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阿超忙著把雲飛的書本搬進房,雨鵑幫忙,把大疊大疊的書,拿到書架上去。兩人一邊收拾,一邊談話:
「這麼說,慕白和展家是恩斷義絕了!」
「是!大少爺說……」
「你這聲大少爺也可以省省了吧!」
「我真的會給你們弄瘋掉,叫了十幾年的稱呼,怎麼改?」阿超抓抓頭。
「好了,他說什麼?」
「他說,要出去找工作,我覺得,我找工作還比他容易一點!什麼勞力的事,體力的事,我都能做。他最好還是寫他的文章,念他的書,比較好!」
雨鵑楞了楞,深思起來:
「我們現在加起來,有七個人要吃飯呢!從今天起,要節省用錢了!不能再隨便浪費了!
你看,我就說不要那麼快辭掉待月樓的工作,你們就逼著我馬上去說!」
「如果我們兩個大男人,養活不了你們,還要你們去唱曲為生的話,我和大少爺就去跳河算了!」
雨鵑低頭,若有所思。心裡一直縈繞著的念頭,已經成了「決定」。
「阿超,我有話跟你說!」
「你說!」
雨鵑正視著他,看到他一臉的正直,滿眼的信賴,心裡一酸。
「我想……我想……」她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你想什麼?快說呀!我可是個急脾氣!」他著急的喊,有些擔心了。
雨鵑心一橫,堅定的說出來:
「我想,我還是嫁給鄭老闆!」
阿超大震,抬頭看她,瞪大眼睛,叫:
「什麼?」
她注視著他,婉轉的,柔聲的說:
「你聽我說,自從我們被展夜梟欺負,雨鳳又差點病得糊塗掉,我就覺得,我們這個家,真的需要有力的人來照顧!現在,慕白和展家決裂了,等於也和展家對立了!如果我再拒絕鄭老闆,我們就是把『城南』『城北』一起得罪了!想我們小小的一個蕭家,在桐城豎下這麼龐大的兩個敵人,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我絕對不能讓雨鳳小三小四小五,再經歷任何打擊!現在,只要犧牲我自己,就可以換得全家的平安和保護……我,決定這麼做了!」
「你說,你『決定』了?」
「是!我想來想去,別無選擇!」
阿超呆了片刻,把手裡的一落書,用力的擲在地上,發出好大的響聲。然後,他一甩頭,往房外就走。
雨鵑跑過去,飛快的攔住他。柔腸寸斷,委屈的說:
「不要發脾氣,你想一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這樣的決定,我的心也很痛,也很無可奈何,我們真的不能再得罪鄭老闆……再說,我跟了他,你們要找工作,要生存,就容易多了!
他是敵,還是友,對我們太重要了!我是顧全大局,不得已呀,你要體諒我!」
阿超大受打擊,雨鵑這個決定,粉碎了他所有夢想,打碎了他男性的自尊。他啞聲的,憤怒的喊:
「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沒有力量保護你們,我不是『有力』的人,我沒權沒勢又沒錢,你寧願做他的小老婆,也不願意跟我!既然如此,何必招惹我,何必開我的玩笑呢?我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嘛!本來,根本不會作這種夢!」
阿超說完,把她用力一推,她站不穩,跌坐於地。他看也不看,奪門而去了。
雨鵑怔住,滿眼淚水,滿心傷痛。
然後,她聽到後院裡,傳來劈柴的聲音,一聲又一聲,急急促促,乒乒乓乓。她關著房門,關不掉那個劈柴的聲音。她躲在房裡,思而想後,心碎腸斷。當那劈柴的聲音持續了一個小時,她再也忍不住了,跑到後院裡一看,滿院子都是劈好的柴,阿超光著胳臂,還在用力的劈,劈得滿頭大汗。他頭也不抬,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氣,都劈碎在那堆木柴裡。她看著,內心絞痛,大叫:
「阿超!」
他繼續劈柴,完全不理。她再喊:
「阿超!你劈這麼多柴幹什麼?夠用一年了!」
他還是不理,劈得更加用力了……她一急,委屈的喊:
「你預備這一輩子都不理我了,是不是?」
他不抬頭,不說話,只是拚命的劈柴,斧頭越舉越高,落下越重越狠。
她再用力大喊:
「阿超!」
他只當聽不見。
她沒轍了,心裡又急又痛,跑過去一屁股坐在木樁上。阿超的斧頭正劈下來,一看,大驚,硬生生把斧頭歪向一邊,險險的劈在她身邊的那堆木柴上。
阿超這一下嚇壞了,蒼白著臉,抬起頭來:
「你不要命了嗎?」
「你既然不理我,你就劈死我算了!」
他瞪著她,汗水滴落,呼吸急促:
「你要我怎麼理你?當你『決定』一件事情的時候,你就這麼『決定』了,好像我跟這個『決定』完全無關!你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睛裡!沒有把我放在心裡!你說了一大堆理由,就是說我太沒用,太沒份量!我本來就沒有『城南』,又沒有『城北』,連『城角落』『城邊邊』都沒有!你堵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還叫我怎麼理你?」
雨鵑含淚而笑:
「你現在不是說了一大堆嗎?」
阿超一氣,又去拿斧頭。
「你走開!」
她坐在那兒,紋風不動:
「我不走!你劈我好了!」
阿超把斧頭用力一摔,氣得大吼:
「你到底要幹什麼?」
她奔過去,把他攔腰一抱,把面頰緊貼在他汗濕的胸口,熱情奔放的喊著:
「阿超!我要告訴你!我這一生,除了你,沒有愛過任何男人!我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像雨鳳跟慕白一樣!我從來沒有跟你開過玩笑,我的心事,天知地知!對我來說,和你在一起,代表的是和雨鳳小三小四小五慕白都在一起,這種夢,這種畫面,這種生活,有什麼東西可以取代呢?」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做那個荒唐的「決定」?你寧可捨棄你的幸福,去向強權低頭嗎?」
「今天,我做這樣的決定,實在有千千萬萬個不得已!你心平氣和的時候,想想我說的話吧!我們現在,是生活在一個強權的社會裡!不低頭就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一個展夜梟,已經把我們全家弄得淒淒慘慘,你還要加一個鄭老闆嗎?我們真的得罪不起。」她痛苦的說。
阿超嚥了口氣:
「我去跟大少爺說,我們全體逃走吧,離開桐城,我們到南方去!以前,我和大少爺在那邊,即使受過苦,從來沒有受過傷!」
「我這番心事,只告訴你,你千萬不要告訴雨鳳和慕白,否則,他們拚了命也不會讓我嫁鄭老闆!我跟你說,去南方這條路我已經想過,那是行不通的!」
「怎麼行不通?為什麼行不通?」
「那會拖垮慕白的!我們這麼多人,一大家子,在桐城生活都很難了,去了南方,萬一活不下去,要怎麼辦?現在,不是四、五年前那樣,只有你們兩個,可以到處流浪,四海為家!
我們需要安定的生活,小四要上學,小五自從燒傷後,身體就不好,禁不起車啊船啊的折騰!
再說,這兒,到底是我們生長的地方,要我們走,可能大家都捨不得!何況,清明節的時候,誰給爹娘掃墓呢?」
「那……我去跟鄭老闆說,讓他放掉你!」
她嚇了一大跳,急忙喊:
「不要不要!你不要再樹敵了,你有什麼立場去找鄭老闆呢?你會把事情弄得更加複雜……再說,這是我跟鄭老闆的事,你不要插手!」
他一咬牙,生氣的嚷:
「這麼說,你是嫁定了鄭老闆?」
她的淚,撲簌滾落。
「不管我嫁誰,我會愛你一輩子!」
她說完,放開他,奔進房去了。
阿超呆呆的站著,半晌不動。然後大吼一聲,對著那堆木柴,又踢又踩,木柴給他踢得滿院都是,乒乒乓乓。然後,他抓起斧頭,繼續劈柴。
吃晚飯的時候,雨鵑和阿超,一個從臥室出來,一個從後院過來,兩人的神色都不對。雨鵑眼圈紅紅的,阿超滿頭滿身的汗。雲飛奇怪的看著阿超:
「怎麼一個下午都聽到你在劈柴,你幹什麼劈那麼多柴?」
「是啊!我放學回來,看到整個後院,堆滿了柴!你準備過冬了嗎?」小四問。
「反正每天要用,多劈一點!」阿超悶悶的說。
雨鵑看他一眼,低著頭扒飯。
阿超端起飯碗,心中一陣煩躁,把碗一放,站起身說:
「你們吃,我不餓!我還是劈柴去!」說完,轉身就回到後院去了。
雨鳳和雲飛面面相覷,小三小四小五驚奇不已。劈柴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傳來。
「他那裡找來這麼多的柴?劈不完嗎?」雲飛問。
「他劈完了,就跑出去買!已經買了三趟,大概把這附近所有的柴火都買來了!」小三說。
雨鳳不解,看雨鵑:
「他發瘋了嗎?今天是『劈柴日』,還是怎麼的?」
雨鵑把飯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來。眼圈一紅,哽咽的說:
「他跟我嘔氣,不能劈我,只好劈柴!我也不吃了!」
「他為什麼跟你嘔氣呢?」雨鳳驚問。
雨鵑大聲的喊:
「因為我告訴他,我已經決定嫁鄭老闆了!」喊完,就奔進臥室去了。
滿屋子的人,全體呆住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雨鳳就跳起身子,追著雨鵑跑進去,她一把拉住她,急急的,激動的問:
「什麼叫作你已經決定嫁給鄭老闆了?你為什麼這樣騙他?」
「我沒有騙他,我真的決定了!」雨鵑瞪大眼,痛楚的說。
「為什麼?你不是愛阿超嗎?」
「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嫁這個人!」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怎麼回事?你為什麼突然做這樣的決定?阿超得罪你了嗎?你們鬧扭嗎?」雨鳳好著急。
「沒有!我們沒有鬧彆扭,我也不是負氣,我已經想了好多天了,才做的決定!就是這樣了,我放棄阿超,決定嫁鄭老闆!」
雨鳳越聽越急,氣極敗壞:
「你不要傻!婚姻是終身的事,那個鄭老闆已經有好多太太了,還有一個金銀花!這麼複雜,你根本應付不了的!阿超對你是真心真意的,你這樣選擇,會讓我們大家都太失望,太難過了!不可以!雨鵑,真的不可以!我不同意!我想,小三小四小五都不會同意,你趕快打消這個念頭吧!」
「婚姻是我自己的事,你們誰也管不著我!」
「你不是真心要嫁鄭老闆,你一定有什麼原因!」雨鳳繞室徘徊,想了想:「我知道了,你還是為了報仇!你看到阿超和慕白從展家回來,沒有殺掉展夜梟,你就不平衡了!你認為,只有鄭老闆才能報這個仇!」
雨鵑垂著眼簾,僵硬的回答:
「或者吧!」
雨鳳往她面前一站,盯著她的眼睛,仔細看了她片刻。體會出來了,啞聲的說:
「我懂了!你想保護我們大家!你怕再得罪一個鄭老闆,我們大家就無路可走了,是不是?那天你去待月樓辭掉工作,金銀花一定跟你說了什麼。如果你想犧牲自己.來保護我們,你就大錯特錯了!你想,你作這樣痛苦的選擇,我們六個人,還能安心過日子嗎?」
雨鵑被說中心事,頭一撇,掉頭就去看窗子,冷冷的說:
「不要亂猜,根本不是這樣!我只是受夠了,我不想再過這種苦日子,鄭老闆可以給我榮華富貴,我就是要榮華富貴!你們誰也別勸我,生命是我自己的,婚姻更是我自己的!我高興嫁誰就嫁誰!」
雨鳳瞪著她,難過極了,悶掉了。
這天晚上,家裡沒有人笑得出來,小三小四小五都在生氣。雨鵑閉門不出,雲飛和雨鳳相對無言。而阿超,居然劈了一整夜的柴。
第二天,雨鵑和鄭老闆,在待月樓的後台見面了。
金銀花放下茶,滿面春風的對鄭老闆和雨鵑一笑,說:
「你們慢慢談,我已經關照過了,沒有人會來打攪你們的!」
鄭老闆對金銀花微微一笑,金銀花就轉身出去了。
雨鵑坐在椅子裡,十分侷促,手腳都不知道該往那兒放,一股心事重重的樣子。鄭老闆眼光深沉而銳利的看著她。
「你都考慮好了?答案怎樣?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他開門見山的問。
雨鵑抬眼看他,真是愁腸百結。
「如果我跟了你,你會照顧我們全家,包括慕白在內?慕白為了雨鳳,已經被展祖望趕出大門,斷絕了父子關係,他現在是蘇慕白,不是展雲飛了!你會保護他們,是不是?你不會讓展夜梟再欺負他們,是不是?」她問。
鄭老闆仔細看她,眼神深邃而銳利。
「哦?展祖望和雲飛斷絕了父子關係?」
雨鵑點頭。
鄭老闆就鄭重的承諾了:
「是!我會保護他們,照顧他們!絕對不讓展家再傷害他們!至於展夜梟,我知道你的心事,我們慢慢處理,一定讓你滿意!」
「那麼,你答應了我!」她盯著他。
「我答應了你!」他也盯著她。
雨鵑眼淚掉落下來,哽咽的說:
「那麼,我也答應了你!」
鄭老闆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深深的注視著她的眼睛。那炯炯的眸子,似乎要穿透她,看進她靈魂深處去。
「你是第一個答應嫁我,卻在掉眼淚的女人!」他沉吟的說。
她把頭一歪,掙脫了他的手,要擦眼淚,眼淚卻掉得更多了。
他靜靜的看著她,很從容的問:
「你為什麼答應嫁我?你喜歡我嗎?」
她擦擦淚,整理著自己零亂的思緒,說:
「我很喜歡你,自從認識你,就很崇拜你,尊敬你,覺得你很了不起,是個英雄,是個『人物』!真的!」
鄭老闆深為動容,更加深思起來:
「你說得很好聽!」他忽然神色一正:「好吧!告訴我,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別人了?那個人是誰?」
雨鵑一驚:
「我沒有說……我心裡有別人……」
他沉著的看著她,冷靜的問:
「和雨鳳一樣,你們都喜歡了同一個人,是不是?」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她急忙喊。
「那麼,是誰?」他盯著她:「不要告訴我根本沒有這個人,我不喜歡被欺騙!我對於我要娶的女人,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說吧!」
她搖搖頭,不敢說。他命令的:
「說吧!不用怕我!我眼裡的雨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現在的我不是這樣,現在的我怕很多東西!」
「也怕我?」
「是。」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溫和的說:
「不用怕我,說吧!」
她不得不說了,囁嚅片刻,才說出口:
「是……是……是阿超!」
他一個震動,滿臉的恍然大悟,好半天,他都沒有說話。然後,他站起身,在室內來回踱步。不住的看她,深思著。
她有點著急,有點害怕,後悔自己說出口。輕聲的說:
「你不能對他不利,他已經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你答應要保護我的家人,就包括他在內!」
他停在她面前。雙眼灼灼有神,凝視著她:
「你剛剛說你崇拜我,尊敬我,說我是個『英雄』『人物』什麼的!說得我心裡好舒服。
你想,我被你這樣『尊敬』著,我還能奪人所愛嗎?」
她震動極了,抬起頭來,睜大眼晴看著他,簡直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微笑起來:
「我真的好喜歡你,好想把你娶回家當老婆,但是,我不能娶一個心裡有別人的女人,我有三個老婆,她們心裡都只有我!我喜歡這種『唯一』的感覺!既然如此,我的提議就作罷了!」
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懷疑的看著他。
「你……你……生氣了?」
他哈哈大笑了。
「你放心!那麼容易生氣,還算什麼男人!至於我承諾你的那些保護,那些照顧,也一定實行!你和雨鳳,在待月樓唱了這麼久的曲,我早就把你們當成自己人,誰要招惹你們,就是招惹我!你們的事,我是管定了!」
雨鵑喜出望外,喊:
「真的?你不會氣我?不會對我們不利……」
他眉頭一皺,沈聲說:
「你以為,每個人都是展雲翔嗎?」
她大喜,眼淚又湧出眼眶。他搖搖頭:
「這麼愛哭,真不像我認識的雨鵑!讓我坦白告訴你吧,今天早上,你那個阿超來找我,對我說,要娶你,應該弄清楚你真正愛的是誰!否則,摘不好你睡夢裡,會叫別人的名字!撂下這句話,人就走了!我當時還真有點糊塗,現在,全明白了!你回去告訴他,我敬他是條漢子,敢來對我說這句話,所以把你讓給他了!將來他如果讓你受委屈,我一定不饒他!」
雨鵑驚愕極了,看著他,小小聲的問:
「他來找過你?」
「是啊!當時,我還以為他是為展雲飛來出頭呢!」
她驚喜的凝視他。半晌,才激動的跳起身,對他一躬到地,大喊:
「我就知道你好偉大!是個英雄,是個人物!謝謝你成全!」
他看著欣喜如狂的她,雖然若有所失,卻瀟灑的笑了。
「好說好說!大帽子扣得我動都動不了!想想我比你大了二十幾歲,當不成夫妻,就收你們兩個做乾女兒吧!」
雨鵑心服口服,立刻往他面前一跪,大聲喊:
「乾爹!我會永遠感激你,孝順你!」
「這聲乾爹,倒叫得挺乾脆!」他笑著說。忽然,臉色一正,神態變得嚴肅了:「現在,好好的坐下來,把你們為什麼匆匆忙忙搬家,受了什麼委屈?現在是什麼情況?雨鳳和雲飛,你和阿超,以後預備怎麼辦?所有的事情,都跟我仔細說說!把我當成真正的自己人吧!」
她又是感激,又是感動,心悅誠服的回答:
「是!」
和鄭老闆見完面,雨鵑騎著腳踏車,飛快的回到家裡。停好車子,她從花園裡直奔進客廳,大聲的喊:
「阿超!阿超……阿超……你給我出來!我有話問你!」
全家人都驚動了,大家都跑了出來,阿超跟在最後面,一股愛理不理的樣子。雨鵑就一直衝到他面前站住。故意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嚷:
「你早上出去幹了什麼好事?你說!」
阿超恨恨的回答:
「我幹什麼事要跟你報備嗎?你管不著!」
雨鵑瞪大眼,對他大喊:
「什麼叫我管不著?如果你這樣說,以後,我就什麼事都不管你,你別後悔!」
「奇怪了,以後,我還要勞駕你鄭家三姨太來管我,我是犯賤還是有病?你放心,我還不至於那麼沒出息!」阿超越想越氣,大聲說。
雨鵑的眼睛瞪得更大,罵著說:
「什麼鄭家三姨太?鄭家三姨太已經被你破壞得乾乾淨淨了!你跑去跟人家說,要人家弄清楚我心裡有誰,免得娶回去夜裡作夢,叫別人的名字!你好大膽子!好有把握!你怎麼知道我夜裡會叫別人的名字?你說你說!」
雲飛大驚,看阿超,問:
「你去找了鄭老闆?」
阿超氣呼呼的瞪大眼,咬牙說:
「我找了!怎麼樣?我說了!怎麼樣?斃了我嗎?」
雨鵑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你找了,你說了!你就要負責任!」
阿超氣極了,一挺背脊:
「負什麼責任?怎麼負責任?反正話是我說的,你要怎麼樣?」
雨鵑不忍再逗他了,挑著眉毛,帶著笑大喊:
「現在人家不要我了,三姨太也當不成了,你再不負我的責任,誰負?我現在只好賴定你了!」
阿超聽得糊里糊塗,一時間,還弄不清楚狀況,愕然的說:
「啊?」
雨鳳聽出名堂來了,奔過去抓住雨鵑的手,搖著,叫著:
「你不嫁鄭老闆了,是不是?你跟鄭老闆談過了,他怎麼說?難道他放過了你?趕快告訴我們是怎麼回事?別賣關子了!」
雨鵑又是笑又含淚,指著阿超,對雨鳳和雲飛說:
「這個瘋子把我的底牌都掀了,人家鄭老闆是何等人物,還會要一個另有所愛的女人嗎?
所以,鄭老闆要我告訴阿超,他不要我了,他把我讓給他了!」
雨鳳還來不及說話,小三跑過去抱住雨鵑,大聲的歡呼:
「萬歲!」
小五跟著跑過去,也抱著雨鵑大叫:
「萬萬歲!」
雲飛笑了,一巴掌拍在阿超肩上:
「阿超,發什麼楞?你沒話可說嗎?」
阿超瞪著雨鵑,看了好一會兒,忽然,一掉頭就對後院衝去。
「他去那裡?」雨鳳驚愕的問。
後院,傳來一聲聲劈柴的聲音。
雲飛又好氣,又好笑,說:
「這個瘋子,失意的時候要劈柴,得意的時候也要劈柴,以後,我們家裡的柴,大概用幾輩子都用不完!」
「他這種表達感情的方式,你怎麼受得了?」雨鳳笑著看雨鵑。
雨鵑笑了,追著阿超,奔進後院去。後院,已經有了堆積如山的木柴。
阿超還在那兒劈柴,一面劈,一面情不自禁的傻笑。她站住,啾著他。
「人家生氣,都關著房門生悶氣。你生氣,劈了一夜的柴,鬧得要死!人家高興,總會說幾句好聽的,你又在這兒劈柴,還是鬧得要死!你怎麼跟別人都不一樣?」她問。
他把斧頭一丟,轉身把她一把抱住。
「都跟別人一樣,你幹嘛單單喜歡我?」
她急忙掙扎:
「你做什麼?等會兒給小三小四小五看見!多不好意思,趕快放手!」
「管他好不好意思,顧不得了!」他抱緊她,不肯鬆手。
小三小四和小五早就站在房間通後院的門口看,這時,大家笑嘻嘻的齊聲念:
「阿超哥,騎白馬,一騎騎到丈人家,大姨子扯,二姨子拉,拉拉扯扯忙坐下,風吹簾,看見了她,白白的牙兒黑頭髮,歪歪的戴朵玫瑰花,罷罷罷,回家賣田賣地,娶了她吧!」
阿超放開雨鵑,對三個孩子大吼一聲:
「你們沒事做嗎?」
小三小四小五笑成一團。
雨鵑笑了,阿超笑了,站在窗口看的雨鳳和雲飛也笑了。
這天晚上,幾個小的睡著了,雨鳳、雲飛、雨鵑、阿超還在燈下談心。
雨鵑看著大家,帶著一臉的感動,正經的說:
「今天,我和鄭老闆談了很多,我把什麼事都告訴他了。我現在才知道真正做大事業的人,是怎樣的。不是比權勢,而是比胸襟!『城北』和『城南』真的不可同日而語!」說著,看了看雲飛一眼:「抱歉!不得不說!」
雲飛苦笑:
「不用跟我抱歉,『城南』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姓蘇!」
雨鵑看著雨鳳,又繼續說:
「鄭老闆說,我們姐妹兩個,在待月樓唱了這麼久的歌,等於是自己人了。他知道你要和慕白結婚,馬上把金銀花找來,翻著黃歷幫你們挑日子!最接近的好日子是下個月初六!鄭老闆問你們兩個的意思怎樣?因為我們現在沒娘家,鄭老闆說,待月樓就是娘家,要把你從待月樓嫁出去,他說,所有費用是他的,要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白天迎娶,晚上,他要你們「脫俗」一下,新郎新娘全體出席,在待月樓大宴賓客!」
雨鳳怔著,雲飛一陣愕然。
「這樣好嗎?」雲飛看雨鳳:「我們會不會欠下一個大人情?將來用什麼還?」
「鄭老闆說了,雨鳳既然嫁到蘇家,和展家無關!」雨鵑接口,看雲飛:「他希望你不要見外!他說,我們受了很多委屈,結婚,不能再委屈了!」
雨鳳看雨鵑:
「那麼你呢?要不然,我們就同一天結婚好了!難道還要辦兩次?」
阿超急忙說:
「不不不!我跟雨鵑馬馬虎虎就好了!選一個日子,拜一下堂就結了,千萬不要同一天!
雨鵑是妹妹,你是姐姐,不一樣!」
雨鵑瞪了阿超一眼:
「我看,我們乾脆連拜堂都免了吧!多麻煩!」
「是啊,這樣最好……」阿超看到雨鵑臉色不對,慌忙改口:「那……你要怎樣?也要吹吹打打嗎?」
「那當然!」雨鵑大聲說:「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可以坐花轎,吹吹打打,熱熱鬧鬧,我連和雨鳳同一天都覺得不過癮,我就要辦兩次!」
「我累了!」阿超抓抓頭。
雨鵑一笑,看向雨鳳:
「我本來也說辦一次,鄭老闆和金銀花都說不好,又不是外國,辦集團結婚!我也覺得,你們兩個,應該有一個單獨而盛大的婚禮,主要是讓桐城「南南北北」,都知道你們結婚了!
鄭老闆還說,不能因為慕白離開了展家,就讓婚禮遜色了!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有聲有色。
所以,我就晚一點吧!何況,這個阿超,我看他對我挺沒耐心的,我要不要嫁,還是一個問題!」
「我真的累了!」阿超嘰咕著。
雨鳳心動了,看雲飛:
「你怎麼說呢?覺得不好嗎?我以你的意見為意見!」
雲飛深深的看雨鳳,看了半晌,鄭重的一點頭:
「人家為我們想得如此周到,我的處境,你的名譽,都考慮進去了!我還有什麼話可說?
就這麼辦吧!」
雨鵑高興的笑開了:
「好了,要辦喜事了!我們明天起,就要把這個房子,整理整理,佈置佈置,要做新房,總要弄得像樣一點!阿超,我們恐怕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阿超對雨鵑笑,此時此刻,對雨鵑是真的心悅誠服,又敬又愛,大聲的說:
「你交代,我做事,就對了!」
雲飛和雨鳳相對凝視,都有「終於有這一天」的感覺,幸福已經握在手裡了。兩人唇邊,都漾起一個「有些辛酸,無限甜蜜」的微笑。雨鳳把手伸給雲飛,雲飛就緊緊的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