……」她望望不遠處的苗寨,「我們快到苗疆啦!你怎麼會朝反方向走?!你到底是怎麼來四川的?!」
雲濤老大不服氣的反駁,「我才沒走錯!」他從懷裡拿出地圖,「瞧,我照著地圖走的。」
她接過地圖,轉了個向,「這樣看才對啦!」
「你地圖拿反了。」
唐藥努力克制自己想用地圖敲他頭的衝動。「我說,龍大哥,不是字往哪個方向,地圖就得怎麼看。你打湖南來的時候,這麼看沒錯,可現在我們要往湖南去哪。足足一天的馬程,你淨往反方向走,你想去哪兒?取道到天竺去?」
雲濤這才恍然大悟,「我又走冤枉路了。」
唐藥伏在馬背上,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很肯定,唐劍一定認出了雲濤師承何處,一路追到湖南去了。唐劍身為唐門副當家,一直對六年前唐門慘遭血洗的深仇大恨念念不忘,更把前任掌門欲入主武林盟主的遺願照三餐膜拜,各大門派的掌法劍譜搜集了一大堆,更逼著她背熟。若不是她身體太弱,早被他「鍛煉」成鋼了。
發現唐藥只有輕功跟藥學有獨到之處,至於其他武功則是平平,連掃地的阿伯都可以打敗她,唐劍實在說不出有多失望。所以,他更瘋狂的逼自己練武,連唐門視為禁忌的森羅掌都照練不誤。
幸好他實戰經驗實在太少,碰巧雲濤又出現,要不然,她現在可能已死在唐門的地窖裡。
一想到這裡,唐藥突然覺得,迷路也未嘗不是轉機。還有誰比她更認識唐劍呢?這人性格堅毅如頑石,卻沒什麼耐性。當他發現一路上追查不到她的下落時,應該會往其他方向追捕。
時間抓得對的話,搞不好能跟他錯身,不用引起太大的衝突。
唐藥輕歎一口氣,「龍大哥,時間也晚了,我們還是去苗寨歇一歇。苗疆有瘴癘,毒蛇猛獸又多,入夜後可不是好玩的。」
「苗寨?」雲濤狐疑的望望前方赤著雙腳、纏著頭巾的外族人,實在不太放心。「我們現在若是連夜兼程——」
「馬累了,我也累了。」她身子歪斜的靠在他臂上,「人家要休息。」
睡了一整天,還喊什麼累?雲濤老覺得這小姑娘在耍自己,但是從她澄澈的雙眼又看不出端倪。
「你一定又在耍我。」他咕噥著。
「你說對了。」
她回頭甜甜一笑,讓他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只好策馬到苗寨。
見到陌生人,苗人防備的將他們擋在寨外。
兩邊語言又不通,雲濤只能邊說邊比手畫腳,「我們要休息……休∼∼息∼∼不是壞人,我們會給錢……」
當初他是怎麼千山萬水走到秋霽山的?唐藥越來越感到不可思議。她回身止住雲濤鬧得人耳朵嗡嗡響的聲音,險些被他揮來揮去的胳臂打中。
她流利的說著苗語,聲音像唱歌一樣好聽,原本一臉戒備的苗人神情漸漸鬆懈下來,一人留下和他們對峙,另一人則跑開。
不一會兒,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苗人顫巍巍的走過來,唐藥跳下馬,上前攙著老苗人的手。只見老苗人眼中含著淚,嘰哩咕嚕說了一堆雲濤聽不懂的話。
交談了半天,唐藥笑著招招手,「來,龍大哥。這位是寨裡的長老,對人家可要有禮貌些。」
雲濤素來尊敬老人家,立刻下馬,躬身作揖,「老人家好。」
長老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藥兒,這孩子勉強配得上你。」發音雖不純正,卻聽得出是漢語。
「長老取笑我來了。」唐藥一笑,「長老,我和龍大哥要打擾幾天呢,成不成?」
「成!成!當然成!」長老笑呵呵的將他們迎到自己的屋舍。
雲濤與唐藥來到的正是各苗寨敬畏不已的蠱苗金蛇寨。事實上,蠱苗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那般遍地毒蟲。對金蛇寨的苗人來說,毒物乃聖物,通常只有祭司、養蠱人可以持有,尋常百姓不會、也不敢放養。
即使是長老這樣地位崇高的苗人,毒物也另有適合的屋舍放養,主屋只有樑柱上雕刻著蛇蠍之類的圖騰。
雲濤好奇的東瞧西看,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中原人士聞名色變的金蛇寨。
他原就生性豪邁,見唐藥與長老笑語晏晏,他也開懷大嚼長老命人準備的美食。隨即,寨民又送上來一大缽清澈酒液,裡頭赫然有蛇、蠍、蜘蛛、蜂、蜈蚣五隻毒蟲。他疑惑的看看唐藥。
「怕就別喝了。」唐藥本是好意,「雖然喝了也沒什麼傷害……」
雲濤的個性哪禁得起人激,他端起來嘓嘓兩聲便灌下肚,只覺酒液濃烈醇厚,宛如火焰燒入肚腸,不由大喊一聲,「好酒!」
「真漢子!」長老豎起大拇指,「再上酒!」他回頭看看唐藥,眼中有掩不住的笑意,「藥兒,這孩子實在配得上你!」
唐藥嫵媚一笑,乾脆順水推舟,「長老,藥兒求你一事。」
「我族的命都是你救的,哪有什麼求不求?」長老嚴肅的臉溫和了起來,「沒有你的藥,滿寨的人早讓寒熱病奪去了性命。有什麼事就說吧。」
「長老,求你不要告訴唐門的人,我們來過這兒。」她低垂眼瞼,細瘦的肩膀顯得更嬌弱。
長老手裡的杯子停下,「藥兒……你……」他心念一轉,恍然大悟的拍了下大腿,「漢人就是那麼多臭規矩!你們那個副當家不准你們倆在一起?好歹你都十六歲了,不嫁難不成要當老姑婆?你們唐門那個副當家,怪人一個!不敢喝我們的酒,我不喜歡他。這個真漢子好多了。」
因為雲濤,他們交談都用漢語,一消化完長老的話,雲濤的臉像是被火燒般,連耳朵都紅透了,「這個……那個……長老……」
「小子不必多說。」年輕小伙子臉皮總是比較嫩,長老笑呵呵的,「你們可是私奔了?」
看唐藥低頭不語,雙靨生紅,雲濤只覺腦門熱烘烘的,「不是這樣的!我們是……我們是……」
「好啦!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漢人諸多囉唆規矩,我們苗人不來這套。」長老用苗語吩咐了幾聲,立在一旁的寨民馬上眉開眼笑,喊叫著出去傳喜訊。
「我說藥兒和她相公呀,」長老一捋鬍子,笑得像是自己要嫁女兒,「漢人不是要媒要聘?我當這個媒人,可不委屈你們吧?」
雲濤愣愣的張大嘴,望著唐藥。
哪知唐藥居然緩緩抬頭,滿臉紅暈,「有長老作主,是藥兒的榮幸。只是……唐門若殺了來,我們……我們不好連累金蛇寨……」
這裡是金蛇寨?武林各門派碰都不敢碰的苗疆金蛇寨?雲濤的嘴這下更合不起來了。
「什麼話?我立刻傳令下去,要全寨不可洩漏你們的行蹤。我們苗人不像你們漢人鬼鬼祟祟的,拿恩人換錢。」他轉頭又嘰哩咕嚕的交代一堆。
「不行!這萬萬不行!」雲濤終於找回聲音,嚷了起來。
「怎麼?是我家藥兒配不上你,還是我這媒人不稱頭?」長老臉一沉。
「這個……不是,那個我……」他越緊張,說話越是結巴,求救似的望向唐藥,卻見她狡獪的一笑。
天老爺!我又讓這小姑娘耍了一記!
只見她頭一垂,扯了扯長老的衣衫,「長老,我們是該先回去見他師父的……」
「漢人就是有那麼多囉哩叭唆的規矩!」長老笑了起來,「先成親再回去!你們漢人不是說了,『生米煮成熟飯』,等兒子女兒都生了,熟飯成了稀粥,我看哪個還來阻攔!」
不待分說,雲濤已經讓幾個笑嘻嘻的苗女攙扶起來,押到屋後沐浴更衣。
唐藥只是微笑的朝他擺了擺手。
我腦子一定有病!雲濤在心裡咒罵起來。居然會以為她是弱不禁風的弱女子!我是招誰惹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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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苗女打扮的唐藥,一改清麗,顯得妖美卻又不失清純,全身戴滿驅邪的銀飾,沉重的銀項煉叮噹響。
見她這般美麗模樣,雲濤滿腔惱怒又化為烏有。
「龍大哥還在生我的氣?」她用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著,「娶我這麼痛苦?」
「你明知道我們……我們……我們才相識不到兩天!」他窘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端起酒來灌。
唐藥只是笑了笑,拿出隨身帶著的琵琶,邊彈邊清脆的唱起歌來。
雪濤不懂苗語,不知道唐藥唱的是苗族跳月時的情歌,只知道她聲音如珠玉交鳴,激越處如達天聽,婉轉盤旋直入九霄。琵琶聲急,配上她那宛如天籟的聲音,滿場子人如癡如醉,跟著唱和起來。
火光,舞影,歡笑,歌唱。仰頭是清澈的星光,俯看是黃金般的火焰,不知道是苗人的酒太烈,還是唐藥的歌讓人醉,酒量宏大的雲濤居然覺得有點恍惚。
即使語言不通,他也知道圍繞過來的苗人起哄著要他唱和。大概是真的醉了吧?他居然唱起了小曲兒,還不只一首。
但是,等苗人將他和唐藥推進同一個房間,他的酒意馬上被嚇飛了。
他僵硬的像塊木板坐在椅上,眼睛不敢看向房裡唯一的那張床。「你……你把自己害慘了!」
坐在窗台調琴弦的唐藥停了手,含笑問:「怎麼個害慘法?」
「閨女的名聲!」雲濤大掌一拍,桌上的杯盞立時一跳,「你為什麼要撒這種漫天大謊,隨隨便便就把終身許給個陌生人?你連我是好是壞都不知道——」
「我可什麼都沒說。」唐藥撥著弦試音,「是長老自個兒誤會的。你就當今天不過是參加了一場苗宴,開開心心的不是挺好?我還不知道你會唱小曲兒呢。」
雲濤瞬間赧紅了臉,「你怎可這樣若無其事?這事兒若傳出去,你還嫁得出去嗎?我是個男人,沒什麼打緊的,但你可是個姑娘家呀!」
「不會傳出去的。」唐藥好整以暇的撥動琴弦。
「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將來——」
「你會對我怎樣嗎?龍大哥?」她微偏著頭,看起來純潔無邪。
「該死的,當然不會!你當我龍某人是禽獸嗎?」他氣得跳起來,「我是擔心你的閨譽,這事一旦傳出去——」
「龍大哥,息息氣,不會傳出去的。」她懷抱琵琶輕笑,「經過今晚這場『婚禮』,金蛇寨老老少少都會站我們這邊的。苗人浪漫多情,像私奔這麼浪漫的事情,最能激起他們的義氣。即使唐門的人找上門來,連三歲小孩都不會洩漏我們的行蹤。拆散有情人,是苗人所不能忍受的。」
「你告訴他們真相不就好了!」
她神情變得蕭索,「真相?說我唐門自相殘殺?苗人重視族人,不能瞭解骨肉相殘這種事情。若讓他們知道,就算長老他們能瞭解,年輕苗人也難保不會洩漏口風。龍大哥,」她的笑容十分無奈,「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呢?」
望著她纖瘦的肩膀垂垮,像背了千斤重擔。雲濤雖耿直,卻不笨,他隱約猜到唐劍急著要找的藥師令是件重要的東西,大概是藥師長匆忙避禍,交給她保管的吧?
「……就算這樣,你也不該不愛惜自己。」雲濤垂下眼,虎眼滿是不忍,「你又不認識我,萬一我狼子野心,你——」
「龍大哥,」唐藥又恢復那副輕鬆自在的模樣,「我一出生就在唐門,形形色色的『狼子野心』已看得不想再看了,若我還分不出你是不是好人,這些年就算白活了。你放心,今晚月色正好,我正想彈琵琶賞月呢。你儘管睡,天亮時,我自會叫你。」她低頭撥弦,三兩聲自有股淒楚的韻味。「你實在不用把這場婚禮放在心上,這不是真的,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
雲濤卻不像她那麼肯定。
「……剛好我也想賞月。妹……妹子,你現在準備彈什麼曲子?」他端起酒,和她一起倚窗賞月。
唐藥望了望他,微微一笑,「十面埋伏。」
「好曲子。」他飲盡酒,「真是好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