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麼久不見,你這雙面人的日子過得依然這麼好!」
「咦?」
「好個無辜又莫名其妙的「咦」!」
「你想說什麼?」
「生氣啦?如果在他們面前,也能如此輕易便激你現出原形的話就好了。」
「潘朗俊,你少在這胡言亂語!」
「的確!再怎麼跟我老媽和我老哥說平日溫柔善良的孫香盈,其實是個心機深沉、個性狠辣的女子!他們只會當我是胡言亂語!」
「你……出去!」
「這裡可不是你的房子。」
「出去!」
「我是很想走,可是我老哥在病倒前,交代我得好好照顧那女孩;所以該出去的人應該是你吧?」
「我會照顧她!你可以回醫院了,難道你這個醫生不用工作?」
「你會照顧她?這個玩笑可危險了,應該說你會「對付」她才對吧?」
「潘朗俊!」
「我知道我自己姓哈名哈,你不必一再提醒。可否借問一下,趁我老哥休息的時候,你想拿那個女孩怎麼辦?」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何必對付她?何必拿她怎麼樣?」
「別想瞞我了,你明知道這世界上最瞭解你的人就是我!」
「而你該明白,你這人真是自大得無可救藥!」
「這真是最得體的讚美,我十分樂意接受。」
「無聊!」
「別急著走嘛!你不是還想留在這裡對付……不,照顧那女孩?」
「潘朗俊,你如果想一直這麼耍嘴皮子的話,請你到別的地方去。」
「哦!別趕我走!我還等著看你的西洋鏡將如何被拆穿—— 嘿!別動手呀——」
「放手!」
「是你自己先出招的。不過你放心,我最期待的還是疼你若珍寶的我媽,發現你根本不是她想像的那樣時,她的臉會綠成什麼程度。至於我哥……我想我是不用擔心他了!」
「放手,你弄疼我了!」
「是嗎?我居然還有機會「弄疼」你!」
「下流!」
「很難接受這樣的我是嗎?告訴你,我們都已不再是從前的我們了。我哥的心意,相信你我都很明白;至於我!你不會以為我永遠都會是那個癡狂迷戀你的小伙子吧!嘖嘖!這麼震驚。容我借問一下,你這花容失色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 」
「放輕鬆點,再美的容顏一日一咬牙切齒可就不那麼迷人了——我親愛的大嫂——哦!你覺得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或者我該問,你還有自信能成為我嫂子嗎? 我比較喜歡你直瞪著我,而不是別過臉去。怎麼,沒信心啦?」
「你少在那自以為是!」
我睜開眼!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但我卻十分清楚自己怎麼會躺在這裡。
我維持平躺的姿勢,兩眼看似仰望著天花板,實際上卻只是虛無地張著。
應有一男一女同在房內。細緻的女聲明顯由孫香盈發出。
她和誰在說話?我以為她除了那回在「目潤」專櫃,一時失控對我表露出不悅的情緒外,不會輕易卸下面具;但此時似乎……
「看得出來,昨天凌晨我哥抱著她出現在門前時,你非常地驚訝。奇怪的是,你在我哥房裡做什麼?」
這名男子和潘朗瑟是兄弟?
「你明知道昨天風雨那麼大,根本走不了!」
「好可惜,我和那女孩居然壞了你的好事!」
那女孩?是指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請你把話說清楚!」孫香盈語氣堅硬。
「聽好!我只給你一個忠告!別玩得過火了!該是別人的就是別人的。」
「如果那本該是我的呢?」她驕傲地反問。
「你知道那不是的。我哥的心,已經不可能會是你的了。」
「那你以為朗瑟知道他自己的心已經是別人的了?」
這!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得小心點,別弄巧成拙反讓他發覺他自己的心!咦?你醒來啦!」
一張與潘朗瑟酷似、氣質卻完全不同的臉直盯著我;見我回望他,他咧嘴一笑。
「我去通知我老哥,他交代我你一醒他就要見你。」
男子出了房門,我試著坐起;但覺身子虛軟無力,只好維持平躺。
接著,對上一雙清亮而銳利的大眼。
「什麼時候醒的?,」孫香盈美麗的面容鑲滿冷漠、僵硬,無起伏的音調則讓人感覺出些許責備。
擔心我聽太多她和那名男子的談話?
「你放心,你們的話我聽了不少,但全部一知半解。」
「你以為我會相信!」她輕側頷首,斜睨著我。「少露出那種得意的表情,結果如何還未決定!」
原來她對我的敵意絲毫未減,甚至還有與日俱增的傾向!是因為潘朗瑟在風雨夜裡救了我?
那麼我是不是也該質問她怎能隨意進出潘朗瑟的房子?
思及此,我的唇角突然不聽使喚,擅自上揚。
見我微笑,孫香盈先是一怔,然後厲聲問:「笑什麼?笑你這回的計謀又得逞了是嗎?」
「生病竟也會讓人以為是場計謀?」
「當然!你當所有人是傻瓜,全不瞭解你的心思?」
「我的心思?」
在我覺得———— 所有的人都不傻,而且還太過聰明,顯得自以為是。以至於不是想操控他人的人生,便是自認能掌握所有事件的走向!
像現在,我平穩的表情一旦透著孫香盈的分析,便又有另一層連我都不知道的含意。
「真該讓潘朗俊瞧瞧你這模樣,請他評定誰才是真正的偽裝者!」她說。
我輕搖頭,「你對我的敵意完全是多餘的。」
「若非你自認已掌握所有的勝算?」
「你以為愛情是場戰爭?」我問。
「人生本來就是個戰場,而愛情,是女人決勝的關鍵點!」孫香盈說。
這個想法有些悲哀。
二十三歲的我不期待愛情,並不代表我不相信愛情。
在這之前,我也曾度過鎮日懷抱天真爛漫的青春時光,而那一段日子是無知卻純情的。
在此之後,雖然我自認看透愛情,覺得談戀愛是平白浪費時間、付出回收不成比例,終至徒惹一陣傷心——
雖然我告訴自己毋需苦苦追求那無法掌握的愛情……
雖然我覺得一個人過就好……
但是我相信有朝一日,我還是會情不自禁拋開一切而探陷下去!一旦那個我注定該愛他的人出現……
愛情是會令人失去原則的,我非常明白這點。
所以我覺得視情愛為一場勝負之爭的想法有些悲一反。這樣的人,感受不到愛情的熱度;因為愛情對他們而古悶,只是一種挑戰、一種掠奪,與名利的競爭毫無差別
「潘朗瑟是你的籌碼?」我好奇的問。一直以為她探愛潘朗瑟,但此刻卻覺得她只是在爭取優越感,證明她的不凡。
「是戰利品!」她毫不避諱的直答。「知道嗎?男人爭名爭利,女人只爭愛情;但真正的強者卻是女人。因為女人一日一擄獲了一名男子,同時便也得到了那男人的一切。」
「但男人並不覺得他們是被擄獲。」
她有些意外我沒被她的論點嚇著。兩手環在胸前,她問:「怎麼說?」
我清清乾澀的喉頭,停了一下,說:「女人和女人爭愛情,男人同男人爭女人!誰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她柳眉輕揚,有點不屑地哼笑了一下,但還是說:「沒想到你還挺有主見。」
「我知道自己要什麼。」
「潘朗瑟?」她毫不猶豫地問。
「怎麼會?」我想也未想,立刻否認。我想要潘朗瑟?這種念頭我一點兒也不敢有。「你對你自己沒信心?」
她眼神一凜。「少學潘朗俊的口氣!」
「或是對你和潘朗瑟的感情沒信心?」我又說。
「我和潘朗瑟的感情……」她有些不解地重複我的話。一會,她會意的欣然一笑。「你以為……你知道我們是一對?」
「本來只是猜測,現在則確定了。」
這項確定,莫名使我心中竄過一股泛酸的電流……
這一驚!在意嗎?我在意她和潘朗瑟……
怎麼可能?我急急揮去這不該有的想法。他們兩人的關係早在潘朗瑟介紹她時,即有所知悉了,怎麼可能現在才……
「很好,那你明白你的立場了?,」
我草草收回一時脫序的思緒。「我的立場?」
她點點頭,「你的出現讓我很難受。」
「你誤會了。他要我去你那工作,純粹因為我和他之問的債務……」她的直接表明,使我辭拙。
她眉眼漾著巧笑,俯視著我就像俯視著一隻到手的獵物。「你!可否幫我化解這誤會?」她輕緩而不容人否決地問。
她的笑較潘朗瑟的專制使人心慌;彷彿一場詭計就深藏在她那惑人心思的小酒窩內。
「怎麼樣?」她要我回答。
幫她化解誤會?如何化解?不會只是同她好好說明一切這麼簡單吧!
我悄悄又看她一眼,突然覺得她只是變形地想要操控我——
但是這情勢似乎又拒絕不得,可見一開始我便陷人她所佈的局內……
亦即不知不覺,我身不由己的真的卷人她的愛情戰場……
所幸,於我不知如何抽身而退時,房門「叭達」一聲被用力轉開!
潘朗瑟斜倚著門板出現在門前。與我眼眸相會時,他略帶著急的表情一凝,幾秒過後才慢慢融化。
他的眼圈微黑、雙頰輕陷、青色的鬍髭長滿在他原先乾淨、堅毅的下巴!雖對他的俊容無太大影響,但看得出他的疲憊。
那晚他淋的雨比我還多,由此看來,他應該也病了。
而他!穿著睡衣、髮絲不整、且打著赤腳——一聽到我已醒來,他便疾速地 衝來這房間?
不知為何,在他紊亂、閃爍著各種情緒的黑瞳的注視下,我的心跳也跟著亂了 秩序。
他跨步走向我這方。
「朗瑟,你也病得不輕,怎麼不好好休息?」孫香盈恢復無邪的麗容,細著聲音關心他。
未料潘朗瑟看都不看她一眼。
「還好吧?」他停在床畔,直直瞪著我瞧。
他的聲音原本就低沉,此刻摻人沙啞,竟使他所有的自信染上一層滄桑的顏色。
「朗瑟,你坐……」孫香盈拉了張椅子來他身邊。
令人不可置信的是,潘朗瑟竟對她罔若未聞。
在她殷盼他將目光望向她的同時,他一骨碌坐在床沿,扶起我的肩,讓我半坐起。
「還有哪兒不舒服?」他又問。
他灼熱的目光望得我不舒服!我想這麼答,卻只是無言地低下頭。
孫香盈不甘受冷落,直接來到他面前開口,「朗瑟,你從昨天就沒吃過東西,要不要我準備什麼?」
潘朗瑟瞄了她一眼,視線又落向我。「想吃點什麼?」
這樣的情況使人為難。不用抬頭也想像得到除了潘朗瑟過熱的目光外,孫香盈不悅的視線也正迎向我。
還好,現場的第四人挺身幫我解危。
「先讓我看看她吧!」潘朗瑟的弟弟潘朗俊也來到床邊。
他緊坐在潘朗瑟的旁邊,迫使潘朗瑟得將身子往後挪才望得見我。
潘朗俊手掌輕觸我的額頭,帶著惡作劇的詭笑回頭看他哥哥。「別用這種可怕的眼光看我,我不過測她燒退了沒。」
潘朗瑟橫他一眼,有些不甘願地問:「怎麼樣?」
潘朗俊動了動那對英武卻不迫人的劍眉,笑說:「不清楚,還是用體溫計量量比較妥。」
說著便一手拿出體溫計,一手握住我的手腕,舉起我的手臂……
當他作勢將體溫計放在我的腋下時——朗瑟突然出手用力拉住他弟弟握著我的手的手腕;頓時三人扣在一起的手形成有趣的畫面。
「老哥,你這意思是搶著要我先量你自己的溫度,還是你要親自為她效勞?」即使自己的手骨正處於可能被折斷的危險下,潘朗俊仍毫無畏懼地調侃他的兄長。
潘朗瑟咬了咬牙,低聲令:「出去!」
潘朗俊佯裝大驚地放開我的手,但扣住他手的人卻沒有跟著放開的意思。
「喂喂,你三更半夜把我從好夢中吵醒,還要我不顧外頭大風大雨的危險,來你這裡照顧這小姑娘;甚至命令我不可離開她的床畔半步——現在她一醒,你連句謝也不說,就要趕我走?」
提醒了潘朗瑟現在的他對他可是有恩在先——播朗俊舉起手橫在兩人之問,要他放手。
潘朗瑟放開弟弟的手腕,問:「她還好吧?」
潘朗俊聳聳肩,「沒什麼大礙了。」然後又頑皮地看著他,「有你在,我怎麼敢讓她不好?」
潘朗瑟則板著臉,「你可以走了。」
「嘖!真是過河拆橋啦!」潘朗俊大動作站起,表示他的不滿,停頓了一下,又說:「至少先結結帳吧?」
潘朗瑟坐回先前的位子,抬頭看他,冷冷地問:「你真的想要?」
潘朗俊立即會意出他老哥的語意,努努嘴後,兩手在胸前搖了搖,「算了算了,如果你把幾十年的舊帳也翻出來算的話,恐怕我一輩子也還不清欠你的。」
「那還不快走?」潘朗瑟順勢下逐客令。
「這就走!」潘朗俊毫不遲疑拿起公文包。走了兩步,他回頭交代,「對了,她的藥就在床頭櫃上,別忘了按時吃。」
「那朗瑟的藥呢?」退到衣櫃旁的孫香盈出聲說。
「啊!你還在呀!」潘朗俊嘲諷地望著她,「老哥,她該留在這裡嗎?」
未待潘朗瑟作聲,孫香盈自己說:「我想,你們兩人都需要吃點束西,不如我出去買……」
「那還不快走?」潘朗俊打開房門,學潘朗瑟的口氣催她離開。
孫香盈寒著臉瞥了潘朗俊一眼,回頭看潘朗瑟時卻又能立即溫柔地嫣然一笑。「我一會就回來。」
房門被合上後,空氣靜默了一會,潘朗瑟才帶著微笑開口:「他是我弟弟,是個醫生。」
我跟著輕含著笑。「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想確定事情是否和我半昏迷時所感覺到的一樣。
潘朗瑟凝望著我,目光中少了剛才見面時的激烈和灼熱,但那一抹直望人我心底的光芒卻更令人坪然……心動……
「昨天凌晨從你那離開後,我並沒有立刻回家。沒多久,風雨愈來愈大,我想起你的房間,而且覺得你當時的臉色似乎不對勁……」他輕覆住我的手。「抱歉,我居然沒有立刻發覺。」
我刻意忽略自手背傳來的暖流。「然後你又回我宿舍?」
他一泓深水般的黑眸眨也不眨,有著非看透我不可的動機似的。
「是的。可是有個地方因事故而無法通行,我繞了好大一圈才到你那裡。趕到你的房間時,整個頂樓的水已經淹到足踝。」
我無措閃躲他的注視。「我們宿舍的排水系統有問題。」
「不止如此,」覆著我手的手顫抖著,聲音因殘留當時的驚嚇而瘠啞。「你房間的窗戶破了,玻璃碎了一地;我相信再來被掀起的就是房間的屋頂,而你卻暈倒在床上無法動彈!」
我衝動地幾乎反掌回握他。誠如當時好想開口安慰他我真的沒事一樣……
但我卻收回我的手,藏入薄被裡。「其實我還有意識。」
「真的?」他沒發覺我的異樣。「可是當時的情況真的嚇壞我了,我還以為 ……」潘朗瑟以未完的話語完整表現他當時的心情。
我望望四周,試著開口打破這令人難以承受的氣氛。「這裡是你家?」
「我自己的公寓。」他附加解釋;「當時直覺將你載到這裡,並要我弟弟即刻趕來;香盈恰巧也在,幫了很多忙。」
我這才發現身上穿了一件寬大的休閒衫,應是孫香盈為我換上。有她在這裡的確使兩個大男人方便許多。
我看著他掩不住疲憊的臉,「你也病了?」
「還好。」他笑,似乎很喜歡我這個透著關心的問題。「但他們堅持要我休息。」
「謝謝你。」我很誠心地道謝。
他點頭,「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我真的無法適應這種客套有禮的對話;不僅不自在,而且極度不安……
「潘先生。」
當他起身為我倒杯熱茶時,我喚他。
「嗯?」
我給了自己兩秒鐘的時間,確定自己真的想扼止那不斷造成我不安的變數……
「你愛我嗎?」
兩個杯子先後落地,發出清脆傷感的破碎聲,我一度以為那是我心碎的聲音
睜開眼,潘朗瑟立在玻璃碎片與一地的濕水中,兩眼愕然地看著我。
我未與他對視,只看了他一眼便挪開目光,「據我所知,你是大集團的繼承人,你真的在意那輛車一筆小小的修理費?」
眼角餘光中,他依然一動不動,顯然還未自我突來的問題中回復過來。
「不僅查清我的身份,與我斤斤計較償債的方法,還對我的生活方式十分好奇,為我安排工作。」我平板的聲音裡,絲毫聽不出我心裡如風暴般的狂亂。
「為什麼要我向你母親道歉、為什麼在意盧庭南與我之間的關係?為什麼能花那麼長的時間在宿舍樓下等我?是為要我得到你母親的認可、害怕我讓盧庭南捷足先登,以及只為見我一面?
「現在像我同時兼多份職務的人大有人在,住在岌岌可危的屋子裡更不是少數;為什麼只對我呢?因為我對你而言是特別的、特別得令你情不自禁地吻我?」
一一數出他不合常理的表現,我望著他,又問:「你愛我嗎?潘先生?」
同樣的問題竟使他如遇鬼魅般,驚愕得連退兩步!
「不愛對不對?你不可能愛上我,你我都清楚,你母親和孫香盈也清楚。」
不知從何開始,我逃避一道問題的方法,乃是去面對那道問題。
「我不知道你對愛如何定義,也許你隨緣、也許你根本不相信愛的存在;可是你明白你要的是什麼。你或許不愛孫香盈,但你會娶她……至少她讓你覺得可以掌握、可以登得上抬面;更重要的是你母親非常中意她—— 即使你們根本不瞭解她!」
然後用一套笨拙的方法解決它!
像現在,面臨如此迷亂的人際關係,我這個多餘的人,竟不待時間、空問的引導,尋求出無害的解決方法,反而自作聰明主動將問題提前剖出!
這個故事也許還藏有許多高低起伏的後續發展,我卻執意在此刻徹底地結束它!
只因我實在無法負荷太過激烈的情緒變化!
我渴求平凡、平靜。
「別再說要掌控我的生活了。我的生活連全心全意愛我的人都未必能掌控。」我滔滔不絕地說著,無情感得像在念整腳的影劇台詞似的。「放過我吧!別一再地使我產生錯覺;你不會樂見一個女孩為了你而深陷泥沼吧?」
我說的全都是實話。
我沒有超強的抵抗力,能說不愛就不愛……
所以我必須以此來阻隔自己的情感產生變化……
「你……要我給你承諾?」
意外!一向深沉有力的嗓音竟輕飄飄的,一向直視人人心的視線也開始游移。
如我所想,他和所有男人一樣,最怕「愛」這個話題。
「你給不起的。」我說。
他俯望地上那些碎片,我也是。
前一刻仍是完整的一件物品,此刻卻支離破碎——世界上所有有形、無形的東西,好像都會落人這樣的輪……像愛就是、像我的心也是……
半晌,他重吸了口氣,「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弄清楚……」
「你弄不清楚的!像你這樣的人,怎會如此輕易愛上一個人,而且對像還是我!」他的遲疑讓我激動得嚷了起來。「就算你真的愛上我,你能怎麼樣?你怎麼向一直留在你身邊的孫香盈交代?而你母親因你一句愛我就會轉而接受我?」
兩行不爭氣的清淚像傷痕般延燒過我的兩頰……
我若無其事抹去淚。「你不愛我,你只是覺得迷惑而已。」
「我覺得……」潘朗瑟被我亂得心慌不已、了無頭緒。他根本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我則大聲的再使出一計—— 「我愛你、我要娶你、我要伴你今世今生、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這些話你說得出口?」
成效斐然!他的表情就像是要他說這些話的話,不如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吧!
我接著說:「放過我吧!我要的是能告訴我這些承諾、而且做得到的人;但那人不會是你。」
「會是盧庭南。」他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帶著慍氣開口。
若非地上撒了碎片,而他又赤著腳,可能他已跨步回到床旁,撼著我的肩膀質問我為何突然說這些話。
「你又來了。我該稱呼這是男人慣有的佔有慾?」
他大概想起前頭我敘述他過於專制的態度;上一分才漲起的霸氣,這一刻又消失無綜。「某些部分你說得對,我的確覺得十分迷惑,所以我需要點時間……」
為什麼他不能乾脆點?我狠心的說:「不需要!給你再多的時間你也弄不清楚的!」
「你怎能這麼肯定?」
我眼神一利!「你敢說你愛我嗎?」
他的舌頭打了一下結,「所以才需要時間……」
我搖頭:「如果愛,你就不會有任何遲疑了。」
他像被刺了一刀般,背脊一凜。「為什麼突然想說這些?」
我直視他,「我想擺脫你,不想讓一個不愛我的人強制掌控我的生活!不,即使是愛我的人也不行!」
這會他不再顧忌地上的碎玻璃,飛也似的一眨眼便來到我的眼前,緊扣住我的手臂,斥令道:「聽著,不准走,知道嗎?不准躲我!」
我雙臂一振,甩開他的手,「我最討厭聽到你的「不准」。」
「該死!」他改扣住我的下頜。「你不可以這麼固執。」
我凝住臉,問:「你愛我嗎?」
他觸電般縮回手。「我會弄清楚的。」
我直起上半身靠近他,「你愛我嗎?」
「我不知道……」他起身躲開我的靠近。
我笑,「你愛我嗎?」
他手一揮,大聲道:「我說我不知道!」
故意折騰他,我逐字、緩慢地說:「你!愛—— 我——嗎?」
「別逼我!」他彎身埋住兩耳。
「你愛……」
「住口!」他咆哮!佈滿血絲的眼怒瞪著我。
我弄得他頭都疼了,我知道。
「你愛我嗎?」我同他說明:「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會不斷地問。」
他濃眉緊蹙,「直到我說出口?」
「不,你說出口後,我還會不斷地問。我是個女人,歇斯底里的女人,想聽男人說愛我的慾望是無止盡的。你受得了?」
他兩手一擺,不敢置信。「這太誇張了。」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你愛我嗎?」
「你不會當真吧?」
他希望我只是在開玩笑。
「你愛我嗎?」
我不是個無聊的人,閒來無事開這種玩笑。
他試著與我講理,「別再問這荒謬的問題,我們先……」
很想告訴他,不是所有事都有理,尤其是愛。
很想告訴他,如果認為我並非當真,為何不隨便給我一個答案?他自己不也當真,才會如此頭疼!
「你愛我嗎?」我還問。
「夠了!」他受不了我的單手大揮。「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回答問題!「回答我,你愛我嗎?」
他深吸一口氣。「如果我留在這裡,不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停止你的問題?」
我笑著點頭。「你、愛、我、嗎?」
「我受夠了!」他身走向門口,「我想現在我們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
他終是無法相信我會是那種男人最受不了的女人——終日將愛掛在唇邊的女人!
「你愛……」
打開門的同時,他截斷我的話,「我會另外找時間和你談!」
不待我的反應,他「砰」一聲合上門,隔開兩人的距離。
而我,瘋了似的,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