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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一把鑰匙 第一章 作者:沈曼奴

  我在找一把鑰匙,一把追入愛的殿堂的鑰匙……

   「嗨!漫努,」    一聲又尖銳又嗲氣的嗓音從教室後門飄進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那個遲到一個小時的姜美禎。「又在努力看漫畫啦!」她走過搭住我的肩膀。

   我撐著額頭假裝專注在今天剛發行的漫畫月刊上,沒有理她。我相信這樣已明確地向她表示我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姜美禎卻不識趣的在我前面的位置坐下,「我覺得你爺爺把你的名字真的取得很好吔!沈漫努、沈漫努!結果你真的努力在看漫畫!」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我在看漫畫的時候,就說一次同樣的話?!」我垮著臉,「我最討厭人家拿我的名字做文章!」

   「我知道!」她不以為意地笑笑。全班大概只有她不怕我的臉色。「鑰匙還你,油我幫你加滿了。」

   「借給你的時候本來就是滿的。」收起鑰匙,我繼續翻著漫畫,不太想再與她談話。

   「心情不好?」她伸出手蓋在漫畫書上,存心火上加油似的。「我很羨慕你的名字哪!很特別呀!不像我,翻開通訊錄,全校各種、各學年,大概都有一個叫美禎的。」

   我抓起她的手甩到一邊,「你可以改名叫『八珍』,我保證沒人跟你一樣!」

   隔壁讀著補習班講義的龔信文,「噗哧」地笑出聲,朝我點點頭,很同意我的看法。

   大部分的教室課桌椅都有八直排,桌子兩兩靠攏,左、右兩旁靠著牆壁;所以教室共三道約六、七十公分寬的走道。我坐在第四排的最後一個座位,右邊坐著姜美禎,隔著正中央的走道,左邊是和我同社團的龔信文。班上每個月換抽一次座位,然而不管抽到哪個位置,我們三個人一定會想辦法換回現在的座位。

   而我的名字——沈漫努——我不是存心與姜美禎開火,而是真的很討厭有人把我的名字拿出來談論。雖說名字不過是湊一、兩個字放在父方或母方的姓氏下面;但無論這兩、三個字代表著什麼意義,它就是代表著我。拿我名字開玩笑的人,我一律視為拿我本人開玩笑;如果再遇上我心情不好的話,管他是天皇老子,我絕對翻臉!

   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就有人能同意別人將自己的名字改為蟑螂、老鼠、猴仔、貓仔等等難聽的綽號呢?

   通常看到我發紫的臉色,姜美禎便懂得要閃;可是今天中午她吃的可能是熊心加豹膽,才會專程跑回來捋我這隻母老虎的須。她向龔信文探探頭,「喂喂!她怎麼了?她『那個』不是前幾天才來過嗎?」

   我用力合上漫畫書,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那個』好像好久沒來了,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看醫生?」

   龔信文有點臉紅地說:「我『那個』從來都沒來過,是不是也要跟你們一起去看醫生?」

   我和姜美禎都笑了。他就是有法子緩和氣氛。

   「她的錢包在來學校的時候不見了。」龔信文告訴姜美禎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其實到最後還是沒有追上,才是我垮著一張臉的主因。而錢包掉了,讓我有朝週遭眾人發怒的藉口。

   「真的?」姜美禎擺出一張同情的臉,「那你怎麼還有錢買這個?」她指指我剛買的漫畫月刊。

   「我向他借了一百元。」我指著龔信文說。

   那時跑進了校門後,便看不到他的蹤影。我難過了一下子,打算到對面書局買兩本漫畫轉移一下心情,誰知道翻遍了書包,就是找不到我的黑色女用皮夾。

   錢包大概是在百貨公司走廊前與人對撞後掉的,當時我草草地撿起課本、筆記便跑,背後好像有人喚我,可能是提醒我錢包沒拿。

   我循著原路找回去,卻不抱著能找回來的希望。因為人來人往,每個人的時間都不夠用,哪還有人會站在原地等錢包的主人回去認領的?

   只好自認倒楣,回到教室向龔信文借了錢買漫畫。

   「你裡面放了多少錢?」姜美禎笑著問,在我看起來有點幸災樂禍。

   「幾百塊錢而已!」幸好我從來沒有放千元大鈔在皮包裡的習慣。

   「才幾百塊而已,你的臉幹嘛苦成這樣?」

   「雖然才幾百塊,也是我這個禮拜和下個禮拜的生活費呀!」我和她白眼對白眼,語氣有點沖。

   她的左手在我面前揮了揮,「你的家境那麼好,幹嘛那麼省?」

   「我家有錢又礙著你啦?」我又回了一句。

   其實家裡也不是非常富有,只是在一般水平之上。我大約兩個禮拜回去一次。父親給我每個禮拜兩、三千元的零用,算算一個月至少有一萬塊錢,加上昂貴的房租——快要二十歲的人了,還這樣依賴家裡我覺得很不好意思,當然能省則省。

   「對了,你裡面有放證件嗎?」她又問。

   我點頭,「學生證。」

   「那撿到的人應該會寄回來吧!」姜美禎上回學生證也丟掉過,才剛登報作廢,又向學校重新申請了一張時,卻有人將她的學生證送回來。

   「不過裡面的錢大概回不來了。」龔信文又從書堆裡抬起頭加了一句。

   「等到期中考,還是沒有消息的話,只好再去申請一張了。」我說出決定。

   姜美禎眨眨眼,坐過去龔信文的前面,拿起他桌上的書看封面,「電子計算機概論!你要考什麼?」

   「技術學院。」龔信文堅定地說。

   龔信文長得白白淨淨的,在學校對面的巷子裡,和班上四十五號共租一間房間。

   和龔信文混熟的過程有點好玩。記得專一剛入學時,抽中的座位在第七排第五個位子,旁邊坐的人就是他;那時很排斥和一個男生坐在一起,而且他看起來是我討厭的小白臉那一型。我很想換位子,可是大家都才剛認識,也不好提出要求,只好硬著頭皮和他坐在一起。

   整整一個禮拜我沒和他說過話,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在上課的時候我便遞了張紙條給他,上面寫著——你覺不覺得你有一點娘娘腔?我不記得他怎麼回答的,但後來我一無聊就會傳紙條給他,他也沒嫌我煩過。

   一個月後,換抽位子時,全班只有我們兩人又坐在一塊兒。這回有人想跟我換位子,我沒有答應。後兩個月更令人不可置信,我們竟然還是抽中連在一起的兩個座位;當時班上傳言我們實在有緣,還有人詢問我們可不可能成為班上第一對班對時,我和他都會調皮地對視而笑,任人去胡亂猜測。

   一年級下學期,我們抽中了現在的座位。姜美禎坐在我右邊;我看她很不順眼!因為她太漂亮了,和一個太漂亮的人結成死黨絕不是件好事,我可不想在她身旁成為陪襯!卻沒想到還是被她纏上了,怎麼甩都甩不掉。

   不久之後,我加入話劇社,姜美禎和龔信文也跟著我入社。但交友廣闊的姜美禎沒多久就退社,她覺得每天玩的時間都不夠了,哪還抽得出空參加社團。

   於是我和龔信文搭擋過幾出戲,挺不錯的;別看他平常正正經經,瘋起來和我一搭一唱時,可也會嚇死人!

   「你們沒打算再升學嗎?」龔信文問。今年暑假他和班上幾個同學已經去插大補習班報名,個個有再上一層的理想。

   「拜託!才剛升四年級,就想得那麼遠!」姜美禎將書丟還給他,坐回我的身邊,表示與他理念不合。

   我看看補習班發給他們的講義,搖搖頭說:「我恨死了期中考和期末考,不可能再去參加插大考試。」真的,我恨死了那種硬是將書上文字刻進腦海,等寫到試卷上再統統忘光的歷程。

   「那你們想怎麼辦?」

   姜美禎揉皺紙丟龔信文的頭,「未來的大學生,這麼看不起我們?雖然這所學校很爛,好歹也是國立的,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工作。」

   我們的學校真的很爛!雖說是中區首屈一指的國立專校,但待久了就會聽到流傳已久的話——入學時是一流學生、二流設備、三流師資;畢業時是三流學生、三流設備、三流師資。唉……現在我們是處在二流學生的階段吧!

   不過學校爛歸爛,聯招時卻還是最快額滿的一所學校,所以我想別的學校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加上現在五專生都以升學為主,我們學校的畢業生表現的可不賴;像最近新學年剛開始,到處都貼著紅榜!


   話雖這麼說,據我估計,不出幾年,在社會上打出我們學校的名字可能就沒有以前那麼吃香了。因為資優生都上大學繼續進修,次級一點的則努力於公職考試,而真正進入社會就業的,則是連私立專校的學生都比不上的劣等生——像姜美禎就是這一類。

   而我——我不考大學,也不可能參加高普考,更不是劣等生——我還不知道畢業後要做什麼。

   「沈漫努,你成績那麼好,只要你想唸書的話,一定考得上你想進的學校。」龔信文從開學以來就一直想拉我進補習班。

   「教我考技院?我寧願進妓院,不用念那麼多書,搞不好賺的錢還更多!」技術學校,簡稱技院,經常被戲稱成妓院。

   「就是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漫努的志願是什麼!」姜美禎在紙上寫了大大的HOUSE  WIFE,在我和龔信文的面前晃呀晃。

   我以極難看的臉色,警告她放下紙。

   不過,當個家庭主婦,真的是我的志願。姜美禎是從外語科一個男生那裡聽來的。那個男的和我同鄉,有一次他帶著我們國中的畢業紀念冊來學校;在畢業紀念冊上,我們班在每個人的照片旁寫的是個人的志願。在各式各樣的職業中,有幾個女孩子表明想當家庭主婦,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渴望安定、優遊自在的生活。我明白像我這樣的人,不適合赴商場上工作。所以我希望能遇見一個愛我、肯照顧我的人,與他共度一生。

   姜美禎卻覺得我的想法很可笑!龔信文也是不敢相信。他們覺得我才不適合嫁人,我不可能安於一個小家庭中過著柴、米、油、鹽的生活;也就是說,像我這樣壞脾氣、潑辣的女人,不可能擔任好一個小妻子的角色,也沒有一個男人膽子會大到想娶我回家!

   也許他們說的都沒錯。想我這種前一秒笑,下一秒就能扯破臉的女人,誰會看得上眼?

   「沈漫努,晚上話劇社的聚會你去不去?」龔信文被我們鬧得讀不下書,乾脆合上書。

   「可能會去,不過會晚點。」我答應過宿舍裡的貓狗,今天放學後會帶它們出去散步。

   「聽說你們那個男主角得了獎?」姜美禎趴在桌上問。

   我不屑地皺皺鼻,「得獎有什麼希罕?我只是不演而已!」

   上學期話劇社參加了大專杯話劇比賽,外語科演逃犯的那個男的得了獎;開學以來,話劇社的人幾乎把他給捧上天了!

   而這個社團也快不能待了,為了角色、職務,人人勾心鬥角,不輸戲裡複雜的情節。一些學妹除了三年級的副社長還不錯之外,個個是三姑六婆的翻版;有一回看不下去,利用即興演出整了她們一頓,反而惹來一堆閒話,說我氣她們沒選我當社長,才會那樣對她們。

   話劇社社長?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角色,我壓根兒沒想當過。

   雖然在社裡不受歡迎,我的演技卻是公認的好!二年級時改編小說《海水正藍》,與龔信文合演,下台後就有不少陌生臉孔跑來告訴我我演得真好!不止如此,一日在活動中心裡遇到公演那天有去看戲的課外活動組主任,他喚我戲裡的名字,且不停地讚我厲害厲害!

   上學期社團參加大專杯話劇比賽,我不接演女主角的原因是因為寒假我要回家,不想參加排練。於是我演出女主角的妹妹,由謝幕時的掌聲中我相信我搶足了女主角的風采;甚至因太入戲,被男配角推倒在地頭撞到地板時,台下一陣驚呼;散場後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跑來問我有沒有受傷!

   社裡一個也頗厲害的學姊,形容我是個一站上台就會吸引人目光的女孩。

   仔細回想前幾年的專科生活——一年級時,新生杯辯論賽中便打響我的名字,以及帶領班上十幾名同學得到全校詩歌朗誦冠軍;二、三年級的話劇表演亦受人矚目。漸漸地我愛上了站在台上、自己好像發著耀眼光芒,逼使台下觀眾移不開視線的那種感覺!

   在話劇社裡卻沒有這種機會了。人人要我接下幕後工作;我才沒那麼傻,去教別人怎麼演戲,所以我打算漸漸退出話劇社。

   拒絕再為社團付出,自然又惹來閒話,我不在意。

   只是科裡期中考後的英語話劇比賽,我卻要參加;班上同學驚訝於我的改變,因為除了一年級外,我不再參加班上的活動。我笑著說快畢業了,不趁今年幫班上做些事就來不及了。其實那是表面話,主要原因是我還想嘗嘗上台的滋味。

   仔細想想,我這種我行我素的個性,實在討人厭;但是我就是這樣,沒辦法。姜美禎常說羨慕我好有個性,絕不同流合污。在我覺得,我才該羨慕她的八面玲瓏!她這個人,跟誰都合得來,而且人面廣闊;陪她走在路上,就看她不停地和人打招呼。尤其她長得標緻,如果學校要選個校花,鐵定非她莫屬!

   我不否認我嫉妒她的美貌與圓滑;她也承認她羨慕我的表演才能。我們雖是死黨,但有隔閡也有距離。我卻寧願這樣,所謂淡如水的友誼才持久。

   「對了!」姜美禎突然直起腰,在我耳邊大喊,嚇了我一跳。「聽說電資科來了個很帥的教授吔!」

   我以為是什麼大消息,結果只是新進了個老師。「那又怎樣?」

   「我們電腦課的教授不是回家待產了嗎?聽說下禮拜就是這個新來的教授來我們班上課哦!」姜美禎講得眉飛色舞,對這名新進教授似乎有所期待。「聽說才二十八歲。二十八歲就取得博士學位呢!真不知道他怎麼念的。而且聽說他還是某間電腦公司的高級主管,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簡直帥斃了!帥得讓人沒法想像!真的!」

   我和龔信文都冷眼看她,「你又見過他了?」

   「見是沒見過,不過前天他上過電資科的一堂課,那班的女同學流鼻血的流鼻血、昏倒的昏倒!你們說他有多帥?」姜美禎說得天花亂墜。

   我和龔信文都當她在作秀。校園生活太無聊,就有人愛把日子當漫畫、小說裡的情節一樣在過!雖說我也希望日子過得浪漫、富變化,但我絕不會把主意動到老師身上。

   「漫努,希望今年不會再冒出個讓你看不順眼的老師,又當場在教室裡與他吵起來。」姜美禎雙掌合併,算是拜託我今年好好當個尊師重道的學生。

   「你好了沒有?我沒事專找老師吵架呀?」

   「沈漫努,你每年都有壞紀錄,我也希望你今年別再『連莊』。」連龔信文也開勸了。

   真是的!所以說人不能做壞事,否則即使在這之前曾做過多少好事,人人也只會記得已烙在身上那唯一的污點。就像是非題一樣,只要題目中錯了一個字,即使其他句子道理多麼的正確,這題答案依舊是「非」!

   專一下學期,我和英文老師吵了一架。原因是她老愛罵人「白癡」、「笨蛋」,我舉起手希望她尊重學生一點,她卻責怪我欺侮她;我回道:「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她氣得要我離開教室;我偏不,我說教室是學生的第二個家,她沒有資格趕我走;結果她好像在演連續劇似的,哭嚷:「你不走我走!」後來還是全班在卡片上簽名道歉,才將她請回來。

   專二,國文老師是個連注音符號都不懂的老芋仔,也是我們班的導師。每堂國文課他都遲到半小時左右;上課時又老說一些沒水準的話,說什麼有人找他寫武俠小說,但是他不願意寫,因為對方言明內容一定要奇情冶艷,他不願敗壞社會風氣什麼的,總之就是閒扯淡。聽他上課簡直就像在聽一個患有老人癡呆症的人在說書。這還不打緊,有一天他居然要康樂股長辦旅遊活動,而且規定全班都要參加,不去的人操性扣十分;當場我先和班長、康樂股長辯了一番,我覺得既然大家沒有向心力,何必硬要做這種表面功夫?但他們說導師好不容易有這個心,我們該遵從。

   幾天後有一堂國文課導師又遲到,恰巧校長出巡,他問了一下我們的上課情形,我當場舉手「告狀」,表明老師沒有權利強迫我們參加我們不願意參加的活動;但班長那狗腿,說什麼老師是為了班上好,他覺得老師那樣做是對的:我則繼續陳述這名老芋仔的缺點,說得正溜的時候,哪知校長面有難色;我回過頭,才知導師就站在教室後門,平日眼皮浮腫的細眼,進射著光芒,指著我罵:「這位同學,我要把你退學!」

   我還沒反應過來,校長就開溜了。導師走到講台上,便開始數落我的不是,我也不甘示弱地頻頻回嘴;可是終究是小孩子,加上我又愛哭,一邊回話,一邊眼淚流個不停。

   一會兒,導師冷靜下來,開始一番勸導,希望我能認錯;我卻不識時務,硬是說:「我可不承認我錯!」結果老芋仔重聽,聽成我說:「我承認我錯了!」馬上接了一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在心裡罵了句你他媽的善莫大焉後,站起來大聲說:「老師,我又沒有認錯!」導師一氣之下,拿起點名簿重重地摔在桌上,怒道:「下禮拜周會全班表決,是你退學,還是我辭職!」

   你以為我愛讀咧!我在心裡這麼說,反正我爸媽巴不得我回鄉念高中!

   事後聽說全班同學商量好表決的時候都不要舉手,班上幹部則鼓吹我向老師道歉。我有點心軟,主要是導師至少是六十歲的人了,我一個十六、七歲的人居然和他這樣吵!想想實在幼稚,反正道歉也不會少塊肉,所以我準備了一番我實在不懂事等等的話,沒想到周會那天,導師根本沒來!後來上課時,他也沒再提過這件事;我懷疑他可能有健忘症。

   老芋仔教完我們這一屆之後就退休了。真是可惜,沒讓學弟、妹們領教到這名老師。

   專三上學期平安度過,下學期開學不久,事情就又來了。

   原因是教我們體育的老師是體育組組長。面容俊美,身材又好,走起路來有模特兒的架勢;聽說是全國跳高紀錄的保持人。可是管他是什麼人,我只在意他教得好不好,有沒有按照所排課程上課;但因為他是體育組組長,時間難以騰出,經常因為北上開會,要調我們班的課;調課後課就難以安排,只能看哪個場地是空的就到哪裡上課,弄得我們連續好幾個禮拜都到女生宿舍地下室的體能室踩腳踏車、舉重等等。

   有一天他答應我們要到電資大樓頂樓學打高爾夫球,到那才發現上頭已有班級在上課,只好改成在操場上打棒球;但棒球用具都被借走了,又改成到體育館地下室打桌球!改來改去結果又走到體能室。集合時我當場發作,指著老師的鼻子罵他未盡全職,唇槍舌戰一番,他答應不再調課,並按照所排課表上課!

   班上同學說我乖戾、叛逆,家人則說我任性。我不是沒有想過要改掉這拗脾氣,但所謂本性難移,每到發作的臨界點我就是克制不住,便又留下筆紀錄。

   姊姊說遲早我會遇到一個能克我的人,要不就是遇到一個肯包容我、愛我的人。

   後者我想大概不存在這世上;而前者——我想我遇到了……

   「漫努——」姜美禎的手招魂似地在我面前搖,「聽到了沒有?這學期的老師都不錯,可別又惹事生非!」

   「知道啦!」我推開她的手。

   這學期共有十二個學科,二十六個學分。除了姜美禎口中新來的電腦老師沒見過外,其餘大都還好。

   第六節的下課鐘響,姜美禎像蝴蝶似的飛了出去,不知道又要到哪班去串門子了。龔信文則伏在桌上休息。我拿起經濟學的課本等上課。

   隨意翻著教科書時,坐在窗戶旁的同學喊道:「沈漫努,外找!」

   我仰起頭,看到窗外笑著同我招手的人影,心用力地跳了一下,唇角自然地漾起笑靨。

   我走到門外,「什麼事?」聲音很輕、很柔。

   他同我笑,「晚上社團的聚會,我大概會晚點去。」

   「這樣呀!好,我會告訴大家要等你。」我可親地回答。如果是別人,我會回說你去不去關我什麼事!何況副社長又在你班上,告訴她就好,幹嘛還跑來向我報告?!

   但是對方是他——我從來沒對他說句重話。我想,他可能就是那個能制住我的人吧!

   「對了!章翰郎,昨天宿舍裡有一隻好大的蟑螂哦!我一腳就踩死它!」我做出猙獰的表情。


   「唔……」他發出傷心的聲音,「你怎麼可以殺掉我的同類呢?」

   章翰郎,甲班的學弟。雖是學弟,他和我同年,只是小我幾個月。偶爾他會損我幾句,我則抬出「學姊」的名號壓他,他則會笑著說:「我卻不覺得你是學姊吔!」

   我喜歡聽他說這句話。「那麼我應該高興還是難過呢?」我總會這麼回他。該高興與他處於同儕地位,或該難過他並不把我當成長輩尊重?

   因為他和我同鄉,所以他入學時我就認識他。迷戀上他卻是一年前才開始的事——這一年來,我花了全部的心思在注意他、討好他!

   但是我不會向他表白,因為這是我最後的底線。我覺得默默付出這麼多心思,至少該給自己留點顏面。雖然心裡已有這段感情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準備,我卻還是不斷將情意傾注到他身上。

   暗戀是很痛苦的。我決定只痛這一次。將所有情感付出給他後,將來我一定不會再這麼傻的傾我所有心力去喜歡一個人。

   有時我會覺得對他的好感表現得過分明顯,恐怕被人瞧出端倪;但似乎只是我多慮,根本沒有人相信我這種人會有柔情。

   這樣也好,我從沒想過要把對他的「暗戀」變成「單戀」。

   暗戀和單戀有什麼不同?

   龔信文告訴我:「暗戀就是沒有人知道你在喜歡某人,而單戀就是大家都知道你在喜歡某人,但對方卻不喜歡你!」

   原來如此。如果我有承受尷尬的勇氣,我可以直截了當的告訴他:「我喜歡上了你!」但是我沒有。既然沒有,我想過應該放棄,因為若無法讓我喜歡的人,像我喜歡他一樣的喜歡我時,我應該自動放棄!因為不對等的愛,毫無幸福可言。

   我知道,我知道!當每晚獨飲相思時,我總下定決心回到還未喜歡上他的自己!但一旦他出現眼前,我立刻又喪失思考能力——只要他的一句話,我便會推翻原有的計劃!

   真慘——也只能這麼說了。

   這場暗戀會怎麼結束呢?我常常在想。

   「好熱哦!」他拿著手中的桌球拍扇風。

   「對呀!熱死了!」我倚在欄杆旁。九月的午後,一點風都沒有。

   老實說,我們之間的話題貧乏得可以,總是兜著一些不關己事的事情在聊。偶爾他詢問幾名老師出題的特性,但甲、乙兩班有些科目的老師並不一樣,我無法確切地回答他。幾乎每回談話,我們都會像現在一樣談著天氣……真的很無聊,可是我高興!我喜歡!

   「喂!」姜美禎從背後拍了我的肩膀一下,「上課了!」

   「真的?怎麼都沒聽到鐘聲?」他看了一下腕表,朝我揮揮手,「我回教室了。上課專心點,別打瞌睡哦!」

   「你管我?」我朝他吐個老長的舌頭。

   「不要吐舌頭啦!很難看哪!」說完他才走開。走到樓梯口時,又回頭揮揮手。

   我甩甩頭,覺得臉頰發熱。他的淺笑總牽動我每一根神經。

   「啊——臉紅了!臉紅了!」姜美禎在我身邊嚷。

   我瞪她一眼,「神經病!」走回我的座位。

   經濟學老師進門後,大家自然安靜下來。

   老師戴著一副很斯文的黑框眼鏡,氣質很不錯,教學技巧也挺好。聽學姊說他除了教書外,在外面還有一份保險業務員的工作。我們學校就是這樣,有不少老師教學只是兼職,在外頭部還有自己的一份事業。聽說五年級的投資學老師,就是白馬磁磚的股東之一,還有,姜美禎提的新來的電腦老師,似乎也是某電腦公司裡的成員。

   我不反對老師除了教學外,並未與社會脫節,前提是他們得盡好自己的職務。

   這節課我例外的十分認真做著筆記。姜美禎悄悄傳過來一張紙條——放學後摩托車再借我好嗎?拜託!拜託!

   姜美禎住潭子,搭公車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但她覺得十八歲以後,還搭公車有點丟臉,常常向我借車子。

   我住的地方離學校只有一小段距離,走路約花八到十五分鐘左右。車子借她是沒問題,但晚上話劇社聚會在公園路的麥當勞,我怕一待晚,走夜路回宿舍的滋味挺恐布的。

   我想了一下,便將車鑰匙丟給她。她隨即又丟了一張紙條過來——我覺得你和那個學弟很配哪!

   我不客氣地在紙條上回道——你去死!

   姜美禎雙手握著筆,假裝往肚子捅一刀,趴倒到桌上裝死。沒兩秒,她又端坐起,寫著紙條——忘了問你,你錢包裡這回留的是什麼金玉良言?

   搖著手中的筆,我想了又想,決定不回答她。

   我習慣在錢包裡夾著一張自己做的小卡片,以收集的雲彩紙為底,將邊線雕成蕾絲形狀,寫上一些辭句。

   我在找一把鑰匙,一把追入愛的殿堂的鑰匙——就是這次我夾在錢包裡的卡片上所寫的。

   前一陣子我還寫過——我不僅要一生只愛一次,還要一愛就是一生!

   以及——總在期待「意外的驚喜」,但既已「期待」,何來「意外」?

   總是短短的幾句,但都記錄著我一時的心情。

   這回皮包被撿走。撿到的人看到那辭句時不知會有何想法?是頗有同感,或覺得皮包的主人非常幼稚?

   不小心撞到那人時,我沒有正眼瞧對方;只記得對方穿著白襯衫、灰色長褲、褪色的皮鞋;感覺是個頗成熟的成年男子,可能會覺得我是個幼稚的小女孩吧!

   我仰頭看看老師,老師很進入狀況地教著課。右邊姜美禎手撫著額頭打瞌睡,左邊龔信文一邊聽課,一邊還背著英文單字。

   我抿抿嘴,伸手進抽屜裡拿出下午買的漫畫月刊,讀起這一期的最新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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