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用過午餐後,櫻子趁著無恨講電話的空檔躲回房裡。美其名是要回房午睡,實際上卻是躲在房裡K起書來了。
任家的客房佈置得相當典雅大方,藍白色系的窗簾及被單襯托著高雅的歐風傢俱,看得出屋子主人的用心及愛惜。
櫻子坐在書桌前,聚精會神地翻著英文教科書。
雖然她嘴巴上說著不想再回學校去,但強烈的好勝心卻讓她無法割舍下學校課業。她的好強個性令她不因任何外在因素而輕言放棄,對於學業如此,愛情應該也是如此吧!
腦海中背著新的英文單字,早已習慣一個人生活的她,幾乎忘了她現在所身處的環境。因此當房門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時,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她被嚇了一跳。
「櫻子。」任無恨的聲音在房門那頭響起。
「門沒關。」她低歎了口氣,連忙將桌上的課本收起。
「在休息?」無恨踏進房門,問道。
「想整理一下東西,有事?」她坐在椅上,側身望著他。「要不要我幫你整理?」無恨答非所問地環顧腳下的大小紙箱。
「不用了啦,除了書本和衣服,也沒什麼東西需要你幫忙的。」她看的出他的神情有異,似乎和方才接到的電話有關。
「等一下我想上超市去買些食物,你一個人在家要不要緊?」無恨在床沿坐了下來。
她搖頭。視線落在他稚氣未脫的臉龐上。
「想吃些什麼,我幫你買回來。」他的眼神相當溫柔,幾乎讓人離不開。
「你不用考慮我的。」櫻子將視線自他臉上緩緩抽離,對他的噓寒問暖及溫柔體貼感到無所適從。
她想到兩天前他和承武起衝突,當時兩人只差沒在她房裡大打出手。那時的任無恨毫不怯懦,挺身保護她,和現在的體貼模樣判若兩人。
「櫻子,我有件事情必須告訴你。」掙扎了一會兒,他終究開了口。「是關於我爺爺的事情……」
「有什麼事直說無妨。」
「剛剛的電話是爺爺打來的,他說他今天會過來這邊,他老人家想見你。」無恨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
「任老爺他已經知道我搬來和你一起住?」對於老人家的靈通消息,她感到疑惑。
「這件事情我並未告知任何人,可能是那天爺爺和大哥無意中在家裡撞見你,所以他們一直誤以為你同我住在一起。」對於爺爺今天傍晚的造訪,他憂喜參半。
憂的是,依爺爺的個性,他定把相親失敗一事歸咎在櫻子身上。喜的是,他可趁這個機會向爺爺表明他的真正心意。「無所謂啊,反正我們現在的確是住在一起的。」她聳聳肩,一副有何不可的神情。
「我是擔心爺爺會故意為難你,他老人家不是簡單的角色。」他道出自己的憂慮。
「我也不是簡單的角色,沒那麼容易就被嚇哭的。」她對自己可是相當有自信,尤其是應付那些位高權重的老頭子。
「櫻子,昨天的事情……你願不願告訴我?」無恨忽然轉移話題。
他很想知道昨天在她的公寓中到底發生什麼事,那位氣派且西裝筆挺的男人是否和這件事情有關。如果是,他的身份及來意究竟為何?
「昨天的事?」他的問題拉回她昨天的記憶。
「櫻子,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他來到她面前,輕執起她的小手。「不管是天大的事情,我一定站在你這一邊。」他真誠地凝視她。
「你幫不上忙的。」她搖頭,眉頭微蹙地伸同被他緊握的小手。
「櫻子……」
「不要逼我。」她站了起來,背對著他。
「昨天我看見一個男人從那棟公寓走出來,告訴我,他是誰,又為何昨晚你會如此傷心欲絕,是那個男人的關係嗎?」無恨不死心地追問,這個答案他勢在必得,一定要她開口。
「他是……是我父親。」櫻子有些訝然於他的反應,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強勢的一面。
「你父親?」這個答案讓他意外。
「嗯。」她顯然沒有把事情交代完全的意願。
「昨天你和你父親起衝突,是不是?」他繼續追問。
「這不關你的事。」她又恢復之前的冷漠語氣。
「你還是不願意信任我。」他的神情有著受傷的疲態。「我多麼希望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可以交心的人,可笑的是,這終究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他低歎一口氣,對於自己無法敞開她的心扉感到無奈。
「不是這樣的,如果我不相信你,我就不會答應搬來和你一起同住了。」她辯解著,為他的誤會及自己的矛盾感到無所適從。
她相信他的,從她第一眼見到他開始,她就一直相信著他。
「那你還在猶豫什麼,什麼事情非得一個人憋在心底,不能說出來和我一起分擔。」他勢必得逼出她的真心。
「對不起……」櫻子別過身去,終究沒有說出心底的秘密。見她一臉為難的落寞神情,無恨竟不忍心逼她太甚。得知那中年男人是她的父親後,他心中的好奇及渴求的答案也就幾近水落石出。
「我會等你的。」他從身後環抱住她,無言的關心及溫柔代表他對她的真心真意。
他願意等她,等她打開心房,等她願意正視他的心意,等她不再逃避這所有一切……
櫻子顫著身子,默默承受他所給的一切。
恨不相逢未娶時。
此時此刻的任無恨竟給了她這般感受。她那向來拒人於外的心不禁漸漸迷惘了……
晚餐時候,任老爺果然來到位在田園調布區的任宅。
「爺爺,我跟你介紹,這位是白葉櫻子。」任無恨用著生硬的語氣將櫻子介紹給特意來訪的爺爺。
「我知道這小娃兒,上次見過面了。」任老爺此行的目的顯然就是針對櫻子而來。他的語氣嚴肅且不友善。
櫻子默默站在一旁,回以冷絕神情,無視於老人家的打量及惡劣態度。
無恨見狀,連忙端上一杯上等好茶,藉以緩和僵局。
「爺爺,這次準備在日本待多久?」他陪著笑臉,轉移互相較量的兩人視線。
「待到你和東武千金結婚為止。」老人家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爺爺,昨天我已經表示的很清楚,我不想這麼早結婚。」他耐著性子解釋,同時視線落在一旁的櫻子。
櫻子的神情沒有變化,依然冷冷的,面無表情。
「你可以慢慢拖,東武方面可不想拖延,畢竟人家是女孩子,等不得的。」任老爺同樣在觀察櫻子,只見她移動腳步,緩緩往陽台方向走去。
「就算我現在結婚,我的對象也絕不會是東武的千金小姐,爺爺你就別白費心了。」無恨堅決地表明心意。
「除非你有中意的對象,不然我不允許你回絕這門親事。」老人家似乎有意逼他表明心意。
「我……」無恨遲疑了下,他的視線追隨著櫻子的背影移動。
「怎麼,說不出話了。」老人家精明得很,一下子看透寶貝孫子的心思。
「我當然有喜歡的女人,只是時機尚未成熟。」他的語氣存著猶豫。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就此表白,總覺時機過早。
「你喜歡的女人,該不會就是這女娃兒吧?」任老爺指著站在陽台落地窗旁的櫻子,毫不迴避地追問。
無恨一時答不出話來。而一旁的櫻子終於有了表情,她回過身,蹙眉望著廳中苦思的無恨。
這祖孫倆的對話終於讓她有了明顯的情緒反應。
「如果你不喜歡這女娃兒,又怎會讓她住進我們任家?」任老爺將兩人的僵硬反應全看盡眼底,看來無恨和櫻子的感情尚未明朗化。
「任老爺,無恨大哥的確照顧我,但他對我完全沒有那種意思。是你誤會了!」櫻子終於開口表明。
「無恨大哥是因為可憐我,不忍見我一個人在外生活,所以才收留我的。」她幫著無恨說話,試圖幫他解圍。
「我們任家可不是隨便就讓女人住進來的,無恨應該知道這一點才是。」任老爺顯然對不發一語的無恨感到不滿。
「爺爺說的沒錯,我是因為喜歡櫻子,所以才讓她住進家裡來的。」無恨忽然開口承認。
一旁的櫻子可是驚愕地睜圓了眼。
「既然喜歡人家,還不早點把她娶進門。」任老爺並沒有當下反對,這令無恨感到意外。
「爺爺,婚姻大事豈可兒戲。」和櫻子之間的問題他不想多做解釋。如今他將心意表明,接下來得看櫻子單方面的反應了。
「既然你很清楚婚姻不是兒戲,為何你們兩人孤男寡女同居一室?這要傳了出去,非但有損我們任家的顏面,對你本身的事業前途也將是一大阻礙。」老人家用責備的口氣端看無恨。
「爺爺,事情的嚴重性我恨清楚。但是對方是櫻子,我就……顧不了那麼多了。」無恨坦言道。
「櫻子的家世背景我是無從挑剔。如果我沒有記錯,白葉家的白葉櫻子不久後就要和東武家的東武神之介成親,不是嗎?」老人家這話一出,當場嚇壞了無恨和櫻子。
「爺爺,你在說什麼?」無恨不安地追問。
「今天早上我和東武老爺通過電話,這消息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櫻子的父親白葉介之昨天晚上和東武家談成了這門親事,不久後就會發佈這消息。」任老爺見到無恨的激動反應,人感不妙。這傻小子八成口將所有感情投注下去了。「櫻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無恨忍著心頭的激動追問。
「我不知道。」她咬著唇,無奈且心慌地搖頭。
她不是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好好考慮?難不成父親算準她不會答應,提早將她出賣了?她該如何是好?如果父親真的已經和對方談好條件,達成協議。
「昨天你父親親自到公寓找你,為的就是這件事,是不是?」無恨似乎瞭解昨天發生的一切,她始終不願開口告知的事實就在爺爺的點名下漏底。
「我不想談論這件事,這是白葉家和神武家的私事。」櫻子隱忍住心中的陣陣驚愕,甩頭離去。
其實最令她無法相信的,是無恨喜歡她的這件事實。
「櫻子!」見她直往客房奔去,無恨根本攔不住她。
「無恨,爺爺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到時如果你還無法贏得美人心,就別怪爺爺擅自替你決定終身大事。」任老爺目睹一切,對兩人的感情現狀瞭然於心。
「爺爺,既然你已經知道東武和白葉家即將聯姻的事實,何必還要出題為難我。」無恨此時心慌意亂,對於老人家葫蘆中所賣的藥,已經無心去揣測。
「依櫻子這娃兒的個性,她不會輕易向她的父親妥協。如果你真對她有心,而她對你也不盡然無情,一星期的時間應該足以讓你們兩人認清自己的情感歸向。可別怪爺爺這麼著急,畢竟我已經老了,很難自信一個星期後還能這樣跟你談笑風生。」任老爺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爺爺,你不留下來住一晚?」見他急著離開,無恨連忙問道。
「不了,難得有機會多待在日本幾日,我想乘機去看看你的哥哥和孫媳婦們。」任老爺緩緩移動腳步。
「別忘了,幸福得靠自己主動爭取。你已經犧牲自己的理想接掌任氏企業,不要連最值得追求的幸福也任由他人主宰。好好想一想,如果櫻子那女娃兒沒有出現,你是不是就會直接接受爺爺所安排的終生伴侶?東武千金雖是爺爺幫你萬中選一的好對象,感情這種事情終究得靠緣分和用心去經營,如果沒有緣分,就算旁人如何積極幫你湊合,到底不是一段天作之合的姻緣。爺爺對白葉櫻子這女娃兒沒有意見,除了她年紀小了些,個性也硬了點,其它的條件倒是相當不錯。如果你真對她有心,就就積極點。兩人的緣分一旦錯過,便再也挽回不了。」
語重心長的話一說完,任老爺便在司機的陪同下離去。
「爺爺……」無恨望著老人家的孤單背影,心底湧起一陣感動和酸楚。
縱使長年和爺爺分隔台灣和日本兩地,老人家終究是相當關心他們五兄弟的。在上面四位哥哥陸續找到情感歸宿後,身為么子的他感到孤單寂寞,不是沒有道理的。櫻子的倩影在這種過渡時期闖入,的確在他孤獨的心海中激起漣漪,就因為如此,他分不清心中對櫻子的那份情感,到底是因過分寂寞而燃起,還是他真的對櫻子動了真情?如果櫻子的闖入恰巧彌補了他心中的那份空虛,她只是他那幾位哥哥們的替代品,他寧可不要這份感情,這對她並不公平。
他是喜歡她的,只是這份「喜歡」摻雜著許多不確定的感情成分。
他該如何面對她?在他剛剛坦白了對她的感情之後?往後他該如何和她相處?
今天是他和她在同一屋簷下的第一天,他祈求這不會也是他和她相處的最後一日。
無恨的視線不安地落在廚房旁的客房門口,他低歎一聲,緩緩移動腳步,往房門方向走去。
櫻子狼狽地奔回房間後,有幾秒的時間,她的腦海一片空白混亂。
她不敢相信,任無恨竟然對她存有特殊情感,該死的是,他還是在任老爺面前坦白的。
父親私下安排的婚事縱使令她驚訝,但比起無恨的告白,後者顯然使她愕然許多。
她不敢相信,無恨竟然欺騙她,在她今天早上向他確認過他的真正心意後……
櫻子半倚在牆沿,一顆慌亂的心混雜著無助與失望。
她該如何是好,前有父親逼婚,後有無恨示愛,幾近末路約兩難,使得她一時間手足無措。她想逃,逃得遠遠的,卻又不知該何去何從。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可去之處,茫然的恐懼和心慌逼得她似乎只有投降一途,臣服在父親的霸道權威下……
不,她不甘心,她絕不輕易向父親屈服……
「櫻子!是我。」房門外傳來無恨的聲音。
他敲著門,急切地輕喚。
櫻子沒有開門,她直愣愣地倚著牆邊,內心掙扎猶豫。
「櫻子,請你讓我有解釋的機會。」無恨不死心地隔門低喚。「如果你不開門,我就硬闖進來了。」
他擔心房內的她會一時衝動,做出不該做的傻事。因此,好一會兒得不到房內的響應後,他使勁猛然一撞,將門板的心鎖硬生生的撞壞開來。
櫻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聲嚇了跳,她不敢相信,一向溫文的無恨竟然擁有如此的破壞能力。
她瞠著眼,緊倚牆沿的身子不由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櫻子,很抱歉嚇到你,逼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無恨歉然地望著一臉驚恐的她。
不管櫻子的個性多麼叛逆不羈,十七歲的她終究只是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心思純潔無瑕得像張白紙。
「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說了,你是多此一舉。」她冷冷地別過頭,因激動而輕顫的身子背對著他。
「我必須把話說清楚。」無恨來到她面前,緊抓住她迴避的身,逼她面對他。
「今天早上我沒有對你說實話,當你問我是否喜歡你時,我多麼想要承認,然而我知道一旦我說Yes,也就是你離開我的時候。所以我狠下心去否認,否認我心中對你的那份情感。我恨抱歉我欺騙了你,欺騙你對我的信任。」他以真誠的歉然語氣向她解釋。
「我不要聽這些廢話,你解釋再多也沒有用。」她塢住耳,激動地低吼著。「我後悔自己竟然會相信你,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我要離開這裡,馬上離開!」她掙扎著,直想甩開他。
「櫻子!」無恨不肯放手,同她爭執著。「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你才肯原諒我?」他激動且不死心地追問。
「不可能的……」櫻子冷然中帶著絕望。
「為什麼?」
「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她不再掙扎,無力地任他緊抱著。
「這個答案我不接受,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他不服氣地緊摟著她,心中悲憤交加。
他怎能放心將櫻子交給東武神之介那種男人?那個花名在外,自負霸道的風流男人。
無恨多次在商場上和東武神之介交手的結果,他知道,那自私自利、見風轉舵的傢伙絕不會真心對待櫻子的。若櫻子真嫁給他,迎接她的絕對只是受苦受難的婚姻生活,他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櫻子被推入地獄……
「櫻子,嫁給我,好不好?」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對策。
他知道,要重新贏回她對他的信任,絕對得下重藥才行。就因為她是他所重視的女人,他不願失去她僅有的信任。
沒想到,話一出口,換來的竟是她痛心疾首的響應。
「啦」地一聲,一個巴掌狠狠掃過他的臉頰。「你這是做什麼?」不預期的一掌幾乎打碎了他的心。
「你究竟打算利用我到什麼時候?因為任老爺替你安排了一場相親,你才找上了我,當作你的擋箭牌,做為逃避婚姻的借口。到頭來,我們兩人只是周旋在一場互相利用的遊戲中。你利用我當愛情擋箭牌,而我則利用你的溫柔體貼,做為逃避壓力的避風港。說穿了,我們兩人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罷了。」她悲哀地望著他,為兩人相對的立場感到無奈。
到頭來,這只是一段被老天爺捉弄的情感遊戲罷了。
「櫻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不是這樣的!」無恨不認同地抗辯。他喜歡她,只是單純地喜愛著,從未想過要把她放置在如何利用的心機上。
至於她對他的態度,他無從計較起。就當是心甘情願被她利用,無怨無悔。
「不用多說了,不管事實真相為何,我和你之間是絕對不可能的,你別白費心機了。」冷絕的話語再度從她冷然的口中說出。
她的冷漠代表著,兩人這段萍水相逢的情感,終將就此畫上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