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魏家出來,伴著一路清寂的路燈走下山。星星漸漸佈滿天幕。姜梓衣慢慢地走著,傾聽著自己的鞋子在路面上發出的敲擊聲,一聲一聲,同時也把今天所做的事一件一件回想,越想越覺得感慨。路上行人極少,偶爾有轎車呼嘯而過,因為隔一段路便有一個治安崗,倒不害怕,只是——有點淒涼。下到山腳的公車站,坐了回家那個方向的公車。好累!坐在靠窗的座位,癱在椅背上,吁了口大氣,今天真是累慘了,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垮,不管是體力還是自信心。想著不禁閉眼微寐,公車在下一個站停下的時候,她清醒過來,坐直了身。旋即公車再次啟動,她看著窗外掠過的燈光,忽然想起他來。
今天,幹活的時候、覺得辛苦的時候、祖喪的時候……直至如今疲倦無力的時候,都會想起他來。想起他,會恨得咬牙,會氣得冒火,會覺得欣喜,會充滿氣力,也會像現在這樣,湧起一陣想哭的溫柔……原來,心裡裝著一個人的滋味,是這樣的。
這個時候,好想見到他啊。
很想見他……突如其來的渴望,姜梓衣驀地站起來,在下一個站下了車,轉身跳上另一輛公車。
晚上的公車行駛得比較快,十幾分鐘後,她已經站在樂宏公司的辦公大樓前。
仰頭望了望高高的大廈,她快步走向停車場察看。果然,他的車不在。
在他的停車位上蹲了下來,姜梓衣托起臉腮。沒錯,他說過今晚要跟一個香港財團的代表洽談合作事項,這個時候沒有可能還在公司,她也不過是想碰碰運氣而已。
她是怎麼了?明知道不可能,還莫名其妙地跑到這裡來,真是傻。唉,回家吧!
歎了口氣,姜梓衣站起身,拖著皮包走出公司大樓,沿著街道走向巴士站。
突然,她停住了——
如果他現在還在談生意,會在哪裡談呢?猜一猜,最先想到的答案是——飯店!然後,會是哪一家呢?一定是比較高級的有名的,很有可能是公司附近的,猜猜看——
腦中迅速過濾一遍附近的酒樓飯店,左右望了望道路兩頭,他在哪一邊?閉著眼感受一會晚風吹來的方向——她猜是這邊!
果斷地大步走向自己選定的方向——這樣迎著風走去,他會不會在前方等著她到來?
她知道她有點神經質了,可是原諒她吧,這一天下來,承受了這麼多,她確實有點不正常了。
想見他的慾望在胸中燃燒,心中澎湃的熱潮讓她很想做點什麼傻事。姜梓衣在硬硬的水泥路上大踏步地走,讓晚風拂著她的長髮、她的衣襟。路人一個個錯身而過,有些人漠然,有些人無視,有些人會短暫地掃一眼,也有些人的視線追隨她的美麗。但她全都看不見,眼睛直視著前方,瞳中映照著燈光。這一夜,霓虹燈下的街市瀰漫著瘋狂的味道,理智在這一刻全滾到天外去,現在她是一個瘋子!瘋狂地想找到他,等不到明天,現在就想去找到他的衝動!她不正常了,理智清醒地嘲笑著自已,內心卻有股狂熱無法抑制。而這狂熱,或許有人會把它稱做愛情。
在一個眾多高級酒樓賓館聚集的地段,她停下來,抬頭望著各形各樣的的招牌——選出一個來吧,在這麼多的中間,她只選一個!
依著爽快的個性,她挑中了一間港式茶樓,毫不猶豫地走過去。
就賭這麼一次!
她知道自己是個笨蛋。談生意的地方未必是酒店,就算是酒店,全市這麼多家,他們所在的未必是這附近的,也未必是這條路的,更未必是這一路段的,何況是在這一家!她不會瘋到家家都去找,她也沒那個能耐去多找,她只選一家下賭注——所以她是笨蛋!可是今晚她就要做一個笨蛋!
大步走進樓側的小型停車場,姜梓衣站在車場中央放眼掃過全場,一遍、再一遍……腳步被那輛停在昏暗角落的黑色橋車所吸引,一步步走近前去,笑容緩緩加深。
BINGO!竟然給她撞中了!
「哈、哈哈哈……」她瘋瘋地笑著,奔上前,拍拍可愛的車子,摸著後視鏡跟它說話:「哈囉!你好嗎?很高興見到你,你今天特別帥喲!哈!哈哈!」繞著車子轉了一圈,用跳舞般的步子。全然不覺後面不遠處,停車場的保安呆愣在那裡,眼嘴大張,彷彿見到了一個精神病患者。
開心地靠在車身旁,望著燈光燦爛的茶樓,猜想他在哪一間。呵呵,她竟然猜中了……亂衝亂撞竟然蒙對了……呵呵……哈哈哈……瘋瘋顛顛地獨自笑出來,她雙手大張抱住車頭,將臉貼在冰涼的金屬上。她現在一定像足了一個白癡!原來,心中裝著一個他的女人就是這樣的——傻得莫名其妙!哈,她真是一個瘋子。
滿足地低歎,她總算停下讓那個車場保安發毛的傻笑,靠坐在車蓋上。嘿,她居然能從茫茫城市中找出他來,是女人的直覺嗎?還是,今晚的夜風,果真帶著什麼魔力?
姜梓衣低頭把玩著皮包上的帶子,微笑著,體味著等待一個人的感覺。好奇怪,依她沒耐性的脾氣,竟沒有不耐煩,反而覺得這樣子的等待也有甜甜的味道。呵,今夜的她果然不正常!感應到身後的視線,她回身,嬌笑著向保安同志揮揮手。
年輕的保安臉一紅,轉身走回入場處的小亭裡,正經地站崗看守,兩隻眼睛卻不時地掃向她。
看著表上的指針一格一格轉動,就快見到他了吧?就快了吧?快見到他了!始終含著傻傻的笑,姜梓衣等待著。好莫名其妙呀!嘻,可是又莫名其妙地覺得開心。總之,就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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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啟恆跨出茶樓的自動門,乍一見到外面的星空,瞬時腦海中竟閃過姜梓衣的笑靨。他愣了愣。奇怪了,怎麼今晚她的影像特別清晰,時時干擾著他的思路?
「怎麼了?」
身後柔美的聲音傳來,魏啟恆回頭,朝香港金安財團的代表岳懷珊女士溫雅一笑:「沒什麼,我們走吧。」拖到半夜,總算把這次的合約敲定了,素稱金安之鋒的岳家大小姐果然是個厲害角色。
岳懷珊看著他,忽然偏頭一笑,意外地嬌俏可人。「怎麼,魏總經理覺得跟我這個小女子談生意很累人?」
沒料到一直以冰霜面孔示人的她還有這種面貌,魏啟恆微訝,隨即笑道:「是啊,岳小姐比傳說中的還厲害,我差點就舉手投降了。」這是實話,他這次打了一場硬仗。
「哼,」岳懷珊微嗔,「這次的生意還不是你們佔了便宜!」魏啟恆果然也是名不虛傳,難怪能在短短幾年內將樂宏集團擴展到如今的規模。
忽然覺得此刻她的神情有點眼熟,魏啟恆看向她的眼中不覺閃過一絲迷惘。
「走吧!」岳懷珊率先走下階梯,步履輕快,跳下最後一級台階,昂頭望向星空,「今晚的月光挺美呢。」
魏啟恆跟著走過去,一起走向停車場。
岳懷珊展開雙臂,深吸了一口夜間的空氣,輕吁道:「今天好累啊,昨晚熬夜看資料,今天一整天魏總經理根本沒給我喘息的時間。從香港過來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唉,要是以後的生意都這麼難做,我還不如嫁人算了。」
魏啟恆微微一笑,「那真是辛苦了。」他明白方纔的迷惑了,她那時率性洒然的舉動竟有幾分似姜梓衣,還有她剛剛提到的嫁人更是讓他會心一笑。
步入空曠的停車場,夜風襲來,岳懷珊抬手撫了撫露的臂膀,魏啟恆見狀立即紳士地將手上挽著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
「謝謝。」她側昂起頭朝他一笑,愈添嫵媚。
「不客氣。」魏啟恆低頭一笑。剛強之後隱藏的柔弱是最令人心動的,面對從談判桌上退下來的她,他的眼神不由柔和許多。
岳懷珊妙目掃了他一眼,略帶羞色地垂下眸子,不由地向他靠近了些。
魏啟恆沒察覺她的動作,眼光在瞥向自己的座車時愣住了,那道纖細熟悉的人影是——
雀躍的情緒在看到相伴而來的兩人時剎那間從沸騰的頂點降到零點,姜梓衣緊抓著皮包,手指用力得發白,眼神怒得瞇了起來。
岳懷珊察覺到魏啟恆的變化,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在看到那道纖麗的女子的身影後目光一沉,隨即迅速武裝起來,直視那對帶有明顯敵意的眼睛,她微微抬起頭。
她這是什麼意思?姜梓衣接收到她似有若無的挑釁意味,火大地挺起胸膛,豎眉以對。空氣中瞬間瀰漫起火藥味,隱隱的靜電辟啪著。四日相接,閃耀著只有女人才懂的交鋒和對峙。
由於男人某些時候特有的遲鈍,魏啟恆可意識不到此刻兩個女人之間的火花,逕自對未來老婆皺起眉,語帶怒氣:「梓衣,你怎麼來了?」搞什麼,這麼晚了還在外面亂逛,而且一個人站在昏黑的停車場裡,她有沒有腦子呀?真是任性的傢伙!
怎麼?她還沒聲討他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他反倒責難起她來了。更可氣的是她在捍衛未來老公人選的時候,他竟來拖後腿!姜梓衣狠瞪他一眼,以眼神示意他最好解釋一下依在他身旁、披著他的衣裳的女人是誰。
魏啟恆被她桀驁而不知悔改的神情氣得咬牙,礙於重要客戶岳懷珊在場,才沒有抓住她晃著吼幾下,教她一點基本的安全知識。
「魏總經理,請問這位是——?」岳懷珊打破沉默,輕輕開口。
「哦,抱歉。」發現自己忽略了客戶,魏啟恆緩下臉色,為兩人介紹,「這位是岳懷珊女士,是香港金安財團的全權代表。這位是姜梓衣小姐。」不欲將私事扯人生意場,遂將姜梓衣輕輕帶過,沒多說什麼。
為什麼她開口他就和顏悅色地回答?姜梓衣聞言更是氣悶,她的身份就這樣?「姜梓衣小姐」?她到底算什麼啊?
「原來是姜小姐,」岳懷珊優雅地伸出右手,「你好。」
姜梓衣頓了頓,慢慢伸出手去,握住,搖了兩下,放開。以她的脾性,做到這種程度是不容易了。想著畢竟人家是公司重要的客戶,不能讓他太難做,才硬壓下了滿腔的不滿。
魏啟恆卻因為姜梓衣輕忽的態度感到有點歉意,不知為何,梓衣今晚有點失常,無緣無故地鬧起彆扭來,待會兒再好好弄清楚。想著站到她身後,朝岳懷珊歉然一笑,算是代失了禮數的未來老婆道歉。
岳懷珊回以淺淺嫣笑:沒關係。
姜梓衣在他們的眼神傳遞中咬住下唇,低下頭,瞥見岳懷珊垂在身前的手。那一雙白皙的纖手潔淨修長,修飾得一絲不苟、近似完美,想必從來不用沾陽春水吧。再看看自己的,因為干多了家務活而顯得糙澀,為了方便勞作而剪平了指甲,還隱約散發著洗潔精的味道。
突然覺得可笑。在他與光鮮亮麗的美女相伴的時候,她在他家裡拚命做家務、討好婆婆、小姑,累到半死也沒人疼惜。她姜梓衣這麼快就成黃臉婆了?
「那我們走吧,先送岳小姐回去。岳小姐是回飯店吧?」魏啟恆詢問地看了看岳懷珊,拉著姜梓衣走向車的方向,卻冷不防被她摔開了手。
姜梓衣將提包往肩後一甩,率先大步走過去。
「梓衣!」真像個小孩子一樣!魏啟恆朝她的背影無奈地搖頭,回頭卻見到岳懷珊正看著這幕,「不好意思,岳小姐見笑了。」
「哪裡。」岳懷珊微笑,眼神卻稍微黯然。魏啟恆與姜梓衣一看便知關係不凡,而對她一直保持客氣疏禮,這是很明顯的親疏之別了。好男人果然搶手,她——來晚了吧?
姜梓衣本來已走到車旁,回頭卻見他們仍站在原地說笑,那景象無比刺目。驀地火氣盡悉湧上心頭,她忿忿地掉頭就走。
「喂!你去哪裡?」魏啟恆愕然追上去,抓住她,「梓衣,你今晚怎麼了?」
今晚怎麼了?她怎麼知道!總之就是不正常!在當完一天小媳婦似的受氣包後,莫名其妙地想要見他,莫名其妙地找到他了,又莫名其妙被氣得想殺人,簡直是亂七八糟!越想越氣,姜梓衣掙脫他的手。「別管我,我今晚是瘋了。」
他再次捉住她的手肘,不由也有點生氣了。「別鬧了,有什麼事待會再說,現在上車!」
他責備的神態讓姜梓衣積累了一整天的所有委屈和窩氣全都急湧上心頭,倔強地撇過頭不看他,惟恐一開口就會有脆弱洩露出來,這個時候最不想的就是在他身旁那個光鮮亮麗的女人面前示弱。
「梓衣……怎麼了?哪裡不開心?發生了什麼事嗎?」魏啟恆還是捕捉到她流露出的一絲委屈,放柔了聲音問道。真的不尋常,今晚的她隱含著受傷的神情,又跑來找他,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他皺起眉思索著。
不可思議地,溫暖竟似劍般鋒利,剎那間便裂解心窩中的堅冰。她鼻子一酸,討厭,在鬥氣的時候,他怎麼可以用這樣溫柔的語調說話?轉頭迎向他真切的關心,她開口欲言,突然他後面岳懷珊的身影映入眼簾,那披在她肩上的西裝刺痛了她的眼,怨氣復又翻湧而上,猛地推開他,「不用你管!」
才覺得她顯露一點脆弱,馬上又張牙舞抓起來,魏啟恆無力地歎了口氣,「回去再說吧,先上車。」
「誰要坐你的車?我自己回去!」她在生氣,氣得快失去控制力了,如果還跟他們同乘一輛車的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會氣到做出什麼事來!
「夠了,別太過分。」他拿出總經理的氣勢沉聲道,結果適得其反。
她吼得更大聲:「別攔我!再待下去我會更過分!」
魏啟恆閉了閉眼,不再攔她,看著她氣沖沖地走遠。
姜梓衣負氣踏著重重的步子走向停車場大門,感覺不到後面的動靜,努力克刻往後看的衝動,一徑往前走。混蛋!居然不追上來!
真的不管她了嗎?一這個笨蛋男人!
她氣得頭頂冒煙、眼眶發熱,在心裡發誓再也不要理他了、下次再見到他一定要先踢兩腳!走到停車場門口,瞥見門亭裡的保安正偷瞄著她,凶巴巴地瞪眼過去,「看什麼看!」沒錯,她今晚像極了一個傻瓜,扮演了一個很尷尬的角色,但那又有什麼好看的!
小保安嚇得把頭縮回窗裡,正襟危坐,不敢再瞟那個漂亮卻有點奇怪的女人。
而魏啟恆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待她在門口攔了一輛計程車坐上去後,他上前走了兩步,望著那邊輕歎了口氣。
「你不迫上去嗎?」岳懷珊緩慢地走上前,停在他後面沉默一會,輕輕問道。
「不必。」魏啟恆盯著揚長而去的計程車車尾答道。回頭,是一張冷靜而客氣的臉,掛著有禮而疏遠的微笑,「讓你看笑話了,真是抱歉。我先送你回飯店吧。」
岳懷珊一愣,「那她……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仍是平淡的聲音,他轉身朝自己的車走去。那個任性的傢伙可能需要靜一靜。
岳懷珊跟在後面上了車,沉默地看著他啟動車子,穩穩地馳上馬路。兩旁景物和燈光掠過他平靜從容的面容,岳懷珊看了他許久,突然一笑,帶點酸澀的灑脫,朝後靠進椅背開口道:「魏總經理開車很穩當,可是速度還真快呢。」的確快,這不,一會兒的時間就見到飯店的招牌燈了。
「晚上的交通比較順暢吧。」魏啟恆將車轉向飯店大門。
「是嗎?」岳懷珊笑笑,看向窗外,「哦,這就到了啊?魏總經理,一起進去喝杯咖啡如何?」
「不打擾岳小姐的休息了,明天上午的簽約儀式我會讓張秘書來接待貴方人員。」魏啟恆很紳士地下車為她拉開了車門,恭請女士下車。
岳懷珊順著他的手勢跨出車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哦.對了,我們今天所討論的第二十七點似乎還有點爭議,魏總經理是否有空再跟我詳細討論一下?」
魏啟恆的微笑無懈可擊,「這個不寫進合約的小細節的問題,在簽約會之前協商就可以了吧?」
「可是,在簽約之前,所有的問題都應該有個明確的結論吧?魏總經理在討論的時候似乎對我方的提議有點異議。」
「算不上異議,貴方已經考慮得很周到,照此實施也未嘗不可。」話說得輕鬆,心裡則暗歎:果然是金安之鋒!
很好!「那麼,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她笑得更美。
岳懷珊目送他迅速駕車離去,略帶自嘲地微微一笑。他對那位「姜小姐」的在乎程度,她測出來了,好像沒有她插手的餘地了呢。真是可惜……今晚還差點表錯了情,幸好剛才還小小地賺回一點,方不失她女強人本色。昂首走進服務生為她拉開的玻璃大門,高傲而自信凜然,沒錯,她是百毒不侵的商界女戰將!偶爾的怠意只是精神暫時低落,睡一覺就恢復了。
明亮的月光下,魏啟恆將車駛上大道,單手穩住方向盤,另一隻手取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喂,交通服務通訊台嗎?我有些急事,請幫我接通一輛計程車上的傳呼,車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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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邊,姜梓衣坐在計程車後座,氣鼓鼓地看著窗外掠過的夜景。痛罵那個混蛋男人的話在心裡轉了好幾輪,還是無法消氣。
啊!不行!把氣憋在心裡對身體不好的!心念一轉,很習慣就想到了阿青。對,上她那兒去罵出來消消氣去!順便訴訴苦賺點安慰。(唉,現代城市窮人的悲哀呀,連個放聲痛罵的空間都沒有,如果夜晚時在她自己的小租屋裡揚聲罵人,一定會被鄰居丟空酒瓶。)
想至此,轉頭正要叫司機轉向,卻見那個大鬍子胖司機很詭秘地握著通訊傳呼器,壓低聲音在說話,一邊還偷偷從後視鏡裡瞟著她。
咦?可疑喔!
姜梓衣的警惕意識立時高漲,撇開眼假裝看窗外,實際上全神從玻璃的反射中注意司機的一舉一動。果然,胖司機掛斷通訊器後,將車速慢了下來,不時看向後視鏡,似乎在等什麼人。
在等同夥嗎?姜梓衣不露痕跡地觀察著司機的神態。沒錯,他在半分鐘內朝後視鏡望了數次,一定是在等人了!
看了看窗外,不妙哦,這一帶的確比較偏僻。姜梓衣抓緊皮包,緊張地思考著各種自保的辦法。哼,不長眼的傢伙,別把她當成任人宰割的弱女人!
嗯,穿過這片綠化區就是鬧區了,只要跑到那邊去歹人就不敢亂來。「司機先生,請開快一點。」她揚起甜甜的笑,「我趕時間呢。」
「啊?哦……哦。」司機嘴答應著,計程表的跳動卻加快了下降趨勢,幾乎是龜速了。
怎麼辦?打昏他?衡量一下隔開駕駛座的鐵柵欄,她取消了這個選項。一咬牙,不管怎麼樣,先下手為強,絕不能等到他的同夥出現!
深吸一口氣,瞅準了前面綠化住宅區大門前的保安亭。好!預備——
迅雷不及之勢,她先是旋開了車把,然後在司機向後望的同時撲上前,從鐵欄中間揪住他,用力扯向後。「停車!快停車!」
司機猝不及防,方向盤一滑,差點衝出車道,幸好及時踩下剎車閘,車子打轉半圈後停下,嚇出他一身冷汗。
姜梓衣鬆開他,踢開車門衝了出去!
司機驚魂稍定後,也打開門追著她跑。「喂!你搞什麼?!站住,別跑!沒……給錢……」
不跑才怪!姜梓衣用力地跑、拚命地跑,可惜本身不是運動健將,又穿著半高跟鞋,兩人距離很快拉近。
值得慶幸的是與保安亭的距離也在逐漸拉近中,姜梓衣用力深呼吸兩次,揚聲大呼:「搶劫呀——!來人啊!救命呀——救命!」氣出丹田,嘹亮高昂!
「他奶奶的!你叫什麼?閉嘴,俺哪裡是……」司機差點滑倒,爬起來撲向她,欲掩住她的呼喊。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她邊跑邊使出十二分力氣尖叫。
「別叫了——」相比之下,這位先生的音量小得可憐。
此時保安亭裡有個穿制服的人聞聲跑了出來。
姜梓衣彷彿看到了天使的曙光!「先生,救……」誰知道——
保安在看清眼前的情景後,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立即……閃回亭裡去了!
「啊……」現代人的冷漠啊!正義的喪失啊!姜梓衣悲憤地大呼出聲,驀然覺得手臂一緊,回頭驚見司機已捉住她的臂膀,逼近她——
「快給錢!」司機跑得粗氣頻喘、面紅眼赤,夾著憤怒逼迫向她吼道。
「哇!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弱女子驚恐地用皮包胡亂拍打歹人的頭,口中無意識地亂嚷,腦子裡已經嚇成一片空白。
人高馬大的胖司機被打得雙手抱頭,不停躲閃。「別打了!警告你:不要再打……哎喲!」該叫救命的應該是他吧!
突然明亮的車燈射過來,一輛小車從後面疾馳而來,兩人不由得停下動作。司機望過去,明顯地鬆了口氣。姜梓衣則暗叫不妙,真的有同夥?
汽車直直駛向他們,姜梓衣立時立斷,拔腿逃命去也,回頭望去忽然又覺得那車型挺眼熟的嘛,遂瞇起眼探頭看個清楚。咦?那不是……
「梓衣!」魏啟恆從緊急剎住的車中開門跑出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梓衣,你沒事吧?梓衣?」攬住傻掉的她迭聲問道。天啊,剛才跟司機通話時還聽聞一切正常,怎麼一會工夫她又搞出麻煩!
「啟……恆……?嗚、嗚……哇!」乍見到可依靠的人,她暫且把鬥氣的事忘記,嘴一扁,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嗚,搶劫呀……好可怕。我遇到搶劫了!」
「搶劫?!」魏啟恆震驚。
「胡說八道!俺沒有搶劫!你咋冤枉人?」司機先生跳腳。
「誰說沒有?你明明就是!還敢抵賴嗎?你剛剛追著我幹什麼?說!」她聞言凶狠地回頭,一隻手直指著嫌犯逼供,另一隻手緊緊拉著靠山。
「我當然要追!你不給車費就跑,坐霸王車啊?」司機吼得脖紅氣粗。
「哈!居然拿這種理由開脫!」她的氣勢絕不輸入。
魏啟恆插進去,試圖求證:「是怎麼回事?從頭說起……」
「你在車上就用傳呼鬼鬼祟祟地跟同夥聯絡!明明就是想搶劫……」她繼續吼。
「放屁!俺……俺啥時有同夥?你這個凶婆娘……好端端……」他氣得結結巴巴。
「咦,那個傳呼……」而他好像抓到頭緒了。
如此這般,嘰裡呱啦、指手劃腳五分鐘後,不太複雜的事情很快弄清楚了。
「聽見了吧?」司機先生挺起胸膛,現在輪到他聲音大,「俺是好心幫你男朋友找你,你反而說俺搶劫!還有,不給車費,還打人!」真他奶奶的,像他這麼個樂意助人的好司機,居然也會惹來一身臊。這種惡客可真少見!
而英勇的母老虎躲進保護者背後,細聲細氣地道:「對不起……我誤會了嘛。」她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嚇啊,難道佔了便宜嗎?
「你竟然說俺搶劫!俺小學畢業就出來闖,什麼苦都吃過,什麼活都幹過,就沒打過搶劫的主意!俺敢對天發誓,從來沒做過壞事!你竟然說我搶劫……」這是司機先生最為忿忿不平的事,名譽問題啊。
「對不起!」她誠懇地鞠躬,的確是她太杯弓蛇影了,「我誤會了你,很抱歉!因為你長得……」話說回來,司機伯伯怎麼可以留著絡腮鬍子穿花襯衫?很容易讓單身女乘客產生心理陰影的啊。
「俺長得這麼老實!哪裡像壞人!……」看來被冤曲的憤怒一時難以釋懷。
「對不起,先生,真對不起你了。關於你的損失,我們希望能夠做出一點賠償……」魏啟恆也忙著賠禮。
正在混亂之際,驀地遠處傳來的光亮和聲響讓三人停住了口,齊齊循聲望去,張大了口,咦,這種笛聲好像是——
「我打了1101」背後傳來的聲音讓三人回頭看去,保安亭的燈亮起來,穿著筆挺保安服的男子站在燈光下,興奮地宣佈:「有事找警察,110最方便!這次從打通報警電話至警車到達現場,不到十一分鐘!」呵呵,早就想測試一下正規警察的效率,今天終於有機會撥通這個電話了,真好!
「啊?」三人同時大叫。
這下更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