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個正在趕路的年輕人可沒有心情欣賞水天一色的美景。
「唉……哎喲,我……我真的不行了,陛下。」桂兒忍不住唉唉叫。
她真不懂,明明是她在騎馬,為什麼卻像是馬在騎她一樣呢?腰酸背痛,累死了!
騎著馬走在前頭,年約十五、六歲的美公子掉過頭來糾正著,「出門在外,叫我公子。」
桂兒愁眉苦臉的看著她的「公子」——琅玡靜,有氣無力地道:「反正這裡也沒別人,用不著這麼小心翼翼吧?」
「桂兒,無論如何還是小心為上,畢竟『公子』的安全重於一切。」被迫做了「共犯」 的御前護衛伏膺板著臉說。
為了護衛女皇的安全,他不得不和她們一同離開京都前往邊境,但是,這等行徑十分不符合他行事光明磊落的原則,難怪伏膺的臉色怎麼也好不起來。
一靜笑了,「找伏膺護駕還真是找對了!回京之後,我一定封你為二品禁軍都統。」
伏膺微蹙起眉,「伏膺寧可向『公子』交換以後不再私自出京的承諾。」
被伏膺小小的挖苦一下,琅玡靜不禁失笑。
桂兒見狀,不高興的嘟起嘴。「伏護衛護駕有功,難道桂兒就沒有嗎?公子怎麼就沒想到要賞個什麼官兒給我做做?」
「好吧!」琅玡靜半開玩笑的道:「那就封你為大內總管吧!」
桂兒驚恐萬分,「那以後大家不就叫我『桂公公』了?我不要!我可是個黃花大閨女啊!」
琅玡靜逗趣的笑道:「『桂公公』!?聽起來還不錯啊!以後就這麼叫你了。」
「不……不!不可以!這樣以後誰敢要我啊?我、我還想成親哩!」佳兒苦著瞼道:「公子,我不要當官了!你就賞我別的吧!」
「哈……」
銀鈴般的笑聲,淡淡地飄送開來。
遠遠的,只見一個慌亂的小書撞正不停的向主子爭辯什麼,而那名書生公子則不斷笑著,來個相應不理;而在他們兩人身後,有一個孤高而獨行的身影,默默的護衛著兩人的安全。
歡愉使人鬆懈,他們一行人都沒有發現危機正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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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西走,景象越是荒涼。幾日前還能瞧見山光水色,現在則是除了一片砂礫漠上之外,便是空曠的朗朗青天。
伏膺指著前方,對琅玡靜說道:「公子,過了這片荒地就是我軍駐紮之地了。」
琅玡靜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極目望去,只瞧見一片茫茫大地。
「伏膺,你確定?」她可是什麼都沒瞧見。
「是的,我已經能看見營區的狼煙。」
「還有多遠?」
伏膺在心中盤算估計了一下,「不遠,快的話,傍晚就能抵達。」
太好了!她已經等不及要看見海棠旋驚喜的表情!
「伏膺,你若是一個人單槍匹馬飛騎到我軍營地再回到這裡的話,大概要多久?」
雖不明白琅玡靜為什麼要這麼問,他還是老實的回答,「來回需一個時辰左右。」
桂兒在一旁吐吐舌頭。沒想到一行人與一個人的腳程,竟然相差這麼多!
琅玡靜滿意的頷首,找了一塊大石坐了下來。
「那我與桂兒在這裡等你,你飛騎到軍營裡給海棠旋報個訊,讓他派輛車到這兒來接我。」
連續騎了數天的馬,琅玡靜也感到有些吃不消了,要不是為了見海棠旋,她才不會堅持到現在。
伏膺冷硬的回答,「怒難從命。」
琅玡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的職責是保護公子,恕伏膺無法從命。」
「只是短短的一個時辰,不礙事的。」都已經出宮好幾天了,也沒遇上什麼危險啊!
「即使是短短一刻鐘,伏膺也不能離開公子。」伏膺堅持著。
真是有夠固執的!
琅玡靜板起清艷的小臉,拿出女皇的威儀厲聲道:「伏膺,你敢違逆我?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公子……」他猶豫著。
「快去!」
伏膺一咬牙,「我一定速去速回!」
語畢,他一夾馬腹,如飛箭般疾馳而去。
琅玡靜這才露出笑容下了馬,慢條斯理的整整被坐皺了的長衫。
「桂兒,咱們就在這兒等著吧!」
騎馬騎得骨頭快散了的桂兒揚起笑容,極有朝氣的應道:「是!」
「把糕餅拿出來,我餓了。」 出門遊山玩水還是要有零嘴兒吃才對!
「馬上來!」
桂兒興匆匆的正要從鞍袋裡拿出吃食,不意卻瞥見不遠處的漫天塵煙。
「公子,你瞧,那是不是伏護衛所說的狼煙啊?」奇怪?為什麼剛剛什麼也瞧不見,這會兒竟像是近在眼前?
琅玡靜臉色一變。
「桂兒,上馬!」
桂兒不解的看著主子,「為什麼?您不是說咱們要在這兒等王爺派人來接嗎?」
「我們必須先躲起來,因為——」她冷靜的道:「月苑軍來了。」
桂兒手上的糕餅應聲落地,失聲驚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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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玡靜的猜測沒有錯,那是一小分隊的月苑軍!
因為他們進入了三不管地帶的荒漠,因此,被月苑軍給盯上了。
「桂兒,快!」她一把拉起腿軟的桂兒,閃身躲進石巖後。「噓!別出聲!」
臉色發白的佳兒只得點點頭。
待煙塵散去,那一小隊軍隊已經在空曠的荒地上停下。
為首的是一名面目兇惡的男人,顯然是這批月苑軍隊的首領。
「人呢?」他轉頭問著副手。
「恐怕已經逃走了。」
「不過馬匹還留在這裡,他們應該走不遠。搜!一定要給我找出來!」
「是!」兵士們大聲回應,空曠的荒地頓時佈滿震耳欲聾的回音。
躲在石巖後的桂兒嚇得直發抖。她望著琅玡靜沉著的神情,忍不住問:「公……公子,你都不怕嗎?
」
「我是一國之君,怎麼能懼怕一個小小的蠻夷將領呢?」天生的王族貴氣在她絕美的容顏上表露無遺。
「公子……」桂兒感動欲泣。
這才是琅玡國的國君該有的氣度啊!
「噓!」 琅玡靜連忙摀住桂兒的嘴,可惜太遲了!
「是誰在那裡?」月苑將領大吼。
躲在石巖後的兩人嚇白了臉,不敢出聲。
「把人抓出來!」一聲令下,幾名魁梧、滿臉橫肉的士兵便衝了過去,將石巖團團圍住,當然——琅玡靜與桂兒馬上就被揪出來了。
桂兒尖叫著,『不要!不要殺我!」好痛……嗚嗚……
相異於桂兒的慌亂,琅玡靜倒是一臉平靜。或許是與生俱來的王者風範吧!她竟一點都不害怕。
「你們是誰?」為首的人喝問。
「只是過路的旅人。」琅玡靜回答。
月苑將領糾起可怕的濃眉,「胡說!旅人到戰區來做什麼?你不會不知道月苑和琅玡已經打了一年的仗吧?」
「啊—一是這樣嗎?」她佯裝恍然大悟的模樣,「真是對不住,我和我的小書憧住在窮鄉僻壤,完全不知道這回事。」
「你不是琅玡人?」他懷疑的看著她。
「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呢!」她睜大無辜的眼眸,努力的裝蒜著。
「大人,我覺得這兩個人很可疑,最好不要中了他的計!」副手在一旁提醒著。
「嗯!言之有理!」月苑將領點點頭,大手一揮、「來人!把他們綁起來,帶回軍營!」
「天啊!」桂兒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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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御前護衛伏膺大人求見!」
「伏膺?」海棠旋微蹙起劍眉。難道琅玡靜在宮中發生什麼事了嗎?「快讓他進來!」
「是!」小兵匆匆銜命而去,須臾,伏膺高大的身影便映人』眼簾。
他抱拳一揖,「伏膺見過王爺。」
「不必拘禮,伏膺,」海棠旋看著他的神情有些許憂色,「是陛下要你來的嗎?宮中發生什麼事了?」
「王爺請勿多慮。陛下一切安好,只是……」
海棠旋隱隱察覺,伏膺猶豫的語氣彷彿包裹著一個駭人的真相,而且……與靜兒有關!
「只是什麼?」
「只是女皇喬裝成書生,私下離京前往邊境……」他看著海棠旋震驚的眼,續道:「為了見你。」
「簡直亂來!」海棠旋怒喝。他怎麼也想不到,靜兒竟然任性妄為到這種地步!『滿朝文武在做什麼?都沒有人勸阻嗎?」
「大臣們的功諫阻止不了女皇的決心。」
他早該知道的!怎麼可能沒人阻止她?若不是她一意孤行,事情何至於演變到這種地步?幸虧她一路平安,要是有了什麼意外,琅玡國豈不天下大亂?
「女皇呢?」
「陛下因為趕路趕得累了,在離此地半時辰處等候,命我請王爺派馬車前去接駕。」
「戰場上只有戰車,哪來的馬車?!而且這是戰區,時時刻刻都需嚴加戒備,誰有空閒去接駕?」海棠旋煩躁的踱著步子。
這個小妮子,真會找麻煩!
考慮了半晌,海棠旋沉聲道:「傳令,讓尉副將去接駕。」
「王爺,只怕女皇想見的人,不是副將。」伏膺雖沉默寡言,但他看得透徹、思索得深刻。
他明白伏膺的意思,但他不能那麼做。
「我是主將,不能離開軍營。」
「伏膺不願讓王爺為難,但女皇冒著生命危險前來,只是為了見王爺一面……」
海棠旋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他又何嘗不想見她?
將近兩年的時光,他總無法忘了她後邊那抹甜美的笑靨,眼眸間流轉的深切依慰——即使她是這麼的可惡!而這回她又如此任性,他不能原諒她拿自己安危開玩笑的舉動!
「備馬。」他終於放棄了堅持,剛毅的薄唇低低的吐出,「我去見她。」
「我帶您過去。」
不到半個時辰,伏膺與海棠旋來到方才琅玡靜稍事休息的石巖旁,但除了兩匹馬兒外,早已不見兩人的蹤影。
有那麼一刻,海棠旋希望這是琅玡靜淘氣的惡作劇,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絕非如此。
伏膺的神色變得沉重而凝肅,甚至有著自責與懊惱。他翻身下馬尋找著些許蛛絲馬跡,最後在地上發現了被鐵蹄踐踏得幾乎成了泥屑的宮廷糕餅,這個證據說明了當時的情況有多麼倉卒。
「這是女皇要桂兒帶來的梅花糕。」伏膺低語著,「出事的時間,應該是在我離開後不久的時候。」他重重的一捶石巖,自責地道:「我真不該離開陛下的!」
海棠族審視著地上雜沓的馬蹄印,眼神倏地變得冰冷。他知道這數十騎的馬蹄印,絕不會是過路的商旅,因為——商旅絕不會路過戰場!
「擄走女皇的人,往西邊去了。」
「西邊?」伏膺心臟一沉。他與海棠旋心中都同樣清楚,西邊不遠處是什麼國家的領域。
「是的,那是月苑軍隊駐紮處。」海棠旋握緊了拳,一字一字的道:「擄走女皇的,正是月苑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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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們是不是會死在這裡?」 桂兒抽抽搭搭的哭著,因為雙手被反綁無法拭淚,因此涕泅縱橫,表情如喪考批,不!比那更慘。
「不會的。」雖然雙手被反綁,但是,琅玡靜可比桂兒鎮定多了,「情況還沒有到最糟的地步。」
「什麼意思?」
她低聲說道:「月苑軍不知道我們是女兒身,也不知道我的身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經過主子這一麼一提,桂兒又是一陣心驚。要是被他們知道了,她們的下場……天哪!簡直教人不敢想像!
「別擔心,海棠旋和伏膺會來救我們的。」她安撫著桂兒。
佳兒抽噎著。「公子,你……你這是在安慰我吧?」
琅玡靜沒好氣的瞪了桂兒一眼,「廢話,我當然是哄你的!」
誰知道琅玡軍會不會順利的找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殺戮戰場,而不是玩捉迷藏啊!
聞言,桂兒哭得更大聲了。
被桂兒哭得一陣心煩的士兵低咒了一句,火大的走過來,兇惡地道:「臭小子!你再哭一次給我試試看!看我不揍死你才怪!」
桂兒嚇得嗽聲。
士兵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夜深了,夜裡邊境驟降的溫度讓琅玡靜與桂兒凍得直打哆嗦。
月苑的將領自從把她們帶到營區之後,就將她們丟給士兵監視著,顯然不把她們當作一回事。看守她們的兩名士兵圍著火堆喝著酒,壓根兒就不理會這兩個被綁在樹幹上,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
好……好冷!琅玡靜渾身發抖著,連嘴唇都失去紅潤的血色。從小到大,她幾時吃不飽、穿不暖過?她這嬌貴的琅玡女皇今晚說不定就要凍死在月苑軍營裡了……
這麼一想,琅玡靜的心裡有些發酸。幾乎想掉淚了。
旋,你在哪裡?快來救我!她在心裡呼救著,不意卻看見崢嶸交錯的石林裡閃過一縷銀光,漆黑的夜色中,那抹銀光就如同星星一般一閃而逝。
有人來了!
琅玡靜以手肘推了推因為哭得太累而昏昏沉沉睡著的桂兒。
「桂兒!醒醒。」
桂兒被嚇醒過來,眼睛恐懼地睜得大大的。「怎、怎麼了?」
「桂兒,有人來了。」她耳語著,「很可能是有人來救我們了,你千萬別出聲打草驚蛇,知道嗎?」
有了前車之鑒,桂兒這回咬緊牙關,用力的點了點頭。
琅玡靜注視著石林間矯捷移動的影子,屏息以待。當她看見一閃而逝,行如鬼魅的海棠旋時,她幾乎忍不住要激動得歡呼出聲!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呵!他依然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他穿著玄色鑲著金遏的甲冑,披著玄色大氅,長髮隨意的束著,隨著他的動作而狂放的飛舞著,使他更增添了一份撼動人心的英挺。
她癡癡的凝視著那迅速隱沒在石林間的身影,不禁眼眶發熱。
所有的行動,在月苑軍措手不及中展開。
海棠旋一聲令下,埋伏在四面八方的琅玡軍便無聲無息的一擁而上,睡夢中的月苑軍根本無力招架。
「是夜襲!琅玡軍夜襲!」
傳哨兵擊著鼓大聲報訊著,只可惜先機已被奪去,來不及佈陣的月苑軍隊被攻得潰不成軍。
這是琅玡靜第一次見識到海棠旋的鐵腕作風,不僅又狠又準,而且迅雷不及掩耳!他肅殺冷凝的氣息與平日的尊貴優雅全然迥異,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慄的凜冽氣質。
「靜兒!」海棠旋飛奔過來,割斷了捆縛她們的繩索,將她用力的納人自己的懷中。
當他擁住她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安全了!
琅玡靜含著淚,露出笑顏,「你來了!」
「受傷了嗎?」他迫切的查看著她,非要親自確定她安然無恙才肯放心。
她搖著頭,摟緊了他,「見到你就沒事了。」
察覺她冰冷的體溫,他解下保暖的大氅裹住她,將她打橫抱起。「我先帶你回營。」
「可是……他們……」
琅玡軍怎麼辦?兩軍交鋒的緊張情勢還未解除啊!
「勝敗已成定局,伏膺領著一小隊作為退兵的接應,尉副將會負責善後,你不用擔心。」他早已部署好了一切。
「那就好。」她深深的埋進他的懷裡,疲倦地低哺,「旋,我累了!」
她又餓又冷又累,而且看起來十分狼狽,現在的她,是個不折不的落難女皇。
「睡吧!我就在這裡。」他拉高了大氅,抱著她上馬。
琅玡靜不由得露出甜蜜的笑意。
我就在迫裡。
是的,他就在這裡,他會永遠在這裡,留在她身邊。
在他溫暖寬闊的懷裡,她緩緩地合上雙眼,安穩的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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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冒險,在驚心動魄中結束了。
擄走我的月苑軍,也嘗到了痛徹心扉的苦果。
海棠旋的用兵策略,一向是秉持著網開一面、寬恕以待的信念,也因此,兩軍對峙的時間拉長了許多。但是,由於月苑軍誤抓了我,嚴重的觸怒了海棠旋,他為了我,第一次體離了自己的信念,以近乎決絕強悍的手段,殲滅了整個月苑軍隊。
直到月苑將領率著潰不成軍的士兵逃回月苑,才徹底明白了溫雅的海棠旋的可怕之處!之後,我琅玡國與月苑接壤的邊境,又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相安無事,不過,這已經是後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